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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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千裏的故事, 前麵都是真的,隻是後麵和與偵探先生說的稍有不同。
    真正的版本是,獨自一人奔赴美國留學的千裏在日以繼夜的噩夢折磨下, 徹底崩潰了。
    那些絕望、憤怒、痛苦、不甘,化成了一個突然出現在她身旁的, 怪異的保護神。
    當因為孤僻和異樣的行為被學校看不慣她的人拽到學校廁所裏欺負,再次遭受到霸淩滿心怨懟的千裏怨恨著人生不公的時候。——她的保護神出現了。
    那是一個, 在他人眼裏醜陋不堪, 在千裏眼裏卻代表著希望和救贖的詭異生物。
    當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霸淩者在怪物手下毫無反抗能力,隻能痛哭流涕屈膝求饒的時候, 千裏心裏升起了異樣的感覺。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金字塔, 弱小的人注定會被強者欺辱。隻有真正掌握強大的力量, 才不會任人宰割。
    人們總是欺軟怕硬。
    如果當初的自己,表現的再強一點, 再強勢一點,沒有處處忍讓, 沒有處處退步。包括父母在內的任何人, 都不可能傷害到自己。
    千裏凝視著怪物的眼睛充滿了流光溢彩, 明亮的好似黑夜裏升起的星辰。
    她不知道這個怪物是什麽, 也不在意。她隻知道,這個東西出現在她身旁, 保護了她。
    現在是,未來也是。
    當弄清楚怪物是因為自己心底積壓的負麵情緒而誕生,並且以此為食, 千裏心裏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她要尋找到更多像自己這樣的人, 她要用那些壓抑絕望的負麵情緒將自己的保護神喂養到無法想象的強大。她要成為一個, 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強者。
    很快,她就找到了第一個目標。
    那是一個生活在哥哥光芒陰影下,被家人忽視的小可憐。她對自己優秀的哥哥充滿了嫉妒和不甘。
    千裏利用自己所學到的心理學知識,很快就和小可憐成為朋友,再稍加引導,讓小可憐陷入更深的絕望裏麵,到時機成熟,再讓保護神吸收掉那些負麵情緒。
    如法炮製,她成為了很多人的‘朋友’。
    但很快,她發現這樣的速度實在太慢了,那一點點養分根本無法滿足保護神的胃口。
    千裏忽然想起留在國內的‘家人’還有那個在bbs私信上與自己交談,字裏行間中充滿了想要自殺情緒的杏子。
    她想去見見他們,讓他們看看如今強大的自己,以及,她需要更多的‘絕望’。
    於是,她主動向正在尋求心理老師的明輝學校提出申請,回到這裏,讓更多的人陷入絕望。
    被掛上複仇之名的爆炸案隻是開始,她後麵還準備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然而——
    倉橋千裏陰鷙地目光落在不遠處高大的男人身上,天上的烏雲散開,月亮落下的銀輝讓背對著月光的男人在黑夜裏好似發著光一樣。
    那樣自然說出“我是最強的”這種話,那樣自信張揚的樣子是倉橋千裏渴求無比的東西。
    她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她能對任何人自然的說出,因為我很強大這樣的話。
    但這樣的話被自己以外的人說出來,就額外的——礙眼。
    阻撓自己的計劃,還以那種姿態站在她麵前。
    實在是,太礙眼了。
    倉橋千裏踉蹌地從地上起身,陰沉無比的臉色讓她看起來格外恐怖。
    五條悟注意到那個充滿凶意的眼神,挑了下眉。
    “怎麽,還打算反抗?”
    他視線下瞥,瞅了眼地上傷口逐漸愈合,掙紮著想要起來的詛咒,露出一個充滿嘲笑的表情。
    那種表情倉橋千裏見過很多次,在家裏的時候,高中的時候,大學的時候。
    印象中有很多人對她露出過那種表情。
    倉橋千裏眼神更加陰鷙,她從裙子的口袋裏掏出一管注射器,將針口猛地插入自己的手臂,灰藍色的液體被她推進自己體內。
    五條悟詫異地揚了下眉,沒搞懂這是在幹嘛。
    說著話呢,突然就給自己紮一針,怪嚇人的。
    緊接著,一聲好似心髒跳動似的撲通聲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給自己注射下不明液體的倉橋千裏痛苦地呃了一聲,手臂像是脫臼般無力的垂下,肌膚肉眼可見的失去活力。
    而後,她的身體仿佛漏氣似的,向外溢出一股濃鬱而不詳的黑色咒力。
    五條悟的表情這才變得嚴肅起來,一旁的命眼神也多了幾分凝重。
    那個東西……?
    被悠仁打傷的咒靈再次出現在倉橋千裏身後,長得嚇人的雙臂將倉橋千裏攏在懷中。那股黑色的咒力和咒靈身上的力量連接在一起,倉橋千裏整個人像是被嵌入咒靈體內似的,被鏤空的骨架圍住。
    而咒靈身上的氣勢,明顯變得比剛才更加恐怖了,從準一級咒靈,一下子竄升到了特級才有的壓迫感。
    五條悟的表情已經看不見一點嬉笑的痕跡,墨鏡下的眼睛沉沉地望著發生在眼前詭異的這一切。
    “吼——!!”
    重獲新生,並變得比之前強大了幾倍的咒靈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造成強大的氣流朝著三人刮去。
    緊接著地麵開始抖動,一道道銳利的白骨尖刺破土而出,五條悟向後跳躍好幾次,躲開地下連綿不絕追逐自己而來的尖刺。
    期間他還扭頭瞥了眼後麵的兩個學生。看著巨大的武神出現,抱著命拎著虎杖躲開崩塌最嚴重的地方,嘴角微揚,收回視線,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借力,以更快的速度來到咒靈身前。
    命被召喚出來的式神帶到屋頂上,看著底下明顯徹底狂化的咒靈嘶吼著衝向五條悟。
    最強咒術師的名頭並沒有半分弄虛作假,麵對強化了好幾倍的咒靈,五條悟依舊顯得遊刃有餘,像是逗小狗似的,溜著咒靈滿地跑。
    虎杖悠仁還沒反應歸來就被拎著領子來到房頂上,腳下空空蕩蕩,隨著氣流在空中隨風搖晃了一會兒,他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開口:“命……要不,讓他暫時把我放下來?”
    腳不沾地的感覺實在太恐怖了!而且他的脖子,快要不能呼吸了,救……救命……
    被穩穩當當抱在懷裏沒受到一點顛簸的命眨眨眼,連忙讓式神把悠仁放下來。
    虎杖悠仁腳步有些發軟的踉蹌幾步,跌坐在房屋地板上。
    他摸著自己的脖子,第一次覺得能自由呼吸居然是件這麽美妙的事情。
    虎杖悠仁側過頭,看向身旁被高大的式神單手抱住,跟抱小孩兒似的抱在懷裏的命,猶豫了幾秒鍾,還是沒忍住好奇的問道:“命,你這個術式到底是什麽呀,他是從哪弄出來的?感覺跟遊戲裏的召喚師一樣,他是你的朋友嗎?上次老師說的那些……”
    虎杖悠仁突然頓住,看著旁邊威嚴高大但看上去正義凜然充滿神聖味道的式神,猛地搖搖頭。
    不不不,不可能,這個看起來和兩麵宿儺那家夥也差太多了吧!這個式神腦袋後麵要是再加個光圈,看起來簡直就跟佛經裏的金剛菩薩一模一樣,怎麽可能是兩麵宿儺滿腦子殺殺殺的家夥嘛!
    五條老師肯定是亂扯的,那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命因為他的話扭頭看了眼自己身後的圖魂式神,搖頭。
    “不是朋友。”
    聽著兩人談話的兩麵宿儺扯著嘴角譏笑。
    “啊,不是朋友嗎?”虎杖悠仁摸了摸頭發,有點好奇,但是又不太好意思繼續問下去,畢竟上次在五條悟的追問下,命的情緒明顯承受不住,還暈了過去。
    他忍不住在偷偷看了眼高大的式神,雖然大部分體魄被衣服擋住了,但胸前敞開的領口還能看到幾分底下健碩飽滿的肌肉線條。
    虎杖悠仁對比了下自己,有點羨慕。
    什麽時候他的身體也能鍛煉到那種程度就好了,看上去就超有力量感的!
    “我不太記得了。”命的聲音讓他從想象中回過神,虎杖悠仁抬眸看向身側。
    式神將命放了下來,身高的差異讓他不得不仰頭,然而下一秒,式神就主動半跪在他麵前,低下頭,讓高度不在那麽懸殊。
    月光在少年身上披上一層淺淺的薄紗,銀色的長發隨著晚風吹過在空中輕輕晃動,縹緲的,像是隨時會散去一樣。
    命望著他,濃密的眼睫微微顫著,以一種充滿懷念和迷惘的眼神注視著麵前高大的式神。
    “我的術式是能將曾經親眼看到過且留下深刻記憶的人神妖鬼勾畫重現的百鬼繪卷。所以盡管不太記得了,但我想,這個人對我而言,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強調了兩次很重要,虎杖悠仁被那其中的鄭重弄得微怔。他望著少年有些低落的側臉,心情也開始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忘記那麽重要的人……命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失去過往的記憶,連最重要的人也忘記了。
    兩麵宿儺這次沒笑了。他擰著眉,一臉看到壞掉的隔夜飯似的表情。
    說不出的怪異。
    不知道在場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真實想法,以為是因為自己的問題才害得命難過的虎杖悠仁緊張的抿了抿唇,尷尬的打著哈哈。
    “這樣嗎?誒,命你怎麽把自己的術式都告訴我了,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聽說其他咒術師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術式情況誒,下次不能再這麽老實了哦,要是不小心被壞人聽到怎麽辦?”
    虎杖悠仁尷尬的轉移話題,術式能不能告訴其他人這件事他其實也不太清楚,隻能順著岔開話題,讓命不再去想以前的事。
    命收斂了眼底的情緒,歪過頭看著他,一臉的無辜。
    “是因為悠仁想知道所以才說的哦。”
    他笑著彎了彎眼睛,”悠仁的話,知道了也沒關係,我們是朋友嘛。“
    虎杖悠仁摸著鼻子,嘿嘿笑了兩聲。
    “我說……”一道幽幽的聲音插入兩人的對話中,兩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過頭,五條悟蹲在房頂的尖角上,目光幽幽地望著他們。
    “你們兩個,是不是太悠閑了一點?”
    “老師在尊老愛幼尊師重道嗎!”
    麵對自家老師的控訴,虎杖悠仁唰一下站直了身體,有些心虛的喊著:“五條老師……”
    命舉起了手,“可是老師,是你不讓我們插手的呀。”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五條悟表示自己從來沒說過這種話。
    命眨巴著眼,“老師你剛才說:‘老子是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是你們這些詛咒的克星哦~’這句話的意思難道不是要和咒靈單挑的意思嗎?像這種放完狠話就開打的劇情,一般都不讓別人插手的誒,我有在漫畫裏看到過很多次哦。“
    嘶——
    五條悟倒抽了一口氣。有些話自己說出來沒什麽感覺,但是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感覺就特別奇妙。
    五條悟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並不覺是自己的話有問題。
    “命,好孩子不要隨隨便便學人說話,這樣不好,老師的語氣也不是那樣的,以後不準學老師說話!”
    命放下手,慢吞吞的哦了一聲。虎杖悠仁滿頭黑線。
    重點是這個嗎?你們倆好歹尊重一下氣氛好不好!
    “還有你什麽時候學著人看漫畫了?最近都看了什麽?不會是什麽少兒不宜的類型吧?”
    五條悟的話題持續跑偏,命正要回答,虎杖悠仁連忙站到兩人中間。
    “等等等等、”他叫住五條悟,強行把話題扯回正軌:“五條老師,咒靈怎麽樣了,還有剛才那個人。”
    “那個啊。”五條悟指向自己身後。“在
    虎杖悠仁走過去想要看情況,剛走到邊沿身後就多出一股推力把他從房頂上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
    五條悟對學生的慘叫充耳不聞,笑嘻嘻的單手叉腰,站在房頂上對掉下去的人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悠仁,千萬別輸了哦。”
    嘭——
    高度來不及調整,毫無防備被踹下去的虎杖悠仁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好在身體的強度讓他從兩層樓高的房頂上掉下來也沒受什麽損傷。
    虎杖悠仁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視線裏麵多了一層詭異的黑氣,他慢慢抬眸,就看到被五條悟揍的退出狂暴狀態,但顯然更加憤怒的咒靈站在不遠處,高高的舉起手。
    噫——!
    虎杖悠仁連忙朝旁邊翻滾了好幾圈,躲過咒靈的攻擊。
    一截截白骨尖刺從咒靈身後旋渦狀的黑霧中朝著他疾馳而來,地麵時不時還會在他落腳的位置冒出一隻白骨形成的手臂。
    根本沒辦法調整狀態的虎杖悠仁躲得十分艱難。
    五條悟站在房簷上,一隻腳踩著凸起的石台,單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熱情的場外支援:“悠仁,往前麵一點,對對,左邊,對,蹲下蹲下,攻擊,朝著它的臉踹一腳。”
    看著悠仁在某人的指揮下手忙腳亂滾了一身泥的命:……
    您可閉嘴吧。
    等悠仁差不多適應了咒靈的攻擊節奏,應付起來沒剛才那麽混亂了,五條悟才沒繼續。
    他放下手,將手揣兜裏,偏過腦袋看向身後的命。
    命:……?
    五條悟沒說話,命被看得寒毛直立。
    “五條老師……?”
    他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五條悟的視線跟著他移動,像是在思考什麽十分嚴肅的事情,表情看起來有點嚇人。
    “說起來,命。”五條悟開口叫了他的名字,問道:“你的記憶,恢複多少了?”
    “啊?”
    五條悟看著對方身旁的武神,還是沒辦法把對方和千年前的兩麵宿儺聯係在一起。
    他甚至懷疑這是被某個失憶人士潛意識加上了回憶濾鏡的美顏版本。
    關於詛咒之王兩麵宿儺留下來的記載並不多,但光是那少部分就讓人沒辦法把對方和正義神聖這兩個詞聯係在一起。
    屠戮了一整個伊勢神宮內的神官,引起神怒,被數千名咒術師圍剿,最終神明親自降下神罰,勉強將其擊殺封印。
    更別說還有其他的豐功偉業。
    說起來,命好像也是個神來著。
    因為對方一直表現的太弱,五條悟後知後覺才想起這件事。
    “命,跟我說說你都想起什麽東西了,老師幫你參考參考。”
    命想了想,正要說話,就被
    “五條老師,救命啊啊啊啊啊!!”
    兩人齊齊扭頭,往樓下看。
    破破爛爛的庭院裏,不知何時重傷倒地的咒靈躺在斷裂的樹幹上,而發出求救慘叫的虎杖悠仁,被拿著菜刀的倉橋千裏追的到處跑。
    此時的倉橋千裏已經完全看不出半點溫婉柔美的樣子,麵部表情猙獰不堪,秀發披散,像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樣。
    她看上去已經沒有什麽行動能力了,但還是跌跌撞撞的追著經過一場戰鬥變得狼狽不堪的虎杖,嘴裏瘋魔似的不停重複著: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種話。
    沒有咒靈這個因素,女人看起來又完全不會一點咒術,加上如今這副有些淒慘的模樣,虎杖悠仁實在沒辦法和這樣的女人動手。
    可對方一直追著他,經過一場戰鬥已經非常疲憊的虎杖悠仁沒辦法,隻能大聲呼叫場外求助。
    還以為發生什麽緊要情況的五條悟和命:……
    五條悟扭過頭,對命說:“我們繼續剛才那個話題吧,你記憶恢複多少了?”
    命默默挪開視線,接過話題:“想起一些和詛咒有關的事情。”
    “和兩麵宿儺有關的事情想起來了嗎?他真的是你的學生?”
    命有些苦惱的皺起眉。“我也不知道,印象中我好像是有一個學生,但是他的名字好像……不是兩麵宿儺。”
    “那叫什麽?”五條悟好奇的問。兩人完完全全將底下艱難求生的虎杖悠仁徹底無視了。
    “命!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悲憤交加的叫著兩人。“你們誰都好快來幫我把她拉開啊啊啊!!”
    說話的兩人同時一頓,然後又一次……默契的無視了。
    沒有得到回應,且看兩人的樣子完全不打算來幫忙的虎杖悠仁受不了了。
    在身後的菜刀向自己捅來的時候直接向前趴在地上,就地翻滾了好幾圈,發揮出自己超強運動神經的天賦,迅速跑到一邊,順著窗戶和管道三兩下爬到樓頂,再也受不了的倒在地上大喘氣,指著兩人控訴。
    “你們……你們實在……太過分了!”
    這天實在聊不下去了。
    五條悟揉了揉腦袋,就很無語。
    “既然能跑這麽快,你把人甩開繞到後麵敲暈不就完了。”
    虎杖悠仁張大嘴巴,表情空白。像是完全沒想到還可以這麽做。
    五條悟:……
    所以為什麽他的學生裏麵會出現一個這麽老實的家夥。
    命蹲在虎杖悠仁旁邊,看著少年像是被人強行拎上岸的魚一樣,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完全呆住的樣子。
    手指蠢蠢欲動,命猶豫再三,沒忍住伸出手指捏住虎杖悠仁的嘴巴,捏成鴨子嘴的形狀。
    “唔?”突然沒辦法用嘴呼吸的虎杖悠仁眨巴了兩下眼睛,一臉茫然。
    五條悟:……
    他將鼻梁上的墨鏡往上一推,雙手插兜,不想再多看一秒自家學生傻兮兮被人欺負還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樣子,幹淨利落轉身,走到房頂邊沿,輕輕一躍,穩穩當當的落在地麵。
    他走到跌坐在地上踉蹌著要爬起來的倉橋千裏前麵,蹲下身,以一個平等的視線望著對方。
    “如果你冷靜下來了,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倉橋千裏抬眸,劉海發絲縫隙下露出的眼睛陰鬱無比。
    更凶狠的眼神五條悟都見過,這種程度完全沒放在心上。他問道:“你剛才給自己注射的,那是什麽東西?”
    倉橋千裏抿了抿幹燥的唇,冷冷的笑了聲,用著嘶啞幹澀的聲音說道:“你以為,你們贏了嗎?”
    她的狀態很不好,看起來像是透支了生命力一樣,皮膚幹癟,頭上還多了很多白發,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多歲。
    五條悟挑了下眉,“我以為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他朝著咒靈所在的方向伸出一個手指,指尖凝聚出一個光點,一道紅色極光激射而出擊穿了咒靈的腦子。
    咒靈連死前的慘叫都沒能發出,身體開始慢慢消融成黑色的粉末。
    “你看,我想動手,什麽時候都可以。”五條悟笑眯眯的收回手,用那根手指勾著墨鏡中間的部位將墨鏡往下扯了扯,六眼下女人身上殘留的咒力以及還有什麽未使用的咒術手段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秘密。
    眼看咒靈消失,倉橋千裏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猛地握緊腳邊的菜刀。
    “叮——!”
    透明的屏障在力的作用下將菜刀震飛,五條悟勾起嘴角。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真的……很弱誒。”
    字典裏並沒有憐香惜玉這個說法的五條悟將手臂放在膝蓋上托著自己的臉頰,笑眯眯的說:“趁我現在心情還不錯,不想再吃什麽苦頭的話,老老實實交代會比較好哦。”
    “雖然像你這麽弱的家夥我一點動手的興趣都沒有,但是你要是一直什麽都不說的話,不要以為自己是女孩子我就不會動手哦。”
    “把你的目的,那種東西從什麽地方拿到的,是誰教你這麽使用詛咒的,這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全部說出來。要是能讓我滿意,放過你也不是不可以哦。”
    從房頂下來的虎杖悠仁忍不住戳了戳命,湊到耳邊小聲說:“五條老師這個樣子,真的好像反派啊。”
    命重重點頭表示認同。
    那邊的場景無論是誰來看,百分之百都會認定五條悟是個超級大反派。
    還是會欺負女孩子的那種人渣反派。
    “嗬——”倉橋千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她抬起頭,劉海下的眼睛因為咒靈的消失變得死寂沉沉,徹底找不到一點光亮。
    她望著五條悟,用一種充滿恨意的眼神死死盯著。
    “像你們這種人,怎麽可能懂我的痛苦。”
    五條悟挑了挑眉。
    “我做錯了什麽?”她質問:“我想要變得更強大,想要不被任何人欺負,想要自由的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我有什麽錯!”
    “你們憑什麽阻止,為什麽要妨礙我!”
    五條悟掏了掏耳朵,拿到麵前吹了下指甲尖。
    倉橋千裏捏緊了自己的手指。她無比痛恨這個世界,這樣一個生來就不公平的世界,而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平都源自於弱小。
    “我想要變得強大有什麽錯嗎?”
    隻有強大的人才不會受欺負。
    “我想公平的活在這個世界有什麽錯嗎!”
    隻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公平。
    倉橋千裏望著眼前的男人,露出一個慘然蒼涼的笑:“你們為什麽要阻止我?你們又憑什麽阻止我?你們是正義的使者嗎?那為什麽當初那個時候沒有人出來阻止他,沒有人出來救救我!”
    “還是說,所謂的正義也不公平,也需要挑選對象的,是嗎?”
    “我這一輩子,就隻能當一個受盡欺淩無法反抗的弱者,是這樣嗎?”
    安靜的庭院中女人沙啞的聲音仿佛都帶著一種令人絕望壓抑的控訴。虎杖悠仁忽然想起之前在咒靈的咒術中看到和聽到的那一切,他眼中不禁多了幾分不忍,腳步剛動了一下,五條悟說話了。
    “行了。”五條悟一臉的興致缺缺,眼底還夾帶著幾分厭煩。“少在這裏偷換概念,你想做什麽,你想變成什麽樣,你怎麽樣生活,這些都跟其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管你是複仇也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也好,還是什麽都好,這些也沒人在意,那是你自己的事。”
    五條悟插著兜從地上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跌坐在泥土上的女人。
    “隻要你不牽扯到那種東西,你就算把天捅破了,把這個世界砸了,把所有你討厭的人全都殺了我都懶得管你。”
    “你背後到底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那隻咒靈成長到這種程度,犧牲了多少人,就不用我幫你回憶了吧?”
    五條悟微微彎身,湊近倉橋千裏,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說到底,你所做的一切,和曾經傷害你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嗎?”
    “不都是仗著自己擁有別人無法反抗的力量胡作非為,這種情況,就沒必要擺出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樣了吧,詛咒師。”
    “與詛咒為伍,將自己的同類作為飼料養分喂養給那種完全由惡組成的髒東西,背叛了‘人類’這個身份。”
    “明明自己也受到過傷害,卻打著複仇的名號,做出傷害他人的暴行,甚至比那些人更過分的將和自己有著相同經曆的人拖下更深的地獄,對那些人來說,你甚至比當初傷害他們的人還要可怕一萬倍,就這樣你還要給自己穿上一副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的外皮,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五條悟扯了下嘴角,語調異常冰冷,和平時不正經的語調大相徑庭:“像你這種類型的人才是真的叫人惡心。”
    “或許你之前是受害者,但現在的你,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徹徹底底的施暴者。”
    “要說可憐和痛苦,那些被你二次傷害的人才是真的可憐和痛苦,你背叛了他們所有人的信任。他們將你視作救命稻草,你卻把那些人推進更恐怖的地獄。”
    五條悟扯了下嘴角,讓自己不至於露出太過厭惡的表情出來,站直身體,活動肩膀和胳膊,一邊道:“行了,我現在也懶得和你說話,不想在這裏說的事情那就留著到審訊室慢慢交代吧。”
    他轉過身,對那邊的悠仁喊道:“悠仁,打電話給伊地知,讓他把帳收了,進來接人。”
    “哦哦。”被五條悟的話點醒的虎杖悠仁反應有些遲鈍的應了兩聲,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
    五條悟沒再搭理倉橋千裏。他覺得與這種腦子完全不正常的女人繼續談下去根本沒什麽意義。
    要複仇你去找仇人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人能說一句不是,結果你去傷害和自己有過同樣經曆的人算怎麽回事?
    怎麽,你受的苦是苦,別人受的罪就不是罪?
    真是好笑了。
    他轉身看向命,招了招手。
    “命,你過來,我們繼續聊聊剛才的事情,我對你的學生叫什麽名字真的超級好奇的。”
    他捏著下巴,恢複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臉不正經的說:“按我們現在的關係,你的學生應該叫我什麽來著?大老師?師公?師祖?”
    正走過去的命一臉無語,視線餘光卻看到倉橋千裏仇恨地注視著五條悟的背影,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像是……定時炸彈遙控器一樣的東西。
    命的眼睛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出聲,倉橋千裏一臉決絕瘋狂地按下按鈕——
    “去死吧!”
    “轟——!!”
    掩埋在住宅各處的定時炸彈同時炸裂,爆炸聲幾乎響徹雲霄,熱浪火焰瞬間席卷了被帳包裹住的整個空間,地麵都像是地震一樣劇烈搖晃。
    這是倉橋千裏提前就準備好的炸彈。
    她準備在警察上門的時候,引爆這些炸彈,造成警察以及附近居民的大量死亡,讓發酵了許久的連環爆炸案徹底引起社會的強烈恐慌,收割更多的恐懼與不幸。
    既然現在失敗了,哪怕就是死,她也要拖這幾個人下水為自己陪葬!
    隻是在被爆炸淹沒之前,倉橋千裏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幅畫麵。
    她看到很久以前,在那個最絕望的夜晚,一個路過的男孩子將她從惡人手上救了出來。那之後她們交換了聯係方式,男孩子為了保護她不被騷擾,會每天在校門口接她放學,送她回家,就這樣持續了很久。
    後來她們交往了。
    倉橋千裏考上了男孩子所在的大學,讀的是自己喜歡的外語係。
    她們互相鼓舞對方,一起努力,一起學習。
    畢業後倉橋千裏成功被心儀的企業錄取,拿到翻譯的工作,男孩子向她求了婚。她們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進入婚姻殿堂,過了幾年,兩人有了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嘴角有酒窩,笑起來甜甜的,就像一個純潔的小天使。
    真的……非常、非常可愛。
    眼角流出的淚水瞬間就被熱氣蒸發,爆炸徹底淹沒了在場的所有人。
    ……
    通話過程中差點被手機另一端突然響起的爆炸聲震聾耳朵的伊地知潔高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叫人把帳收起來,捏著已經掛斷的手機,緊張的心髒都快停了。
    不會的不會的……五條先生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耳朵到現在還有些耳鳴,伊地知潔高完全不敢想象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拿著手機想要回撥過去,好快點確定裏麵幾人是否安全,然而人手卻哆嗦的不成樣子,一直按錯號碼。
    在遠處一棟較高建築的房頂上,帶著兜帽的男人放下手裏的望遠鏡,幽幽歎了口氣。
    “這可真難辦啊,透也先生。”
    站在相反方向另一端圍欄邊上的男人靜靜抽著煙鬥,似乎對他的話一點興趣沒有。
    他還在想剛才那個女人注射下去的藥劑。
    羂索走了過來,一邊問道:“透也先生,五條悟他們好像被卷入爆炸中心了,你覺得他們現在情況怎麽樣?”
    被問到的五條透也鼻間溢出一聲輕哼,取下唇邊的煙鬥,淡淡的說:“你應該知道,他是五條悟。”
    羂索抓了把頭發,捂著腦門歎氣:“是啊,誰讓他是五條悟呢。”
    “換成其他人估計都被炸得粉身碎骨了,也隻有五條悟才這麽讓人提心吊膽的,不確定到底有沒有事。”
    羂索站在五條透也的旁邊,將兩隻手臂都放在圍欄上麵,唉聲歎氣。
    “透也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想想辦法才行。”
    五條透也斜過視線瞥了他一眼。
    “五條悟真的太——麻煩了。”羂索拉長了中間的語調,以此向透也表達五條悟在他心底的麻煩程度到底有多嚴重。
    “五條悟就是個麻煩,有他在,不管我們做什麽都會被發現,一旦被發現……”
    羂索扯了下嘴角。“我想五條家的家訓裏應該不存在手下留情這一條。”
    五條透也不置可否。五條家不僅沒有手下留情這條家訓,碰上咒靈更是隻有格殺勿論這一條。
    “透也先生。”羂索側過身,頗有幾分嚴肅地望著麵前清冷的男人。
    “我們得想想辦法讓五條悟不能妨礙我們之後的行動才行。”
    “要是讓他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我想他一定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不管透也先生想做什麽,一定會受到很大程度的阻撓。”
    “五條悟那個人,不管性格有多不正經,但他始終是忠實且堅定不移站在人類一方的立場。要是讓五條悟知道透也先生現在身邊多了一隻咒靈……”
    羂索沒說完,欲言又止地望著五條透也。
    五條透也擰了擰眉,放下手裏的煙鬥,眼神有些冷地看著他。
    “我應該說過,你的演技很差。”
    “不用裝作你很關心我的樣子,夏油傑,你這樣隻會讓我覺得很惡心。”
    羂索嘴角微僵,眼尾抽了幾下。這個人說話……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麵。
    五條透也吐了一口煙圈,舒展眉眼,緩緩道:“說吧,你接下來想做什麽。”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是悟的兄長這件事。”
    “當然。”見他鬆口,羂索也懶得擺出剛才那副假得不行的表情,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得有些狡詐。
    “我也不可能傷害到五條悟,畢竟那可是當代咒術師中最強的第一人,無人能敵,沒有任何一個人或者咒靈是他的對手。隻是有些事情實在不適合五條悟參與進來,所以……”
    羂索伸出一隻手指,眼底劃過一抹精光。
    “我希望能讓這位最強的咒術師,暫時退場一段時間,透也先生。”
    五條透也麵色微頓,煙鬥落在唇邊,眸光微妙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