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鍾！你來了啊！”
    看見鍾離出現, 幾位大佬默契地停下了話題。
    “閆導好，幾位老師好。”鍾離向他們點點頭。
    “小鍾啊，是這樣的。”閆導慈祥地看著他, “你這幾日的表現我們都看過了, 現在這幾位老師都希望你能加入他們組, 在向我要人呢。找你來, 就是問問你，你自己的意向是哪一邊呢？”
    胡桃嘖嘖感慨：“這老爺子說法改真快啊，之前還說要別人排隊呢。”
    在外人麵前, 鍾離不能對她的存在表露出一分一毫。他看著閆導說道：“我本人對去處並無所謂, 但當初是我與您約定在先, 自然要先完成這一契約再說。”
    聽見這話, 老人的胡子都翹高了, 得意地向邊上幾位指導炫耀：“聽聽, 聽聽！人家小鍾自己都說了要跟著我了！”
    看著他這副嘴臉，幾位指導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武指更是直接開口：“你也就占了一個早來的名頭，別忘了你還在讓人家小孩打白工呢！”
    一旁的美術指導點頭：“就是。而且真說起來小鍾欠錢的對象是我，怎麽想都應該來我這裏吧？”
    閆老爺子聽見這話又要生氣了：“老劉頭你話可不能亂說啊！小鍾欠的錢我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感覺這幾位又要吵起來，鍾離上前一步, 還沒開口, 就被一旁的楊副導欄了下來。
    “小鍾啊, 跟我來, 別理他們幾個。”
    鍾離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另一邊氣得嗷嗷叫的閆老爺子：“這樣真的好麽？”
    “沒事兒，他們幾個都是老朋友了，這都是鬧著玩兒的。”楊導演嗬嗬笑著。
    比起總是發脾氣的閆導, 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一副老好人模樣, 調解一下這裏的員工糾紛, 安慰一下那邊被罵崩潰的小演員，還能時時拉著耍孩子脾氣的導演。
    雖然都說閆導是金牌導演，是行走的活招牌，少有人注意到他這位似乎隻是盯著雜務的副手，可鍾離看得清楚，這位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現下這位老好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小鍾啊，你也在劇組裏待了快一禮拜了吧？覺得自己學得怎麽樣啊？”
    來了來了！是契約能早日完成的預兆！
    “如果是和各位前輩相比，那我自然是追不上的。”鍾離與楊副導對視著，一雙金瞳滿是認真，“但我自認與這劇中的角色頗有相似之處，若是現在讓我上場，我還是有把握將其演繹出來的。”
    楊副導似是被他感染了，臉上的笑容消退，用難得的嚴肅表情望向他：“那你有幾成把握？”
    鍾離斟酌了一番。
    “若是以閆導的標準，”他緩緩說道，“我應該能有八成把握吧。”
    這話實在是狂妄，若是要讓在場的另一個演員聽見了，哪怕是相當看好他的周一染和齊建柏，也要搖著頭，笑罵一句你是不是把“閆王”想得太簡單了？
    但楊副導卻不會這麽說。
    他是知道那日閆導為何會翻身走人的。
    那絕不是像劇組裏流傳的那般，是因為麵前的年輕人表現太差了。
    楊副導深深看他一眼：“那好，你既然有這把握，那我就去和老閆說道說道，明天讓你再試試。”
    他正要轉身，卻被少年從背後喊住。
    “我還想問您一件事。”他的金瞳在無光的走道裏顯眼非常，那是屬於金石的冷硬，但那光輝隻一瞬就被他垂下的眼遮住，讓人恍惚覺得是錯覺，“您知道編劇什麽時候回來嗎？”
    他的語氣裏有幾分無奈：“當初閆導和我約定時，可是說我一定能見到那位的。”
    聽見他的問話，楊副導明顯有了幾分警覺：“如果是講劇本的話，老閆不是已經和你講過了嗎？”
    一開始他還能用“不熟悉演戲想要聽編劇講一講人物”這個理由來解釋為何想見到編劇，現在這個說法已經站不住腳了。
    鍾離沉吟著，緩緩說道：“正因為我這幾日看過劇本了，所以才更想見一見那位編劇。”
    “可能是因為我自身與角色有所共鳴吧，我想問問他，他是如何設計這個角色的，他想用這個角色表達什麽，以及，他為何要為人物設計那樣的結局。”
    他這話一出，楊副導立即理解地點了點頭，打趣道：“怎麽？你也是想當麵給她遞刀片嗎？”
    “也？”鍾離注意到他的用詞。
    “啊，齊建柏那小子已經幹過這麽一次了。”楊副導笑著說，“他說他當初看著這個劇本時差點和主角一起上吊了，所以一定要當麵問問文芳是怎麽想的。”
    鍾離有幾分窘迫，總覺得這番解釋好像讓楊副導誤會了些什麽：“我不是對人物的命運有所不滿，畢竟這個劇本是屬於編劇的，我隻是想問一問……”
    楊副導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的，像歸璃這樣的人物，落到這樣的結局，總是會讓人有幾分不平的。”
    鍾離沉默著。
    說實話，“歸璃”這個名字說來總讓他覺得有幾分古怪。每日不停地在劇本上看見這個名字，也是他更迫切地想找到那位編劇的原因之一。
    現在就算編劇本人站在他麵前親自和他說這些個名字都是瞎取的，鍾離也不會完全相信這人說得是實話了。
    知道楊副導已經先入為主，鍾離幹脆也不再多費口舌解釋了：“那您能直接告訴我，我什麽時候能見到那位編劇嗎？”
    楊副導歎一口氣：“倒也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回來。”
    聽他這麽說，鍾離皺起了眉。
    他有一個很不好的猜想……
    果然，他聽見楊副導說著：“其實老閆沒有故意唬你，你進組那天，老閆正在挑選‘歸璃’的演員，文芳本來也打算來選人的。”
    “但她沒有來。
    “後麵我們才接到通知，她在來的路上出事了。”
    “這件事我和老閆商量了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們的。”楊副導歎一聲，“你知道外界都在傳咱們影視城鬧鬼吧？”
    “可我聽聞，那傳聞的源頭是這附近的靈昭古城？”想起建議自己拜神的周一誠，鍾離疑惑發問。
    “如果真是隔壁那個考古場出的事，怎麽會傳到咱們這邊。”楊副導歎一聲，“自然是因為影視城內部出了許多怪事。”
    “比如文芳她，就是在影視城裏出的事。”
    前岩神皺緊了眉。
    “那文芳小姐現在如何了？”他盯著楊副導問道。
    “和之前出事的一樣，現在還沒醒過來。”楊副導苦笑一聲，“其實她也不是第一個了，但之前的幾個都是睡幾天就醒了，還沒有一個有她昏迷得久的。”
    “我從未聽聞類似的消息……”鍾離低聲說著。
    “那自然是因為投資商說讓我們不要傳出去。”楊副導悶聲說著，“按上層的說法，反正目前為止，也沒有遊客出事，全都是各大劇組的工作人員……不傳出去的話，他們的門票還能照收。”
    “如果在這裏拍戲如此危險，那劇組為什麽不搬走？”
    被金瞳注視著的楊導有種被審視的感覺。他有幾分羞慚地低下頭：“小鍾啊，你要知道，我們之前的一個投資商撤資了，現在的預算並不充足……連給你墊的那份道具錢，都是老閆自掏的腰包。”
    “現在這部戲，除了你的部分，其他的都在收尾，我承認我們有賭的成分，但是拍戲的開銷真的很大……”
    “而且自你進組之後，這種事就再沒發生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少女凝重的聲音在鍾離耳邊響起：“……客卿，是因為業障嗎？”
    鍾離沒有回答她，身側五指翕張，又緩緩攥緊成拳。
    他猛地打斷了楊副導的話：“感謝您告訴我這些。”
    不顧楊副導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轉身離去。
    雙馬尾的少女飄在鍾離身邊，眉頭緊鎖：“……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鍾離，你說啊，為什麽當初那業障會一直飄到這裏？”
    “客卿你也說過，業障是被侵蝕的地脈之力，而地脈之力會‘重現’之前的記錄，”胡桃一雙梅花瞳裏閃著探究的光，“你說會不會那個文芳編劇和我們之前追著的業障有關？”
    鍾離沒有如同往常一般對胡桃的猜想加以評價，隻是腳步不停地向外走，讓少女堂主有幾分詫異：“唉，客卿你慢點走啊！”
    聽見她的喊話，鍾離忽地止住了腳步。
    “堂主。”
    少女疑惑地歪歪頭，“嗯？”
    “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聽見這句問話，胡桃一雙梅花瞳瞬間亮起了光：“當然喜歡啦！遊戲電視劇電影什麽的都好有意思！”
    “客卿啊，我跟你說，你不玩遊戲真是可惜了……”
    她巴拉巴拉地開始講述自己這幾天的見聞，從遊戲裏碰到的豬隊友到喜歡的電視劇，鍾離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說，一雙金瞳裏沉澱了滿滿的暖意。
    “但是呢，若要我現在和這個世界說再見，我也並不後悔哦。”她忽地轉過話頭。
    胡桃看著鍾離一瞬間被驚詫填滿的金瞳，認真說道：“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老胡家的人從來不會成為鬼魂，因為我們明白生老病死都是自然，所以不會避諱，不會怨懟，不會留戀。”
    “所以，告訴我吧，客卿。”
    “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