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8半哄半騙, 說得林雪皎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有一道驚雷在半空中炸開。
    轟隆一聲後，一塊山石憑空迸裂, 轟隆滾下山崖。
    驚得林雪皎小臉煞白，止不住地往後退去：“不行……我害怕。”
    宿主哪裏都好。
    就是太笨了, 膽子又太小, 一點動靜就被嚇哭。
    2208：【……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你也不想被懲罰吧？】
    林雪皎的肩膀一顫, 隻好忍住了恐懼，繼續往前。
    小路崎嶇難行, 亂石嶙峋。
    他走得艱難踉蹌，好幾次都差點被地上的碎石絆倒。
    越往裏, 寒風就越是凜冽。
    吹得額發淩亂，臉頰上傳來一陣陣刺痛。
    林雪皎抱住肩膀，被吹得七倒八歪，一小步一小步，終於慢慢地挪動到了周獨寒的身邊。
    在小路的盡頭，周獨寒盤膝而坐, 一襲黑衣利落冷峻，右手抬至胸前, 手指屈起，手背青筋迸現, 像是在壓製著什麽。
    伴隨著呼吸聲，絲絲縷縷的霧氣升騰而起, 穿過指尖, 又很快地消散而去。
    他眉心一擰, 便折成了一道山川溝壑。似乎沉浸在另一片天地之中, 並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林雪皎是來做壞事的，不免心虛。
    目光閃爍了一下，很快就又收了回來，慌亂地望向了另一處。
    在麵前的一片空地上，直插著一柄長劍。
    這是一柄重劍。
    通體黑沉，並未開鋒，卻依舊錚錚作響。
    仔細看去，劍身渾然一體，不像是用精鐵鑄造而成，倒像是用一整塊獸骨打磨出來，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血煞之氣。
    林雪皎隻看了一眼，就先生了怯。
    好重，好沉……
    他真的拿得動嗎？
    再看看自己的手腕，細細白白的一截，像是輕輕一用力就要被折斷了一般。
    林雪皎搖頭：“我拿不動。”
    2208鼓勵：【先試試】
    不得而已，林雪皎隻好遲疑地伸出了手，指尖一顫，虛虛搭上了劍柄，想握又不敢握下去。
    劍柄冷硬刺骨，與白皙柔軟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雪皎的眼睫一顫，嚐試著握住劍柄。
    可是這劍柄實在是太大了，光靠一隻手都難以包裹住，根本沒地方使力。他咬了咬唇角，費勁地靠上錢去，兩隻手一起搭了上去，這才勉強將其握住。
    【一、二、三……用力！】
    在2208的倒數聲中，林雪皎屏住了呼吸，手指同時用力攥緊，想要把劍給拔出來。
    但這柄劍實在是太重了，沉甸甸的，猶如磐石一般，插在石壁間，難以撼動。
    林雪皎憋著一股氣，急得鼻尖冒出了細密晶瑩的汗珠。
    就算是如此，劍身卻依舊紋絲不動，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其上黑芒一閃，似乎是在讓他不要再白費力氣。
    林雪皎喘了一大口氣，顫著聲：“真的不行……”
    【再試一次】
    林雪皎隻好再試試。
    口中發出了“呀”的一聲，連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小臉漲得通紅。
    重劍還是巋然不動。
    反倒是用力過猛，劍柄脫手，人順著慣性向後仰去，“砰”得一下跌坐在地上，聲響清脆，摔得尾椎骨直疼。
    “嗚……”
    林雪皎疼得直嗚咽，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好痛……
    他捂著屁股，像是被摔成了八瓣似的，怎麽也站不起來，隻得半跪在地上，嘴唇微微張開，小聲小聲地抽氣。
    伸手揉了揉，感覺稍微不那麽疼了以後，手肘撐在地上，費勁地站了起來。
    剛直起了腰來，上空忽的一暗，從身後落下了一片陰影。
    粗重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帶來了一股濃鬱的氣息。
    林雪皎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直接僵在了原地。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地轉過頭，對上了一雙冰冷金黃的豎瞳。
    那是一隻狼。
    可林雪皎從沒有見過這麽大的狼，就如同一座小山一般高峻，鬃毛披散了下來，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它什麽都沒有做，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林雪皎眼眶一紅，直接被嚇得眼淚都憋了回去，連哭都不敢哭，隻從喉嚨中擠出了顫抖的嗚嗚聲。
    這個聲音似乎吸引到了它的注意，金黃色的豎瞳微微緊縮，爪子在地上不自覺地磨著，隱約露出鋒利雪亮的爪子。
    林雪皎本來已經爬起來了，現在膝蓋一軟，又坐了下來。
    實在是害怕極了，手指緊緊抓住了衣角，用力到指節發白。
    好可怕……
    這是什麽？
    2208回答：【荒獸】它頓了頓，【應該是劍靈裏的，你看它身上……】
    林雪皎哆嗦了一下，哭道：“我不敢看。”
    【……】
    在交談間，荒獸左右一看，輕身一躍，落到了林雪皎的身側。
    現在不看也不行了。
    實在是靠得太近了，都能清楚地看見荒獸身上的鬃毛。
    荒獸的外形看起來像是狼，但頭生犄角，背有雙翼，鬃毛漆黑，唯有脖間與足腕上的是雪白的。
    在鬃毛下，還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
    荒獸很可怕。
    但又有一種異樣而神秘的美。
    2208寬慰：【放心，荒獸是周獨寒的劍靈，不會傷害你的】
    話還沒說完，就見荒獸底下頭來，湊到了麵前，鼻頭動了動，像是在嗅著味道。
    林雪皎怕得狠了，四肢不住顫抖，強忍住喊“救命”的衝動，一動不動。
    荒獸在身側巡視了一遍，晃了晃身上的鬃毛，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林雪皎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2208也不確定了：【……應該】
    伴隨著話語聲，林雪皎眼前一黑，鬃毛從脖間劃過，帶來一股戰栗的感覺。
    他嚇得一哆嗦，餘光瞥見荒獸口中鋒利的牙齒，立即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連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嗚嗚……
    會被咬死的吧。
    沒事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等待了片刻，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倒是臉頰一暖，傳來了酥酥麻麻的觸感。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縫隙，正好瞧見荒獸舌頭一卷，又舔了一下另一側的臉頰。
    像是洗臉一樣，每個地方都被照顧了一遍，被舔得濕漉漉的。
    林雪皎的眼睫一扇，遲疑地伸手摸了摸。
    大概是荒獸介於半虛半實之中，臉上的口水很快就消失了，隻餘下一縷縷的黑霧，纏繞在了指尖，很快就隨風飄散。
    2208在放馬後炮：【……劍靈與周獨寒心意相通，代表著周獨寒的一部分意誌，不用擔心，從現在的仇恨值來看，不至於一口把你咬死】
    林雪皎含淚：“所以會咬很多口是嗎？”
    2208思索了片刻，嚴謹地說：【不排除這個可能——雖然人不在荒獸的食譜中，但看樣子，它想嚐嚐一口也不一定】
    林雪皎立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荒獸對麵前的少年十分好奇，在周圍來回踱步，似乎將其看做了所有物。
    身後的尾巴一晃一晃，看起來心情不錯。
    它的尾巴不像是狼，上麵沒有絨毛，而是如同蛇一般，覆蓋著漆黑的鱗片。
    鱗片光滑，流轉著五光十色的黑，猶如上好的寶石一般，璀璨迷人。
    砰——
    尾巴輕輕一卷，一人多高的石柱就碎成了粉末，洋洋灑灑的飄落了下來。
    其中一點掉在了林雪皎的發間，帶來了一點癢意。
    他不敢去碰，隻緊緊地縮成了一團，生怕荒獸一口把他咬死。
    不過看起來，荒獸現在並沒有要進食的欲望，一雙金黃色的豎瞳倒映著纖瘦的身影，看得認真。
    林雪皎心跳得砰砰響，喉嚨一陣幹涸刺痛。
    死死咬著唇角，近乎絕望地想：
    它是不是在想該從哪裏下嘴比較好吧？
    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後，林雪皎慢慢地伸出了手，聲音細碎，帶著哭腔：“如果要咬的話，就咬這裏好了。”
    荒獸的動作一頓。
    林雪皎抽泣著，眼睛濕漉漉的：“輕、輕點，好不好？”
    荒獸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沒有上前。
    林雪皎見它不動，悲觀地祈求道：“如果真的要吃我的話，能不能吃快點……我怕疼。”
    說罷，他就真的閉上了眼睛，等死。
    荒獸終於動了，尾巴一晃，纏繞上了纖細的手腕。
    鋒利的鱗片都收了起來，但依舊冷硬，劃過嬌嫩的皮膚時，留下一道刺痛的痕跡。
    本來林雪皎已經準備等死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又害怕了起來，眼睫不安地顫抖著，眼角沁出了一點晶瑩的淚珠。
    荒獸收回了尾巴，抖了抖身上的鬃毛，似乎找到了好玩的地方，腦袋向上拱了拱。
    林雪皎措不及防，被拱得往後一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
    他先是瞧見上空萬裏無雲，然後眼前一花，鬃毛從臉側掃過，一隻爪子搭上了肩膀。
    荒獸俯下身來，這邊嗅嗅，那邊聞聞。
    林雪皎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玩偶，被荒獸捏在掌心翻來覆去的玩弄。
    荒獸已經盡力輕手輕腳了，可林雪皎的皮膚生嫩，豆腐似的，輕輕一碰就留下了一道紅痕。
    荒獸定定地盯著紅痕，似乎在疑惑為什麽會這樣，看了一會兒，湊過去，用舌頭舔了舔。
    舌頭粗糙，上麵還布滿了細密的倒刺。
    這麽舔過，使得人渾身戰栗。
    林雪皎繃直了小腿，嗚咽求饒：“不、不要……”
    他拚命往後縮去，這一動，就扯得褲腿卷起，露出了一截圓滾筆直的小腿。
    因長久不見天日，白的刺眼。
    荒獸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嗷嗚一口，將小腿含在了口中，仔細品嚐著。
    不要……
    太奇怪了。
    林雪皎掙紮了一下，沒能掙脫開，哭得淚眼朦朧，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小腿被荒獸來回舔舐著，被舔得通紅。
    荒獸貪婪，尤不滿足，爪子一揮，“撕拉”一聲，直接把褲腿撕去了大半。
    一陣涼意襲來。
    林雪皎驚呼了一聲，一雙細白柔軟的小腿露在了外麵，膝蓋止不住的顫抖。他蜷縮起腳趾，想要遮擋一下。
    隻是在荒獸麵前，不管是什麽東西，都如同螳臂當車，不痛不癢。
    他沒有辦法阻止，隻能抽泣著：“不要……”
    也不知是不是哀求真的起了作用，荒獸真的停下了動作，鬃毛晃動，緩緩退到了一邊。它發出了低沉的咆哮聲，像是在震懾著什麽。
    有人來救他了嗎？
    林雪皎眼前濕蒙蒙的一片，卻努力地睜大眼睛，終於在冰冷的亂石中找到了一道筆直如竹的身影。
    周獨寒站在不遠處，與荒獸對望。
    在荒獸麵前，他顯得是這般的渺小，似乎一爪子就能將他拍成粉末。但他毫無退懼之意，一雙眼眸漆黑沉靜，不起波瀾。
    “嗷——”
    荒獸脊背繃直，發出了一聲暴躁的咆哮。
    周獨寒不為所動，目光定定地看著荒獸，手腕沉下，手指握住了劍柄。再提氣而氣，沉重無比的劍被輕易拔出，“咚”得一下砸在了地上，引得一陣地動山搖。
    鋥——
    劍意震蕩，威懾八方。
    荒獸的豎瞳狹長，在無聲的較量中，終於臣服了下來。它低俯下了頭顱，鬃毛獵獵，化作了一縷縷的黑霧，如數鑽入了劍身之中，在劍柄上留下了一道古樸而神秘的荒獸紋路。
    周獨寒將劍輕提而起，緩緩轉身。
    在看見一身狼藉的林雪皎時，也絲毫並不意外，反倒是浮現了一股古怪的笑意。
    他緩步上前，半跪了下來：“小師叔，怎的這般狼狽？”
    看起來確實是狼狽可憐。
    被荒獸折騰了一通，烏發散亂，眼尾生出了一道淺淺的胭脂紅，上麵還掛著一點晶瑩的淚珠，似落非落。
    再往下，一雙小腿毫無遮擋，連鞋子都不知道被踢到哪裏去了，腳趾蜷縮了起來，滿是羞紅。
    林雪皎感受到了這目光，實在是沒臉見人，閉著眼睛，假裝沒聽見。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周獨寒唇角含笑，伸手揩去眼角的淚珠，晶瑩的水光落在指腹上，顫巍巍的。
    他明知故問：“小師叔，可是誰欺負你了？”
    這讓林雪皎怎麽說？
    難不成說，他沒用到被一隻荒獸給欺負了。
    還是被翻來覆去的欺負。
    唇角囁囁，實在是說不出口。
    還好周獨寒並沒有追問，溫聲道：“小師叔不想說，那就不問了。”伸出了手，“我扶小師叔起來。”
    林雪皎雙腿顫顫，光靠自己還真的站不起來，嚐試了一陣後，還是乖乖把手搭了上去。
    周獨寒伸手一拽，把人拉了起來。
    劍塚中寒風凜冽刺骨，吹得林雪皎發絲淩亂，唇頰蒼白。低垂下頭，雙腳赤裸地踩在地上，碎石硌腳，腳尖互相蹭了蹭，企圖從中取暖。
    周獨寒也低頭看去。
    順著泛紅的腳趾尖望去，小腿白嫩纖細，不知是冷的還是羞的，膝蓋夾在了一起，顫顫發抖。
    實在是可憐極了。
    他咳嗽了一聲，壓住了笑意，解開了外袍，將人裹得嚴嚴實實的。
    林雪皎肩頭一暖，然後聽見耳邊說：“小師叔，我抱你出去。”
    還沒反應過來，結實有力的臂膀就摟了過來，從腰間穿過，輕輕一用力，整個人就騰空而起。
    他抿住了唇角，不安極了，生怕會摔落下去，緊緊地往周獨寒的懷裏鑽。
    周獨寒垂眸看著少年柔軟的臉頰：“是我不好。”嗓音低沉，徐徐道來，“都怪我沒護好小師叔。”
    林雪皎的額頭蹭了蹭結實有力的臂彎，過了片刻，這才悶悶道：“和你沒有關係的……”
    周獨寒還想要說什麽，可話到口邊，又止住。
    環視一圈，足尖一點，輕身從懸崖上落下，來到了一處平坦的突起處，轉過身，裏麵就是一處洞穴。
    劍塚開啟之後，三日之後方才再次開放。
    所以，他們要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
    周獨寒點燃了一處篝火。
    火焰劈啪燃燒，倒影出橘色的光輝，暖融融的。
    林雪皎坐在火堆前，身子逐漸暖和了起來，驅散了之前的陰霾與恐懼。
    回過神來，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他喃喃道：“還好有你在……”
    周獨寒正在用木柴攪動著火焰，聽到這話，不動聲色地說：“我一直都在，隻要小師叔不嫌我就是了。”
    林雪皎眼瞳濕漉漉的，難為情“嗯”了一聲。
    周獨寒真好。
    明明是他做了壞事。
    想搶那柄劍不成，被荒獸欺負，最後還是被周獨寒救了。
    他真的是壞人。
    2208：【……】
    2208忍不住跳了出來：【是他在裝！】
    林雪皎抿了抿唇角，茫然不解。
    【他在裝大尾巴狼！】2208幾乎是在尖叫，【荒獸是他的劍靈，荒獸做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不，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林雪皎抿了抿唇角：“可是……”
    【別可是了！他就是想騙你，欺負你，玩弄你，不把你弄得眼淚汪汪是不會停下來的！】
    林雪皎像是聽進去了，精致秀氣的眉頭擰齊，眼睫卷翹，在火光下落下一片陰影。
    過了片刻，在心中輕聲反駁：“不是的。”
    【什麽不是？】
    林雪皎低垂下頭，看著肩膀上搭著的外袍：“他對我好的。”
    【……我看你是記吃不記打】
    林雪皎理所應當地說：“可是，如果我不去碰他的劍，也不會被荒獸欺負呀。”
    【……】
    林雪皎的手指交纏在了一起，費勁地表達著：“就算像是說的一樣……也是我先做了壞事，想搶別人的東西，被欺負也是應該的，我……我活該的。”
    【…………】
    林雪皎沒等到回答，還反問：“難道不是這樣嗎？”
    2208：總有一天我要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