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敏送走順治之後, 隻覺得心下有些難安。
    他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
    想要將五公主送到自己膝下撫養嗎？
    這或許對別人來說是件好事，可是她真的不想摻和這事兒啊！
    毓敏有些欲哭無淚。
    她焦躁的在屋裏打了幾個轉，將這事兒在心裏來回滾了好幾遍, 最後還是決定, 先靜觀其變, 同時打探一下筆什赫額捏福晉那邊的情況。
    想到這兒，毓敏也不由有些無奈，自己身處這個位置, 還是有許多身不由己啊。
    等到過了正月十五, 毓敏這邊沒什麽事情了，她便挑了個日子，往鍾粹宮去了。
    這段時間以來，每次順治來她這兒, 都會有意無意的提起五公主的事兒, 她一開始或許還能含混過去, 但是她心裏也明白，自己遲早都得有所動作的，畢竟人家可是皇帝，她是絕對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觸怒他的。
    因此她也隻能挑了個空閑的日子, 順了順治的心意了。
    毓敏到鍾粹宮的時候, 發現這宮裏還是和上回來時一樣冷清。
    進了宮門，裏頭就沒幾個宮女太監在伺候, 隻有一個小宮女，坐在廊下守著門。
    見著毓敏進來, 急忙一邊行禮一邊通稟。
    毓敏抬手免了她的禮, 裏頭也有人迎了出來。
    來人也依舊是上回那個迎她的英兒。
    不過今日的英兒看著有些疲倦, 眼下一片青黑, 麵上的笑也有些勉強。
    “不知福晉駕臨，失禮了。”英兒恭敬的給毓敏行禮。
    毓敏笑著抬了抬手：“不必多禮，我也是閑著，便想著過來看看你們福晉，沒有提前通稟，是我失禮才是。”
    英兒勉強一笑：“福晉客氣了。”
    說完客氣話，英兒將毓敏迎進了殿中。
    這回倒是沒去裏屋，而是去了東側殿，筆什赫額捏福晉就坐在東側殿靠窗的暖榻上，身上穿著件半舊的旗袍，頭上手上一點首飾也無，素淨的都有些不像她。
    見著毓敏進來，對著毓敏淺淺一笑，柔聲道：“沒想到你會來，怠慢了。”
    毓敏心裏有些驚訝，她什麽時候見過筆什赫額捏福晉這副模樣了，自打她穿過來，這位主在她麵前就一直是一副人間富貴花的模樣，性子也是格外高傲，今兒這一出，簡直是讓毓敏做夢都沒想到。
    不過她還算穩得住，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也是露出一個淺笑：“姐姐客氣了，前幾日聽聞你身上不好，原本就想著過來看看的，隻是前段時間宮裏事忙這才耽擱了。”
    筆什赫額捏福晉好似是真的收斂了性情，聽到這話麵上依舊溫柔，還十分客氣道：“我這也是老毛病了，不打緊的，你忙正事要緊。”
    說完又招呼毓敏喝茶吃點心。
    點心隻是普通的豌豆黃，至於茶……
    毓敏端起茶碗看了一眼，是去年的陳茶，這還是待客的茶呢，竟也用不上新茶，可見這段時間以來，筆什赫額捏福晉的日子有多不好過。
    這念頭不過在毓敏心裏轉了一圈，很快又壓了下去，她覷了一眼站在筆什赫額捏福晉跟前的英兒，轉而笑著道：“今兒見著英兒姑娘我竟有些不敢認了，怎麽這般沒精神，可是也病了？”
    英兒一聽話頭竟然說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間有些緊張，她下意識看向自家主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最後還是筆什赫額捏福晉張口接過了這個話頭：“最近我病著，五公主那邊又格外的讓人操心，想來到底累著這丫頭了，妹妹心細，倒是我日子過得糊塗，妹妹不說我都沒知覺呢。”
    毓敏看著話說的滴水不漏的筆什赫額捏福晉，心裏歎了口氣，看起來這人到底是該受些挫折的，且看如今筆什赫額捏福晉的變化，就知道她這段時間也是沒白吃苦，到底琢磨出了一點東西。
    毓敏麵上依舊掛著笑，柔聲道：“說起來，我還沒怎麽見過咱們五公主呢，總是聽人說長得玉雪可愛，心裏倒是一直記掛著，不知今兒可有這樣的緣分？”
    筆什赫額捏福晉一聽這話，一下子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她不是蠢貨，毓敏今兒突然過來，她就察覺到了不對，這回可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她領了差事，不得不登自己的門，可是這回卻不一樣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足以讓她了解這位佟福晉的性情，最是個謹慎不過的人，她又和自己沒什麽交情，又怎麽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來自己這兒，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而現在，聽到她將話頭說到五公主身上，筆什赫額捏福晉作為後宮的老人，自然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她牙關緊咬，定定望著眼前之人，她能猜出這其中原委，可是她又多想是自己猜錯了。
    而毓敏看著筆什赫額捏福晉的眼神，心裏也有些無奈。
    這不是她想做的事兒，可是卻也是她不得不去做的事兒。
    要知道，順治可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
    或許筆什赫額捏福晉也看出來毓敏眼中的無奈，她頓時生出幾分猶豫，沉吟了片刻這才道：“五公主剛剛去歇午覺了，也不知有沒有醒，英兒，你去看看。”
    英兒此時也察覺到了殿中緊張的氣氛，因此此時大氣都不敢出，聽到主子的吩咐，倒是鬆了口氣，急忙應下，退了出去。
    毓敏看著筆什赫額捏福晉模棱兩可的吩咐，麵上神色不變，依舊是淺淺的笑。
    “若是孩子沒起來，也不必費事，我聽皇上說，五公主進來一直歇的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睡下，可不要打攪了。”
    筆什赫額捏福晉在聽了這話之後，又一瞬間的疑惑：“皇上？皇上也知道了五公主的事兒嗎？”
    毓敏抿著唇笑了笑：“皇上自來慈愛，宮裏的事情，尤其是事關皇嗣的事兒，自然是知道的，不僅如此，還十分擔憂呢，總是與我說，若是我有什麽育兒的法子，也要多操心著些。”
    這話已經暗示的十分明顯了，筆什赫額捏福晉的臉頓時鐵青，手也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竟然真是自己想的那樣，而且更加不妙的是，這竟然是皇上的意思。
    筆什赫額捏福晉心裏難受的像是刀割一樣，她想到了太後，想到了皇後，甚至想到了這是佟氏自己的私心，都沒去往皇上身上想。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對她如此無情。
    雖然這孩子不同她期盼的一樣是個阿哥，可這也是自己的骨肉啊，她又怎麽忍心給別人養呢？
    看著眼前有些無奈的佟氏，筆什赫額捏福晉的牙關咯咯作響。
    而毓敏看著筆什赫額捏福晉的樣子，心裏也有些感歎，她又何嚐想當一個奪人子女的惡人呢？可是順治的意思她也不能違背，她也是被迫來和她說這些話的啊！
    想著這些，毓敏覺著自己還是得給筆什赫額捏福晉一些暗示。
    她繼續道：“皇上這話，可是讓我惶恐，我年輕，如今又隻有玄燁一個孩子，在育兒方麵又哪裏能比得上姐姐經驗豐富，想著即便如今五公主哭鬧的厲害些，當也隻是小孩子本性如此，過段時間大了自然就好了。”
    筆什赫額捏福晉自然也接收到了毓敏話裏的弦外之音，可是此時她心中，卻不自覺的生出了許多心思。
    即便她和佟氏再不情願，可是這是皇上的意思，她真的可以與皇上的意誌抗衡嗎？
    就算她最後勉強留下五公主，皇上隻怕也會因為此事與她生出隔閡，甚至因此連累到五公主在皇上心裏的地位。
    想到這些，筆什赫額捏福晉心中更是悲切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她垂下頭，終於咬了咬牙道：“妹妹莫要謙虛，既然是皇上的意思，想來妹妹也該在育兒上有些心得的，日後若是有時間，也可多來我宮裏坐坐。”
    竟是不接毓敏的話茬。
    毓敏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這個態度，難道是真的想要順水推舟，將孩子交給自己養嗎？
    毓敏微微蹙了蹙眉，最後隻是歎了口氣：“姐姐的話我記住了。”
    筆什赫額捏福晉心下又是一緊，隻覺得心口悶悶的，仿佛是被什麽攥住了似得。
    毓敏從鍾粹宮出來之後，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
    這一趟過來，到底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結果，看起來自己還是得另尋辦法。
    想著如今宮裏的情勢，毓敏一時間還真想不到其他合適的辦法。
    最後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和董鄂氏商議一下，畢竟董鄂氏在這宮裏人脈眼線都比自己要廣，或許她這兒會有別的思路。
    很快毓敏就回了景仁宮，她用了一頓心神不寧的午膳，又耐心哄了玄燁睡下，這才抽空去了永和宮。
    她過去的時候，董鄂氏正在廊下做女紅，毓敏看了一眼，仿佛是給小孩子的肚兜，上頭繡著祥雲紋樣，十分精致。
    董鄂氏見著她來，也有些驚訝，一番客套之後坐下，毓敏就把這事兒遮遮掩掩的說了一回。
    誰知董鄂氏聽完之後，沉吟了片刻，卻道：“我倒是覺得，此事對妹妹來說，不是壞事。”
    毓敏語氣一頓，有些詫異的看向董鄂氏。
    董鄂氏卻是滿臉的笑，溫聲道：“妹妹別著急，且聽我細說，在我看來，皇上會將這事兒交到妹妹手上，又何嚐不是對妹妹的信任呢？如今妹妹膝下有三阿哥，多個五公主其實也不妨事，喂養關照自有乳母操心，妹妹無非是每日垂問幾句，看上幾眼，也費不了多少心思，如此還能顯出妹妹的慈母心腸，加重皇上對妹妹的看重，這又何嚐不好呢？”
    毓敏聽著這話，一時間有些無語，她差點忘了，她這個現代人的價值觀和古代人可是天差地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