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宿猛地吸了一口之後抬起頭來，沒有注意到在吸鶴時，他臉上的烏木角汁被蹭掉了一些，下頜處的顏色微微發生了點改變。
    不過在夜色中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連宿心滿意足的吸完之後，稍微後退了些，便見仙鶴似乎是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不準備再貼貼之後，這才放下了羽翼。
    雪白柔軟的羽翼輕輕落下，即使是被貼的猝不及防，仙鶴依舊維持著優雅的樣子。甚至在羽翼落下之後，不忘梳理了一下羽毛。
    不愧是仙鶴種啊，感覺比人還要優雅一些，連宿感歎了一句。
    看著仙鶴梳理羽毛，不知道怎麽的，略微有些心虛。
    然而他動物.渣.男當慣了，在白吸了一波之後，便又蹭了一下站起身，歡快道：
    “那我先回去了。”
    仙鶴：……
    剛才還情緒外露，壓力很大的劍修在吸完鶴之後似乎好多了，甚至都不用再緩解什麽了。站起身來之後，便眉梢鬆快，眼神含笑。
    連宿完全把仙鶴當普通靈獸，在吸完之後轉身就走，持劍進了洞府。
    燕閬微微垂下了眼，正在梳理羽毛的動作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
    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奇妙的情緒。
    剛才被吸羽毛的觸感仿佛還在眼前。
    燕閬烏黑長睫微眯，隻覺得剛才和連宿接觸的地方暖意還沒有散去，倒是比東洲浮羅天上的池水溫暖的多。
    燕閬長睫顫了顫，轉過頭去，卻忽然看到剛才連宿吸過的地方有些怪異。
    那一些羽絨原本已經被他梳理好了。隻是剛剛連宿吸過的地方，在白色驚羽之下，似乎有一絲……變黑了？
    ……
    連宿第二日一早就將仙鶴送回了獸穀之中。
    他站在獸穀之外，不好意思像是昨天一樣再吸仙鶴了，這時候隻能揮了揮手和它告別。
    在看著仙鶴回頭看了他一眼，展翅飛走之後，才偷偷將之前從仙鶴身上擼下來的一根雪白羽毛拿了出來。
    咳。
    這也不是他故意的，他之前也不知道堂堂靈獸居然掉毛啊。
    不過既然擼下來了，連宿猶豫了一路，最後也沒還回去。
    他都要走了。
    這一段時間肯定是見不到像仙鶴這麽可愛的靈獸了。要是不留下一點紀念，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連宿眨了眨眼，不見一點心虛的將仙鶴羽毛佩戴在身上，這才在長老的傳令下禦劍飛往山下。
    連宿沒有看到，仙鶴在飛到獸穀門口時就停了下來。這時回頭看見他將自己的羽毛珍藏佩戴的身上，神色微微頓了頓。
    連宿一路飛到山下，其餘的弟子們大都已經來了。大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等著長老過來。
    這次帶隊的長老姓張，是一位久晉元嬰卻遲遲無法突破的萬劍宗老人。在萬劍宗內，除了掌教藏鋒真君是出竅後期，和幾位出竅期的劍塚護法之外，其餘長老均由元嬰後期的修士擔任。
    這次帶隊的張長老就是。
    連宿落地之後，遠遠看到一道劍光閃過，不由行了一禮。
    張長老身上背著一柄沉重的鐵劍，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隻叫人看著便似有千斤重一樣。
    他性格豁達，又愛笑，看到弟子們都到底了，笑嗬嗬的擺了擺手。
    “不必有這麽多虛禮。”
    “人都到齊了？”
    張長老直係弟子轉頭看了眼，拱手道：“其餘都到了，不過薑和薑師兄還沒有到。”
    “剛才下山的時候好像是被掌教叫去了山上。”
    張長老也不在意：“那我們就多等一會兒吧。”
    “掌教想必是有事。”
    主峰之上，藏鋒真君看著殿下薑和，微微皺了皺眉。
    “剛才陵江城的名帖已經送到了，此次五洲八海的門派都有派人來。”
    他頓了頓，看向薑和。
    “天聖山的人也會去。”
    天聖山就是薑和的母族，此時他俊秀麵容上偽裝出的天真微微淡去了些，藏在白衣下的掌心收緊。
    “本來此次劍修大比萬劍宗去的人名額已經定下。但是天聖山這次會派人去，還參不參與由你。”
    藏鋒真君本不應應允弟子隨意退出的權利，但是薑和畢竟身份不一般。
    當年天聖山聖女將他送入萬劍宗，這麽多年托庇於萬劍宗，此次和天聖山撞上……
    他目光落下，看著薑和，看他如何選擇。
    大殿上氣氛沉寂，薑和麵無表情，過了會兒後，才抬起頭來。隻是臉上又恢複了往日虛假的神情。
    “師尊，此次劍修大比，我想去看看。”
    薑和微微笑了笑。
    “大師兄剛剛恢複，放他一人去，身為師弟怎麽能放心。”
    他將去的理由隨意推到了連宿身上，藏鋒真君一眼看穿，但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道：“你既然已經做好決定，如此便去吧。”
    他揮了揮手。
    薑和行禮之後，從殿內退了出來。
    萬劍宗主峰之上天高雲遠，他站在殿外看了會兒，才垂眸禦劍下山。
    山下集合的眾人等了大概有一柱香時間，薑和才從主峰下來。
    他天生一張俊秀天真麵容，很難叫人生出惡感來，這時候出來之後見眾人都在等他。薑和垂眸道：“剛才掌教臨時吩咐了些事情。”
    “叫長老久等了。”
    張長老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
    “既然人已經到齊，就準備走吧。”
    他揮了揮袖袍，一艘能容納百人左右的天舟就出現在了眼前。
    薑和目光轉向旁邊，便看見自己那位連師兄正抱劍站在一旁，隻在他剛剛落下時，瞥了他一眼。
    在場劍修中，連宿雖然和薑和是正兒八經的師兄弟，但是關係卻不親近，這時候自然是一個人站著。
    而參與劍修大比的修士們都比昨晚的外門弟子們矜持了很多，在長老在的情況下也不敢往他跟前湊。
    於是連宿便一人站了一邊，在天舟落好之後才躍了上去。
    那天舟是散修聯盟的人修建的，並不是萬劍宗本來的法器。隻是長老等人覺得萬劍宗劍修每次出行各自禦劍太過分散，才采購了這麽一艘上品的出行法器，以供弟子們出行一起。
    船上一共有三十來間臥房，連宿他們去的人不多，一人一間也夠了。
    他在長老吩咐自己去選房間之後，走過去選了一間靠近窗戶的。
    雖然是飛舟，但是靠近窗戶的位置也總叫連宿心理作用似的覺得空氣好些。
    他選完之後，剛準備過去在門外掛個牌子，結果沒想到一抬頭，卻看到薑和居然在他對麵。
    這麽大的飛舟，這麽多房間，薑和唯獨就選了他旁邊。要說連宿沒有懷疑是不可能的。
    他微微皺眉看向薑和，薑和卻道：“沒想到連師兄也選了對麵的屋子。”
    “還真是湊巧。”
    連宿：……
    他抽了抽嘴角。
    “我也沒想到這麽多位置，薑師弟居然會選和我一樣的。”
    薑和笑了一下，看了眼飛舟邊的窗戶。
    “大概是這裏位置格外好吧。”
    他說完之後就進了對麵。
    今天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再陰陽怪氣。
    連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說什麽。
    飛舟很快的就起飛了。
    在弟子們都陸續進入飛舟之上後，張長老長袖一揮，催動靈力運行飛舟。
    眨眼間，便離開了山門。
    耳邊寒風刮起，連宿關上門，站在窗外，看著天邊雲朵穿梭，心情微微有些微妙。
    以往他禦劍而行時倒是沒有怎麽注意過這天上的風景，現在看來其實也不錯。
    係在腰間的鶴羽被風吹的起伏，連宿在欣賞了會兒窗外景色之後，便回到了蒲團上打坐修煉。
    看他心中平靜，在飛舟之上的張長老倒是點了點頭。
    他神識籠罩著飛舟，舟上人做什麽都能清楚。
    其餘劍修有激動的心神鼓動的，有在船上邀約比試的，也有強作鎮定的。
    隻有少數修士是真的心中定了下來。
    他原本擔心連宿被寄予厚望，第一次參加這種事關萬劍宗聲明的比試心中會緊張不安。現在看來，倒是他擔心錯了。
    連宿不知道張長老在觀察著他，在打坐修煉了一會兒之後，便起身在房間裏練劍。
    和之前在寒罡穀中沒有任何變化。
    大概唯一變的隻是他的心境。
    在寒罡穀中時，連宿還有些壓力，現在倒是一片坦然，心中放鬆自然了。
    飛舟一連行了兩日，到了第三天，連宿才從房間裏出來。
    修真之人除非修為被封不然不需要進食。
    連宿便也一直閉關了好幾天，出來之後，才發覺飛舟已經走出了北陸界限。
    北陸寒涼，而中洲繁榮。
    隻從萬丈雲端下熱鬧的城鎮便能看出來。
    他瞥了眼雲外之後，這時聽到了聲音，轉過頭去便看見張長老正坐在矮桌邊喝酒。桌子上還放了幾道靈食小菜。
    “總算閉關出來了？”
    連宿點了點頭。
    “出來透透氣。”
    張長老笑了一下，見他神色自然道：“不用緊張。”
    “此次大比盡力就好，不用在乎那些小子的話。”
    張長老自然也知道那些弟子們期望連宿奪得三甲的事情。
    隻是三甲……
    這次的希望不大。
    據他所知，此次參加劍修大比結丹後期修為的就有九人。其中兩人還是結丹後期大圓滿，距離元嬰隻差一步之遙。
    劍修大比比的雖然是劍道，但是修為上的差距也很重要。
    連宿雖然意外突破結丹中期，但是對上結丹後期修士和大圓滿修士，贏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張長老倒是覺得，連宿能夠進前七名。
    他劍意光華內斂，卻不失鋒芒，雖未曾立下自己的劍道，但是卻極具靈氣。而且從上次連宿突破來看，便知道他是越有重壓越能往上的人。
    說不定這次劍修大比會給人一個驚喜。
    他麵上帶了些笑意，開口道：“我這裏有幾位此次你參與大比可能會遇上的對手消息，要不要看看？”
    每屆劍修大比，奪得魁首的熱門人選信息就會泄露出去。
    以萬劍宗的能力，自然不會弄不到這些，張長老案前就擺著一份。
    他拿案卷.誘.惑連宿，連宿卻搖了搖頭。
    “還是不用了。”
    “提前看了反倒是亂了心神，比試時再見吧。”
    他雖然有壓力，但是卻也有自信，自己手中的劍不會輕易敗了！
    連宿眼神清明，張長老點了點頭。
    “真不用？”
    “真不用。”連宿無奈笑道。
    兩人聊了兩句，張長老便指了指座位：“坐下喝杯酒吧。”
    “放鬆一下，再有三日就到了。”
    連宿本來就是出來透風，這時也不拒絕。在謝過張長老之後，就坐了下來。
    看了眼麵前擺著的酒。
    說實話，他從修道至今，其實從未喝過酒，倒不是守什麽戒律，隻是一直沒有時間接觸而已，這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清酒。
    酒樽裏的酒水透明無暇，看不出什麽味道，連宿端起來看了看，試探著喝了一口，很快便被烈酒辣的收緊了手。
    大意了。
    這酒看起來和清水一樣，怎麽這麽烈？
    連宿皺了皺眉，覺得烏木角汁都快遮不住他發燙的臉了。
    灑然端持的青年難得露出失態的表情，張長老看著這小子辣的眼睛都紅了，差點笑出來。
    “老了記性不好了，忘了沒告訴你。”
    “這酒是百年陳釀，第一次喝的人可能會受不了。”
    “你先喝這個吧。”他說著又遞給了連宿另一杯。
    連宿猶豫了一下，秉持著對長老的信任端起來咬牙喝了下去。
    這一次總算是好點了。
    沒有剛開始那麽嗆人，但是那股辛辣的酒味回蕩在口中，也是叫連宿表情.欲.言又止。
    對麵張長老還在一杯接著一杯，千杯不倒的喝著。
    但是連宿自己依然不太喜歡喝酒，他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嗆人，在嚐了一杯之後便放了下來，拿起一旁的糕點吃了起來。
    甲板上不是隻有連宿和張長老兩人，幾個劍修們也在。
    他們本是坐在另一側論劍的，但是論著論著忽然就被另一邊的動靜吸引。
    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觀察起了這邊動靜。
    在看到連師兄被酒嗆到之後，幾位劍修神色古怪，有些意外連師兄沒有喝過酒。
    隨即又在連宿拿起糕點時，表情茫然了些。
    連師兄……喜歡吃糕點？
    他們怎麽不知道？
    然而坐的端直的劍修卻和.精.致的糕點莫名有些和諧感。
    連宿在吃了一塊之後，又當著所有人的麵，吃了第二塊。
    在準備拿第三塊時，卻忽然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視線。
    連宿動作頓了一下，皺眉回過頭去。
    便見幾位師弟正齊刷刷的盯著他。
    這是……怎麽了？
    連宿表情有些遲疑，不知道他們盯著自己做什麽？
    幾個弟子對上連師兄目光，倏然驚醒回過神來。在猶豫了一下之後，又搖了搖頭，匆忙收回了目光。
    連宿滿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疑惑地收回目光之後，卻見張長老正含笑盯著自己手上的糕點，擠眉弄眼了一下。
    連宿這才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東西。
    隨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些師弟看的是他吃糕點？
    等等，他們該不會以為他一天是不食人間煙火吧？
    直男劍修和糕點也沒什麽衝突呀。
    連宿眨了眨眼，最後一口糕點吃下去之後，察覺到了一股醉意。額角微微有些昏沉，連宿擦了擦手上的糕點碎屑，站起身來。
    “好像有些醉了，長老我先回去了。”
    說是有些醉了，但是連宿感覺剛才兩杯烈酒下去。他幾乎身上都熱了起來，這時候暈乎的眼前都有些花。
    張長老沒想到他酒量這麽差，這麽快就醉了。
    揮了揮手道：“那你趕快回去休息吧。”
    “初次喝醉，睡一覺就好了。”
    記得身後還有一群師弟，連宿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在刻意停頓了一下之後才穩住身形。
    裝作沒有什麽的樣子走出了甲板。
    連宿假裝正常的樣子還是很唬人的，一直盯著他喝酒的幾個師弟們都沒發現他醉了，眼前其實已經搖晃起來了。
    他動作很穩的一路往飛舟之上的房間裏走去。在走到走廊時，才終於有些撐不住。
    忍不住伸手扶了扶旁邊的牆欄。
    連宿扇了扇臉旁的風，呼了口氣想要清醒點。
    再次抬起頭來時，在略微有些昏暗的飛舟走廊裏想要辨認一下自己房間。
    他們這一排走廊總共十間房間。
    連宿頭暈眼花，這時候看門牌都說暈的。他在睜大眼睛看了會兒之後，扶著牆終於確定了自己房間，這時候眉梢鬆了下來。
    “右邊……”是這邊了，連宿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徑直走過去，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薑和正準備研究毒經。
    這時候，忽然一道劍氣推開門。
    他回過頭去，就看到一本正經的大師兄推開他的門，在遲疑了一下之後，走了進來。
    對方仿佛還沒發現房間裏有別人，徑直走了進來，越過他……坐在了他的蒲團上，之後又抬起頭來看著他。
    似乎有些意外：“陰陽師弟，你怎麽在這裏？”
    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