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林雪皎的反應慢了半拍, 瞪大了眼睛想要辯解，可是一著急，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是越急越說不出來, 憋得臉頰漲紅, 眼前浮現了一層白蒙蒙的霧氣。
    這番表現落在周獨寒的眼中，豈不正是證實了方才的說辭。
    眼底黑沉滾了滾, 最終還是壓了下去，化作了溫和的笑意。他抬手，輕輕拂過少年耳邊的碎發，低聲道“就算是小師叔厭棄了我, 也得告訴我，是哪裏做的不合心意了。”
    林雪皎急急道“我沒有……”
    周獨寒的嗓音越發地低沉“若是沒有, 為何小師叔要護著那人？”
    林雪皎“我、我……”
    “我”了半天, 就是說不出一個可以解釋的說辭來。
    難不成直說，這麽做是想撮合你們兩個人，讓你們成為朋友。等當上朋友以後，再欺負邱耳, 以收集仇恨值。
    周獨寒見少年躊躇，欲言又止的模樣, 手指一屈, 又緩緩鬆開，道“邱耳實力低微, 不堪大用。若真的小師叔想要換個人伺候, 我自會物色好的人選，保管上上下下都合小師叔的心意。”
    話說得坦誠, 但暗藏著試探之意。
    可林雪皎沒能聽出來, 話也隻聽了半截, 還以為是周獨寒在嫌棄，於是想也沒想就直說“那你可以教教他。”
    抬起眼皮，一雙眼瞳黑白分明，清澈動人。
    在被這般直視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他的要求。
    在衣袖遮擋之下，周獨寒的手指倏地收緊，手背上爆出了道道青筋，唯有強大的自製力，才讓他保持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既然是小師叔的要求，我自然不好拒絕。”
    林雪皎的意圖達成，抿唇微微一笑。
    既然周獨寒願意教邱耳，那麽看來他們就快成為朋友了。
    2208給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一半了。
    2208【……】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它怎麽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的樣子。
    林雪皎倒是沒覺得不對，眉眼彎彎，唇角帶笑，已然從之前的驚嚇中恢複了過來。
    這笑容落在周獨寒的眼中，分外刺眼。
    既然小師叔之前憐惜他是外門弟子，那麽現在會青睞邱耳也是正常。
    一想到小師叔會如對待他一般對待邱耳，陰暗的念頭止不住的翻湧，殺意一閃而過。
    林雪皎摸了摸後頸，奇怪道“怎麽突然這麽冷？”
    話音剛落，就見其他人走了過來。
    柳意碎碎念“這幾日傷口不要碰水，忌食葷腥……”
    邱耳跟在身後，一手按著肩膀上的傷口，沉默不語。
    柳意醫者仁心，說完了一連串的叮囑，抬起頭，覺得氣氛有些詭異，問了一句“你們這是怎麽了？吵架了？”
    周獨寒收手“無事。”
    口中說著“無事”，但看起來眉眼間帶著一點冷意，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而轉過頭一看，林雪皎站在陰影中，因一番折騰，烏發散亂，金釵步搖垂在了一側，遮住了小半張臉，在一片金光璀璨中，眼尾微紅濕潤，分外可憐。
    柳意大大咧咧，想也沒想，就直接說“嘖嘖，小師叔這樣，真當是我見猶憐。”
    他口上花花，口無遮攔，說得其他人也投去了目光。
    林雪皎被這麽多道目光注視著，難免有些難為情，腳步一挪，下意識地躲到了周獨寒的身後。
    柳意還想要說什麽，就聽耳畔冷不丁地響起了一聲咳嗽。
    轉過頭，見方傘捂著唇做眼色。
    真當是沒眼色。
    沒見周獨寒與小師叔的關係不一般，好似還在鬧別扭嗎？
    柳意不如女子細心，沒能明白個中意思，還關切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這裏正好有一丸藥，清熱解毒，包治百病……”
    方傘暗自翻了個白眼，轉開了話題“紅白喜煞一事已除，先回長明城再說吧。”
    周獨寒頷首，袖子一甩，走在了前方。
    林雪皎楞了一下，忙追了上去，還沒走出兩步，就感覺身上太過於累贅，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還穿著一身喜服。
    一看見這滿眼的猩紅，又記起了方才詭異的畫麵，哆嗦了一下，連扯帶拉，將衣服脫了個幹淨。等拔下頭上的金釵鳳冠後，這才匆忙跟上。
    喜服輕輕飄落在了地上，顏色暗淡，不知是不是風吹得，衣擺晃動了一下，隱約聽見一聲尖銳的笑。
    ……
    紅白喜煞一劫已除，鸞花令中多了一縷惡魂，距離目標邁出了重大的一步。
    故而，一行人決定在長明城中暫做休整，養傷的養傷，煉丹的煉丹……各有各事，忙忙碌碌。
    隻有林雪皎一人沒什麽事，不過他受了一番驚嚇，也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是夜。
    林雪皎一人睡在床榻上，像是小孩一般，蜷縮成了一團，還用被子蒙住了頭，企圖獲得安全感。
    他在做噩夢。
    夢中的場景朦朦朧朧，隻能瞧見一襲喜服懸掛在不遠處。
    那喜服火紅，繡工精巧，用金線繡了龍鳳呈祥，栩栩如生，衣擺一晃，像是要活過來了一般。
    林雪皎望著那喜服，不覺得喜慶，反而生出了一種恐懼，拔腿就要跑。
    但不管他怎麽跑，喜服都在視線可以看見的地方，還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喜服上的龍鳳呈祥花紋映入眼中之時，林雪皎猛地驚醒了過來。
    他臉色蒼白，冷汗淋淋，碎發貼在了額前，神情恍惚。手指攥著被子，嗓子幹啞“……我做噩夢了。”
    2208【什麽噩夢？】
    林雪皎回憶起夢中的情形，肩膀一顫“我夢到了一件喜服……”
    2208沒當一回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肯定是被嚇到了，過兩天就好了。】
    林雪皎的眉頭蹙起，擰成了一個小結。他心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沒有2208說的那麽簡單。
    2208【你要是實在擔心，可以和周獨寒說一說】
    林雪皎掀開被子，翻身坐了起來，就要去找周獨寒。
    一行人為了方便，直接賃了一個兩進的別院，一推開門，外麵就是小院。
    現在周獨寒正在練劍，在一邊上還站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邱耳。
    林雪皎停下了動作，趴在門邊向外看，心中問“他們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2208算了算時間【從雙溪村回來開始】
    林雪皎“所以，他們這算是成為朋友了嗎？”
    【算是】
    林雪皎頓時忘了昨夜做的怪夢，悄悄觀察著。
    周獨寒正在教邱耳練劍，神情淡淡的，出的劍招一次比一次淩厲，如同疾風驟雨，讓人無力招架。
    邱耳的手腕被劍鞘抽了一下，手一抖，直接連劍都沒握穩，直接“咣當”一下掉在了地上。
    周獨寒收劍“肩膀不穩，手腕無力，今日再練基礎劍招三百次。”
    邱耳毫無怨言，將劍撿了起來“是。”
    林雪皎見到這一幕，忍不住問“……他們真的成了朋友嗎？”
    【是】
    林雪皎咽了咽口水“那為什麽周獨寒像是和他有仇一樣？”
    【這可以說是……嚴師出高徒】2208頓了頓，【也可以說是愛之深責之切】
    林雪皎想了想教他練劍的時候，又對比現在的模樣，嘀咕了一聲“那他還是別愛我了。”
    【……】
    不知是不是周獨寒感覺到了這裏的窺視，抬眸望了過來。
    林雪皎生怕被周獨寒看到，把他也拉去練劍，於是反應極快，反手關上了門，背抵在門上，心口砰砰作響。
    等待了片刻，腳步聲遠去，隻餘下門外清脆的破空聲。
    邱耳還在練劍。
    他骨子裏有一股執拗的勁，就算是身上的傷沒好，也不想示弱，咬著牙練劍，直到汗水打濕了衣服，也沒有停下來。
    林雪皎湊在門縫中看了一會兒，冷不丁聽見2208說【你可以去欺負他試試了】
    林雪皎有些猶豫。
    【怎麽，你不想要仇恨值了？】
    林雪皎不是不想要，而是別人剛剛救了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就直接這樣子去欺負別人，是不是……不太好？
    他把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2208無語【有什麽不太好的，你要記得，你是惡毒反派】
    林雪皎揪著衣角“我記得的。”
    【那你還想這麽多？】
    林雪皎“可是……我不想做太壞的事情。”
    2208想要說教一番，可一看，林雪皎低垂著頭，小聲地吸著氣，像是再說一句就要哭出來一樣。
    2208有什麽辦法？也隻好說【那你想怎麽樣？】話語間，透露出了滿滿的無奈。
    林雪皎一聽，倒是來了勁了“我先把他的傷治好，再欺負他，行嗎？”
    2208【……行的】
    難道還能說不行嗎？
    得了許可，林雪皎說做就做，翻找著補血補氣的丹藥靈草。他身為上清宗宗主之子，修為不怎麽樣，但好的東西是一堆一堆的，不一會兒就找出了滿滿一堆。
    抱著補品靈藥出去，推開門，卻不見了邱耳的身影。
    2208【他練完劍，回去了】
    林雪皎“哦”了一聲，直徑走了過去，剛繞過走廊，就聽見一聲“小師叔要去何處？”
    他正一心走路，乍一聽見聲響，直接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轉過身，見人不疾不徐地走來，眉眼溫和，帶著笑意。
    林雪皎後退了一步，撞到了簷廊下的柱子，發出了沉悶的一聲。
    周獨寒的目光輕輕一掃“小師叔帶著藥，可是要去看望邱耳？”
    林雪皎正要說，就被2208阻止了【別讓他知道你要去找誰】
    話都到嘴邊了，他也隻好慌忙改口，一時間沒阻止好措辭，直接說“我找誰，和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