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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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意習慣性地問:“狼?是什麽品種的狼, 漠狼還是叢林狼?”
林雪皎縮著脖子不說話,隻低頭望著腳尖,像是要看出個花來。
柳意看不懂眼色, 還在喋喋不休:“狼野性難馴,我有個好辦法, 不如閹了,就會溫馴些……”
話還未說完, 就莫名感覺到後頸一涼,寒毛直立, 止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周獨寒掀起眼皮,目光漆黑沉靜,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
方傘心細, 品出了一點不對勁來,在一邊岔開了話題:“別廢話了,再不下山, 天要黑了。”
柳意回過神來, 牙齒還在打架:“好、好。”
一行人朝著雲浮山下而去。
先經過百丈天階, 從雲端直徑下去,先到了外門。
這裏還不算是山下,再從另一條崎嶇陡峭的懸崖山路走,複又行去一個時辰, 方才見到一點人煙。
一路走來,眾人不免攀談了起來。
林雪皎縮在周獨寒的背上, 靜靜地聽著。
其他三人也是因為犯了錯,犯的錯可大可小,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所以要下山去將功抵過。
柳意是因為不小心走神, 打翻了師叔的煉藥爐,導致煉製的丹藥功虧一簣。
秋耳則是得罪了內門師兄,被穿了小鞋。
而方傘是一時意氣,與他人起了爭執,把人給打成了重傷。
林雪皎聽著,皺了皺鼻尖。
就算他再笨,也能聽出,這三個人犯的錯實在是不值一提,至少比夜探戒律堂,殺了謝堂主來的要輕。
【咳】2208輕咳了一聲,【你可以回顧一下一本書】
林雪皎:“什麽?”
【《我的上清宗宗主父親》】
林雪皎這下是明白了。
是有人在保他們。
林雪皎懂了,但2208又迷茫了。
在原著裏,周獨寒可是和宗主一派杠上了的,先是殺了宗主最疼愛的兒子——也就是林雪皎——然後戳穿宗主最器重的弟子是魔修臥底,讓宗主的威信全失,不得不卸去宗主之位。
而周獨寒臨危受命,成為了新一任的宗主。
雙方明明是競爭關係,怎麽現在宗主一派出手保住了周獨寒?
2208有點麻了。
不過它在心中安慰自己:沒事的,隻要宿主繼續收集仇恨值,那麽周獨寒必定會與宿主反目成仇,到時候自然就會與宗主一派劃清界限。
安慰完了以後,2208再度投去了目光。
林雪皎正被周獨寒背著走。
周獨寒走得很穩,側過頭,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惹得林雪皎抿唇羞澀一笑。
兩人靠得太近了,.52ggd.一縷發絲交纏在了一處,晃晃悠悠,分不出你我來。
2208:【……】
不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宿主】
林雪皎的眼睫一動,茫然地“啊”了一下。
【自己走】
林雪皎:“?”
【你離周獨寒遠點】
林雪皎囁囁道:“可是,我腿疼,走不動。”
2208沒忍住,說了一句:【你怎麽這麽嬌氣】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見到林雪皎眼眶一紅,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浮現了一抹濕漉漉的霧氣。
“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算了】2208頓了頓,【等到了地方,你再下來】
林雪皎乖乖地“嗯”了一聲,含糊道:“你真好。”
2208還能怎麽辦?
宿主是嬌氣了點,愛哭了點,但是聽話乖巧。
說什麽就是什麽。
總比那些天天要和係統做對,一心想要把係統給拆了的宿主要好。
2208這般想著,說:【你覺得從誰下手比較好?】
林雪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半天沒有回答。
2208也不指望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自語道:【周獨寒看似溫和,實則冷漠決絕,若非有特殊情況,一般無法讓他交心。那這樣一來,柳意與方傘就暫時不合適了】
林雪皎:“為什麽不合適?”
【柳意心思粗,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方傘心細,想得多,又是女子,不好接近】
2208分析了一通,得出了一個結論,【那麽就隻有邱耳了】
林雪皎的目光落到了前方的身影上。
柳意與方傘都極為健談,一路上都是在他們在說話,這樣一來,夾在其中的邱耳就顯得格外地沉默。
邱耳的年紀不大,少年模樣,動作矯捷,沉默寡言,一不小心就會忽視過去。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投來的目光,他的耳朵一動,猛地轉過頭,一雙淺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過來,銳利非常。
林雪皎慌了一下,忙往下縮了縮,將下頜縮在了周獨寒的背後,隻露出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兩道目光短暫的交匯了片刻,就又分開,看不出一點異樣。
2208還在說:【邱耳是人妖混血,一出生就被拋棄,由狼母飼養長大,桀驁不馴,不甘平凡——他和周獨寒很像,兩個人都是外門雜役,一心向上爬】
【所以,隻要深入了解,周獨寒必定就會對他生出感觸,自然而然成為朋友】
林雪皎聽得認真。
【聽明白了嗎?】
林雪皎用力地點了點頭。
聽明白了!
2208不太相信,想問一句“真的嗎”。
還沒開口,就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眸,像是含著碎光,皎潔動人。
……算了。
2208決定相信林雪皎一次,於是指揮道:【到時候,你先接近邱耳,獲取他的信任,然後撮合他和周獨寒,懂了嗎?】
林雪皎:“嗯嗯。”
就在交談間,翻過了麵前的一座山丘,一處寬闊高聳的城牆出現在了眼前。
城牆連綿不絕,古樸厚重,城門口人來人往,形成了一條長龍。
周獨寒停下了腳步。
這是距離上清宗最近的一處城鎮。
此城名為“長明”,乃是大陸上的十大主城之一,以上清宗為鄰,前有十萬大山,後接茫茫荒原。
長明城初建時隻是一處小鎮,後受上清宗蔭庇,逐漸發展成了如今宏偉的模樣。
柳意一手擋在額前,張望著前方的長明城,問:“周師弟,我們這次下山,要做什麽任務?”
此次下山並非遊山玩水,眾人都身負罪責,要將功補過才是。
周獨寒右手一抬,一枚玉佩從指尖滑落。
玉佩是蓮花形狀,有五瓣花瓣,不知怎麽了,花瓣黯淡無光,像是要枯萎了一般。
柳意:“這是什麽?”
還是方傘識貨:“這是鸞花令。”她口齒伶俐,一一道來,“蓮花分五瓣,唯有收集五縷惡魂,才能點燃花蕊。”
柳意嗚呼哀哉:“那不是要在山下浪費許久?我藥田裏的藥還沒收……”
方傘抱肩:“與其在這裏哭嚎,不如先想想,如何找到五縷惡魂吧。”
惡魂可以是妖,也可以是人。
隻要是為禍一方,為非作歹、殘害人命的都能算得上“惡”。
但無論是哪一種,想來都費上一番周折。
周獨寒將鸞花令重新收起:“先進城。”
其他人沒有異議。
衣擺一掀,足間掠過山峰,朝著長明城去。
不消片刻,就到了城門口。
眾人雖是修真者,但也沒有亮明身份要求特例,而是同樣在城門外排隊入城。
周獨寒抬眸望去。
長明城中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皆是紅塵煙火。
他看得入神,忽然肩膀人被戳了一下。
戳得力道不重,輕輕的,像是被小貓撓了一下似的。
回過頭,聽見耳邊響起細細的一聲:“放我下來。”
周獨寒麵不改色:“小師叔的傷好了?”
林雪皎眼睫撲扇了一下,側過頭,耳根微微泛著紅:“好、好了。”
聞言,周獨寒也不勉強,手一鬆,將背上的人放了下來。
林雪皎踩落在了地上,小腿酸軟,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裏麵。小心翼翼地墊著腳尖,慢慢地挪動著。
還是有些疼。
但他不願意讓周獨寒發現,隻小聲小聲地抽氣,鼻尖冒出了一點晶瑩的汗珠,搖搖晃晃的,如同珍珠一般瑩潤可愛。
往前走了幾步。
林雪皎抬起頭,好奇地張望著。
他一直都待在雲浮山上,雲浮山瓊樓玉宇、花團錦簇,但到底少了幾分人氣,一眼看去,都是冷冰冰的精致。
凡塵世間這般熱鬧,對於他來說,不免有些新奇。就算是普通的小攤小販叫賣,都能使得他流連忘返。
尤其是街邊表演賣藝的,又是噴火,又是鑽火圈,還有猴子鞠躬作揖,引起一陣熱烈的叫好。
林雪皎看得認真,唇角微微啟開,看得目不轉睛。
他生得漂亮,眉眼精致,又帶著一點怯意,皮膚白生生的,直晃人眼。這麽站在那裏,立刻引來了其他人的目光。
周獨寒氣息一冷,擋在了前方。
林雪皎還絲毫沒有察覺到他人的垂涎,一起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格外澄澈。
周獨寒低聲:“小師叔。”
林雪皎回過神來:“我就看看……”他仰起下頜,“可以看嗎?”
誰又能拒絕呢?
周獨寒的手一鬆:“小師叔看吧。”
林雪皎又扶著臉頰看了一會兒,忽然反應了過來——其他人還等著他呢。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頓時又不好意思了起來,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我看好了。”伸手拉了拉周獨寒的衣角,“我們走吧。”
周獨寒溫聲道:“再看會兒也無妨。”頓了頓,“我也沒看過這般新奇的把戲。”
其他人站在一旁等著。
柳意早就不耐煩了,當即就要說:“這不是凡人間的障眼法嗎?”
隻是話沒還說出口,就被方傘狠狠地擰了一下。
他“嗷”了一聲,剩下來的話也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方傘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我覺得挺好看的,你覺得呢?”
柳意:“嗷,好好好……好看。”
林雪皎是還想看,不過就算其他人同意了,2208也在催促著,讓他不要浪費時間。
於是他說:“還是算了。”
周獨寒的目光一掃,“嗯”了一聲,牽起了林雪皎的手,走出了人群。
一路奔波,從雲浮山到長明城,差不多耗費了大半日的時間,現在天色昏暗了下來。
雖說築基以後就可以飲風喝露,無須五穀輪回,但夜間路難行,一行人還是決定在長明城中暫做修整,等到明日再出發。
順便還可以打聽打聽,附近有沒有妖邪作祟。
……
打聽消息,酒樓自然是首選。
三教九流之人都聚集於此,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林雪皎跟在了周獨寒的身後,有些不適應這麽多人的場合,緊緊地依偎在了後麵,拽住了一縷衣角,悄悄抬起眼皮看著四周。
小二很快就迎了上來:“客人,這邊請。是坐大廳,還是樓上雅座?”
周獨寒手腕一抬,扔出一錠銀子:“樓上。”
小二連忙伸手接住,手一捏,就知道分量多少,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手中毛巾一甩,扯著嗓子說:“樓上雅座,貴客五位——”
到了樓上落座,竹簾一放,既雅致,又能擋住窺視的目光。
在座的都是修士,耳目清明,如數將樓下的交談聲收入耳中。
嘈雜聲響中,還真的分辨出一點有用的消息。
有個人壓著嗓子,神神秘秘地說:“……最近可是出了件怪事。”
“什麽怪事?”
那人斟了一杯酒,咂摸了一口:“就我們隔壁的老李頭,有個親戚的兒子娶親,他們全家去喝酒,結果好幾天過去了,都沒見回來!”
聽眾不以為然:“這算是什麽怪事?說不定是喝醉了,驢車趕偏方向了,你瞧——過幾天保管回來了。”
那人擺了擺手,看了一眼四周:“別說了,因為這事,我格外留意了一下,你猜怎麽著?”
他停了下來,還要賣一賣關子。
聽眾啐了一口:“廢話什麽,還不快說!”
那人:“老李頭親戚家的那個村子,早就荒廢了,是個死村!”
話一落下,聽眾一個哆嗦,酒意散去了大半。
明明是涼快天,生生憋出了點汗來。
那人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拍了拍臉:“是我不對,說這個晦氣的做什麽?來,喝酒喝酒。”
“我先幹為敬——”
……
周獨寒捏著酒杯輕輕轉動,垂眸沉思不語。
過了一會兒,方才說話那兩人醉醺醺地出去了,他起身:“我出去瞧瞧。”
林雪皎本來昏昏欲睡,現在一個警醒了過來。
周獨寒:“小師叔可要一起?”
林雪皎下意識地想要點頭。
2208冷不丁地說:【不要去】
於是頭點到一半,又搖了搖:“我不去。”說完,又欲蓋擬彰地解釋,“我有點累了。”
還好周獨寒也沒有勉強:“小師叔在此處等我,我去去就回。”
林雪皎應了一聲。
等到周獨寒離去後,方傘和柳意也百無聊賴,提議出去看看。
於是又兩人離桌。
這般,桌上就隻剩下林雪皎與邱耳兩個人。
林雪皎在心中問:“為什麽不要去?”
2208反問:【你去了,能做什麽?不如留下來,正好和邱耳聊聊】
林雪皎咬住了一點唇角,轉過頭偷瞥了一眼。
沒想到直接被人給捉了個正著,邱耳的眼瞳縮了縮,問:“小師叔有事吩咐?”
【宿主,上】
林雪皎:“沒、沒有。”
說完後,桌上又安靜了下來。
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揪著衣角不放,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尷尬。
2208從旁出了主意:【……你可以和他套套近乎,談一些共同的話題】
林雪皎的眉頭蹙了起來,想得十分費勁。不過還好,終於被他想到了一個話題,眼睛頓時一亮,迫不及待地說:“你是外門弟子?”
邱耳:“是。”
林雪皎拉了拉凳子,挪得更近一些,語氣不自覺地興奮了起來:“周獨寒以前也是外門弟子。”
邱耳的眼睛一暗:“我知道,周師兄一舉突破,成為內門弟子,實在是我輩楷模。”
說得倒是真情實意的。
隻是後麵話鋒一轉,“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追上周師兄的腳步的。”
林雪皎想也沒想:“嗯嗯,你一定可以的!”
邱耳怔了一下。
在外門,他的天資不顯,普普通通,苦修五年還沒有摸到築基的門檻。
別人聽他想要成為內門弟子,通常都隻有嘲笑的份,說他白日做夢,天天肖想些不該想的事情。
沒想到金尊玉貴的小師叔聽到這話,不僅沒有冷嘲熱諷,還在鼓勵他、寬慰他。
情誼切切,不似作偽。
邱耳心頭一動,眼中的戒備散去些許,拱手道:“承蒙小師叔吉言。”
林雪皎的嘴笨,能說出之前的話,已經是超常發揮了,現在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你也可以向周獨寒請教……”
請教請教,一來二去,不就能成為朋友了嗎?
到時候再讓他欺負欺負,仇恨值不就來了嗎?
隻要得到仇恨值,就不用再去做那種羞人的懲罰任務了。
想到這裏,林雪皎看向邱耳的目光越發熱切,如同含著綿綿情意。
邱耳也似乎有所感覺,拘束道:“小師叔……”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樓梯口傳來了“咚”得一聲。
周獨寒的腳步落下,唇角帶笑,漆黑的眼中卻毫無笑意:“你們在說什麽,不妨讓我也聽聽。”
林雪皎生怕自己的謀劃被發現了,慌忙收回了目光,欲蓋擬彰:“沒說什麽……”
周獨寒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是嗎?”
邱耳起身解釋:“不過是小師叔問了我兩句,沒什麽。”
“沒什麽。”周獨寒的舌尖一滾,將這三個字化作了一聲輕笑,“既然沒什麽,這般緊張做什麽?坐。”
邱耳坐了下來。
林雪皎的雙手搭在了膝蓋上,同樣正襟危坐。
桌上沒有人說話,一片沉默,氣氛變得古怪了起來。
正巧,方傘與柳意回來了。
這兩個健談的人一來,立刻打破了僵局。
柳意還沒落座,就忙不迭地問:“周師弟,你找到什麽線索沒有?”
周獨寒的手指點在桌上,隨手畫了一個圈,徐徐道:“長明城北側,有一村落名為雙溪村,此村已經荒廢多年。近日來,逐漸有人收到紅白喜事的請帖……”
按道理來說,雙溪村已是一座荒村,收到從中發出的請帖,必定會覺得其中有鬼作祟。
奇怪的是,那些人好像忘了這件事一般,紛紛欣然赴約,然後全部都是有去無回。
柳意拍板:“必定是有妖邪作祟,待我們去探上一探就是。”
方傘想多了一層:“沒有請帖,我們進得去嗎?”
周獨寒從袖中一探,拿出了一張紅紙,擺在了桌上。
紅紙豔麗,像是血浸過一般。
上麵用小楷寫了一行秀氣的字,意為邀請親朋前去雙溪村觀禮。
風一吹,紅紙簌簌作響,莫名帶來了一股不祥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