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周遭頓時一片寂靜。
    林雪皎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一時心中慌亂，連頭都不敢抬, 脊背挺直，緊緊地貼著身後的朱紅柱子。目光飄忽, 像是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隻可惜, 走廊下的青石地磚紋路分明, 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周獨寒的嗓音溫潤：“小師叔方才說了什麽，我一時聽岔了, 沒聽明白。”
    這是給了林雪皎一個台階下, 但他反應慢了半拍，連順杆下坡都不會，還以為真的是在問他之前說了什麽話，結結巴巴地回憶：“我、我說……”
    眼看著正要重複剛才說的話，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陰影，使得他卡殼了一下，腦袋一片空白，忘記了說辭。
    周獨寒低垂著頭, 將少年籠罩在了懷中, 眼底晦澀不明：“小師叔, 有些話, 想清楚再說。”
    林雪皎的肩膀一顫, 連帶著手都拿不穩了，懷裏抱著的東西摔在了地上，丁零當啷, 久久不止。
    其中一個藥盒被撞得打開, 藥丸滴溜溜地散落了一地。
    周獨寒垂眸看去, 其中一瓶直接滾落在了腳邊，一抬腳，就將藥丸碾碎在了腳底，徒留一縷藥香。
    林雪皎察覺到了一點危險的意味，小心翼翼地抬頭瞥了一眼：他生氣了？
    2208盡忠職守：【察覺到主角的情緒波動，正在測算仇恨值中……】
    周獨寒從喉間擠出了一聲：“嗯？”
    似乎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林雪皎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眼睫撲扇，在目光注視下，都忘了2208的叮囑，支支吾吾地說：“邱耳受傷了，我去給他送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還加了一句，“我沒想做其他的……”
    周獨寒一定在關心邱耳吧。
    畢竟他們已經是朋友了，覺得他可能會對邱耳做壞事。
    他確實是想要做壞事，但是……還沒來得及做。
    想著想著，林雪皎委屈了起來，帶著些許顫音：“我真的沒想幹嘛。”
    周獨寒眼中的冷意散去，又恢複了溫和的模樣，伸手撩起不聽話的碎發，指腹蹭過了白玉般的耳垂。
    “小師叔為何這般關心邱耳？”
    林雪皎恍惚覺得這個問題好像在哪裏聽到過：“有嗎？”
    周獨寒：“為他送藥，還讓我教他練劍……不算是嗎？”
    林雪皎不安的攥著衣角，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保護我受傷了。”
    不說這件事還好，一提起，周獨寒就想到之前見到的畫麵。
    少年明明害怕到了極點，卻還張開雙臂，擋在了邱耳的麵前。雙目緊閉，眼角沁出了淚珠，顯然是視死如歸的模樣。
    都連他，都沒有這麽被對待過。
    周獨寒的心中被名為“嫉妒”的蟲子蜇了一下，刺痛了一陣，麵上卻還是風輕雲淡：“隻是如此？”
    林雪皎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可以過去了，沒想到周獨寒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小師叔……”指尖揉捏著嬌嫩的耳垂，直到上麵浮現了一層粉嫩的光澤，“你別逼我。”
    林雪皎瑟縮了一下“我逼你什麽了？”
    周獨寒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在林雪皎以為他要做什麽的時候，又倏地笑了起來“那便沒有，是我誤會了。”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這些東西，我替小師叔送去，小師叔還是暫時不要再見邱耳比較好。”
    免得……他做出一些不受控製的事情來。
    林雪皎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這麽直愣愣地看著，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這才輕輕地喘了一口氣。
    這時，2208終於檢測完畢，播報：【暫時未收集到仇恨值】
    在剛才的觀測中，周獨寒的情緒發生了波動，捕捉到了一定的仇恨值。隻是因為持續時間太短，並不不能作數。
    林雪皎聽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他生氣了？”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林雪皎皺起了眉頭，眉眼茫然：“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做壞事呀。”
    2208也沒想明白。
    不過沒想明白沒有關係，係統有強大的數據作為支撐。它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記錄了下來，來回的琢磨，發現了一個關鍵詞——邱耳。
    每次提起邱耳的時候，周獨寒的情緒都會產生一點微妙的波動。
    雖然小，但是沒能逃過它的眼睛。
    所以，它得出了一個結論【因為邱耳，周獨寒才會生氣的】
    林雪皎“哦”了一聲，情緒低落了起來。
    周獨寒和邱耳是朋友。
    所以他去找邱耳的時候，周獨寒的反應會這麽大。
    可是……他們兩個人才認識沒多久呀，關係就這麽好了嗎？
    林雪皎吸了吸鼻子，格外的委屈。
    2208對林雪皎的脆弱一無所知，還在說：【你可以繼續接觸一下邱耳，爭取獲得更多的仇恨值】
    林雪皎還在想事情，魂不守舍的，一聽這麽說，就直接走了過去。
    2208看著他傻乎乎的模樣，連忙製止【你傻啊，現在過去，不是正好和周獨寒碰到？】
    林雪皎咬了咬唇角，悶聲說“不能讓他知道嗎？”
    2208想了想【還是先別讓他知道了】
    林雪皎：“哦。”
    他莫名地難過，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都忘記說做夢夢見紅嫁衣的事情了。
    不過接下來也沒發生什麽詭異的事情，好像就如2208所說，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所以林雪皎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趴在窗前，百無聊賴地問：“什麽時候能去找邱耳？”
    【晚上】
    林雪皎看了一眼天色，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因昨晚做了一場噩夢，他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半眯著眼睛小憩了一會兒，等到醒來的時候，外麵已是日暮西沉，雲霞漫天。
    林雪皎抬手揉了揉眼睛，還有些迷迷糊糊。
    2208怕他忘了正事，在耳邊提醒：【周獨寒不在了，你可以去找一找邱耳】
    林雪皎反應有些慢，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裏靜悄悄的。
    方傘出去打探消息了。
    柳意一直在房間裏煉丹，沒有踏出過半步。
    外麵看不見一道人影。
    因著之前走到半路被周獨寒攔截，這一次林雪皎躡手躡腳的，活像是做賊一般，摸到了邱耳的房間門口，左右一看，沒發現有人在，這才抬手叩了叩門扉。
    叩叩——
    門很快就開了。
    邱耳從門後出來，在看見來人後，臉上是止不住的訝異“小師叔？”
    林雪皎催促“快讓我進去。”
    邱耳怔了一下，鬆開了手。
    林雪皎趕緊閃身進去，急急忙忙關上了門，生怕被別人發現他在這似的。
    等到門關上，他這才放鬆了下來，回過頭打量著。
    邱耳的房間冷清，沒有過多的個人物品，唯一顯眼的，就是放在窗前的一堆藥瓶，看起來，應該就是之前被周獨寒拿走的那些。
    大概是看得太過於入神，林雪皎一時忘記了來的意圖，半天沒有說話。
    還是邱耳主動開口“小師叔來弟子這裏，所為何事？”
    林雪皎支支吾吾“你，你的傷好了嗎？”
    邱耳客氣道“承蒙小師叔關照，已經大好了。”目光一掃，“這些丹藥珍貴，我現在也用不上，不如小師叔拿回去……”
    話還沒說完，就被匆匆打斷，林雪皎擺手“你留著就是了！”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我害得你受傷的。”
    邱耳垂下了眼皮“是我學藝不精，怪不到小師叔的身上。對了，弟子還未謝過小師叔。”說著，他拱手作揖。
    林雪皎“你謝我做什麽？”
    邱耳道“若不是小師叔引薦，周師兄也不會教我劍招。”
    林雪皎糾結了起來“可是，你被打的這麽痛。”為什麽還要謝他？
    邱耳淡然道“若不吃苦，如何成為人上人？”
    林雪皎可不這麽想，他怕疼更怕吃苦，能不吃就不吃最好。
    邱耳又道“小師叔這般看重弟子，弟子無以為報，凡事但有差遣，小師叔盡管吩咐。”
    林雪皎倒也沒有需要差遣地方，心想著給他欺負一下就行了。
    但話也不能這麽說，抬起眼皮，口中含糊道“日後再說。”
    邱耳抬眸，對上了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心頭一動。
    宗門之中早有傳聞，周獨寒身為一介廢人，突然晉升入內門，就是得了小師叔的青睞。而如今，小師叔對他種種舉動，是不是也意味著……
    邱耳心頭一動，思緒紛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燈火昏黃，夜色朦朧。
    少年膚色如玉，臉頰暈開了一團胭脂紅，眼睫垂下，落下一道卷翹的陰影，欲語還休。
    “你……”他輕聲軟語，“我來的事情，你不要和周獨寒說。”
    邱耳的心更加亂了，正要應下來，耳邊冷不丁地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為何不要說？”
    林雪皎想也沒想，就直接說“讓他知道了不好……”
    話音戛然而止。
    他意識到了什麽，僵硬地回過頭，見一道身影站在了屏風後麵，筆挺利落。不知來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眼瞳沉沉，像是一望見不到底的深淵，能夠將人溺死在其中。
    林雪皎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邱耳上前一步，及時解釋“方才周師兄送來了傷藥，我於劍招上有幾處疑惑不明，周師兄就留下替我解惑。”
    林雪皎“……”這話的意思就是，之前說的話全聽見了，一個字沒漏。
    周獨寒微微一笑，眉眼溫和，但眼中卻看不出一點笑意“小師叔，不妨說說，有什麽是不能讓我知道的。”
    林雪皎的喉嚨像是被東西給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邱耳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主動出來，想要打破僵局“小師叔……”
    剛開了個頭，就見眼前一道黑影閃過，緊接著“砰”得一聲，兩扇門敞開，搖晃個不停。而轉過頭一看，室內已經不見了人影。
    ……
    林雪皎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回過神來，已經被人壓到了牆上。角落空間狹窄陰暗，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熾熱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撲打在了耳垂上，惹得一陣震顫。
    林雪皎難受極了，伸手就要推開麵前的人，可是周獨寒的肩膀寬闊，如同鐵鑄的一般，紋絲不動。推了兩下，不僅沒推開人，反倒是自己的手酸了。
    他問：“你、你要做什麽？”
    話還沒說完，手腕先被人捉入到了手中，掌心格外的熾熱，帶來陣陣滾燙觸感。手腕一緊，被破按在了頭頂上，動彈不得。
    林雪皎不適地扭動了一下，想要得到一個喘息的空間。
    但這一動，反倒惹的人壓了下來，寬闊的肩膀貼在了身上，隔著一層布料，能夠感受到一層結實有力的腱子肉。
    “小師叔，我說了……”周獨寒的嗓音喑啞，“別逼我。”
    林雪皎都要哭了，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我、我沒有……”
    周獨寒另一隻手掐住了林雪皎的下頜，讓他被迫仰起下頜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眼中霧蒙蒙的，細碎的淚珠掛在眼睫上，似落非落。
    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怒氣先散了三分。
    現在倒是知道怕了。
    周獨寒嗤了一聲，手上的力道微微鬆開。
    林雪皎得以喘息，迫不及待地側過了臉頰，躲避著目光直視。
    周獨寒冷不丁道：“我這就去殺了邱耳。”
    林雪皎瞪大了眼睛：“怎麽可以！”
    周獨寒笑了起來：“為什麽不可以？”
    林雪皎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半是震驚，一半是不解。
    他們不是朋友嗎？
    還有……周獨寒不是主角嗎？
    既然是主角，怎麽能隨便殺人？
    他的心中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但現在沒有人幫忙解答。
    2208還在忙著看收集到的仇恨值，無暇顧及這邊的動靜。
    安靜了半晌，林雪皎憋出了一句：“就是不行……”
    周獨寒的笑意微涼：“看來小師叔真當是看重邱耳。”
    林雪皎：“我……”
    周獨寒溫聲細語：“那這樣，這個人就更加不能留了。”
    說著，他就要起身。
    眉眼銳利，看起來真的要去殺人一般。
    林雪皎心一急，不假思索，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角：“不行——”在成功把人叫住以後，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理由，“你們不是要好的朋友嗎？”
    周獨寒的動作一頓：“從何說起？”
    林雪皎：“你和他都是外門弟子，經曆都差不多……你之前還給他送藥，教他練劍……”他說得顛三倒四，勉強能表達出這個意思，“你還為了保護他，不讓我去找他。”
    說到這裏，還忍不住委屈了起來，淚光盈盈，說到一半，還打了個嗝。
    這副可憐的模樣，就算是有錯，也讓人覺得無辜了。
    周獨寒心中那點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隻是麵上不顯，淡淡道：“我與邱耳隻是同門而已。”
    林雪皎：“我和你也是同門。”
    周獨寒：“邱耳豈能與小師叔相提並論？”
    林雪皎嗚咽了一下：“那、那……你為什麽會生我的氣？”
    周獨寒：“小師叔怎的知道我生氣了？”
    自然是2208告訴他的。
    但林雪皎又不能直說，隻好道：“我就是知道！”
    周獨寒輕笑了一聲：“我的脾氣很好，從不輕易動怒的。”
    這話說的，未免有些自賣自誇的意味了。
    不過林雪皎是知道的，之前他做了這麽多的壞事，才收集到了10點不到的仇恨值，確實可以看出周獨寒的心境沉穩。
    他正要說些什麽，周獨寒的忽然道：“知道小師叔不去看別人，不去關心別人，我自然不會生氣。”
    林雪皎愣愣地看著，還傻傻地問了一句：“要是我做了呢？”
    周獨寒清淡道：“那我就隻能把這些人都殺了。”
    林雪皎：“……”
    此時，他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到底誰才是惡毒反派？
    周獨寒的笑容溫和，完全看不出剛才放下了這麽一句狠話：“小師叔，你明白了嗎？”
    林雪皎縮了縮下頜：“你、你別殺邱耳……”
    他本來隻是想要欺負邱耳獲得仇恨值，若是真的把人害死了，他肯定要內疚死了的。
    周獨寒本來也隻是想要嚇唬小師叔的，眸光一暗：“這樣，就要看小師叔的表現了。”
    林雪皎遲疑了一下，怯怯抬眸，目光閃爍了片刻，最後還是一咬牙，顫巍巍地將自己送上門去。
    似乎早就已經是無師自通了。
    周獨寒自然是毫不客氣地掐住了細軟的腰肢，肆意品嚐著。
    不消片刻，就隻能聽見低低的喘息求饒聲。
    少年的身體繃直，如同一輪新月般，雙腳無助地蹬著，褲腿掀開，露出了一截白皙交界的小腿，腳趾緊緊縮起，泛起了一抹淺淺的紅。
    “不要……”
    周獨寒湊在了嬌嫩的耳垂邊上，廝磨著，低聲道：“小師叔，是你逼我的。”
    他其實根本沒想這樣做的，但現在有些失控了。
    一想到小師叔的眼中倒映著別人的身影，溫言軟語關切著別人，嫉妒就啃噬著他的心口，讓他失去理智，脫去溫文爾雅的外皮，放出心中的野獸，隻想要將小師叔揉入血骨之中，不讓旁人瞧見分毫。
    小師叔……是他的。
    【目前仇恨值進度30100】
    ……
    一直到夜幕沉下，動靜才停了下來。
    林雪皎累極了，直接哭睡了過去，眼角還殘餘著未幹涸的淚跡，如玉的皮膚上覆蓋著深深淺淺的紅痕，如同雪地踏梅，帶著一種異樣的美感。
    周獨寒是有些失控，隻是事到臨頭，還是及時停了下來。
    並非是他不想，隻是怕嚇到小師叔。
    小師叔膽子小，愛哭，又怕疼。
    若非做好萬全的準備，他也舍不得。
    再說了，小師叔也什麽都不懂，若是後悔厭棄了他，那他也不清楚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周獨寒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的衝動，虔誠地吻過白嫩的指尖。
    看似他掌握一切，實則……他才是患得患失的那一個。
    低頭看了一眼，眼中浮現了一股無奈。
    苦笑著搖頭，這樣下來，也不知道是在教訓林雪皎，還是在教訓他自己。
    收回了目光，又見少年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口中呢喃著。
    他湊近一聽。
    聲音從含糊到惶恐。
    “不要……”
    “救命……”
    “紅嫁衣……”
    林雪皎不知夢到了什麽，猛然驚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雙眼茫然，毫無焦點，直直望著前方，明明空無一物，眼中卻倒映出了一襲猩紅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