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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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上學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宴,今年漢臣之首的位置坐著年初歸附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再之後才是範文程等人。
    幾人歸附時皇太極親迎至渾河,又諭下部將, 不許對新附之眾有所排斥侵擾, 除夕宮宴更是給了漢臣最高的待遇, 足見禮遇之隆。
    平安一早就被叫起來, 被侍女們輪番打扮著,在身上掛了無數昭示身份的裝飾, 已經打了不知多少個哈欠。
    隔壁的關雎宮正殿,皇太極也早早起來收拾完畢, 拿了一卷書,有些心猿意馬的邊看邊等著海蘭珠梳妝。
    女子在宮中嬌養得肌膚勝雪,發若烏雲,眉不畫而黑,唇不點而紅, 白淨的耳垂小巧玲瓏,害羞情動時便會漫上一層緋色,愈發粉嫩可愛……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皇太極強迫自己轉開視線, 他站起身,打算出去關心一下兒子轉移注意,海蘭珠卻適時轉過頭來。
    吉服大妝隆重端正, 免不得會將人的歲數襯得虛長上幾歲,海蘭珠被這身衣裳襯著卻愈發嬌豔美麗,輕輕一動, 耳垂上墜著的明珠耳鐺碎響著搖擺不停, 映出圈圈交疊的淡淡光暈。
    珍珠與美人輝映, 皇太極哪裏還忍得住,當即丟了書卷,俯下身從背後將海蘭珠一把抱住。
    海蘭珠唇上塗了胭脂,笑著偏頭躲避,
    “大汗莫要鬧了,口脂暈開了還要重新塗,更要勞煩大汗等待。”
    等著便等著,反正他願意等,皇太極才不在乎,鬧得海蘭珠隻能攬過他的脖頸,輕輕在他臉上吻了一記才肯罷休。
    “那好吧,”
    皇太極故作傲嬌的偏過頭去,語氣極為勉強,
    “蘭兒要雨露均沾。”
    隻親一邊可不行,這邊也要親親!
    死皮賴臉的討來兩個吻,皇太極心滿意足,隻是仍然抱著海蘭珠不願意鬆開,視線在旁邊的妝台上隨意一瞥,
    “怎麽不戴這個?”
    他指的是一支鳳釵,鳳凰通身由黃金打造,明光熠熠,幾根翎羽細且韌,隨著走動會在空中微微發顫,尾羽上墜著鑲嵌紅色瑪瑙珠的流蘇串,不僅十分華貴美麗,寓意更是不凡。
    “什麽?”
    海蘭珠的目光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言語一頓,不過她極快的想到了對策,故意嗔怪道,
    “難道大汗是嫌我今日打扮的不好看嗎?若是這樣,待會兒你自己去赴宴吧,我不去了。”
    海蘭珠今日戴著一套蝠型頭麵,金飾為主,輔以珍珠紅寶石妝點,蝙蝠同“福”,寓意是極好的,她生得美麗,美人與金玉珠寶相得益彰,自然更不是不好看。
    皇太極無奈的笑起來,
    “蘭兒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支釵算什麽,他在乎的並不是外物,而是能永遠站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海蘭珠自然知道,隻是將那隻釵推得更遠了些,笑著向皇太極解釋,
    “這鳳釵珍貴,怕碰壞了,大汗若是喜歡,等從宴上回來,我在宮裏戴給大汗看。”
    這套頭麵拿過來也有好幾個月了,隻不過海蘭珠不願意戴著它出去招搖,哲哲尚且還是國君福晉,自己怎能逾越禮製,戴象征皇後的鳳呢?
    吉服大妝雖美,但在關雎宮裏自然是怎樣自在怎樣好,蘭兒不施粉黛,不佩釵環仍然是最美的,皇太極並不要看這些妝點。
    他知道海蘭珠不戴這隻鳳釵,是因為還顧忌著哲哲,於是伸手從妝台上把它拿過來,裝作聽不懂海蘭珠的意思,
    “區區一隻釵而已,碰壞了叫他們送來新的,本汗難道連一支釵也買不起嗎?”
    他按住海蘭珠的肩膀,笑著湊近,
    “蘭兒莫動,我親自替你簪上。”
    “大汗,”
    海蘭珠伸手輕輕的搭在他腕上,是一個溫柔但抗拒的姿勢,但皇太極這次同樣態度堅決,並沒有讓步。
    兩人僵持一瞬,海蘭珠猶豫著開口,
    “……姑姑的事,當真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自己如果佩戴上了鳳釵,便是連表麵上的尊榮也不再留給哲哲,真到了這個地步,哲哲恐怕性命堪憂。
    海蘭珠這句話沒頭沒尾的,但皇太極已經明白她的未盡之意,他沉默一瞬,
    “本汗已經給過她很多次機會了,是她自己一錯再錯。”
    海蘭珠若知道了哲哲做的那些事,恐怕也隻會對她這位名義上的姑姑失望透頂,畢竟同出自科爾沁,兩人是血緣之親,何必再讓她難過呢。
    皇太極仔細簪好了那隻鳳釵,又左右端詳一下,甚為滿意,
    “好了,差不多就要到了時辰,我同蘭兒一道前去。”
    一道前去說來容易,赴宴時汗王最後一個到場是應當的,但哪裏有群臣宗親一起等著一位福晉的道理呢。
    現在時辰尚早,並不到皇太極該赴宴的時刻,海蘭珠慌忙擺手,把他摁在原地,
    “別,大汗再稍坐一刻,我同平安先去。”
    好容易有這樣的機會,皇太極怎可能放她獨自先走,亦步亦趨的跟著海蘭珠出了殿門。
    平安並不在院落中等待,海蘭珠一時愣在原地。
    皇太極拿狩獵時的銳利目光一掃便知道,院中哪裏還有平安的身影,這小子收拾好之後不知道又和他小叔叔小舅舅約著去哪裏玩了,總之是不在關雎宮裏。
    他上前趁機與海蘭珠十指相扣,笑得很有些得意,
    “不愧是我兒,平安甚得我心,蘭兒還是同我一道去吧。”
    海蘭珠:“……”
    一道去便一道去,你捉著我不放做什麽?
    難道怕我跑了不成?
    行至崇政殿偏殿門口,海蘭珠掙開皇太極的手,快走幾步,先皇太極一步進了宴會之所,勉強全了禮儀。
    隻不過兩人一路攜手而來,眾人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半點遮掩的意思也沒有起到。
    海蘭珠的背影分明端莊得體,但他就是從中看出了幾分行色匆匆,皇太極愉悅的彎起唇角,裝作整理衣冠,故意在外麵多等了幾息,才大步邁進門檻。
    宮宴上照舊熱鬧非凡,今年幾位先生提前有了準備,不等平安給他們挖坑,便主動出來獻禮賀歲,弄得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有點蒙。
    除夕宴是君主設宴款待群臣,犒賞這一年來的辛勞盡心,隻需坐著觀賞歌舞,喝酒吃飯就可以了,雖然天威難測,吃也吃不痛快,但沒聽說還要自己準備節目啊。
    下首的漢臣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獻禮賀歲,正當兩人借著喝酒遮擋,悄悄商議對策之際,一眼沒有注意到,兩人中間突然冒出來個約莫五六歲年紀的小童。
    “啊呀!”
    隻顧著說話,沒看到這孩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孔有德心中一緊,差點扔了酒杯,耿仲明也嚇得後傾了身體。
    平安見狀,伸出手幫忙在他背後順著氣,展開一個甜美乖巧的笑容,
    “莫怕,我不是壞人。”
    兩人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是壞人,隻不過這樣突然出現,又在他們專心說話沒有注意的時候,確實是有些嚇人了。
    能跟隨赴宴的自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再看這孩子身上的打扮,估計是位世子阿哥,孔有德和耿仲明對視一眼,便要起身向他見禮。
    “見過……”
    平安一手摁一個,將兩人摁回了坐席,
    “別這麽客氣嘛,叫我平安就好。”
    他剛才聽見了兩人正在為獻禮擔憂,悠然一笑,出言安撫,
    “二位大人莫怕,不叫你們上前獻禮。”
    歸附大金已經半年有餘,自然聽說了很多關於海蘭珠福晉和八阿哥的傳說。
    什麽皇太極一代雄主,千古英雄,卻栽在了美人身上,對一位科爾沁的福晉百般寵愛,隱隱有為情亂治之意……
    觀之方才兩人相攜而來,確實是有極盡寵愛之意,但為情亂治卻是無稽之談。
    皇太極雷霆手段,恩威並施,端看對蒙古諸部的收服成效,和對他們這些新歸附之眾的恩澤收攏,便知傳聞不實。
    還有什麽八阿哥仰承天意而來,為長生天的賜福,天資聰穎,早慧異於常人,不足歲便能言,兩歲讀書……
    這些便有些誇張了,一個稚齡小童,能看出什麽日後,年少早慧尚且還有傷仲永,父母愛子,隻不過是皇太極對八阿哥的殷切期望罷了。
    不過,雖然對八阿哥的傳言呈懷疑態度,但對八阿哥那隨意的小名,兩人已經十分熟悉了。
    往常隻想著是個稚齡小兒,此番終於得見這位傳言中的八阿哥的真容,倒叫他們心中的印象轉變了些。
    麵前的小童說話十分利索,思緒也清楚,並不像是在殿中亂跑偶然出現在兩人身邊的,兩人也不好再將他當尋常孩童看待。
    孔有德轉過身來麵向平安,
    “多謝八阿哥,隻不過諸位大人都去……卻不叫我們獻禮賀歲,此話怎講?”
    平安笑眯眯的點頭,盤腿坐在兩人中間,仰頭道,
    “不謝不謝,先生們是去年被我嚇怕了,今年才主動獻禮,我不叫兩位大人,你們便坐著看就行了。”
    孔有德、耿仲明:“……多謝八阿哥!”
    這句道謝格外真心,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由得浮現同一句話:
    這哪裏神童,分明坑人的魔童啊!
    平安心安理得的受了兩人的道謝,謙虛道,
    “不用這麽客氣,兩位大人若是誠心謝我,不若給些謝禮?”
    伸到麵前的小手白白胖胖,還不到他們手掌的一半大,孔有德看著那隻小手,笑道,
    “不知八阿哥想要些什麽謝禮呢?我們自當盡力。”
    小孩子喜歡的,總不過是些糖果瓜子之類的點心,或是壓歲銀錢,受了八阿哥如此“大恩”,這些哄孩子的小玩意兒也不算什麽。
    總是聽說朝臣們極為講究說話的藝術,彎彎繞比心眼都多,這位孔大人卻如此坦率,倒叫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著,期待的看向孔有德,
    “我聽說……孔大人有海船?”
    平安打算曲線救國,既然明廷不願意這些高產作物流到關外來,那他們或許可以從海上找找出路,把海船撒出去,讓他們自己繞到馬六甲海峽去找。
    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是從海上繞路來歸,想來熟悉航海,那從他們那裏想辦法或許可行,正好還能捎帶上幾位海員。
    孔有德:“……是。”
    也怪他手欠,八阿哥擺出一個拉鉤的姿勢,他沒當回事,竟就那麽隨意的伸出手去和八阿哥拉了鉤。
    哪裏知道這麽個小孩子獅子大開口,他現在竟然要賠上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