第19章 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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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簷下, 一道身影疏落。
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如何,隻覺得周身氣息凝沉, 尤其是在看那一雙白生生的足弓時,眼瞳中帶了點冷意, 猶如裹挾著淩冽的寒霜撲麵而來, 讓人渾身發寒。
2208還在耳邊實時播報著:【主角情緒波動, 仇恨值計算中……】
……完了, 他真的生氣了。
林雪皎心頭慌張,不知如何是好, 竟直接一腳踢翻了麵前的靴子。
靴子咣當一下摔在了地上,七零八落。
踢得太過於用力, 腳趾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但他卻顧不上這麽多,直接將腳縮了回來,用衣角蓋了上去,遮擋著目光。隻是衣擺下的空間有限,還有一點白皙的腳尖遮擋不住,依舊顫顫巍巍地露在外麵。
嗚嗚……
救命。
好可怕。
林雪皎死死抿住唇角, 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葉明琢最先打破了死寂,起身閑閑道:“我們在做什麽, 這不是一看便知嗎?”
周獨寒的目光掠過,落在了他的身上。
葉明琢倒是不懼, 臉上帶著虛偽的笑意:“不過是小師叔嫌你侍奉的不合心意,讓我幫忙代勞罷了。”
周獨寒的容色一淩, 一字一頓:“是、嗎。”
問的明明是葉明琢, 目光卻是定定看著榻上的少年, 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林雪皎的腳尖縮了縮, 唇瓣微微一張,就這麽茫然無措地望著,貝齒一咬,就在唇邊留下了一道濕潤的水光。
他有說過這樣的話?
葉明琢的語氣太過於篤定,讓他一時間不能確定,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有嗎?
他在心中偷偷問2208。
2208還在惦記著那仇恨值,分不出心神來回答。
林雪皎沒有辦法,隻好輕聲問:“這個……重要嗎?”
如果重要的話,他就再想想。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差別吧?
反正都是他欺負周獨寒的朋友,還被捉了個正著。
這話一出,周獨寒還沒有反應,倒是葉明琢先笑了一聲:“自然不重要。一個雜役奴仆而已,無足掛齒,小師叔也是這般想的,是嗎?”
一連串的話砸下來,砸得林雪皎暈暈乎乎的,隻在心中冒出了微弱的反駁:
……不是這樣想的。
然而他沒來得及說,隻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看起來倒像是同意了似的。
周獨寒的眼底越發地沉,垂在身側的衣袖輕輕晃動,手指緩緩握緊,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響。
“小師叔,真當如此嗎?”
他的語氣平緩,瞧不出一點情緒來。
林雪皎的嘴笨,在緊張之下,就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他有些怕。
心口砰砰作響,口幹舌燥的。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自暴自棄,低低埋下了頭,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為了掩飾心虛,手指揪著衣角,不停地攪動著,以至於指節隱隱發白。
周獨寒久久等不到回答,實在按耐不住,掀開衣擺,走了進去。
腳跟磕在白玉地磚上,發出一陣清脆聲響。
一聲又一聲。
每靠近一步,林雪皎就越往裏縮一分。如果可以的話,甚至都想要找個地縫把自己給塞進去。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眼看著人就要走到麵前,他的喉嚨一陣發緊。
就在這時,葉明琢橫插了進了兩人中間:“周師弟這是何意?”
腳步聲一頓。
林雪皎心頭一鬆,想也沒想,就往葉明琢的身後躲去,整個人縮成一團,企圖降低存在感。
葉明琢話說的是客氣,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挑釁:“小師叔想要什麽人侍奉,又不想見到什麽人,還由不得周師弟置喙。”他笑了一聲,故意道,“周師弟可不要惱羞成怒的好,多少留點體麵,不要太難看了。”
周獨寒的嗓音清冽,如同劍刃般鋒利:“滾開。”
葉明琢臉上的笑意淡去:“周獨寒,這又是什麽意思?”
周獨寒的眉眼如遠山,清雋溫潤,可如今看去,竟像是千山覆雪,透出一點駭人的冷意來。
葉明琢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忐忑,盡力壓下,斥道:“放肆!你一個外門弟子,得了小師叔青睞,還不誠惶誠恐、盡力伺候,竟然還敢翻出天去!”他拉高了聲音,“今日我就替小師叔代勞,教訓你一番!”
葉明琢一直都想要找周獨寒的麻煩。
可是周獨寒恪守清規,從不行差踏錯,想找到錯漏之處都難。
如今終於被他抓住了把柄,這般冒犯了小師叔,就算是他當場出手斬殺了,去戒律堂時也算說得過去。
這般想著,葉明琢抬手在腰間一摸,拔出了一把長劍,劍刃抖落在半空中,反手就刺了過去。
劍光來得又急又快,偏又狠毒,直挑心口而去。
若是中了,不死也要半殘。
葉明琢自覺這一劍已是十拿九穩,臉上不免生出了些得意的笑來。
隻是沒料到,劍刃猛地刺去,竟落了個空。
還未看清發生了何事,眼前就是一黑,緊接著一點星芒逼近而來,讓人脖頸發涼,汗毛立起。
在懼意籠罩之下,他忘了章法,隻一味的用劍去擋。
叮——
金戈相接,聲響利落。
葉明琢的虎口一陣刺痛,連帶著手指發麻,幾乎握不住劍了。
在餘波之下,腳步虛浮不穩,連連向後退去,一直後腰撞到了一處小幾,方才勉強停了下來。
人是站穩了,小幾卻應聲翻到在地,上麵放著的茶碗叮咚亂滾,碎成了幾瓣。
其中一點碎片落在了林雪皎的手上,劃下了一道淺白的痕跡,惹來一聲驚呼。
這聲音又軟又綿,衝淡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了手,然後下一刻,“砰”得一聲,兩扇門向裏敞開,狠狠地撞在了牆壁上。
聲響落下,一道陰影閃過,再一轉,兩道身影同時出現在了院落間。
屋內隻聽見劍刃交接之聲,看不見外麵的動靜。
林雪皎小心翼翼地湊到了窗前,怯聲地問:“……怎麽辦?”
2208還是沒有聲音。
林雪皎惴惴不安,想要看看外麵究竟怎麽樣了,又不敢仔細去看,急得眼中水汪汪的。
他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但又不知道究竟是錯在了哪裏。
一時不安惶恐,跌坐在了小榻上,垂頭喪氣地咬著手指,顫聲含糊道:“我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
院落中。
今日分明是個豔陽天,此處卻是寒風淩冽。
劍氣縱橫,驚得玉樹搖曳,瓊花錯落。
葉明琢越交手越是心驚,隻覺得眼前劍光雪亮,交織成了一道細密的網,讓他無力招架、無處可逃。
殺意凜然刺骨,在枝葉間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連帶著他的臉色蒼白,動作也遲疑了起來。
這樣的劍……絕非是一個廢人能使得出來的。
一個驚駭的念頭閃過心頭,葉明琢脫口而出:“你築基了!”
世人皆知,周獨寒生懷仙骨而生,隻是懷才不遇,逢天地俱變,與大道不合,此生無法築基,無緣仙路。
反而言之,隻要他築基了,邁過了這一番艱難險阻,便是大道可期,一路暢通無阻。
周獨寒不語,但也未曾否認。
葉明琢心跳如擂鼓,在得知這條消息後,已然生了退意。
雙方交戰,爭的就是這麽一口意氣。
誰怯了、誰退了,那便是輸了。
葉明琢暴露了破綻,手腕一麻,手中之劍落在了地上,發出“叮當”一聲。
他顧不上去撿,慌忙退後,翻牆狼狽逃竄了出去。
周獨寒垂手而立。
橫躺在地上的劍刃泛著白光,倒映出了一雙沉靜漆黑的眼眸。
在冷哼一聲後,靈氣震蕩,卷起劍刃飛起,破空而去。“咚”得一聲,準中葉明琢的後心。
葉明琢的身影一滯,晃動了一下,臉色蒼白,嘔出了一口鮮血,重重地摔在了圍牆另一頭,驚落了枝頭樹葉。
他幾欲痛暈了過去,卻硬生生撐住不敢停留,生怕周獨寒追上來,了解了他這一條小命。
周獨寒倒是沒有去追,衣袖鼓動片刻,就此收手。目光一轉,直徑穿過蜿蜒的卵石小路,望向了半敞著的窗邊。
裏頭的人縮成了一團,歪著腦袋,隻能瞧見一截白軟的脖頸,在日光下,幾乎白得發光。
許是覺察到了這目光,那身影動了動,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但又很快地縮了回去,還“砰”得一下關上了窗。像是這樣就能躲在裏麵,永遠不被發現似的。
……
窗關了,可門還沒關。
林雪皎用力抱住了膝蓋,額前發絲淩亂,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門口,眼睫不安地閃爍著。
就在這時,一直消失不見的2208終於出聲了,激動雀躍地說:
【恭喜宿主,目前仇恨值進度10100,還請宿主再接再厲,繼續努力達成目標】
等播報完了以後,它才發覺到了異樣,頓了頓,【宿主,你怎麽了?】
林雪皎鼻頭被蹭得發紅,像是終於找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說:“周獨寒他……生氣了。”
2208沒把這個當一回事,隨口說:【隻有情緒波動了才會有仇恨值,這很正常的】
林雪皎著急了起來:“不、不正常。”
2208:【哪裏不正常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沉悶的聲音蓋了過去。
——門被關上了。
林雪皎的眼睫一顫。
——還落了鎖。
林雪皎想哭了。
這時,窗外天色突地一暗,卷起了一陣狂風,呼呼作響。
風雨欲來之勢。
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林雪皎緊緊地抱住了膝蓋,將頭埋在其中,想要假裝自己是一隻縮在殼裏的蝸牛。
耳邊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像是催命符一樣,每靠近一步,就讓他的臉色白上一分。
一直到床榻邊上,腳步聲戛然而止,再也沒了動靜。
林雪皎不敢抬頭,沉默的時間太久,導致開始胡思亂想。
周獨寒生氣了。
會打他嗎?
還是會把他吃了?
他越想越怕,什麽都還沒發生,眼睛先紅了一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想來是我讓小師叔厭煩得恨了,竟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林雪皎畏縮了一下:“不、不是的。”
周獨寒輕淡道:“是嗎?可是小師叔為何不看我?”
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怕的。
之前周獨寒沒有生氣,都要對他這般那般,如今生氣了會做出什麽事都還不知道。
林雪皎慌得很,隻能幹巴巴地重複著:“我沒有、我不是……”
周獨寒十分有耐心,聽完了以後,神色不變,隻道:“既然不是,那小師叔為何不看我?”
繞來繞去,都繞不開這個話題。
林雪皎舔了舔幹澀的唇角,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慢慢地抬起了頭。
口中還說:“我沒有不看你……”
隻是還沒看見來人,就先迎麵而來一股熾熱的氣息,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倒在了床榻上。
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蝸牛,被人強硬地從殼裏拽出來,展開了柔軟的身軀。
“嗚嗚……”
林雪皎被嚇得嗚咽了起來,伸手想要擋住臉頰,可手腕被牢牢捉住,壓根就動彈不得,被迫看著眼前的人。
他的膽子小,淚腺也發達得很。
眼角早早就紅了一片,臉頰上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濕亮亮的。
對方還沒說話,就抽抽泣泣地說:“對不起……我錯了……”
周獨寒低頭。
因為掙紮了一陣,少年的衣衫敞開,肩膀白皙細膩,跟豆腐似的,又香又軟。
一點淚珠滴落在鎖骨上,顫悠悠的,頓時讓人唇幹口燥,想要湊上去一飲而盡,用以解渴。
喉結上下一滾,怒意倒是先散了三分。
動作一頓,緩緩問道:“不知小師叔哪兒錯了?”
林雪皎支支吾吾,說也說不清楚。
其實他也不知道哪裏錯了,隻潛意識裏覺得,先認錯總是沒錯的。
以前被人欺負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他笨,不知道怎麽就做錯了事,招惹來了別人。
但隻要先道歉的話,就不會被欺負的那麽狠。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他這樣的軟,才使得別人得罪進尺,被欺了又欺。
現在也是如此。
周獨寒見說不出來,故意硬下聲音:“如此一來,便是不知道錯了。”
“我知道的——”林雪皎著急辯解,脫口而出,“我不該欺負別人。”
窗外的風聲也寂靜了下來。
林雪皎垂著眼皮不敢看人,眼睫撲了撲,又卷又翹,還沾了零星的珠光,楚楚可憐著。
周獨寒手指摩挲著掌中白玉似的腕子,慢悠悠地說了句:“錯了。”
林雪皎哽咽了一下。
這下倒是真的不知道哪裏錯了,絞盡腦汁地想,唇角都被咬出了一道齒痕。
像是被打翻了的一捧胭脂,暈開深深淺淺的紅,讓人指尖一跳,生出去抹勻的念頭。
周獨寒就這麽做了。
手掌掐著細弱白皙的下頜,大拇指抵在了唇邊撫弄著。
林雪皎被迫張開了嘴唇。
唇瓣生得嬌嫩,生了老繭的指腹在上麵摩挲著,帶來一股麻麻的癢意。
又痛又癢,讓他止不住地抽氣,就連說話的聲都帶了些淅瀝水漬:“我真的不知道……嗚……”
周獨寒聲音不覺喑啞:“小師叔明明是知道的。”
林雪皎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在對方的臉上找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隻是青年喜怒不形於色,眉眼溫和,不見分毫。
林雪皎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當即就想要哭。
周獨寒:“不準哭。”
他的膽子小,這一聲下來,還真的就不敢哭出聲了。隻是淚水已經到了邊上,憋也憋不住,隻輕聲抽泣著,憋得臉頰通紅。
若是平時,周獨寒也就輕輕放過去了,可現在……一想到方才進屋時的情景,他就氣血上湧,咬牙切齒,太陽穴上突突作響。
“小師叔……”他幾乎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壓製住自己,不至於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
緩了一口氣,“要提點小師叔一二嗎?”
林雪皎擠出零碎的一聲:“要的……”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了腳尖一癢,他微微屈起膝蓋,忍不住在竹夫人上蹭了蹭。
這一動,不知碰到了什麽,隻覺得燙人得很。
他停下了動作,慢慢地想往回縮。
可是還未來得及逃離,就被按在了原地,難以動彈。
隔著一層布料,熾熱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火燒一般,從腳趾處升騰起一抹紅霞。
如同芙蓉種的白玉,白裏沁著粉嫩,看著可愛動人。
“我、我……”林雪皎被燙得瑟瑟發抖,終於反應了過來,磕磕絆絆地說,“我不該讓別人給我穿靴,不該讓他……碰我的腳的……”
在顫聲中,響起了一聲喟歎:“小師叔真聰明。”
林雪皎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誇聰明,可他卻一點高興不起來,反倒覺得格外委屈。
眼前浮現了一片水霧蒙蒙,什麽也看不真切,然後豆大的淚水從臉頰處滾落,止也止不住。
“嗚嗚……”
“我也不想的。”
“不是故意的,都是你不在,他才進來的……”
一滴淚水打在了周獨寒的手背上,濺開了晶瑩的碎瓣。
於是剩下的那點怒意也都煙消雲散。
都是別人的錯。
肯定是葉明琢哄騙了小師叔。
於是他一手攬過了少年,哄著:“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錯。”
這一哭,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好的。
林雪皎哭得直打嗝,像是要將這段時日裏來的所有擔驚受怕一同發泄出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到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眼睫上都還掛著兩滴淚珠,似落非落。
可憐得要命。
……
林雪皎是哭著睡著的。
大約是哭得狠了,等醒來以後,喉嚨一陣酸痛,聲音是啞的,眼尾也還是紅的。
他眨了眨眼睛,怔怔地望著橫梁出神。
【宿主,你還好嗎?】
林雪皎沒什麽精神,蔫蔫地說:“還好。”
2208鬆了一口氣:【昨天……】
沒想到林雪皎的反應格外的大,剛一提起昨天,他就“啪”得一下坐了起來:“別說了!”
2208:【……】
還什麽都沒說。
林雪皎一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臉皮就一陣陣的發燙。
太丟人了。
竟然抱著周獨寒哭了。
哭得這麽狼狽,這麽大聲,還……還哭暈了過去。
一想到在周獨寒麵前哭得直打嗝的模樣,他就臊得腳趾都緊緊蜷縮了起來,臉紅得跟熟透了的蜜桃一般。
【……其實沒什麽】
林雪皎咬住了唇角,不說話。
怎麽能說沒什麽呢?
這也太羞人了。
2208想辦法開解:【其實宿主已經做得很好了】
林雪皎怔了一下:“真的嗎?”
2208肯定地說:【真的!】它開始舉例子,【你看——你收集到了仇恨值,惹周獨寒生氣了,還毫發無傷的脫身了,不是做的很好嗎?】
林雪皎的語氣中有些迷茫:“……是嗎?”
毫發無傷?
可是他的嗓子都哭啞了,眼睛現在還紅著。
【這種傷,可以忽略不計】
林雪皎揉了揉眼睛,“哦”了一聲,不太確定地說:“我真的做得很好了嗎?”
2208不假思索:【別的宿主都做不到這麽好!】
——當然,別的宿主也沒像他這麽倒黴。
一直出師不利,任務完成了,仇恨值愣是一動不動。
現在好不容易動了,還是可憐兮兮的兩位數。
這些就不用明說了,隻要誇就對了!
林雪皎好了傷疤忘了疼,被這麽一誇,頓時忘記了昨天的事情,眉眼彎彎,抿唇笑了起來。
還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2208見狀,見縫插針道:【昨天收集到了仇恨值,證明我們的方法是有用的——欺負周獨寒,不如欺負周獨寒的朋友】
2208是旁觀者,說起話來不痛不癢的。
林雪皎是有著切身體會,總覺得仇恨值的來源和2208說的不太一樣。
不是因為他欺負了葉明琢。
而是,他不應該這麽欺負葉明琢。
他心中的想法懵懂,費勁地表達了出來。
2208表示不解:【這不是一樣嗎?】
林雪皎搖了搖頭:“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了?】
林雪皎解釋不清楚,眉頭蹙了起來,打成了一個小小的結。
對於2208來說,它隻看中結果,不看中過程。
不管欺負誰、怎麽欺負,隻要有仇恨值就行了。
於是它敷衍了過去:【嗯嗯,我知道了】
林雪皎沒聽出其中的草率,安定了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他正要說話,忽然想到了什麽,小心謹慎地探出頭去,問:“周獨寒在嗎?”
【不在】
林雪皎長舒了一口氣,肩膀也放鬆了下來,好奇道:“那他在哪裏?”
【在試劍坪】
林雪皎晃悠了一下腳,隨口問了一句:“練劍嗎?”
【不是】
“那他去做什麽?”他歪了歪頭,努力地回想,終於想起了一個關鍵詞,“外門遴選……?”
【今天是遴選的最後一日】
林雪皎拉長了聲音:“哦——”
想了想,反正和他沒有什麽關係,於是安心地擺弄著手指。
2208冷不丁地提議:【建議宿主去看看】
他瞪圓了眼睛:“誒?”
【遴選結束以後,接下來是一個關鍵的劇情點,需要宿主參與】
林雪皎吞吞吐吐:“可以不去嗎?”
2208冷酷道:【不可以】
林雪皎不太想去:“我去了也沒什麽能做的呀。”
【還請宿主不要小看惡毒反派的作用,你可以給去添亂、添堵,也可以襯托主角,給主角的成功之路添磚加瓦】
【更重要的是——係統需要收集仇恨值】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一個仇恨值。
林雪皎後知後覺地問:“還不夠嗎?”掰著手指算了算,“我做了一二三四……”
數也不數不清,記也記不得了。
他幹脆不去數了:“我都做了這麽多任務,還不夠嗎?”
2208沒好意思說,之前做的都是無效任務,隻有昨天才真正收集到了仇恨值。
說了,容易打擊到宿主的積極性。
還是別說了。
它含糊道:【這個任務完成,就夠了】
林雪皎信了,嘟囔道:“好吧……”
……
林雪皎緊趕慢趕,趕到了試劍坪。
等他到的時候,外門遴選已經到了最後一關。
擂台上。
兩名弟子正在交手。
劍光叮叮作響,臉上皆是肅然。
在他們兩人之中,即將角逐出最後的勝者。
林雪皎踮起腳張望了一會兒,在心中說:“他們沒周獨寒好看。”
【……什麽沒周獨寒好看?】
林雪皎:“劍啊。”
他見過周獨寒練劍的模樣。
舉重若輕,行雲流水,如同山水墨畫一般,自成一派風流韻味。
相比之下,眼前這兩個人平平無奇,實在是入不了眼。
而且……
他又補充:“長得也沒他好看。”
2208總覺得這話怪怪的,默然了片刻,憋出了一句:【你關注周獨寒長得好不好看幹嘛?】
林雪皎揉了一下鼻尖,不解:“不可以看嗎?”
【……】
林雪皎試探:“那我不看了?”
【……你還是看吧】
林雪皎抱怨似的說了一聲:“也不是我想看呀。”
每次欺負周獨寒的時候,那人總是要對他做出各種奇怪羞人的事情,這才讓他不得被迫看去。
如果可以不做這些事,他還巴不得呢。
想著想著,林雪皎不覺臉頰發燙,眼神也飄忽了起來。
2208決定就此打住這個奇怪的話題。
林雪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投來,他愣愣地抬起了頭,望了回去。
試劍坪上,人影晃動。
抬眸望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其中的周獨寒。
他身材修長,容色溫和俊朗,如同鶴立雞群,與旁人格格不入。
周獨寒微微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
是在看他嗎?
林雪皎下意識地走了過去,剛邁出一步,就停了下來。
周獨寒也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漆黑的眼瞳中倒映著一點微光,含而不露。
林雪皎躊躇了片刻,還是繼續往前走。
他本來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奈何他生得白淨,日光一照,更是白得直晃人眼,怎麽藏也藏不住。
再加上有人認識他,一走過去,就接連響起抑揚頓挫的呼聲。
“小師叔……”
“小師叔!”
林雪皎沒有法子,頭垂得越來越低,等走到周獨寒的跟前時,連耳根處都怯怯地紅了一片。
周獨寒有些想笑,又怕惹得人惱羞起來,隻得咳嗽了一聲,壓住了笑意,風輕雲淡道:“小師叔怎的來了?”
林雪皎頭也不抬,隻盯著腳尖,悶聲道:“我不能來嗎?”
周獨寒:“不敢不敢。”他頗有深意地說,“小師叔自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林雪皎倒是想這樣,可是……他不敢。
他連身邊的人都不敢看,生怕提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還好,這般顧慮沒有維持太久,就聽見試劍坪的上空回蕩起一道悠揚的鍾磐之聲。
四周安靜了片刻,又冒出了嘈雜的聲響。
“有人摘得魁首了。”
“是誰?”
“是那個……”
林雪皎被吸引著望了過去。
擂台上隻站著一個人,樣貌生得普通,此時卻意氣飛揚,平添了幾分神采。
他是最後的勝者。
能夠拜入內門,成為內門弟子。
自此魚躍龍門而起,命與他命不同。
不知為何,林雪皎生出了些許的悵然,看到這一幕,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如果不是他毀了令牌的話,此時站在上麵應該就是周獨寒了。
都怪他。
他是壞人。
這般想著,心中滿是內疚與心虛。
他忍不住看向了周獨寒。
青年的眉眼舒展,看不出任何的後悔與遺憾,唇角帶著一抹笑意,像是真心實意在為別人高興一樣。
林雪皎眼睫一扇,伸手拉了拉衣角。
周獨寒低下頭:“怎麽?”
林雪皎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過了許久,才艱難地說:“……對不起。”
聲音輕微,被四周的歡呼聲給蓋了過去。
就連周獨寒都沒聽真切。
隻有2208聽見了,恨鐵不成鋼:【你道歉做什麽?】
林雪皎:“我做錯了呀。”
【你是惡毒反派!】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你應該做的】
林雪皎頓時委屈了起來:“我也不想做壞事的,我不想當壞人,對不起……”
2208沒轍了,生怕林雪皎又淚眼汪汪,急忙道:【不是你的錯,就算你不毀了令牌,也有別人會偷走令牌的】
【再說了,就算周獨寒沒參加外門遴選,他也能進入內門,和你沒有關係的】
林雪皎固執地說:“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了?】
林雪皎心中的念頭亂糟糟的,說也說不明白。
2208問:【你有什麽好內疚心虛的,周獨寒還欺負你,你忘了?】
林雪皎細弱道:“……我習慣了。”
2208:【……】
笨死你算了!!!
2208氣呼呼的,暫時不想再搭理這個又笨又軟的宿主。
這邊的交談落下,那邊的劇情又開始了新的篇章。
在外門遴選結束後,試劍坪上的劍塚開放。
凡是拜入內門的新弟子,都可進入劍塚中,挑選一把獨屬於自己的神兵利器。
劍塚十年開放一次。
除了今日勝出的弟子以外,還有一批在這十年間築基的弟子,一同進入劍塚之中尋找機緣。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飄然落下,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持著玉簡,上書此次進入劍塚的弟子名字。
一個個念下來。
被念到的神采奕奕,沒有念到的,也都梗著脖子張望著。
“……林雪皎。”
林雪皎小臉茫然,像是在問:怎麽有他?
2208適時出聲:【當然有你,後麵的劇情有你的戲份】
這話說的,讓林雪皎隱隱不安了起來,心問:什麽戲份?
【惡毒反派的戲份】
這說了和沒說一樣,他正要追問,又聽見一道厚重蒼老的聲音在耳邊炸開:
“——周獨寒。”
這個名字一出,四周生出了一些騷動。
“他?”
“該不會是搞錯了吧?”
“他竟然也築基了?”
聲音很快就消失了。
雲海震散,露出一道狹長的縫隙。
猶如一柄利劍從天而落,開出一線天。
試劍坪上一陣地動山搖,一道劍氣在半空中輕輕轉動,憑空畫出了一道圓圈。
以圓圈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了一道道無形的漣漪。
靈氣湧動,散落在地上的碎石憑空而起,一階一階懸浮而上,至通玄門。
——這是通向劍塚之路。
有人心急,想要一探究竟。
劍塚大門剛推開一條縫隙,就有一道淩冽的劍意撲麵而來。
那人抵擋不住,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了出去。
還好老者伸手一揮,浮塵一掃,將人穩穩兜住。
饒是如此,那人也臉色蒼白,嘔出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顯然與劍塚無緣了。
老者臉色不變,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劍塚已開,餘下的,各憑本事。”
凡築基者,皆可進入劍塚之中。
但能不能在其中得到劍靈的青睞,都是未知之數。
有人跌上一跤,就能得到神兵;有人來回奔波,依舊碌碌無為。
實在是各憑借緣法。
林雪皎望著大開的天門,劍意吹來,臉皮一陣刺痛。他剛萌生了退意,一道蒼老的聲音鑽入耳朵之中。
——進去以後,往東走。
林雪皎呆住了,片刻後,仰頭看向了半空中的老者。
老者老神老在,眉觀眼眼觀心,不像是剛才傳音的人。但聲音聽著又分明是。
而且也隻有他一個人聽見了。
怎麽回事?
2208:【你可以寫一篇作文】
林雪皎:“?”
【《我爹是上清宗宗主》】
哦。
給他開後門了。
這樣一說林雪皎也不怕了,安安心心往上走去。
等走到最後一階台階上時,身後響起一聲:“小師叔,等等。”
他習慣性地回頭看去,可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絲毫沒有準備,踉蹌了一下,直接一頭栽了下去。
腳下一空,落在了一片結實的土地上,沒真的摔著。
饒是如此,也被嚇得夠嗆,小腿肚直打顫。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一仰頭,望見眼前巍峨的山峰,精致漂亮的眉眼間生出了一點疑惑。
他吸了吸氣,問:“東邊……是哪邊?”
2208:【……】
2208:【往前走】
林雪皎抿了抿唇,小聲說:“還好有你在。”
【……嗯,我在】
有2208帶路,林雪皎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去。
他應該是和周獨寒前後腳一起進來的,但是卻沒在這裏見到周獨寒。
也不知道劍塚到底有多大,走了半天,連一道身影都沒瞧見,隻見到遍地的刀光劍影。
風呼呼的吹。
劍刃輕顫,發出肅殺之聲。
林雪皎走著走著,害怕了起來,抱著肩膀,下頜往裏縮了縮,走也走不動了。
2208沒法子,開始講起了劍塚的故事以及後續的劇情。
傳聞在劍塚深處,埋藏著一柄神兵利器,號稱天下第一劍。此劍以上古荒獸為為骨,經過九重天火鍛造,八十一道雷劫淬煉,方才成形。
此劍天下無雙,生而有靈。
不願落入庸人之手,便主動進入劍塚沉睡。
這一睡,就是千年。
在千年間,泄露出的劍意浩蕩,引來萬劍來朝。
無數隕落的神兵以此為埋骨地,紛紛選擇在此沉眠,日積月累,就形成了一處劍塚。
【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這一柄劍】
林雪皎:“是給我的嗎?”
【……想什麽呢,它看得上你嗎?】
林雪皎:“……我就想想。”
【別想了,這柄劍一聽就是給主角準備的,你沒戲】
林雪皎咬了咬唇角,發出了疑惑:“那我找它幹嘛呀?”
【你要做的,就是和主角搶這柄劍】
林雪皎很有自知之明:“我搶得過嗎?”
【搶不過,走個流程】還沒等林雪皎發問,2208就搶答了,【搶主角東西,不是就能收集到仇恨值嗎?】
雖然說已經知道了如何“正確”收集仇恨值,但蚊子腿也是肉,該走的劇情走了、該做的任務做了,說不定也能得到一點仇恨值。
反正不嫌多。
林雪皎點了點頭,明白了。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前走去,小路陡峭蜿蜒,石壁之上劍氣縱橫,越往東走,劍氣就越是淩冽刺骨。
在小路的盡頭,可見一道人影盤膝而坐,神色肅然。
在他的麵前,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直插在地上,劍刃震顫,正發出“嗡嗡”響動。
而在四周,所有的劍刃都低垂下了劍尖,為此俯首稱臣。
2208適時提醒:【請宿主完成第五個任務:搶走主角的劍】
林雪皎在寒風中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遠遠望去,周獨寒垂眸而坐,縷縷黑霧升騰了起來,纏繞在了他的身側,發絲飛揚了起來。
襯得眉眼冷峻,似魔似神,讓人畏懼膽顫。
在他的麵前,那柄長劍止不住地顫動,似乎像是一隻猙獰的凶獸在咆哮,張牙舞爪,凶性畢露。
周獨寒在收服這柄劍,如今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地方。
2208催促:【愣著做什麽,上去啊】
林雪皎的聲音發抖:“萬一真的被我搶走了,怎麽辦?”
這下倒是把2208給問到了,沉默了片刻:【……應該不至於】
林雪皎蹙額:“為什麽不至於?”
2208發出了靈魂質問:【你拿得動嗎?】
林雪皎看了一眼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又對著那柄劍比劃了一下,老實道:“拿不動。”
【那不就得了】
林雪皎這下放下了心,試探地走出了一步,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失敗了怎麽辦?”
這個問題簡單。
2208說得輕鬆愜意:【沒事,大不了被主角[嗶——]然後再[嗶——]罷了】
林雪皎:“……”
沒能聽懂。
但是很害怕,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