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巴巴托斯大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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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什麽?
他在說什麽??
彈幕被大片問號覆蓋, 台上的嘉賓詫異看他,第一排坐著的女人皺著眉起身,聯絡一旁的導播示意快點把直播掐掉。
君嬋的同事連忙拽著她坐下。可她卻無比固執地, 一直牢牢地盯著台上的歌手。
喬燁幾乎要在她審視的目光中戰栗。
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一切,那些關於血與火, 恨與淚的記憶,在他心底重新複蘇。他在夢境中見過的那些人自屍山血海中站起,用失望和憤恨的表情看著他, 痛罵他, 用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汙言穢語攻擊他。
那些罵聲在他的耳中模糊成嗡鳴一片。
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在那幾乎要把他吞沒的惡意中,喬燁抬起了頭。他額上青筋暴起, 冷汗涔涔而下, 連目光都是散的。可他卻把話筒舉起, 音箱把他語氣虛弱語調卻異常堅定的話語傳至全場:“……是我的錯, 是我抄襲了‘吟遊詩人’的歌。”
直播間瞬間漆黑,彈幕依舊在熱議剛剛的話, 之前滿屏的辱罵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大批量的脫粉回踩現場, 隻有少數人意識到了不對:
“燁燁的新專輯準備了一年, 可那個什麽詩人分明是最近才冒出來的”
“我粉了喬燁五年了, 以他的水平完全沒有必要抄襲一個之前聽都沒聽過的素人”
“別吵了!!!就沒人注意到燁燁情況很不對勁嗎?”
這樣的留言很快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蒸煮都親口承認了你們還在這洗什麽呐”
“抄襲永黑, 我真是瞎了才粉上這麽一個愛豆”
“之前不是就有人說了嗎,單論功底你家哥哥完全比不上小詩人”
“哈!這題我會, 到時候整個精神病報告,現在的一切發言都是在非理智下發出的是吧?”
互不相識, 相隔千裏的人們在這方小小的屏幕上互相攻訐、對罵。他們自顧自的劃圈, 貼標簽, 把和自己不相同的意見都打成敵人,呼喚盟友攻擊對方。自詡理智之人,有失偏頗之人,宣泄惡意之人,圍觀叫好之人,無數人聚在一處,模糊了彼此的麵目。
誕生自人類心底的惡意於此刻喧騰而起,無聲地浸染著所有人,把他們不分彼此,一同拖入這漆黑的漩渦之中。
劇組裏,鍾離看著吵成一團的彈幕,歎息一聲。
他活了太久,見過太多惡意,但知曉不代表能接受。在看著這一切發生時,即使主角並不是自己,他也不免感到了一絲悲哀。
作為神明,他所看見的自然比一般人更多——
“鍾離,”梅花瞳的少女飄在他一旁,托著下巴皺著眉看著那一方小小屏幕,“剛剛那個人的身上的是不是也是業障啊?”
“是。”鍾離頷首。
少女在空中翻了個身,仗著沒人看見她,吊掛在空氣中,兩根馬尾辮直直垂在了屏幕上:“唔,那他身上的業障,是和那首歌有關嗎?”
“我不確定。”前岩神皺著眉,“但那首歌……我的確曾聽過。”
“那是還在璃月之時……”他頓了頓,“那是風神唱過的歌。”
“哈,我就說你為什麽會看這個!”胡桃一彎腰,坐起了身,嘿嘿笑著湊近了鍾離,“我說啊,你是不是和那位風神很熟啊?”
活了六千餘歲的岩神沒有回答。他隻是半闔著那雙鎏金般的眼,緩緩說道:“塵世最初的七神,如今隻餘我和他二人了。”
“況且,我尚有一事要問詢於他。”
他閉上眼,臉上滿是與他如今的外貌完全不符的疲憊。
遙遠天際,古城沉默佇立。
自岩之神在這世間重現,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
“鍾離。”胡桃忽然開口。
岩之神猛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
金石光澤從他身上炸開,少女被濃鬱到近乎實質的岩元素重重包裹住,元素綻放的金光把她半透明的軀體都映得通體金黃。
若是平日少女肯定會叫囔起來,可此時,她卻像沒有看見一般,隻是睜著那雙仿佛虛無空洞的紅瞳,直直地看著那方屏幕。
她喃喃自語:“他們怎麽能這麽說呢?明明他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還能罵得出口呢?”
“為什麽人們可以這麽輕易地用死亡去詛咒另一個人呢?”少女輕輕地問著。
絲絲黑煙自她身體裏蔓延而出,在碰到那層包裹著她的金光時一瞬間潰散消融。
岩神沉下了眼。
他反手抓住金色□□,向後摜去。
貫虹□□槍尖直直插入那部手機,把它劈成兩半。
藍色的電子弧光炸開,一縷幾不可見的黑煙自其中冒出。
就在他收回貫虹時,少女一個激靈,梅花瞳重新亮起。
她不明所以地拍了拍麵前的玉璋護盾,歪著頭問道:“客卿?你這是在幹嘛呢?”
鍾離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搖頭回道:“無事。”
他垂眸說道:“隻是剛剛似乎察覺到了一絲業障氣息。”
“哪兒呢?我怎麽沒感覺到?”胡桃狐疑地望著他。
“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吧。”鍾離別過眼,把護盾撤了。
少女立馬飄到了他身邊,一臉興奮地低頭——看見那部碎成兩半的手機。
“啊啊啊你怎麽把手機給劈了!”三天速成網癮少女的胡堂主尖聲叫著,把某位經常忘帶手機的老幹部給叫懵了。
老幹部作風的神明遲疑地說:“我再去買一部?”
“快去快去!”
鍾離在她的催促下向外走著,心底卻是一聲歎息。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
“你知道你這次的行為造成了多大損失嗎?你知道你給公司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嗎!”
厚厚一疊紙打在了歌手的臉上,把他的頭打得向一邊偏去。
紙張邊緣在他的臉割出了一道血口,血順著他的臉流淌而下,他卻沒有感覺一般,仍由它一直流到脖頸,染紅了雪白的衣領:“我說過要取消這次專輯的。”
女人不敢置信地望他。
“喬燁,”她說,“你是小孩子嗎?你是不是還以為這是在玩過家家遊戲?”
“如果你真這麽想,那我必須說一句,你成功了。幹得真漂亮啊,喬燁。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句話搞砸了全公司上下幾百人幾個月的成果!現在公關那邊還在替你擦屁股!”
“我最開始就不應該把那首歌給你。”
“哈?哈??”女人簡直要被他氣笑了,“怎麽?你現在倒是怪起我來了?”
“麻煩你動動你那幼稚的大腦回想一下,你有多久沒有出新歌了?”
“公司簽你是為了賺錢!我們不養吃白飯的!”
喬燁沉默地任她罵著,最後輕輕說道:“那解約吧。”
“我已經寫不出歌來了。”
女人看著他冷笑一聲:“你還威脅起我來了?”
“你想解約?好啊!我們現在就去法務部看看你違反合同要付多少違約金!”
“我可告訴你,真的解約的話,過失方可全在你身上。再加上你這一次給公司造成的損失,你這麽多年賺的錢會全賠進去。”女人目光如刀,掃過他全身,“你真的想好了嗎?”
喬燁看著她,忽地笑出了聲。
他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歇斯底裏,笑得撕心裂肺,笑得蜷在了沙發上。他清瘦的背高高地弓起,清晰的脊骨形狀從襯衫下透出。
女人冷漠地看著他。
他的笑終於停了。
“姐,”他用笑啞了嗓子輕輕說道,“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了,你不用騙我了。”
他抬頭,用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看著女人:“公司本來就想放棄我了,不是嗎?”
“區別不過是,你們是願意讓我現在就淨身出戶,還是要打斷我的骨頭吸幹我最後一點骨血。”
“你看啊!我現在給你們創造了多麽好的條件!”他笑著,向女人伸出手,“快點啊姐!你現在就可以去和公關部說了,讓他們放棄我吧!”
“把鍋全扣我頭上,把我名聲搞臭!這樣公司也不用擔心我再次複出打壓你們,不是嗎?
“你們最擅長的不就是這種事嗎?”
女人看著他的笑,感覺有股冷意自背脊往上爬。
“你瘋了。”
“對,我瘋了。”歌手目光空茫地說著。
“我早就瘋了。”
聽見他這麽說,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就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瞬,喬燁喊住了她。
“姐。”
“如果你覺得我們這麽多年還有一點情分的話,能最後幫我一個忙嗎?”
“情分?”女人的手搭在門把上,回頭看他,冷笑道,“都鬧到這一步了,你真的覺得我們之間還有那種東西嗎?”
歌手沒理會她的冷嘲熱諷,隻是輕輕地說著,“你要我跪下來求你也是可以的。”
他這麽說著,竟然真的站起身,準備跪下。
“等等!你停一停!”女人喊住了他,煩躁地揉著眉間,“你先說吧,什麽忙。”
“我想要他的聯係方式。”
女人的手停住了。
她不可思議地轉向喬燁,挖苦道:“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瘋得徹底了。”
見歌手沒有反應,隻是靜靜地用那雙沒有多少感情的眼望著她,女人撇開頭:“我會叫小彤給你的。”
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去,近乎逃跑一般。
——
熒接到歌手的電話是第二天清晨。
她昨日和空回到家後,兩個人都沒什麽精神,早早洗漱過就睡了,錯過了這個全網熱議的大瓜,直到一大早才看見。
幾乎是一打開手機,熒就臥槽一聲喊出了口。
一牆之隔的空則是被她的鬼哭狼嚎嚎醒的——
“哥!我塌房了!”
金發少年睡眼朦朧,正半撐著身子,勉力睜開眼,就看見妹妹飆著淚衝進了自己房間,一把撲了過來,把他重新壓回了床上。
“我就粉了這麽一個愛豆啊!專輯還沒捂熱呢怎麽就塌房了!”
剛睡醒的空,腦子還是懵的,木愣愣地問道:“什麽?”
熒把手機一把懟到了他眼前:“你看這個!”
偌大的標題赫然寫著:喬燁!抄襲!!
底下的副標題是:新專發布會上,知名歌手喬燁當眾承認抄襲!!
空接過熒的手機,睜著一雙睡懵的眼往下一拉。
他眼睛瞬間睜大,睡意全飛走了。
“熒,”空拍拍妹妹的肩,把手機還給她,艱難地問著,“你是不是沒仔細看這條新聞啊?”
“嗯?”金發少女抬頭,坐直了身,疑惑地接過手機。
熒第二聲臥槽喊出了口。
“……發表會發布一小時前,喬燁還在圍脖上發布了公告。並在公告上隱晦提出了一位外號‘吟遊詩人’的網絡主播抄襲了新專內容並宣稱要對對方采取法律措施?!”
她顫巍巍地抬頭望著空:“這個‘吟遊詩人’指的不是溫迪吧??”
空沉重地點點頭:“不,指的就是他。”他示意熒看手機,那
看到那兩個熟悉的話題,熒一把捂住了臉。
“哥,你看吧,我不敢看下去了。”她悶悶地說。
空無奈地接過手機:“……隨後在發布會上,記者就此事對喬燁提問,喬燁卻當眾承認是自己抄襲了‘吟遊詩人’……咦?”
“誒?”聽見這話,熒湊上前來,和空並肩坐著,一起看了下去。
“……隨後,星榮宣布與歌手喬燁解除合約。據相關人士透露,喬燁需要為此支付大量違約金……”
“……目前,喬燁方尚未對此事做出任何表態。”
雙子對視一眼,兩人都有種不妙的預感。
“哥哥,那個找溫迪簽約的工作室叫什麽來著?”熒顫抖地問。
“別查了,就是這個星榮旗下的。”空捂著臉回答。
到了現在,空終於明白少年神明之前為什麽會是那種奇怪的態度了。
“也就是說,他們找溫迪是為了這個……版權?”
“結果溫迪失蹤了,我們和他們說不能簽約,所以他們打算告溫迪侵權。”
兩個人都沒發現,他們從未懷疑少年神明是抄襲的一方。
熒越想越後怕。她撫著胸說道:“這樣的公司……還好溫迪沒簽約。”
空正想應她,就聽見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熒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劃下接通鍵:“喂?”
這麽近的距離,就連空都聽得見,電話另一頭,是一個略帶了幾分沙啞的溫柔男聲:
“您好,我想問一下,巴巴托斯大人在嗎?”
空皺起眉,示意妹妹把手機給自己:“你可能打錯電話了。”
他正要掛斷,對麵連忙說道:“等等,你們誤會了!”
“是這樣的,我叫喬燁。”
空的手指懸在了掛斷鍵上。
熒捂著嘴,悶聲喊出了第三聲臥槽。
對麵的人仍在說話:“……或許你們聽過我的名字。我找巴巴托斯大人是有很重要的事。”
“是關於蒙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