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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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也是一年中新的戰事開啟的季節,對於送皇太極出征,平安已經是個熟練工了。
他騎著多鐸送的小馬,手上拿著一把滿珠習禮離開前給他削的小木劍,也裝模作樣的混在要出征的軍隊裏。
然後一抬頭――麵前是一排齊刷刷的馬腿,連戰馬都英姿颯爽,個個大長腿,直溜溜,他這匹小馬迷失在馬群中,連個頭都露不出來。
平安“……告辭!”
別踩著我!
此番征伐的目標是漠南蒙古的察哈爾部,林丹汗妄自尊大,妄想一統蒙古諸部,恢複昔日蒙古帝國的榮光,做成吉思汗的再世。
女真自赫圖阿拉城興國,兩方在草原上展開勢力爭奪,漠南蒙古多部歸服,大金國力日隆,林丹汗因此處處與大金為敵。
皇太極早有討伐之意,天聰二年一征察哈爾,吞並了察哈爾和其故地,將林丹汗逼至河套和土默川一帶,又收攏了一眾漠南部落。
這兩年又屢屢聽聞塞外氣候寒冷,不僅莊稼顆粒無收,林丹汗部又遭逢疫病,歸附的蒙古諸部怨聲載道,因為饑餓和疾病,軍隊更是嚴重減員,皇太極認為此時正是征伐察哈爾部,徹底征服漠南蒙古的最好時機。
正好,在正月裏行刺的刺客們身上發現了林丹汗部的刺青,於是皇太極借機召集歸順大金的蒙古各部於遼水邊,以刺殺為由,準備一舉拿下察哈爾。
雖然不知道這些明知必死的死士們身上為什麽要留著這樣的破綻,這些能證明身份的刺青足矣為任何部落帶來滅頂之災。
不過此時,皇太極已經不關心他們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這正是給他送來征伐察哈爾部最好的借口。
大軍揮師北去,平安顛顛的爬上城樓,跑到母親身邊,
“額吉別傷心啦,父汗很快就能回來的,他答應了今年夏天帶咱們回科爾沁呢。”
雖然平安也不知道大軍班師回朝的時間,但這樣勸說眼圈發紅的母親肯定是沒錯的。
已經多日不見的國君福晉哲哲今日也出現在了城樓之上,不知道傷勢如何了,被蘇日娜小心的攙扶著,春日裏風沙大,傷口不宜見風,脖子上還纏繞著一圈油光水滑的毛皮圍脖。
平安對於這位母親的姑姑,一直不知道該抱有一種什麽樣的態度。
按理說,她在刺殺那日救了海蘭珠,額吉帶著平安多去老汗宮看望照顧也是應該的,海蘭珠倒是親自去看望過幾回,但平安一次也沒有被帶去過。
而且,平安隱隱感覺到,阿瑪和額吉鬧別扭那兩天,好像正是因為此事。
他覺得額吉好像不希望自己跟哲哲有過多的接觸,又暗地裏吩咐了照顧自己的侍女們,對他的飲食起居多加上心,就好像在防著什麽人一樣。
平安抬頭看著自己這位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姑姥姥,哲哲比海蘭珠要大上十歲,許是因為年紀漸長,也許是因為受傷虛弱,她的臉色並不好看。
不展開溫和端莊的笑容,靜靜的站在那裏時,下巴尖削,眼神黯淡冷然,顯得有些刻薄,竟然讓人萌生一種不敢靠近之感。
許久,哲哲終於察覺到他的目光,低頭輕輕一笑,許是扯動傷口,又咳嗽了起來,聲音輕的像是歎息一樣,
“八阿哥長得這般大了呢。”
這話平安不知道該怎麽接,再過幾個月就該到了他的兩歲生辰,他也確實是長到了一個比較皮實,不至於一場小病就能要了命的歲數。
平安回視哲哲的眼睛,卻後退一步,悄悄攥住了母親垂落的袖口。
“起風了,”
海蘭珠的視線從遠方早已看不見的軍隊上收回,輕輕將平安有些涼的小手握住,對著旁邊的哲哲體貼道,
“天還涼著,姑姑傷勢未愈,已經送走了大軍,我和蘇日娜送姑姑回去。”
?
寧先生頑固,滿珠習禮真的是熬夜把沒寫完的課業補全了才走的,結果離開盛京還沒快樂幾天,三月裏收到了皇太極的召集命令。
這次不僅是科爾沁部了,所有歸順大金的蒙古各部都受到召集,四月齊聚遼水,西征察哈爾。
好兄弟重新在遼水邊重聚,多鐸看著滿珠習禮比分別時更加健壯的身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寫字磨出來的筆繭。
“……額”
他好像確實有些荒廢練武了,不過他現在漢文寫的不錯,平安被正月裏他的驚人表現刺激到了,上課時開始跟多鐸比著學習,多鐸當然也不甘示弱,兩人上課一個比一個認真,連寧先生都誇呢。
三天頭頂的粉紅色胭脂終日被風吹日曬,有時還在雪地裏蹭蹭,如今已經恢複了潔白,和滿珠習禮的鷹一起盤旋在大軍上空,隨軍行進。
滿蒙都是草原民族,精銳首領們個個帶鷹,隻看在頭頂天空中盤旋的鷹隼數量,便知此次召集的軍隊規模絕對不算小。
此次科爾沁部出動了一整支精銳,寨桑貝勒極為重視親自帶隊,隻餘吳克善留守科爾沁,足見皇太極征服漠南蒙古的野心。
八旗除代善統領的正紅旗留守盛京外全部出動,另有十幾支蒙古部落的精銳,共計十萬大軍,直逼宣府,勢要趁其不備,突襲製勝。
誰知消息走漏,林丹汗棄城而逃,皇太極將大軍兵分三路,多鐸年紀最小,怕他不夠穩重,便讓多爾袞一起,他們兄弟率領兩白旗一路,嶽托、濟爾哈朗率領鑲紅旗、鑲藍旗一路。
皇太極自己則和莽古爾泰同行,一路向西,繼續追擊林丹汗。
誰料林丹汗對戰的勇氣沒有,跑路倒快,他們一路順勢收攏了不少林丹汗的餘部,卻連林丹汗親兵的影子都沒見著。
行至沙河堡,知曉有察哈爾餘部藏匿入城,莽古爾泰故態複萌,狂妄自大,竟然叫囂著讓明朝守軍交出察哈爾餘部,不然就要屠城。
全然忘了屠城犯了皇太極的大忌,阿敏貝勒便是因為在永平四城屠城,殺戮明朝降吏,而被皇太極奪爵幽禁。
阿敏當時本該處死,但因為諸位貝勒求情改判圈禁,當時饒了他,滿以為其餘貝勒會多有忌諱,不會再犯,莽古爾泰卻還敢再提屠城,果然是太過目中無人了!
多日追擊林丹汗未果,人疲馬乏,軍糧也漸漸匱乏,皇太極本就心煩意亂,莽古爾泰還如此大放厥詞,正撞上他的怒火。
皇太極從大帳的簡易沙盤後站起身,麵有慍色,
“你說什麽?”
莽古爾泰不明所以,甚至又上前一步,道,
“大汗,下令屠城吧,給這些漢人點顏色看看,這些人不見血不知道厲害,也正好揚我大金國威!”
他依舊大放厥詞,直言要讓明軍看看他們的厲害,交出林丹汗藏匿入城的餘部。
阿敏屠了永平四城,致使之後他們伐明尤為艱難,即便費盡百般口舌也再難勸動明朝守將。
戰亦死,不戰亦死,多少明軍受到鼓舞,士氣大增,拚死抵抗,大金軍隊向南推進艱難,這些全都是拜阿敏屠城所賜,莽古爾泰如今竟然還是如此的不分輕重。
行軍至此,已正好四十日,皇太極派去的使臣叩開了沙河堡的城門,隻等交涉後的結果,莽古爾泰卻說要屠城。
積攢多日的不滿一齊發作,皇太極勃然大怒,曆數莽古爾泰諸般罪狀,弑母、刺殺、忤逆、避戰……數罪並罰,下令奪爵去黃帶子,暫且收押,等到回盛京後再行發落。
大軍駐紮在沙河堡城外,皇太極憂心戰事,本就很晚才能入眠,深夜軍帳突然火光淩亂,外麵一片嘈雜之聲,幾乎整片營帳都被驚動。
皇太極夢中驚醒,他掀開大帳,叫來親衛,
“既無敵襲,也未追到林丹汗的下落,何事吵嚷不安?”
岱欽單膝跪下,言語吞吐,
“大汗,莽古爾泰帶了一隊親兵,趁夜逃了!”
方才巡邏的衛兵發現暫時關押莽古爾泰的營帳內失了火,急忙找水撲救,幸好火勢不旺,等待火焰熄滅,他們四下尋找,卻發現莽古爾泰和他的親衛們都不見了蹤跡。
管理馬房的將士不知所蹤,馬房中更是缺了數匹戰馬,馬蹄印一路延伸向北。
原先由阿敏貝勒執掌的鑲藍旗,如今已經劃歸給了濟爾哈朗整肅了兩年多,看來莽古爾泰的正藍旗也是不想要了。
與阿敏不同,莽古爾泰畢竟是天命汗的親子,自己的親哥哥,但他屢次犯錯,實在是觸及到了皇太極的底線,自己已經諸般寬容,但莽古爾泰非但不知悔改,還敢屢錯屢犯。
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皇太極聽完岱欽的匯報後沉默數息,
“即刻派人追回莽古爾泰及親衛,按逃兵論處,軍法處置,即刻處死,若有抵抗,可當場誅殺。”
堂堂的大金貝勒當逃兵畢竟不光彩,皇太極還需給莽古爾泰的死因,找到一個可以堵住悠悠眾口的說法,
“想辦法把鑲藍旗的軍醫處理掉,對外就稱作是莽古爾泰暴病身亡。”
“是!”
岱欽是皇太極在軍中的親衛首領,聽到這樣的命令沒有絲毫的疑問,立刻點起軍士直追而去。
後世史書記,天聰六年,多羅貝勒莽古爾泰,急於立功求成,於追擊林丹汗一戰中身染重疾,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