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把酒話桑麻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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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先抵達的是裴望舒, 他的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地考上秀才,他一個接一個地去參加了他們的秀才宴。
    最後就剩許懷謙這一個。
    這個有點特殊, 人家秀才宴、生辰宴、婚宴一塊辦。
    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熱鬧。
    可越是熱鬧,就越顯得他的落寞。明明大家都是一塊學習努力的, 為什麽別人都考上了,就他一個沒有考上?
    是不是他天生就比別人差勁?
    裴望舒想了想,他雖然有些厭學, 但學問還算是中規中矩吧,字寫得比段祐言好, 文章策論也寫比許懷謙踏實。
    他考不過孟方荀和章秉文在理,為何連段祐言和許懷謙都考不過?
    可又想到段祐言和許懷謙比他努力多了, 又不禁後悔, 他當時為何又不再多努力一點,或許隻要他再努力一點就和他們一起考上了。
    現在也不至於, 他挨個把朋友們的秀才宴參加完,心裏一陣悵然若失。
    也不知道, 明年書院開學,他們去了乙班, 還會不會和自己來往了?
    裴望舒想了想,他平時裏也沒有和誰走得特別近,還時常對章秉文出言不遜, 最後一起努力學習的時候, 也是他們互結少一個人,生拉硬拽地帶著他。
    像他們那種誌同道合、有共同目標一起向上努力的人, 要不是為了互借應該很不屑於帶著他。
    可是, 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是真的很開心啊。孟方荀嚴厲、許懷謙腹黑、章秉文純真、段祐言刻苦,他們或多或少對他這種懶散的學習態度不認同,可他沒有瞧不起他,還盡力地幫他、拉他。
    是他自己不爭氣,怨不得別人。
    所以越接近許懷謙的婚宴他就越忐忑,很有可能這是他跟他們最後一次的歡聚了。
    就像是問斬似的,終於到了要赴法場的時候。
    當然這話有些過了,裴望舒忐忑是忐忑,但還是很盡心地給許懷謙準備了婚禮禮物。
    一把精致的犛牛角梳子。
    聽說這種梳子能舒筋通絡、安神健腦,再適合許懷謙不過;而且想到他們那麽恩愛,送梳子也有祝他們白頭到老的寓意,希望他們不要嫌棄。
    當然不會嫌棄了,昌南沒有犛牛,裴望舒光是為了讓人去買犛牛角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更別說是拿回來讓銀樓細細加工成梳子的模樣,其中耗費的心血更是無人知曉。
    許懷謙自這次婚宴收到他送的這柄梳子後,就一直帶在身上,直至他和陳烈酒百年歸世後,兩人合葬的棺材裏還一直帶著,就像是印證他現在的祝福一樣。
    他們真的一起白頭到老了。
    裴望舒心裏擔著事,坐馬車到陳家院子外麵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們腳下的路有何不同。倒是一下車看見那掛滿紅綢紅紙,打扮得比任何一個大戶人家辦酒席還要喜慶隆重的陳家院子,提著禮盒的當即被眼前的景色驚得雙眸一亮。
    好漂亮!
    同樣被驚豔到的還有跟他一樣坐馬車來的段祐言和盛雲錦。
    他們自解開心結後,相處起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各自擰巴,怕對方這樣又怕對方那樣,有什麽說什麽,即使不高興,也能很明確地表達給對方。
    讓他們少了很多誤會。
    就連一直看段祐言不順眼的盛縣令因為他的轉變開始變得好言好色起來。
    本來大家就都不是什麽多壞的人,隻是因為各自的偏見對對方有所誤會,現在誤會解開了,自然是皆大歡喜了。
    原本段祐言和盛雲錦很早就要來找許懷謙和陳烈酒他們的,想給他們說說貢炭的事。
    可在臨出門前,盛縣令又攔住了他們:“我說是這樣說,還不太確定,這樣我給本家送封信去,讓他們送點貢炭過來,我們對比一下。”
    盛縣令細細看了,許懷謙給他們送是銀霜炭不錯,可又沒完全達到貢炭的級別,讓家裏兩孩子急衝衝地跑去告訴人家這是貢炭,事後又完全評不上貢炭,豈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
    盛縣令給本家寫了信,讓他們稍了些貢炭過來,作過對比後,這才讓這兩孩子帶著答案來參加許懷謙的婚宴。
    來參加婚宴兩人也沒有空手。
    世人都道破鏡重圓好,決裂過的夫妻還能走到一起,那是真的有緣,可破鏡終究是破鏡,和在一起中間的裂縫也永遠去不掉了。
    破鏡重圓哪有一直花好月圓好。
    段祐言想到他和盛雲錦差一點就破鏡難圓了,想了想,親手給許懷謙和陳烈酒磨了一炳銀鏡。
    望他們夫夫二人如這麵銀鏡一般,永遠花好月圓。
    他們提著禮後裴望舒一步下車,但跟裴望舒一樣在看到那裝扮得猶如夢幻般的農家院子,同樣吃驚地張大了唇。
    “好美滿,好幸福。”盛雲錦在看到那用繩子串起來掛滿整個院子的拜堂成親的小紙人,當場就感動哭了。
    要不是真心相愛,怎會隻是一個補辦個婚宴都弄得這般喜慶隆重。
    這是每一個細節都在向對方展示,他愛他呀。
    段祐言也同樣被震撼到,他當初和盛雲錦的婚禮,因為兩家都鬧得很不愉快,辦得潦草而又倉促。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婚禮不都那樣嗎?現在看到許懷謙和陳烈酒的婚禮,他頓時就覺得,他該給他家阿錦補一個的,補一個像這樣看上去就很美滿幸福的婚禮。
    相較於裴望舒和段祐言的心裏,孟方荀可就沒有那麽輕鬆了。
    他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
    學政大人私下派了人來尋他,想讓他給即將致仕的侍講學士江河海寫一篇碑文。
    這可把孟方荀嚇得不輕。
    他就是個剛通過院子的小小秀才,就算是一府案首,可全國各地那麽多府,數都數不清的案首,他一個偏遠地區的小秀才有什麽資格去給一位四品大官寫碑文?
    逗他玩呢!
    可學政把禮都送到了他家,這碑文不寫也得寫,寫也得寫。
    讓他寫,是學政看得起他。他要是拒絕,就是他這個案首不識抬舉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這官都不知道壓了他多少級了。
    而且在別人看來,這完全就是一件好事。一篇歌頌江大人功績的碑文而已,寫好了,不僅搭上了學政宋大人,也同時搭上了江大人,當然寫不好,也同時把這兩人都得罪了。
    江大人雖然致仕了,可他在朝中的人脈這些都不是他這個偏遠地區的小秀才可以窺視的,人家指頭縫隨便露點什麽,都夠他們吃一輩子了。
    學政大人也同樣,他一個要科舉的,要是把一府的學政給得罪了,人家跟其他同僚打聲招呼,他這輩子的科舉之路就算是走到頭了。
    不就是寫碑文,寫,必須寫,還得寫好。
    孟方荀權衡利弊答應後,後腳就聽到學政大人還要來許家找許懷謙,讓他為碑文鐫字。
    當時孟方荀那叫一個大氣都不敢喘,他敢說許懷謙現在眼瞎嗎?!
    他不敢說。
    他怕學政大人遷怒,這些當官的一天一個心情,他現在找他們寫碑文鐫字的態度放得很溫和,誰知道,知道辦不成事後,是何心情?
    是遷怒許懷謙,還是幫許懷謙出頭?
    孟方荀不敢去賭,學政是學政,考院是考院,考院由永安府知府經管,學政隻管考生科考成績。
    他不敢去賭學政會為許懷謙一個素不相識,隻是寫得一手好字的秀才去跟地頭蛇一樣的知府杠?
    最後多半都要許懷謙自己吃掛落。
    因此他當時就跟學政大人的人說:“我與許秀才是知交好有,若是大人信得過小人,小人寫好碑文,便去找許秀才鐫字。”
    鄉下找人並不輕鬆,那幾天又下雨,路上泥水湯湯,學政大人的小廝找到孟方荀都廢了不少勁,更別說是去找更遠的許懷謙。
    一聽他倆相識,有什麽事也好在一塊商議,哪有什麽不同意的。
    他也不怕孟方荀一個小小的秀才蒙騙他,他要是敢蒙騙,回頭他這個秀才功名身,保不保得住都難說。
    孟方荀這些日子天天在家琢磨碑文,好不容易寫好一篇感人肺腑的碑文,正要來找許懷謙他們,想到他們馬上就要操辦喜事,又不想在這個關頭上壞他們的好興致,還是等他們成完婚再說吧。
    於是又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祝賀他們二人新婚的賀文,這才憂心忡忡地過來。
    也不知道許懷謙眼睛怎樣了,能不能看書寫字了?要是還看不見,家裏還存著有以前練筆寫的字嗎?
    孟方荀給許懷謙想了個注意,要是他的眼睛還沒有好,把以前家裏的字跡翻出來照著他的碑文一個字的一個字的挑出來找人臨摹也行。
    總比得罪人強多了。
    因此他對這個婚宴的布置一點都不在意,一直在心裏盤算著這事。
    相較於他們的複雜心裏,章秉文就純粹多了,他七情六欲還開,不懂什麽情情愛愛,頂著一張臉,交了個八百八十八文的禮金,進入陳家院子就等著開席好吃席了。
    見到他的同窗們都來了,還朝他們都招了招手:“這桌!這桌!這桌!”
    章秉文多機靈啊,趁人還沒來,率先就占了個對著正廳的桌位,待會兒好看他的師兄師嫂拜堂。
    幾人看到他的招呼,回過神來,都向他那桌趕。
    “就屬你最機靈!”裴望舒左望右望,發現他們這桌視野最好,不得不佩服。
    “那是。”章秉文抓著瓜子得意洋洋。
    “這是我家夫郎。”段祐言拉著盛雲錦過去,向他們介紹。
    “久仰久仰。”桌上幾人可是聽過他們愛恨情仇的,對盛雲錦都比較好奇,這會兒見到真人了。
    一個個對段祐言那叫一個佩服。
    柳下惠啊!
    這都坐懷不亂,還能給自己糾結兩年,換他們有這麽個貌美如花的夫郎,早就心動了。
    盛雲錦長相不是陳烈酒那般濃烈明媚型,可也是那種不落俗的乖順美人。
    難得是他出身高,身上卻沒有盛氣淩人的氣勢,也不唯唯諾諾的惹人嫌。
    見眾人這會兒都盯著他看,盛雲錦紅了紅臉,也向他們打招呼:“也久仰你們很久了。”
    大家笑笑:“哪裏哪裏。”
    怕他不自在,章秉文主動把話題引開了:“你們來時看到村口腳下的路了嗎?”
    “什麽路?”這幾人各有各的事,哪裏會注意到這種小事。
    “喏,”章秉文指了指陳家院子外麵的寬闊路麵,“就是這條路。”
    對他們沒有留意到這條路表示遺憾:“這可是我師嫂給我家師兄修的,可平整了,比府城的路都還要好!”
    因為住得近,杏花村隔壁就是桃李村,像陳烈酒修給杏花村修路這種大事,早就在隔壁桃李村傳遍了。
    尤其是這路還修得光滑平整,比府城的路都還要好,弄得周圍不少村子的人過來看,桃李村離得近,不光見這路一天天地修起來了,還知道更多內情。
    比如,這條路是杏花村的惡霸給他入贅的秀才相公修的。
    雖然明麵上沒叫懷謙路,但眾人已經在心裏把這條路叫做懷謙路了。
    剛中了秀才的章秉文心裏一鬆,整天無所事事地村裏聽八卦,尤其是聽他師兄師嫂的八卦不知道聽了多少。
    這會兒給幾人說起來那叫一個精彩絕倫,聽得幾人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盛雲錦:“沒想到許夫郎這般神勇,不是男兒,甚是男兒。”
    章秉文認同:“可不是,我師嫂可能幹了,敢想常人所不能想,不說其他,就說這收賬,燒炭、修路,那個男兒有他這般氣魄?”
    “許兄好福氣!”裴望舒歎了口氣,他也好想找個這般的夫郎或者媳婦,可他越聽,就越覺得希望渺茫。
    人世間有一個陳烈酒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怎麽可能還有第二個。
    大家震驚在陳烈酒為許懷謙所做的事中,即使各自心裏擔著事,也不說出惹人掃興,都準備等婚宴結束再說。
    這會兒,正主在幹嘛呢?
    正主在屋裏換衣服呢。
    陳烈酒帶著人在外麵跑了小半月,大大小小拉了幾十車炭出去,跑了好幾個縣城,終於掙到了買綢緞的錢。
    他即刻趕到綢緞莊扯了幾尺紅綢緞讓人趕做了兩身婚服。
    別說,這綢緞做的婚服就是不一樣,雖說太趕沒繡什麽龍鳳呈祥,但就這麽簡簡單單的紅,也把許懷謙和陳烈酒這兩人映得如桃花般好看。
    當時衣服一換出來,兩人就沒克製住自己,在房裏摟著對方,口齒相貼地接了個綿長的吻。
    吻到現在都還沒分開。
    許懷謙的腿都發軟了,但他摟著他老婆,就是不肯從他老婆的唇齒間分離。
    唾液相吞的聲音如雨般在兩人耳旁揮之不去。
    “阿謙,不能再繼續了。”洶湧的吻,吻到最後陳烈酒不得不偏開臉,大口大口呼吸,中斷了這要人命的旖旎。
    還沉浸在他老婆甜美中的許懷謙突然被中斷,一雙含情的丹鳳眼還迷茫著沒反應過來,抬手擦了擦唇邊的水漬,問了一句:“怎麽了?”
    “潮熱。”陳烈酒指了指他的眉間,剛剛許懷謙差點把他的潮熱勾出來,要知道,今天可是他們的婚宴,婚宴潮熱發作也沒什麽,就是可能會比較尷尬。
    因為要來好多人。
    他們不見禮,不拜堂就直接入洞房……嗯,確實很震驚眾人。
    許懷謙伸手去碰了碰陳烈酒眉間的哥兒線,有些灼手:“好燙。”
    他突然臉色變得古怪起來,眉間都這般燙,不會身上會更燙吧?
    想到上次幫陳烈酒解潮熱的時候,他身上的皮膚滾燙得像發高燒。
    要是潮熱呢?
    潮熱解熱,那得熱成什麽模樣?
    “在想什麽?”許懷謙不知道他這會兒有多誘人,低垂著長長的眼睫,膚如凝脂的臉上,被親紅還帶著水漬的唇,像顆紅豔豔的櫻桃,誘人采擷。
    “在想潮熱。”這馬上就要結婚了,許懷謙一點都不害臊了,摟著陳烈酒的腰,低聲在他耳朵邊說話。
    “你覺得呢?”陳烈酒耳朵燙了一下,反問他。
    “會很燙吧。”許懷謙說出了自己的答案,那做起來豈不是……
    陳烈酒看他這樣,打趣地笑了一聲:“放心,不會把我們小小謙燙熟的。”
    小小謙。
    許懷謙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他老婆還真隨時隨地喜歡調戲他。
    “害羞什麽?”陳烈酒看他那雪白得瞬間就燒起來的臉,覺得好玩極了,“今天成年了,晚上要不要燙一燙,慶祝一下?”
    他垂涎他的小相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養也養了這麽久了,連眼睛都好了,今晚給他吃一口,不過分吧?
    燙一燙?
    你當下火鍋呢?
    許懷謙的臉色更紅了,看著陳烈酒,好想跟他老婆說,老婆咱能不能含蓄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奈何陳烈酒完全意識不到許懷謙的害羞的點,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一下:“好不好,我有點想了。”
    不僅僅是因為潮熱的原因,心裏上也想了好久了。
    別的哥兒十七八歲就嫁人,能天天享受夫夫生活了,他都二十一了,除了上次找許懷謙幫忙解了個初熱,都快成老哥兒了,還沒有享受過一次,太慘了。
    “好。”老婆想了,許懷謙有什麽辦法,當然是答應他。
    “好乖。”陳烈酒見他穿著一身喜服,紅著一張臉,垂著眼眸,他說什麽就應什麽的許懷謙,踮腳在他白裏透紅的臉頰兩旁各親了一口,“那就說好了,晚上先別睡,等等我。”
    因為身體的原因,許懷謙睡得都比常人要早些,大概是吃了飯消了食就睡了。
    今晚這麽多賓客在陳家院子,陳烈酒也不可能把那麽多賓客晾在門外,怎麽說也得把他們送走再回來與許懷謙洞房。
    可那都很晚了,他不知道許懷謙能夠不夠堅持那麽久。
    “不會。”許懷謙顫了顫眼睫,他的洞房花燭夜,他要提前睡了,他自己也得給自己氣死。
    而且他很想跟陳烈酒說,你別急,我比你更急。
    他可是單身了二十七年的人,他比他急多了。他現在都恨不得馬上穿越到他和陳烈酒的洞房時刻,好進行他現在想要進行的事。
    可是不行,現在還在正午時分,距離黃昏的拜堂時刻,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距離洞房,那時間就更加久遠了。
    “我的阿謙真好看。”兩人黏糊完,陳烈酒給許懷謙把親亂的衣服整理好,左右欣賞了一下,心裏說不出的得意。
    沒人要的病秧子,他撿回來養一養,就養出了個絕色秀才。
    “我的阿酒也很好看。”許懷謙給陳烈酒把束腰覆上,剛剛兩人穿衣服穿到一半就按捺不住地開始接吻。
    這隻是穿衣服都這樣,等到脫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怎樣幹柴、烈火呢。
    “乖乖等著我來領你去拜堂。”整理好衣服後,陳烈酒就要出去麵見賓客了,而許懷謙這個贅婿則是要蓋紅蓋頭,等著被牽出去拜堂的。
    “好。”第一次結婚,還是按照新娘的儀式結婚,許懷謙自己都有些激動。
    好新奇的體驗。
    就好像自己真的要嫁人了一樣,嫁得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激動、興奮、開心,各種高興的心情充斥著他全身無法用言語描繪,非要描繪的話,可以自己去體驗一次。
    陳烈酒穿戴好喜服,喜笑顏開地出去們接待賓客了,院子裏,他的紅綢和許懷謙剪的紅紙交相輝映,把今天的一切都襯得那麽美好。
    很多年後,陳烈酒回憶起今天,任然記得他此刻推開門,看到院子外麵,他的小相公為他準備的燦爛而盛大的婚景的心情,這是他人生中許多個美好瞬間中最美好的一個。
    這一刻,欣賞完自己婚景的陳烈酒,突然又覺得剛剛太不應該把他和他的小相公接吻的畫麵打斷。
    就該繼續進行下去。
    和許懷謙親到天荒地老去。
    陳烈酒一邊走向院子外麵,一邊看著窗戶上、屋簷下、房梁上,就連整個院子的天空上都掛滿了許懷謙親手打的絡子,與他親手剪的他們的小紙人。
    唇角帶笑地向院子外麵比他還要震驚地賓客迎去:“恭迎,恭迎。”
    很明顯,許懷謙給他準備的驚喜不僅僅隻有此,當陳金虎一臉帶笑地像個正常人一樣向他走開的時候,陳烈酒的眼睛都愣了愣:“小虎?”
    “大哥。”陳金虎在他麵前走了走,“我這樣走路好看嗎?”
    “好看。”陳烈酒點頭,看向他的腳,“你的腿?”
    “二哥給我想的辦法,”陳金虎把鞋子的奧妙說給他聽,“我習慣了以後,也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雖然殘疾還是沒有改變,但這樣已經很好了,比起以前歪歪扭扭的走路好太多了。
    “真好,你們二哥真好。”此刻的陳烈酒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一種叫幸福的滋味包裹著。
    自從從爹娘去世之後,這種滋味就再也沒在他身上出現過,可現在它又回來了。
    回來告訴他。
    他不再是一個獨自帶大弟弟妹妹的人了,他也有人疼,有人愛了。
    他的阿謙愛他。
    “是啊,二哥真好。”在回之前,陳金虎完全想象不到他這個二哥居然是這樣的,人好的簡直不敢相信,世上居然還有這般的人。
    “去接客吧。”陳烈酒拍拍他的肩膀,許懷謙把最好的都給了他,他也要把最好的都給阿謙,不能讓他們今天的婚禮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
    “嗯。”陳金虎今天也穿的紅衣服,不過沒有陳烈酒的紅得那麽豔,豔得他眉間的哥兒線都要滴血了。
    陳烈酒在屋外接客,許懷謙在屋裏也沒有閑著,試試屋裏的溫度,有點了兩盆子炭,以防晚上他和他阿酒辦事的時候,他這具不耐寒的身體凍住了,承受不住。
    就在他拿著火鉗慢悠悠地點火的時候,新房的門嘎吱一下,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來。
    “誰?”許懷謙慢慢抬頭,看到一張蒼老的臉。
    “二郎?”許爺爺也有好久沒見著許懷謙了,看到現在風姿卓越,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的許懷謙一時間也不敢認。
    “……哦,許,”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許家人,乍然看到許爺爺,許懷謙差點沒有認出人來,等原主的記憶浮現出來,差點把他本名喊了出來,頓了頓,這才不情不願地叫了聲,“爺爺。”
    說實話,這個爺爺,比起他那個大書法家爺爺來說,差遠了,叫他一聲爺爺,可難受死他了。
    沒辦法,在這裏孝道大於天,他要是連麵子功夫都不作足的話,很有可能會變成他科舉路上的汙點。
    “真是二郎。”許爺爺聽到許懷謙的聲音,瞬間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就在一個村裏,二郎怎麽不回家看看呢?”
    “我沒家了。”許懷謙回了他一句,腦袋很冷靜地在想事。
    今天是他和阿酒的婚宴,以阿酒的性子,不可能邀請許爺爺來參加他的婚宴給他搗亂,那就是說,他這個爺爺是趁著阿酒他們忙,故意摸進來的。
    “怎麽可能沒有家呢,”許爺爺向許懷謙打感情牌,“有爺爺在的地方,不就是家麽?”
    “那為何當初大伯母和大堂哥把我抵給陳烈酒的時候,爺爺不出來阻止呢?”搞不清許爺爺現在摸上門來做什麽,許懷謙隻能伺機而動。
    “那是你大伯母他們私自做的決定,我跟你奶奶一點都不知情,二郎你要是想要回去,可以隨時回去的。”許爺爺到許懷謙麵前痛心地說。
    “真的嗎?”許懷謙眼睛亮了,“正好,我一點都不想入贅給陳烈酒這個惡霸,爺爺可以現在帶我回家嗎?”
    “——啊?”許爺爺被許懷謙這個操作驚到了。
    “爺爺,我是男人啊,我還考了功名,我還是想正常娶妻生子的,”許懷謙臉上的表情比他還要痛苦,“書院裏的同窗都看不起我是入贅的,可是大伯他們不收留我,陳烈酒又把我家房子拆了,我別無他法,現在爺爺說我可以隨時回家,真是太好了。”
    許懷謙的表情瞬間變得激動起來,握住許爺爺蒼老的雙手:“走,爺爺快些帶我走吧,不然待會兒陳烈酒就要強壓著我出去拜堂了,今天這麽多人在,我要是跟他成親拜了堂,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贅婿的身份了,爺爺,我們快些走吧。”
    許懷謙整個人表現得激動得很,完全不給許爺爺反應的機會,拉起他就要打開房門逃出去。
    許爺爺這會兒有點反應過來,許懷謙不想入贅,還是想回家?
    這哪成啊?
    他跟老婆子兩人老胳膊老腿的哪裏養得起許懷謙這個病秧子,而且把許懷謙弄回去了,待會兒陳烈酒發現人不見了,還不得直接把許家給拆了。
    “二郎、二郎,你冷靜點!”見許懷謙馬上就要把門給打開了,許爺爺反應極快地堵住門。
    許懷謙一臉迷茫地看著許爺爺:“怎麽了,爺爺?”
    “爺爺,恐怕不能帶你回家。”許爺爺一臉為難地看著許懷謙,“你這個身體,家裏養不起……”
    許懷謙睜大眼一臉絕望地看著他,難受地從懷裏掏出手帕來,捂著嘴猛咳了兩聲,咳得手帕上全是血絲後,唇邊帶血,一臉蒼白向許爺爺問道:“……那爺爺來找我做什麽?”
    第一次見許懷謙咳血的模樣,許爺爺的心緊了緊,這不會是得了癆病吧?他這把老骨頭可折騰不起。
    “就是來找你問問,你還有沒有其他賺錢的法子,”許爺爺隔得許懷謙遠遠的,生怕他嘴邊的唾沫會飛到他身上,“……家裏沒法子了,家裏窮啊,你大伯和你大伯母都瘦得不成人樣了,你奶奶身體又不好……二郎,你與其幫陳烈酒那個惡霸,不如幫幫家裏吧。”
    “好啊,”許懷謙一口答應,“我這就把燒炭和孵小雞的法子寫給爺爺。”
    “不不不,不要這兩個,還有其他的嗎?”許爺爺是怕了陳烈酒那個說拆人房子就拆人房子的陳烈酒,他們在杏花村又沒有什麽根基,乍然有了這兩個方子,陳烈酒還不知道要怎麽上門來鬧呢。
    許懷謙羸弱地抖了抖身體,又難受地咳嗽了幾聲,搖搖頭:“……沒有了。”
    “怎麽就沒有了呢?”許爺爺不相信,“二郎,你讀過書,那麽聰明,你一定知道是不是?”
    “——咳咳咳咳,”許懷謙使勁咳,使勁咳,看上去十分虛弱地說,“真的沒有有了,爺爺,我考秀才眼睛都考瞎了,大夫說我可能得了癆病,看不了書了……”
    說著他就渾身軟弱無力地往許爺爺倒:“……爺爺,你帶我回家吧,帶我回家吧,我好想家啊。”
    “二郎,你好好休息,今天是你的婚宴,可不能出什麽差錯,爺爺……爺爺不該來打擾你。”許爺爺被他嚇得不輕,丟了一句話,打開門就溜走了。
    他可不想來討方子,方子沒討到,反惹一身癆病回去。
    “——咳咳咳咳。”等許爺爺一走,許懷謙咳嗽了兩聲,目光恢複清明,哪裏還是剛才半分病弱的樣子,他拿帕子擦幹淨唇上的血色,然後將帕子扔進火盆裏燒得一幹二淨。
    本來他今天結婚,不想見血的。許家人太貪得無厭了。
    如果這個許爺爺要是真能帶他走,看到他和原主還有一絲親情的份上,給他們指一條路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們明顯對原主這具身體嫌棄得不行,看在利益的份上還是貼了上來,想要從他這裏咬一塊肉走。
    他們沒有為他想過一點。既然如此,他帶著全杏花村的人發家致富,都不帶他們,讓他們日日活在後悔與痛苦之中。
    許懷謙腦子一轉,壞主意湧上心頭,轉念又想到今天結婚,這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要去管了。
    他還得美美地做他的小相公呢。
    抿幹淨唇上的血,去屋內的銅鏡旁挑了點胭脂遮住臉上的蒼白。
    這還是上次去府城科考,婉婉買給他的,原本等他科考出來就要交給他的,可惜,他出來就看不見了,這些東西對他也沒用了。
    後來眼睛好了,他又要結婚,王婉婉又把這些東西給他送了過來,這會兒剛好能用上。
    許懷謙看著鏡子裏,重新恢複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的自己滿意了,這才是烈酒家的小相公嘛。
    陳烈酒今天太忙了,注意力都在賓客身上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有許家人摸進過他和許懷謙的房間。
    要是讓他看見,他非得讓人把許家這群人給綁起來不可,壞他好事!
    不管如何,時間還是照舊來到了黃昏拜堂的時候,這個時節打不到大雁了,陳烈酒便讓人捉了一籠子喜鵲。
    吉時裏,他牽著蓋著紅蓋頭的許懷謙從屋裏走出來,漫天的喜鵲在陳家掛滿紅繩的頭頂上盤旋,將這有九分喜氣的院子足足變成了十分。
    滿天晚霞裏,伴隨著滿院的紅與喜,他在許懷謙生辰生日,與許懷謙拜了天地,此後永生永世都綁在了一起。
    鑼鼓喧天,賓客滿堂。
    陳烈酒一臉喜氣端著酒杯挨桌與客人敬酒,看得孟方荀一行人,眼皮子直跳,這樣喝下去,他們今晚的洞房還能進行嗎?
    當然能了!
    陳烈酒越喝腦袋越清醒,越喝眉間的哥兒線越鮮亮,無人知道他潮熱來臨。
    他頂著灼熱得不行的身體,一杯一杯喝完了每桌,然後這才腳步穩健地跨進了他的新房。
    房裏許懷謙就真的像個新娘一樣蓋著蓋頭,端端正正地坐著等著陳烈酒來挑蓋頭。
    陳烈酒翹了翹唇,掩飾不住一臉喜意地反手就把門給鎖了。
    “——哦!!!”
    驚得後麵一群想跟進來看“新娘子”的人,當即起哄大笑。
    陳烈酒才懶得管他們,腳步虛浮地飄到許懷謙麵前,一把揭開了他的紅蓋頭。
    一張如琢如磨的臉映入眼瞼。
    他原本沒醉的,一下子就醉了。
    都不知道怎麽吻上許懷謙的唇,開始脫衣服的。
    “等下,合巹酒還沒有喝。”許懷謙被他親的眼睛都在發熱了,不忘提醒他。
    陳烈酒把床邊的合巹酒勾過來,兩杯都倒進自己嘴裏,然後又吻上許懷謙的唇,把自己唇中的酒渡給他。
    來到這個世界的許懷謙還沒有喝過酒,陡然被陳烈酒這麽一喂,又嗆又辣,小小地在喉嚨裏咳嗽了一聲,抬起眼皮看了下陳烈酒:“這麽急?”
    “我等不了!”陳烈酒已經忍了一天的潮熱了,在房裏與許懷謙親的時候,就被勾起了,後麵一波接一波,要不是他忍耐力好,他就回房來把許懷謙給扒了。
    “我幫你。”不用他說,許懷謙已經發現他大紅的喜服下,裏麵的裏衣全都濕透了,手攬上他的腰,就幫他把身上的累贅去掉了。
    潔白的皮膚像是從燃料裏撈起來似的,被染得透紅,一摸還燙得灼人,向來張揚明豔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羞意。
    許懷謙被他漂亮到挪不開眼。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老婆完整的模樣,真是美得無法用言語訴說。
    “會不會?”陳烈酒抓著他的衣襟下滑,將他的衣擺撩開,並不去脫他的衣服,隻是帶著暗示意味地問了一聲,“用不用我教你?”
    這尋常姑娘、哥兒成婚都有避火圖教,他家的小相公入贅,他什麽都沒給他準備,不知道他會不會?
    陳烈酒想到上次幫許懷謙,隻是舔舔手指他都害羞得不行,這行房一事,恐怕也純粹得猶如白紙一張。
    “不用。”許懷謙真是又羞又氣,他到底給了他老婆什麽錯覺,才讓他老婆覺得他什麽都不會?
    這種事,男人天生就會吧?
    而且他可不是白紙一張,現代看耽美小說的時候,都專挑那種有車的看,什麽樣的他都能夠接受好嗎?
    他就恨自己沒有穿成一個好身體,不然,他一定要像小說男主那樣讓他老婆也試試三天三夜不下床的滋味。
    陳烈酒看許懷謙那一臉認真又有點生氣的小模樣,知道他是個自尊心極重的人,笑了笑,當下什麽也不說了,任由他任意施為。
    反正等他不行了,他在自己頂上也是一樣的。
    都說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接觸到陳烈酒那一刻,許懷謙感覺他今天都快把這四喜給遇完了。
    過去、往後沒有任何時刻,能比他此刻的激動、悸動、興奮。
    盡管太過於興奮,喉嚨裏有鐵鏽的味道蔓延上來,但都被他咽在了喉嚨裏。
    疾病、病弱、體力什麽都阻擋不住他這刻擁有他老婆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