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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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回到營帳時, 篝火晚會已經結束,康熙今日喝的酒有些多, 雖不至於到爛醉的地步, 但思緒明顯不如平時清明,言行都放緩了一些。
他瞧見胤礽和胤禛攜手歸來,定住身子仔細打量那兄弟倆, 準確的說是看小個子胤禛。
他知曉這孩子一下午都在強顏歡笑,心裏別扭著呢, 他原是想私下找個時間跟他說說話的,但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那事便被擱置了。
但眼下看胤禛這眉開眼笑的樣子,想必是已經被人開解過了。那人應該就是胤礽吧?
康熙將視線挪到胤礽身上, 心中的讚賞和欣慰又多了一些。
不愧是他一早就定下的儲君, 文武雙全,友愛兄弟。
思緒轉動間, 那兩兄弟已經走到他麵前, 脆生生的喊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免禮平身。這是去哪了?”
“兒子…兒子出去更衣了。”
胤禛才不會承認自己偷偷跑出去是發泄委屈的。
康熙睨了他一眼,笑著問道:“去了小半個時辰,你也不嫌棄裏麵的味兒?”
胤禛大囧。
“好了, 朕也不繼續問了,隻是下次離席之前記得跟朕說一聲,身邊也帶個人,省得叫朕擔心。”
擔…擔心?
胤禛琢磨著這句話, 彷佛嘴裏塞了一顆薑糖,起初是茫然不知措的震驚, 隨後是越品越甜的歡喜。
原來皇阿瑪也會擔心我啊?
他以為皇阿瑪隻愛重太子二哥, 大哥能勉強分一點, 而自己的騎射那麽差,皇阿瑪必然是嫌棄他的。可現在皇阿瑪對他這麽和藹,還說擔心他!
他好似雙腳踩進了雲端,整個人高興得飄起來。
胤礽看他傻笑的樣子,無奈搖頭,皇阿瑪這麽一句話,就讓他高興成這樣?
這些對於他來說是習以為常啊。
皇阿瑪對他,的確是寵愛非常。他要更努力,當一個好兒子、好兄長、好太子,方才不會辜負皇阿瑪的看重。
他拿手碰了碰胤禛,小聲提醒,“四弟,快回皇阿瑪的話。”
哦!
胤禛方才歡喜中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兒子知曉了,定會牢記皇阿瑪的教誨。”
他聞著康熙身上濃濃的酒味,又補了一句,“皇阿瑪也是,喝酒傷身,您以後少喝一點。”
康熙聞言,眼裏笑意更深。
這孩子到底年紀小,居然敢教訓起他來?可心底裏也挺高興的,隻有小孩子才能這樣坦率,哪怕是胤礽,如今年紀漸長、規矩學多了,對著他也會拘謹。
他含笑點頭,“朕知曉了,你回營帳早些休息吧。”
看著胤禛仍舊仰著的頭,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光亮的腦門,語氣越發溫和,“回去泡個熱水澡,再讓小太監給你按按四肢,不然明早起來會四肢酸痛。”
“是!謝皇阿瑪關懷!”
胤禛大聲的答道,好似希望所有人都能聽到他的話,出來觀看皇阿瑪對他的關心。
康熙收回手,再次催促,“回去吧~”
“是。”胤禛看向胤礽。
“朕要跟太子再說些話。”
胤禛這才離開。
“皇阿瑪。”胤礽撲通跪下,“兒子要跟您請罪。”
接著便把方才的事情悉數告之康熙。
康熙點點頭,的確和他想的一樣,胤礽假代他向胤禛道了歉,心是好的,可…
“胤礽,你可知曉假傳聖旨,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胤礽臉上一慌。
他原本是想和四弟好好講道理的,比如說皇阿瑪是天子,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要多體諒他。可看到四弟哭的那麽傷心,他實在不忍心幹巴巴的講大道理,讓小孩子去體諒一個大人,隻得編造說是皇阿瑪讓他來賠禮道歉的。
但這大逆不道的罪名,他背得也委實太冤枉了些吧。
心裏雖是百轉千回,但他的肢體已經提前做出了回應,將頭垂得更低了。
“兒子知錯,還請皇阿瑪責罰。”
康熙歎了口氣,將他扶起來,“你亦是為了圓朕與胤禛的父子情分,朕怎舍得罰你?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前半句還有身為父親的慈愛和寬仁,後半句就隻剩下君王的警告了。
胤礽有些後怕的點頭,“兒子知曉了。”
“嗯,去吧。”
目送著他離去,康熙也轉身回了營帳。
洗漱後,安靜的躺在床上。
“皇上有心事?”蓁蓁湊過來問。
一晚上她聽到他歎了七八次氣。
“沒有,快睡吧。”
康熙拍了拍懷裏人的肩膀。
蓁蓁瞧他不願意說,便沒再追問他,下床從箱籠裏找出一個信封遞給康熙,“皇上瞧瞧,小十和三格格寫的信。”
“信?他們能握住筆嗎?”康熙很是懷疑,但隨即猜測萬一雙胞胎是神童呢,便滿懷期待的打開了信封。
結果裏麵是一張布滿了汙點的宣紙,大失所望。
“這是個什麽意思?”
蓁蓁又拿出一封信遞給康熙,是魏珠寫的。
原來魏珠每日都會寫信匯報雙胞胎的事情,寫完還跟孩子們講,孩子們生出了好奇心,就爬上書案,拿手心蘸了墨汁,在紙上塗抹,最後就成了一封特殊的信。
“的確特別,到也有幾分童趣。將它收好,日後等孩子們長大了,再拿出來給他們瞧瞧。”
康熙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一夜無夢,睡了個好覺,第二日兩人都醒得很早。
悠悠用過早膳後,蓁蓁換上了騎裝,跟著大部隊一起出發打獵。
到了草原上,康熙帶著侍衛和蒙古王公往山林深處去了,蓁蓁和其它王妃、命婦們在外圍打獵,皇子、世子、公主格格等則是在中間地段。
沒了康熙和胤礽的注視,蓁蓁往身下的馬兒抽了一鞭,讓它加快速度奔跑。
在草原上騎馬和京城裏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裏更為平坦開闊,可以肆無忌憚的跑馬,有一種海闊天空、自由自在的感覺。
前方的草叢裏有兔子一閃而過,她立馬搭箭射出,結果跟它插肩而過。第二箭繼續射出,落到了兔子前方。再射,則是落在兔子身後。
萬事開頭難,適應一段時間後,她也掌握了一些規律,搭箭時就計算好風向和速度,再射出去,便不會次次落空,每一箭都有有三成的機會射中。她忙活一上午,射到了兩隻野雞、一隻兔子和一隻山羊。
準備往回走時,一個郡王妃指著前方問蓁蓁,“前頭好像有人,咱們要過去看看嗎?娘娘?”
“那去看看吧。”
往前騎了幾百米,蓁蓁看出前麵是誰了,是恭親王府的幾個小阿哥小格格。
從血緣上來說,他們是純禧公主的親弟妹,他們在這,那有很大可能純禧也在這裏。
蓁蓁正要上前,忽然就聽到一道淒厲的女聲。
是純禧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道獸聲。
“不好,這是老虎的聲音!”有擅長打獵的蒙古王妃提醒。
所以,剛才的聲音……
眾人變了神色,夾緊馬腹往那聲源處趕,終於在一茂密的草叢裏找到了純禧。
眼前的一幕令人膽顫,四肢酸軟。
一隻猛虎咬住了純禧的左肩,血肉模糊。
在她的身下,是被護住的胤禔,他握著匕首想要刺老虎,但老虎龐大的身軀壓得他根本翻不過身,隻能做著無用功。
“天啊,老虎吃人了…”
這個場麵,哪怕是習慣射獵的蒙古女人也被嚇到了,更不要說那王府那個年幼的小阿哥小格格了,一個個都白著臉,驚恐的看著,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蓁蓁也沒好到哪裏去,但純禧痛苦的哀嚎和胤禔的怒吼,將她喚回了神。
“都別愣著了,趕緊搭箭射虎!”
話剛落下,她手裏的箭就飛了出去。
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抽出羽箭,搭弦、放開,再搭、再放。
老虎雖然龐大,但在數輪箭羽襲擊下,還是受到了重擊,鬆開了踩在純禧身上的雙腳和嘴。
察覺到身上重量減輕,胤禔立馬翻過身,用匕首給了老虎致命一擊,見它不再動彈,才坐在地上重重喘息,眼裏仍殘留著恐懼。
蓁蓁和身邊的人也趕到了,來不及盤問原因,趕緊將純禧放到馬背上,匆匆往營帳趕。
胤禔這才反應過來,純禧是為了保護他才受傷的,立即爬起來,騎著馬往回趕。
……
康熙收到消息後,也帶著人迅速回營。
到營帳時,周圍已經站了不少人,有太皇太後、太後,貴妃和宣嬪,還有恭親王和他的側福晉,而胤禔和胤祉跪在地上。
“現在情況如何?”
蓁蓁搖搖頭,“還不清楚,太醫們也才進去兩刻鍾。”
“嗯。到底怎麽回事?為何老虎會傷到公主?”康熙看向胤禔,眼神極具壓迫感。
“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看到老虎,一時興起,非要獵它,一箭射中後便去撿它,卻沒想到那老虎是裝的,兒子剛靠近,它就暴起撲向兒子。當時純禧長姐就在邊上,見老虎欲撲咬兒子,便挺身而出,替兒子擋了一劫。
皇阿瑪,您責罰兒子吧。”
胤禔心中無比愧疚,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血漬,模樣很是狼狽。
“那侍衛呢?那麽多侍衛難道就在一旁看著,什麽都不做?要等到貴妃帶人來救你們?若是貴妃她們沒出現呢?”
“兒子先前把他們調開了。”
“為何調開?”康熙覺得老大真是蠢啊,先前升起的一點憐惜頓時全無。
胤禔默不作聲。
邊上跪著的胤祉終於忍不住插嘴,“回皇阿瑪,大哥調離侍衛是為了保護兒子。因為兒子的年齡最小、騎射最差,大哥不放心我,所以將全部的侍衛撥給了兒子。
皇阿瑪,您別怪大哥,好不好?”
“那也不對,即便侍衛都保護你了,那你與胤禔在一起,胤禔也會受到侍衛的保護,怎麽還會落單被老虎襲擊?除非…胤禔你私自脫離隊伍?”
康熙腦子飛快的轉著,思考著胤禔私自脫離隊伍的原因。
“你是覺得胤祉年紀小,帶著他嫌棄麻煩,所以把他丟給侍衛,你想要獨自去射獵?展現你的威武不凡?”
康熙的眼神隨著他說的話,逐漸變得冰冷、犀利,到最後,恨不得拿馬鞭狠狠抽打在大兒子身上。
胤禔苦笑,皇阿瑪猜得可真準啊。
“兒子知錯了,還請皇阿瑪責罰。”
康熙冷哼一聲,正要說些什麽,太醫從營帳中走出,忙問道:“公主的傷勢如何?”
“回皇上,暫時已經止住了血,已經上藥包紮了。微臣開了藥,煎好後讓公主服下,若今夜能退燒,便可脫離危險。”
那要是不能退呢?
但顧忌著純禧的親生父母也在場,康熙不好問這話,便叫這太醫下去。
康熙看了一眼胤禔,隻道:“你先跪在外麵反省吧。”
接著便帶人進帳探望純禧。
純禧趴在床上,麵白如紙,見眾人進來,還想行禮,蓁蓁連忙按住她。
康熙看出她的傷勢嚴重,不宜與人說話費神,便叮囑了幾句就離開,留下蓁蓁和恭親王側福晉照看。
恭親王側福晉是純禧公主的生母,康熙一走,她就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蓁蓁瞧出這對親母女有話要說,也出了營帳。
今天這事可真是……
晚上,外頭下起了雨,康熙這才把胤禔叫進營帳。
“說說看,你都反省了些什麽?”
“兒子不該擅自離隊,不該嫌棄三弟,不該丟下侍衛…”
“錯了!”
康熙厲聲冷喝,打斷了胤禔的反省。
胤禔抬頭看向他,眼裏是恐懼和疑惑。
康熙無奈搖頭,隻得出言點撥,“胤禔,你錯在太自負了。眾皇子中,你年紀最長,武藝最強,自覺強到可以拋開侍衛,獨自打下一頭老虎,想要獨占鼇頭。朕說得可對?”
胤禔的心思被康熙說透,羞愧低下了頭。
“是。”
“那以後可還會這般自傲自大,肆意妄為?”
“兒子不敢了。”
康熙放下手裏的禦筆,走到他麵前,語重心長的說道:“胤禔,你是朕的長子,朕對你寄予厚望。朕不希望自己的長子是個有勇無謀,隻會逞強的魯莽之人。若你再無長進,朕將來怎敢讓你入朝辦事?”
“皇阿瑪,兒子真的知錯了,兒子再也不敢那般任性自負。您原諒兒子吧。”
“原不原諒這話,你該去問純禧。你去看看她吧。”
“是。”
胤禔走到純禧的營帳前,踟躕著,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忽然聽到裏麵傳來驚呼聲。
“不好了,公主起高燒了。”
白日裏太醫隻說了退燒就能平安,那反過來的意思,起了高燒就有性命之危。
胤禔理解清楚後,立馬掀開帳篷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