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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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潤鬆的小廝九月在樹林裏被找到, 人醉得一塌糊塗,被涼水潑醒後,隻知道喝了花酒, 醉醺醺地回來, 之後的事情便一問三不知。
    大耿氏向耿丘氏轉述臨川侯的幕僚查探到的結果:“一路順著水流往上找, 在橋底下的岸邊找到些痕跡,潤鬆應該就是在那裏失足落的水。”
    耿丘氏淒然冷笑:“失足,好一個失足,潤鬆好端端怎麽會去橋底下,你們拿我當傻子哄嗎?”
    大耿氏歎息:“他醉得人事不省, 一個醉漢什麽事幹不出來。”
    “是不是你幹的!”耿丘氏突然欺近大耿氏, 毒蛇一樣盯著她,眼底戾氣翻湧, “你恨我那個蠢女兒誤了你兒子,你恨我拿陳氏之死威脅了你二十年,結果陳氏的秘密算不得秘密了,你不怕我了, 你就殺了潤鬆報複我!”
    大耿氏冷冷道:“我恨你不假, 但潤鬆的死與我無關, 再如何他都是耿家唯一的血脈。”
    “唯一……血脈, ”耿丘氏痛到痙攣,上下兩排牙齒不由自主地咯咯打顫,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垂死掙紮的痛苦, “我的血脈斷了,耿家絕後了!”一股血流隨之湧出, 噴濺到大耿氏臉上, 染紅了耿丘氏胸前的衣裳, 她的身體瞬間往後倒。
    看著被下人團團圍住的耿丘氏,大耿氏麵無表情地用帕子擦了擦臉,嘴角浮起一抹痛快的弧度。她唯一的孫兒小二郎,多麽玉雪可愛又聰明伶俐的孩子,都七歲了,卻被小耿氏那個毒婦活活害死。她耿丘氏死了個廢物一樣的耿潤鬆都痛成這樣,豈知她當年又有多痛,她痛到恨不得將小耿氏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可耿丘氏拿陳氏之死威脅她,逼得她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報應啊,今日惡果就是耿丘氏當年種種的報應。
    翌日太陽照常升起,並不曾因為死了一個耿潤鬆就有何不同。起床的江嘉魚一邊吃早膳一邊問賀嬤嬤過了一夜有沒有什麽新的進展。
    古梅樹又入定了,狸花貓不屑聽這樣的八卦,於是江嘉魚就成了睜眼瞎。
    賀嬤嬤道:“耿公子的小廝九月半夜裏被找到了,醉倒在樹林裏,他知道多少,老奴就不知道了。”
    話音剛落,跑來一個婢女,略帶焦色:“郡君,大理寺來人了,請各院主子去前廳配合調查表公子溺亡一案。”
    江嘉魚驚訝:“誰報的官?”理論上而言報官才是正常操作,可古代是個人治社會而不是法治社會,人們更喜歡用家法宗法私下處置,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報官,窮人家怕丟財,富人家怕丟臉。
    耿丘氏報的官,人人都以為她吐血昏迷人事不省了,其實她半夜就醒了,然後在耿家奴婢的掩護下,一大早扮成粗使婆子悄悄溜了出去。
    出去後,耿丘氏直奔大理寺,敲響鳴冤鼓,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著用血寫成的狀紙痛哭流涕控訴林家忘恩負義喪盡天良。
    在耿丘氏話裏,林家為博一個重情重義的美名主動讓林二娘下嫁耿潤鬆,卻暗中溺死耿潤鬆製造成失足意外,好名正言順取消婚事。提到耿潤鬆,耿丘氏幾度哽咽不能言,聲聲泣血,令人落淚。
    哭訴完林家謀害耿潤鬆,耿丘氏開始揭林家的老底,把臨川侯不欲為外人知的那些醜聞抖了個幹幹淨淨。
    第一樁就是臨川侯的糟糠之妻陳氏被大耿氏害死,臨川侯和林老夫人都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圍觀民眾頓時嘩然,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耿丘氏在錐心之痛中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快意,她是沒有證據,可會有人信的,起碼林伯遠就會信。林伯遠豈會放過大耿氏,他雖然是個廢物,可他養了個好兒子,大耿氏完蛋了。還有臨川侯和林老夫人,就算林伯遠不能拿他們怎麽樣,可隔著陳氏一條人命,父子祖孫如仇寇,林家就是個笑話。可惜林鑾音死的太早,不然更精彩。
    第二樁就是小耿氏如何害死姬妾姨娘庶子庶女,耿丘氏這個當娘的當然一清二楚,她如數家珍一般托盤而出。外頭雖有風聞可哪有耿丘氏這個親娘親口說來得震撼人心,小耿氏母女三人都將名聲盡喪不說,小耿氏還將接受遲來的懲罰。
    林家人害死了潤鬆,她就要林家身敗名裂雞犬不寧。
    耿丘氏哭倒在地,並不覺得多少快意。她恨,恨自己勢單力薄隻能還以這樣隔靴搔癢的報複,她更想親手血洗林家滿門,讓林家也斷子絕孫。
    耿丘氏這一手無差別報複,著實把府裏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誰都沒想到她這麽瘋。
    鼻青眼腫的小耿氏氣急敗壞:“她瘋了,她胡說八道,才沒有的事情,你們不要聽她亂說!”她不敢置信又傷心欲絕地瞪著耿丘氏,“潤鬆又不是二娘殺的,你為何要這樣害我們?我可是你親生女兒,你怎麽能這樣害我!”
    耿丘氏目光陰沉沉,孫子都沒了,她還要什麽女兒。目光一轉,落到癱坐在椅子裏的大耿氏身上,耿丘氏森然勾起嘴角,她痛十分,就要這些人痛上七分,憑什麽隻有她一個人痛不欲生,他們卻像沒事人一樣高高掛起。
    大耿氏遍體生寒,被臨川侯知道是她害了陳氏不要緊,可林伯遠知道了,他絕不會放過自己。而被耿丘氏這麽一鬧,臨川侯絕不會護著她,他正可以名正言順地解決掉自己。
    這一刻,大耿氏隻覺得荒謬,她想借臨川侯的手除掉小耿氏,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局麵,臨川侯會除掉小耿氏,可她自己也會被一起除掉。
    怎麽會這樣?
    “你這個蠢婦!”大耿氏痛恨瞪視耿丘氏,“你以為你報複的是林家嗎,你是在報複我和你女兒還有耿家,被你這一鬧,林家耿家勢必恩斷義絕,你讓耿家其他人怎麽辦?”
    耿丘氏臉上有一種沁人心骨的冷漠:“鬆兒都沒了,她們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姍姍來遲的江嘉魚進門聽到這一句,一陣厭惡,合著隻有你寶貝孫子是人,女兒孫女都不是人。
    一身緋色官袍的謝澤轉過身,盈盈淺笑著向江嘉魚拱了拱手:“江郡君。”
    江嘉魚意外了下才還禮:“謝少卿。”
    崔劭那大理寺少卿之位由謝澤接手,隻能說頂級世家門閥就是牛,一出仕就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擱現代便是大學一畢業就去最高法院當副院長,人家的起點就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終點。
    “你們認識!你們怎麽會認識?”林二娘失聲質問。崔劭走了,她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耿潤鬆這個死胖子死了,但是萬一祖父再胡亂給她定親怎麽辦?直到見了紅衣雪膚風采不遜於崔劭的謝澤,林二娘瞬間淪陷,哪來還記得曾經的崔少卿,心裏眼裏隻剩下現在的謝少卿。
    林二娘臉上的嫉恨明若燈火,江嘉魚無語了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二娘也是很強大的存在。
    謝澤沒理會林二娘,連看都沒多看一眼,隻覺得細看都是一種殘忍,他眼望著江嘉魚:“今日謝某主要是為耿潤鬆一案而來,據苦主耿丘氏所言,是江郡君第一個發現被害人?”
    江嘉魚嚴謹表示:“是我和我的四名婢女,人我都帶來了。”
    謝澤含笑點頭:“如此甚好,還請江郡君前麵領路,帶謝某前去現場一看。”
    “可!”江嘉魚接著道,“隻我年幼,還請謝少卿允一長輩陪同。”
    “請便。”謝澤不覺好笑,小姑娘還挺有戒心。
    江嘉魚看向祝氏,林伯遠夜不歸宿,誰也不知道跑哪兒撒野去了。林予禮還沒趕回來,祝氏是她在場唯一信任的長輩。
    祝氏安撫地拍了拍林五娘的手背,走向江嘉魚。
    一行人便離開大廳,前往湖邊。
    謝澤不疾不徐走在江嘉魚身側,微偏過臉看過去,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瑩瑩生輝,似水含情的桃花眼目光專注,唇邊笑意溫和柔軟:“江郡君可否仔細說說昨夜發現被害人的經過?”
    江嘉魚:“昨夜大概是酉時三刻我帶著婢女出門挖蟲子。”
    “挖蟲子?”謝澤有點懷疑自己耳朵。
    江嘉魚平靜點頭:“我養了一隻鬥雞。”
    謝澤眼底漸漸泛出沉重,喜歡鬥雞不是問題,喜歡親自挖蟲子有點問題,小姑娘居然不怕蟲子,膽子那麽大,謝澤心情越發沉重。
    落在祝氏眼裏,還以為謝澤不相信江嘉魚出現在湖邊的理由,進而懷疑江嘉魚,她連忙描補:“那並非淼淼第一天去挖蟲子,已有四五天了,府裏知道的人不少。”
    謝澤留意到的卻是小名,淼淼?渺渺?邈邈?哪一個?
    謝澤頷首,嘴角抿起一絲微笑:“然後呢?”
    江嘉魚:“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吧,挖到了湖邊,我無意中發現水上漂著個人,便吩咐婢女救人,救上來一看人早已經死了。”
    謝澤聲音溫和:“據苦主耿丘氏言,江郡君曾經把溺水窒息的表姐從鬼門關上救回來,卻沒救被害人,她以此懷疑你就是凶手。”
    耿丘氏在大理寺把林家人能咬的都咬了一遍,意在把事情鬧大。過了一整夜,她已經對找到真凶不抱希望,有多少證據都早被林家人毀得一幹二淨。何況就算有證據,官官相護,那些官老爺還能為了她一個平頭百姓對付侯府不成,她要的是掀起輿論。林家自詡是上等人,要臉麵要名聲,她就把他們的臉皮名聲砸地上。
    江嘉魚心不慌:“把人救上來之後我檢查過,已經回天乏術,所以不是我故意不救而是無能為力,之前能救回大表姐那是僥天之幸,非我神乎其技,耿舅婆太看得起我了。不過她痛失愛孫心神大悲,有此誤會也能理解。”
    謝澤凝視江嘉魚,淺然一笑:“原來如此,那之後呢?”
    祝氏眉不著痕跡地打量謝澤,他是世家子中出了名的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可他這態度是不是近人的有點過了?不像來查案倒像是來……找淼淼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