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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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這個年過得有些風聲鶴唳,連民間都知道宮裏出了刺殺這樣大的事,還傷了國君福晉,幸虧莽古爾泰救駕及時,大汗安然無恙,三貝勒傷了一條手臂,卻憑借勇猛忠誠,重新拿回了正藍旗。
刺殺之事尚未塵埃落定,皇宮內巡邏的侍衛都比往常增加了一倍,多鐸坐在十四貝勒府,跟他哥抱怨,
“都怪那些不長眼的刺客,現在連我進宮都要報備了。”
他本想再帶著滿珠習禮和平安出宮來玩,被刺殺的事這樣一鬧,哪裏還敢再跟皇太極開口,百無聊賴之下,多鐸連先生們留的課業都寫完了。
多爾袞同樣有些鬱卒,正月裏沒什麽政事需要處理,不必日日去十王亭,去年他跟著多鐸進宮來往,時常能和布木布泰在永福宮或關雎宮見麵,今年除夕宴後,卻連一次都沒再見過了。
他知道這樣不對,布木布泰無論如何都是他名義上的嫂嫂,他怎麽能對她起些不該有的心思呢?
可隻要從戰場上回來,一閑下來,他就忍不住想到那個草原上笑容明媚的姑娘,皇太極既然不愛布木布泰,幹嘛非要把她拘在自己的後宮裏。
那個像草原上的花朵一樣燦爛的姑娘,就該肆意的在陽光下奔跑,而不是在寂寂深宮被消磨一生。
“我看呀,出了這麽大的事,隻有莽古爾泰和莽古濟高興了,一點小傷換回了正藍旗,好值的買賣!”
多鐸的一句話將他喚回神,多爾袞正在思量著該怎麽才能再和布木布泰見麵,卻又聽見多鐸說,
“還有什麽救駕有功,這肯定是他自己吹的,在場的誰不知道,皇太極哪裏用得著他來救,仗著別人不好意思出麵反駁,嘖嘖,這臉皮厚得,爺真是服了。”
多鐸無心一語,卻突然點醒了多爾袞,他猛得放下茶盞,在桌子上撞出哐啷一聲響,
“三姐是不是也去找過你?”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多鐸一臉懵,他哥怎麽突然激動起來了?
“啊,哥你說的什麽時候?”
“就是莽古爾泰剛剛被罰的時候,哈達公主有沒有找過你?”
多鐸點點頭,他哥說的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莽古爾泰剛被皇太極下旨圈禁時,估計哈達公主把整個盛京城都找遍了,當然也漏不了自己。
“是啊,怎麽了?”
多鐸一向對額娘的死不能釋懷,所以多爾袞在他麵前也很少提起,他稍微猶豫了一下,生怕弟弟被蠱惑走上歧路,還是問,
“可也對你說了額娘的事嗎?”
多爾袞覷著多鐸的神色,卻見這傻小子絲毫不放在心上似的,吊兒郎當道,
“說了啊,不過我沒信。”
不同於以往提到阿巴亥大妃時,多鐸神色間的憂鬱憤憤,此時他竟像是已經完全釋懷,頭靠在椅背上左右搖晃,甚至對著多爾袞揚起一個沒心沒肺的笑臉,
“哥我跟你說,我都沒讓她進門!”
“大晚上的,莽古濟雪夜登門,那麽冷的天也虧得她願意站在門口等,哥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麽嗎?”
“說什麽?”
多爾袞突然緊張起來,靠近一點等著多鐸的下文。
隻見多鐸不屑的撇撇嘴,
“莽古濟說她和額娘是手帕交,我都不願意戳穿她,我雖然還沒出生但也知道,那時候額娘剛嫁過來,她也已經嫁出去了,倆人哪有功夫見麵,還想著騙我,仗著歲數大就能任她胡亂編排嗎,做夢去吧。”
多爾袞鬆了一口氣,祭拜父汗,赦免莽古爾泰那天他就瞧著皇太極的臉色不太對勁,在父汗靈位和諸位貝勒麵前,莽古爾泰恨不得痛哭流涕的認錯,皇太極礙於情義騎虎難下,估計也是捏著鼻子赦免他的。
現在莽古爾泰還不知道夾著尾巴做人,在外麵耀武揚威的天天溜達,儼然真把自己當成救駕功臣了,估計早晚有再被懲治的一天。
莽古濟更是不知收斂,大肆私下聯絡,難道指望著皇太極沒有聽到一點風聲嗎?
不過弟弟不會摻和到那兄妹倆的事中去就好,他輕咳一聲,糾正多鐸,
“以後人前人後要叫三姐,畢竟是我們的姐姐,不可直呼她的名諱。”
多鐸拖著長音,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
“知道啦。”
?
關雎宮這兩日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平安小心翼翼的看著阿瑪和額吉的臉色,一個板著臉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另一個則滿臉無奈,看樣子已經多次求和無果了。
最後平安得出結論,好像是海蘭珠在單方麵的和皇太極鬧冷戰。
那天海蘭珠並非沒有受傷,哲哲為了她擋住了麵前的刀劍,海蘭珠在幫她捂住傷口時,右手的手掌也不慎被鋒利的刀刃劃傷,坐臥起居多有不便。
不過她不肯叫皇太極照顧,大小事情都是使喚蘇雅,弄得蘇雅這麽個小侍女來回要看兩方的臉色,也是苦不堪言。
這個年還要過幾天才過完,皇太極難得有閑暇,即便海蘭珠還在鬧別扭,他也並沒有要到其他福晉那裏去的意思。
兩人吃飯一張桌,睡覺一張床,但是不互相說話,非要說什麽,海蘭珠則是告訴平安,讓他來當傳聲筒。
關雎宮裏的氣氛一時凝滯,平安十分佩服他爹,但是他覺得他待不下去了,這傳聲筒誰愛做誰做,既然多鐸這兩天沒有進宮來找他玩,那他就去永福宮找布木布泰姨母。
平安跑路了,平安還帶走了被兩人夾在中間的蘇雅。
海蘭珠蹙著眉,
“你自己去玩,把蘇雅留下。”
平安搖搖頭,貼在母親旁邊眨巴眨巴大眼睛,無比可憐,
“可是額吉,平安想吃蘇雅做的奶糕,額吉不能讓蘇雅去幫我做嗎?”
海蘭珠“……能。”
這小子怎麽突然嘴饞起來了。
得了母親的允許,平安帶著蘇雅跑路前還特意給皇太極遞了個眼神,
爹啊,我就隻能幫到你這裏了,你自己加油!
平安跑了,關雎宮裏更加的安靜,雖然兒子給自己創造了這樣好的條件,但皇太極這兩天已經嚐試過很多次了,也仔細又想了想,他這樣無憑無據的懷疑海蘭珠的娘家人,好像確實不太合適,正準備再和海蘭珠解釋。
“蘭兒……”
“大汗,”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皇太極萬萬沒想到,海蘭珠竟然會主動開口,立刻停下了話頭,
“蘭兒你先說。”
冷靜了兩天,海蘭珠也並非完全沒有反省自身,可是在她的角度,就是在最危機的關頭,哲哲撲在麵前替自己擋了一箭,那些鮮血總不是騙人的。
可是皇太極更沒有理由在自己麵前詆毀哲哲,她思緒有些亂,隻好問,
“大汗有證據嗎?”
皇太極“……沒有。”
蘭兒入宮以來一直被他保護的很好,草原民族性格豪爽,海蘭珠又是部落首領的女兒,從小如珠如寶的被疼愛長大,也被寨桑一直保護著,不了解這些勾心鬥角也是正常的。
他現在在思考,要不要先編出來一個證據,起碼要讓海蘭珠對宮裏的其他女人有些戒心,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親人。
海蘭珠轉過身來麵對他,
“大汗怎麽沉默了這麽久,證據編出來了嗎?”
“還沒有,嗯?”
心裏想的突然被海蘭珠點了出來,皇太極一時不察,順嘴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頓時一愣,有些心虛道,
“蘭兒你怎麽……”
海蘭珠沉默片刻,
“我相信大汗,但也不想在沒有見到切實證據的時候就懷疑姑姑,畢竟這次是姑姑救了我一命。”
說起來,她同哲哲的關係並不如尋常姑侄那樣親厚,情感上海蘭珠其實更偏向皇太極,可哲哲為自己擋了刀也是事實,這讓海蘭珠的內心十分矛盾。
她不願意相信,同出於科爾沁,哲哲會對自己不利,就算他們不是親姑侄,那也是從一個部落出來的利益共同體,哲哲何必如此?
可這兩日即便是自己對皇太極如此冷遇,他也沒有離開去找其他的福晉,而是軟語溫言的哄自己開心,海蘭珠終於有些遲鈍的意識到,或許自己得到的寵愛,會將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
她垂著頭,眼睛裏慢慢凝上一層水汽,
“大汗放心,我之後會小心的,這幾日是我任性,多謝大汗包容。”
“蘭兒,我是你的丈夫,說什麽包容不包容的,你肯第一個相信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本以為蘭兒還要堅持說哲哲沒有問題,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意外之喜,皇太極努力繃著唇角,但是感覺完全繃不住。
他伸手將海蘭珠攬進懷裏,這次海蘭珠沒有任何抗拒,而是乖乖的依偎在他的胸膛。
時隔兩日終於重新將軟玉溫香摟進懷中,皇太極通體舒泰,趁機提出要求,
“待會兒把平安那小子和蘇雅趕出去吧,有他們在,蘭兒這幾日都不肯好好跟我說話。”
於是等到平安一個時辰後裝著姨母給塞的一兜子幹果點心歸來,正打算看看他爹有沒有好好利用時間把額吉哄好時,掀開簾子就是一幕視覺衝擊。
平安“――啊我的眼睛!”
他本來已經邁著小短腿跨進了關雎宮的門檻,沒想到正撞上了這樣的場麵,兩人靠的極近,這距離不是他一個小孩子該看的,他立刻倒退著跑了出去。
皇太極在親自給海蘭珠的傷口換藥,纏繞繃帶時還低頭輕輕吹了吹,顯然是已經和好了。
可是他才剛剛出去了一個時辰不到啊!
平安遲鈍的意識到,原來他才是阻礙父母和好的絆腳石,就該把他們倆早點關一屋裏,不說話也得說話。
?
因為這一場刺殺,平安突然起了要學些功夫,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額吉的心思。
刺客的事尚且沒有查出眉目,多鐸這幾日不好進宮來,平安便纏著滿珠習禮,讓他教自己。
但這卻讓滿珠習禮犯了難,平安如今將將一歲半,他們上陣時用的刀都快比他沉了,漢人愛用長槍,他也學了些,那長槍更是能頂兩三個平安的長短,怎麽給平安挑選襯手的武器就讓他格外為難。
最後不得已,他比照著平安如今的身高,給他拿了根筷子。
平安“……”
雖然看著就很敷衍,但是也行吧。
自己幾斤幾兩他心裏清楚,目前這具小孩的身體,確實是什麽武器也拿不起來,拿筷子先學學招式湊合一下。
什麽冬練三九,夏練三伏1,現在還不到那個季節,但是練武從早起開始,平安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每日早起半個時辰,從學堂回來後再練半個時辰,時間從短到長。
管他學不學得會,好不好用,最起碼要先有一副擺出來能嚇唬人的花架子。
即便再不情願,正月二十也開了學,這幾日一直沉迷練武的平安和滿珠習禮自然是還有些課業沒有完成,該背的篇目也磕磕絆絆。
寧完我“八阿哥,就請您來背誦論語的學而篇吧。”
平安“……”
要完,這寧先生還挺記仇。
他站起身,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2”
寧完我把戒尺在自己手中拍拍
“繼續。”
平安“……”
後麵的他不會了,上輩子上學的時候就隻學了這幾句,離開學校這麽多年還能記得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旁邊的多鐸興奮舉手,
“我會我會,先生讓我背!”
這一整天的課業檢查讓多鐸出盡了風頭,別人不會背的他背,別人沒寫完的他全寫完了,平安和滿珠習禮都在旁邊看呆了。
多鐸不僅背著他們逃學,還背著他們偷偷學習。
這小叔叔兄弟是不能要了!
戒尺就是嚇唬一下,小阿哥金尊玉貴,何況年齡又這麽小,哪能真的拿戒尺打他,寧完我還沒活膩歪。
他輕咳一聲,走過來站到平安麵前,表情雖然是一副剛正不阿,正氣凜然的樣子,但平安總覺得他在挾私報複,
“過了年又長一歲,八阿哥如今也三歲了吧,也該到了拿筆寫字的時候了,從今日起,之後的大字作業,八阿哥和其它阿哥格格們一起交。”
平安“……是”
沒見過你們這樣算虛歲的,他滿打滿算十八個月多一點,生下來算一歲,過了年又算一歲,讀書人真的好狠的心!
滿珠習禮雖然年紀大些,挨兩下戒尺也沒什麽,但畢竟不是皇太極的子嗣,他們教習阿哥格格,管不到科爾沁部落的小王子身上。
寧完我對於他沒有完成課業的懲罰,頗覺不好斟酌,隻好道,
“請小王子將作業如數補齊,缺漏的翻倍抄寫。”
滿珠習禮心懷僥幸,已經在盛京待了這麽久,出了正月,他也該回科爾沁了,何況沒完成的課業還要翻倍,他更想跑了,
“可是先生,我馬上就要回科爾沁了,課業恐怕……”
他不抱有這樣的僥幸心理還好,此話一出,寧完我立刻肅了眉目,翻臉比翻書還快,手上的戒尺在滿珠習禮麵前的桌上重重一敲,
“那就再回去之前交上來。”
滿珠習禮“……是”
小外甥說的沒錯,讀書人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