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
字數:5448 加入書籤
胤禔一進入營帳, 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還有女人壓抑的哭聲。
他看著躺在榻上, 麵色蒼白、唇瓣幹裂的純禧, 一股深深的自責湧上了心頭。
皇阿瑪說得對,他的確是太自大太自負了,是他執意甩掉侍衛、追逐猛虎, 才會害得長姐收了這麽嚴重的傷。
若真有一日皇阿瑪把千軍萬馬交給他,他再恣意行事, 到那時受傷的絕不隻是長姐一個人,而是成千上萬條人命……
那樣的過失,他無法承受。
他越想越惶恐,兩眼緊盯著太醫, 期盼他能妙手回春, 讓純禧長姐脫離危險。
老太醫給純禧紮完針,將她的身子固定住, 嘴裏不再說胡話了, 又命人將她扶起,把方才熬好的猛藥灌入公主的嘴裏。
雖然有大半都濺出來了,但也有一部分喂進去了。
太醫讓眾人回避, 叫宮女用酒精給公主擦拭身體。
半晌,眾人再次回到營帳,純禧已經睡得十分安穩。
“太醫,公主可是脫險了?”恭親王側福晉忙問。
老太醫伸手探了探純禧的前額, 已不如先前滾燙,但他還是略為保守的回道:“還得再觀察觀察。”
恭親王側福晉眼神一暗, 又忍不住落淚, 餘光瞥見胤禔, 心裏將他罵了又罵。
胤禔察覺到她的視線,主動道:“貴額娘、叔母,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來守著長姐。”
恭親王側福晉不想答應,把女兒交給他照顧,能放心?但蓁蓁已經先她一步答應了。
“好,那你今晚就和老太醫在屏風外守著,注意聽裏麵的動靜,可別睡著了。”
那孩子的愧疚都寫在了臉上,讓他守夜,或許能讓他減輕一點愧疚感。
她又看向恭親王側福晉,“你也守了好幾個時辰,回去歇會吧,可別明日純禧好了,你又倒下了。”
對方覺得這話有道理,再者這裏還有許多宮人和太醫,應該無虞,這才離開。
老太醫上了年紀,精力不濟,守了一會兒也昏昏欲睡,便叮囑自己的孫子,也就是跟在他身邊拎醫箱的小學徒,叫他每隔半個時辰去探公主的體溫,若燒一直沒退,就要一直灌猛藥。
“是,孫兒記住了。”
徐笙一邊研磨著藥缽裏的藥材,一邊回話。
半個時辰後,他繞過屏風,進去查看純禧的體溫,還有些燙,便叫侍女掰開公主的嘴,又灌了一副藥下去。
如此重複了三回,純禧的高燒才退下。
聽到高燒已退,胤禔如蒙大赦,強撐著他堅持下去的念頭消散,一下就閉眼倒下去了。
這可把徐笙嚇得不輕,還以為這位大阿哥受了什麽暗傷,一番檢查後,發現他隻是先前精神太緊繃、又過於疲憊,陡然放鬆,立馬睡著了。
徐笙叫人把大阿哥扶到屏風外頭的小榻去休息。
正是這個時候,床上傳來微弱的聲音,“水…水…”
徐笙立馬從爐子上的水壺裏倒出半盞溫水,叫宮女扶著純禧喂水。
喝完水,純禧方才緩緩睜開昏沉的眼皮,眼前是一個清俊的青年人。
“你是誰?為何在此處?”
一說話,她方才感知到身上的疼痛。
徐笙恭敬回道:“回公主,小臣徐笙,太醫院學徒。公主白日被猛虎咬傷,經診治後昏睡了十個時辰,如今已脫離危險。”
聽到他的陳述,純禧這才記起白日的事情。從猛虎嘴裏撿回一條命,真是不容易啊。
她抬了抬左肩,酸痛無比,無法抬起。
“我的左肩可會一直都這樣?”
聲音裏帶著一分驚慌。
“公主不必擔憂,未傷到根本,您隻需好好服藥進補,過些日子就能恢複如常。”
純禧心下稍安,又問:“那大阿哥呢?”
“大阿哥並未受傷,一直在為您守夜,剛聽聞您退燒脫險後,方才肯休息。正在外麵的小榻上,可要小臣喚他進來?”
“不用了,讓他休息吧。可還有其它人受傷?”
“並無。”
純禧放心了。
“我既已脫險,你們也無需再守著我,都下去休息吧。”
她瞧見麵前這幾人眼圈下都有黑青色。
四個宮女都在她的堅持下,被趕出去。
徐笙亦是,退回屏風外,繼續專注研磨藥材。
純禧聽著那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的聲音,心頭的煩躁漸漸褪去。
她把人全都趕出去,一麵確實是想讓他們都好好休息,另一麵也是怕自己克製不住情緒,嚇到眾人。
從她意識恢複那一刻起,她就就感受到了傷口帶來的疼痛,她想哀嚎、想發泄,但這麽多年良好的教養讓她克製住了。
等眾人褪去後,她就開始捶打床上的迎枕、被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外頭傳來的搗藥聲,好似寺廟裏的木魚聲,有一股叫人靜心凝神的力量,她探頭望向遠處。
有屏風遮擋視線,她看不清那人,但能看出他動作的專注。
她下了床,走到屏風邊上,打量著那人。
那雙手生得可真好看。
徐笙忽然聞到一股血氣,偏頭看向她,“公主可是有吩咐?”
純禧搖搖頭,“我有些悶,睡不著。”
徐笙蹙眉思索一番,才道:“那小臣給公主開一副安神藥?”
純禧噗嗤一聲就笑了,“我已經睡了十個時辰,可不想再睡了。你既是太醫院的學徒,想來是識字的吧?找本書念給我聽聽吧。”
方才沒注意,這小學徒的聲音也挺好聽的。
“小臣遵命。隻是小臣身邊隻有醫書…”
“無妨,你念吧。”
純禧回到床上,閉上眼,專注的聽著外麵清風朗月一般的聲音,再次陷入夢鄉。
一個時辰後,天際出現了一抹魚肚白,先前被純禧勒令休息的宮女也回了營帳。
一進去就聽到琅琅讀書聲,再繞過屏風走到床前,純禧已經睡得十分安穩。
“徐太醫,公主已經入眠了,您不用再讀了。”
“哦,好的。”
徐笙收了書,趴在茶幾上小憩。
天光大亮後,營地開始熱鬧起來。
康熙和太後都派了人過去詢問純禧的狀況,老太醫再次複診,肯定的告訴各方,純禧已經脫離危險,之後多進補就行。
康熙這才放下心,帶著蒙古王公繼續出去打獵。
蓁蓁過來探望一番後,也繼續出去打獵。
在昨天之前,蒙古貴婦們一直都覺得她生得嬌嬌弱弱,不願意和她來往。但昨日見她麵對猛虎都不曾退縮,還率先搭箭射擊,便改變了先前的印象,熱烈邀請她一起打獵。
蓁蓁可不敢學胤禔逞強,當獨行俠,於是答應了她們的邀約。
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打獵就比昨日更順利一些,收獲也更多。
下午,康熙留在了帳內批奏折,蓁蓁則是接受了蒙古王妃們的邀請,去打馬球。
在京城時,她不曾接觸過這般激烈刺激的遊戲,所以她並未直接上場,而是當作替補現在
但隨著賽事的進展,場麵越發熱烈,她那顆心也越發激動,想要加入比賽。
正好賽程過半,中場休息,有的隊員上半場體力耗費過大,或是有扭傷,於是趁著休息的時間,更換了隊員。
蓁蓁也終於等到了自己上場的機會,興奮不已。
在場上打球和場下觀看的心情完全不一樣,場上隻會盯著那個球,不斷奔跑、不斷搶奪,無暇想其他的。
馬球賽在半個時辰後結束,以蒙古隊搶先一分獲勝。
但輸了的一隊並無頹喪之色,也是喜氣洋洋的。
她們在意的不是輸贏,而是打馬球帶來的那種感覺,馬背上的她們忘卻了身份,眼裏隻有球,心無旁騖地追逐、奔跑,在風中大吼大叫,放肆宣泄心中積壓的情緒。
在馬背上的她們,彷佛身體內注入了一股磅礴的力量,無懼世俗眼光、拋卻一切枷鎖,隻全心全意做自我。
蓁蓁迷上了打馬球,得空了總會叫上幾人一起比賽。
隨著時間的流逝,侍衛們打獵帶回來的獵物越來越少了,想必是圍裏的獵物已經被捕獲得差不多了。
康熙便主持了最後一場篝火晚會,第二日開始,蒙古各部開始拔營離開。
十一月初五,禦駕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