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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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耿氏咬牙切齒:“沒教養的小賤人!”
    “閉嘴!”耿丘氏瞪小耿氏, “說話也不看看地方,你早晚要壞在這不把門的嘴上。”
    小耿氏悻悻賠笑,岔開話題:“阿娘,潤鬆呢?”
    提及寶貝金孫, 耿丘氏板著的臉瞬間冰雪消融, 春天一樣溫暖:“那孩子累著了, 這會兒還在車上睡著。”
    小耿氏想也不想道:“那別叫醒他了, 把馬車趕進去,讓他繼續睡一會兒。可憐見的, 這一路肯定吃了不少罪,祖母她們知道了沒有不允的。”
    耿家上上下下隻剩下這麽一棵獨苗苗, 可不就是寶貝鳳凰蛋一樣的存在。
    耿丘氏就是這麽想的。
    於是,耿潤鬆老神在在繼續在馬車裏睡覺,而小耿氏母女則去了靜心堂。
    靜心堂裏隻有老耿氏、大耿氏並三房的林元娘林三娘林七娘在,長房和五房一個人都沒來。
    “祝氏和四娘她們呢,不是讓去通知了, 怎麽還沒到,像什麽樣子!” 深覺沒臉的小耿氏氣衝衝質問,她阿娘可還是這府裏的舅太太, 身為晚輩,她們豈能不來迎接。當初江嘉魚進府,她還不是捏著鼻子去了。
    耿丘氏十分大度地表示:“許是有事情絆住了, 一家人本就不需要這麽見外。”
    大耿氏譏誚地撩起眼皮瞥一眼裝模作樣的耿丘氏,在場誰不知道她的德行,在這裝什麽相。不正是如此, 長房和五房才會連麵子情都懶得做。
    老耿氏含糊地應和兩聲, 納悶:“不是說潤鬆跟你一塊來的?潤鬆呢?”
    耿丘氏笑著回:“這孩子一路累得狠了, 這會兒還在車裏睡覺,等他醒了再過來向您請安。”
    老耿氏倒沒什麽反應,隻說那讓他睡著。大耿氏卻是狠狠地皺了下眉,到別人家做客自己卻躺在馬車上睡覺不來向主家還是長輩請安問好,成何體統!耿丘氏這個沒見識的蠢婦,這哪是在疼孩子,分明是在害孩子。
    到底是娘家唯一的男丁,大耿氏無法坐視不理:“讓長輩等他一個晚輩,傳出去還要不要名聲,你們還想不想讓他出仕做官了。”
    耿丘氏笑容僵了僵:“在自己家裏,外人哪會知道。”
    “就是,”有了耿丘氏,小耿氏膽子肥了,敢回嘴了,“咱們自己不說,外頭人從哪裏知道。”
    大耿氏冷冷看小耿氏母女倆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言盡於此。”
    耿丘氏瞧著大耿氏態度有些不對勁,她心裏的算盤且得靠大耿氏幫忙,當下換了態度:“大姐教訓的是,是我們想的短了,這就讓人把潤鬆叫來。”
    不一會兒,睡眼惺忪的耿潤鬆來了。一進門兩隻陷在肉堆裏的小眼睛率先骨碌碌地往林元娘姐妹三人身上轉,發現她們顏色尋常,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才扭回臉向長輩問安。
    林元娘黑了臉。
    林三娘悄悄鬆了一口氣,如果長得好看的代價是被眼前這個癡肥色胚盯上的話,她寧願長得醜一點安全一點。
    林七娘繼續低垂著頭看腳尖。
    大耿氏眉頭皺得能夾蒼蠅,隻見耿潤鬆身量不高卻胖,尤其鼓凸的腰腹恍若即將臨盆的孕婦,兼之臉色蠟黃眼泡浮腫,明明才十九看起來卻像是長浸酒色的中年人。
    別說大耿氏皺眉,饒是小耿氏都傻了眼,這和耿丘氏信裏描述的溫潤好學佳公子完全判若兩人。
    大耿氏閉了閉眼,她怎麽會蠢到相信耿丘氏的話,居然以為耿丘氏能把耿潤鬆養育成才,看看那群侄子侄女的德行不就知道了。大耿氏倏爾握緊了拳頭,這個蠢婦,六年的時間,她竟然把好好一個孩子養成這副德行。
    後繼無人,而上麵……大耿氏看向等耿潤鬆這點時間裏不知不覺靠在隱囊上睡過去的老耿氏,於一位年過八十的老人而言,這實不是個好兆頭。
    一旦失去姑母庇佑,娘家又沒出息的後生支持,以臨川侯的涼薄,不僅耿家要完,就是她這一脈也要完。所以她必須趁著姑母還健在,趕緊替三郎鋪好路,大耿氏陰沉沉掃一眼呆滯的小耿氏。
    一行人輕手輕腳離開靜心堂,換到大耿氏的墨韻院裏,林元娘姐妹三個已經被打發走,沒了外人,耿丘氏直接問:“信裏說的不明不白,為何侯爺突然想讓潤鬆娶二娘?”二娘生得醜陋性子又壞,耿丘氏這個親外祖母都是一萬個瞧不上。
    耿潤鬆大剌剌道:“我不要娶二娘!”他又不是沒見過林二娘,就那副尊榮哪怕過了六年,也不可能女大十八變得多好看。
    耿丘氏和小耿氏母女一時都尬在那裏。
    大耿氏心中對耿潤鬆越發失望,連話都懶得再與他多說。之前還覺得二娘委屈了他,如今看還不知道誰委屈誰,倒也挺般配。
    耿丘氏臉皮厚,端著笑臉打圓場:“二娘合該嫁入高門大戶做貴人,嫁給潤鬆委屈她了。
    小耿氏一臉的讚同:“可不是,阿娘你可得想想辦法。” 她之前就不樂意這門親事,這會兒隻有更不樂意的份。耿潤鬆瞧不上她家二娘,她還瞧不上耿潤鬆當她女婿嘞。
    “……”耿丘氏壓下那點不痛快,輕描淡寫道,“這好辦的很,讓潤鬆趕緊定下別的親事,不就成了。”
    小耿氏兩眼放光:“潤鬆已經定親了,是誰家姑娘?”
    大耿氏望著眼露得色的耿丘氏,心頭轉過幾個念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唇畔勾起一抹嘲諷弧度,又轉瞬即逝。
    耿丘氏咧嘴一笑:“方才在門口見了小郡君,生得當真是花容月貌,我瞧著與我們家潤鬆般配的很。”
    小耿氏一愣,繼而狂喜,用力拍大腿:“可不是,正好她與林予禮退了婚。阿娘你是沒瞧見,她進府的時候,裝行李的馬車足有五六十輛,那可都是江家的金銀珠寶。你想啊,她父親打了幾十年的仗,那得是搶了多少好東西,江家人死絕了,還不全便宜了她,到時候那都是她的嫁妝。”
    聞言,無論是耿丘氏還是耿潤鬆都露出顯而易見的意動之色,耿潤鬆追問:“當真生得花容月貌?”
    耿丘氏滿麵笑容:“祖母我活了這麽些年,就沒見過比她生得還標致的姑娘,月宮仙子下凡也不外如是。”
    耿潤鬆瞬間就蕩漾了,哄人的話張嘴就來:“祖母,那你可得讓我娶到她,娶了她,我必然好好讀書。”
    可不把耿丘氏哄得笑逐顏開,更是勢在必得。
    饒是早有猜測,大耿氏仍是匪夷所思地盯著喜氣洋洋的耿丘氏三人看了半晌,直把他們看得發毛。
    耿丘氏定定神:“大姐,你這般看著我們做什?”
    大耿氏眸光輕輕一閃,淡淡道:“江嘉魚英烈遺孤,聖上親封的郡君,享朝廷俸,又生得那般國色天香。耿家不過布衣,潤鬆身無所長,你們是覺得侯爺能同意,還是林伯遠能同意?”
    耿丘氏當然知道無論是臨川侯還是林伯遠都不會輕易同意,可當年對於娶小耿氏,林家不也是不同意,最後還不是隻能捏著鼻子同意。
    耿丘氏理所當然道:“把生米煮成熟飯,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沒了清白,她無人可嫁不就隻能嫁潤鬆。若是這樣都不同意,我就好好和侯爺理論理論耿家對他的恩情。”
    “當年侯爺孤兒寡母險些被林氏族人作踐死,要沒阿翁張目,要沒我耿家收留,他們母子早成了一堆白骨,焉能有如今封侯拜將的風光。”耿丘氏眉目之間一派厲色,“怎麽,他林揚富貴發達了,就想忘恩負義,嫌棄我們耿家這門窮親戚。他要是不同意,我就讓全都城的人來評評理。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更何況救命之恩。但凡他是個有良心的,合該自發自覺與我們耿家世為姻親共享富貴!”
    小耿氏重重點頭,可不就是,要沒耿家哪來的林家,可恨林家人喪了良心,一次又一次地欺辱她這個救命恩人之後,還得是阿娘來收拾他們。
    耿潤鬆也是一臉的理當如此,他從小就聽著耿家對林家恩重如山的話長大,隻覺得林家怎麽報答都不為過。
    大耿氏眼底閃過陰鷙,當年就是耿丘氏口口聲聲舊日恩情,還揚言要是不答應讓小耿氏進門,她就讓小耿氏吊死在林家大門前,小耿氏才能順利進門。
    “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我勸嫂子莫要胡來,不然惹惱了侯爺,後果不堪設想。”
    耿丘氏冷冷一笑,最後那點猶豫都被激沒了:“什麽後果,林揚這廝還敢打殺了我不成,耿家對他恩重如山,他敢忘恩負義嗎?他還想不想要名聲,還想不想當大官了?我看是你怕我們和長房走得太近,就不站在你這邊了吧。”
    大耿氏猛地重拍桌麵:“耿家是對林家有恩,可這些年報答的難道還不夠,若非林家,你焉能穿金戴銀呼奴喚婢,我勸你適可而止。”
    耿丘氏勃然大怒:“救命之恩,些許金銀就想結清,哪有這樣的好事兒。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忘了自己姓什麽!”
    大耿氏義正言辭:“我既已嫁入林家,那便是林家人,倒是弟妹,你身為耿家婦,外姓人的婚事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姑嫂二人不歡而散,耿丘氏帶著小耿氏耿潤鬆憤然離開。
    大耿氏麵上怒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譏笑。她知道,耿丘氏和小耿氏這對蠢婦一定會動手,她求之不得。
    這對蠢毒母女,竟然以為同樣的招數用了一遍還能用第二遍。當年她們能成功,隻因為那是她的三郎。換做林伯遠,林鑾音寧可暗中結果了小耿氏都不會同意林伯遠娶小耿氏。換做林伍英,侯爺也絕不會讓他的寶貝兒子娶個不知廉恥的蠢婦。
    大耿氏眼底凶光密不透風,若非耿丘氏拿陳氏之死威脅她,她又豈會鬆口讓小耿氏這個蠢婦進門,更不會容小耿氏這個毒婦苟活至今,害得三郎無後。
    等了這麽多年,她終於等來順理成章鏟除小耿氏這個禍害的機會。
    就憑江嘉魚那張臉,侯爺怎麽舍得把她嫁到耿家。這對母女敢動手,侯爺就敢對她們動手。這一回可和她沒關係,她從始至終都沒同意她還翻了臉最後她還會大義滅親,借侯爺的手除掉小耿氏。沒了小耿氏,她就能給三郎重新擇一佳婦,三郎就不會再渾渾噩噩度日,三郎就能養下嫡子。
    她會聘請名師好好培養孫兒,林伯遠這樣的廢物都能生出林予禮這般優秀的兒子,她的三郎比林伯遠強了千百倍,自然也能生下更優秀的兒郎。她耿秀娥的孫子絕不會比陳氏洛氏的孫子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且看著,誰能笑到最後。
    離開的耿丘氏恨恨對小耿氏道:“你姑母沒良心,隻顧著自己享福,全然不顧娘家人死活。”
    小耿氏忙忙表孝順:“阿娘放心,我可不是姑母,我知道自己姓耿,隻有耿家起來了,我才能在林家抬起胸膛做人。”
    耿丘氏滿意點頭,暗罵大耿氏活該過得憋屈,她又說起江嘉魚:“她生得如此貌美,定能攏住潤鬆的心,不叫他再去外麵胡鬧。”
    “祖母姑母放心,”耿潤鬆滿臉都是認真,“我成親後定當頭懸梁錐刺股奮發讀書,為祖母掙來誥命,為姑母撐腰,看姑祖母她日後如何在你們麵前擺侯夫人的架子。”
    耿丘氏麵色潮紅,彷佛已經看到林家人再度對著耿家卑躬屈膝的一幕。四十多年前,本就是臨川侯母子仰仗著耿家鼻息過日子,一如現在的耿家對林家。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回頭要是再不肯好好讀書,我再不會縱著你。”
    耿潤鬆滿口子應下。
    耿丘氏心裏比蜜甜:“你天性聰慧,薛夫子都是讚不絕口,隻你年輕貪玩,才沒能定下心來讀書,若是收了心用在正途上,才名絕不會在林予禮之下。”
    那薛夫子吃著耿家的飯,知道耿家把耿潤鬆這根獨苗苗當成天上星宿投胎,自然是耿家人愛聽什麽就說什麽,硬是把個五毒俱全的酒囊飯袋說成了天縱奇才。薛夫子敢說,耿家人就敢信。
    小耿氏也信了,並且心馳神往,她做夢都想著娘家人發達,那樣她就能揚眉吐氣,拳打林伯遠腳踢祝氏:“好好好,姑母等著你入朝做大官,光耀門楣。”
    耿丘氏給小耿氏灌迷湯:“林三郎是個沒用的,給不了你體麵,連個兒子都給不了你,你們母女將來還得靠潤鬆。”
    小耿氏動容,就想回報娘家:“阿娘怎麽不帶幾個侄女來,林予禮可還沒定親。江嘉魚又不姓林,不礙事。”
    “算計成功一回哪能馬上再來第二回,給潤鬆娶個好的,讓他定下心來好好讀書,我就心滿意足了。”耿丘氏何嚐沒想過,隻她比小耿氏多了一點點理智。
    小耿氏表示遺憾,她恨不得把侄女都嫁進林家,好給自己找幾個幫手對付長房五房。
    耿丘氏言歸正傳:“關於江氏女的情況你仔細和我說說,老太太眼看著要不中用,沒準哪天一覺睡下去就起不來了,得趁著她還在,趕緊把事情辦了,有你姑祖母幫襯才好成事。”
    孝道壓下去,臨川侯也得掂量著辦,起碼最後就算結不成親,有老耿氏護著,臨川侯頂多把他們打罵上一頓再冷落幾年。這就是她屢屢敢豁出去搏一搏的底氣,最壞不過如此。自家姑娘還得擔心丟了清白最後啥都沒撈到,可孫子是兒郎吃不了虧。這樣一本萬利的事,不搏才是傻子。
    沁梅院裏,聽著古梅樹實況轉播的江嘉魚悠悠道:“老梅啊,我教你一個新詞——想屁吃。”
    古梅樹:【什麽意思?】
    江嘉魚:“不要做白日夢了。”
    古梅樹:【哈哈哈哈哈哈。】
    江嘉魚對耿家人這種受害者隻能嫁給強|奸犯的邏輯實不能理解,明明這世道沒這歪風邪氣,偏耿家人就是胸有成竹。隻能說林老頭一次又一次犧牲別人替自己報恩,讓耿家人誤以為他就是這麽重情重義予取予求一個人。
    古梅樹:【這種垃圾,讓老貓毒死算了。】
    江嘉魚汗了一把,你們妖精都這樣動不動就死死死嗎?
    “不用不用,殺雞焉用宰牛刀,我來我自己來,還用不著貓老大出馬。”
    得虧她是長在紅旗下的奉公守法好公民,這要是個反社會分子穿來,在加上狸花貓這個大殺器,這一人一貓還不得成為法外狂徒。這麽想想,突然覺得自己功德無量。
    古梅樹:【行吧,話說老貓呢,怎麽還沒回來,一天天的不著家,算什麽朋友,還是得多找幾個朋友陪老夫說說話。你別老在家待著,多出去走走嘛,沒準又遇到新妖精了。】
    江嘉魚:“……想屁吃。”
    *
    一聲急促嘹亮的鷹唳驚空遏雲,打破營地的安靜。
    “抓到了!”粗礦的歡喜聲漸次響起,“小侯爺,逮著那隻鷹了!”
    當了誘餌的公孫煜興高采烈奔過去,隻見一隻碩大的鷹在漁網裏掙紮,那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大一隻鷹。雙翼展開都趕上一個成年男子那麽長了,頭背部羽毛呈現棕黑色,眉紋發白,腹部灰白相間,雙翅布滿黑褐色斑紋。
    “這是蒼鷹!好家夥,真夠大的!”一個老兵嘖嘖稱奇,“別是鷹王吧!”
    一群兵湊過來圍觀蒼鷹。
    蒼鷹:【啁~~~勒死鷹了,美人兒,快給老娘鬆鬆。】
    “嘿,這鷹怎麽不動了?”老兵驚奇順著鷹的目光看向公孫煜,哈哈大笑,“小侯爺,它果然是喜歡上你了。”
    周遭人哄堂大笑。
    “不喜歡我難道喜歡你們這群大老粗。”公孫煜笑嘻嘻拿著細鐵鏈子靠近,這隻鷹跟他好一陣了,他在營地訓練,它就停在旗杆上看著,他去山裏野訓,它也跟著,導致自己行蹤暴露,早早被敵方發現輸了比賽,當時他就起了抓回來訓練成獵鷹的心思。
    到時候他坐在馬背上,手臂上站一隻神氣活現的獵鷹,沒準就能立馬迷倒他家小郡君。
    公孫煜美滋滋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