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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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宴,自然少不得對月穿針以求心靈手巧,所以從李府回來,已經是月上枝頭。
    賀嬤嬤沒跟著去,便問:“郡君今日玩得可好?”
    江嘉魚懶洋洋攤在榻上,她這一天可特麽的太充實了,一顆心連著坐了兩回雲霄飛車,心髒病都要被嚇出來了。還跟人吵了一架,想起吵架對象,江嘉魚瞄一眼窗外古梅,安靜無聲,也不知在不在狀態。
    無疑,這是一個呱噪的妖精,特別愛在賀嬤嬤和林五娘科普時插嘴,兩邊各說各,導致她兩隻耳朵聽不過來,腦袋嗡嗡嗡。
    更可惡的是,大半夜也不消停,一會兒這兩口子又打起來了嘖嘖嘖果然又打床上去了,一會兒可憐呐可憐呐那不是你兒子那是你弟弟!昏昏欲睡的江嘉魚瞬間精神抖擻,好在她不是需要早起的社畜,不然早晚要一天會因為睡眠不足猝死。
    可有時候,他又會好幾天不出聲,宛如一顆普通的梅樹,也不知道在幹嘛。
    “還行吧,就是跟大表姐的小姑子竇鳳瀾吵了兩嘴。”江嘉魚留意外頭,夏末初秋的涼風掠過梢頭,簌簌輕響。
    賀嬤嬤皺了皺眉,小郡君性情溫和,哪會主動起衝突:“可是竇家姑娘說了不中聽的?”
    江嘉魚道:“她說外祖家是驟然富貴的淺薄之家,被我和五表姐聽見了,兩邊就吵了起來。”
    【嘁~】
    來了,江嘉魚精神一振。
    【林家好歹還占了個富貴,竇家連富貴都沒啦,一群大老爺們除了敗家啥本事都沒有,靠典當祖宗基業裝闊,把祖宗的臉都丟盡了,可歎老子英雄兒混蛋。】
    這一刻,江嘉魚彷佛聽見:親,您的金手指上線。
    她真蠢,真的!怎麽能把足不出戶知天下八卦的梅樹精當娛樂消遣,這分明是好大一根金手指!
    對麵賀嬤嬤則在說:“說的他們竇家生來富貴一樣,也不過比咱們府上早崛起了四五十年,且就前頭兩代人有本事,第三代就開始走下坡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再沒個出息後生,等寧國大長公主去了,竇家就得淪為末流。如此形勢,子孫後代不思與人為善,還處處樹敵,果然是敗落之相。”
    江嘉魚拋磚引玉:“那竇鳳瀾是個刁鑽刻薄的,少不得回去要找大表姐晦氣。我看大表姐那模樣,似乎在竇家過得不太得意。”
    賀嬤嬤輕歎:“旁的不說,單是成親四年都無子嗣這一條就足夠大姑娘受得了,何況無論大長公主還是她婆母竇三夫人,皆非心寬和善之輩。”
    【那一家子缺了大德, 】梅樹精不負金指手之名開始爆料,【明知竇九郎喜歡雌伏於男人之下對女人沒興趣,還是哄著騙著林元娘進了門。他們自己都管不住竇九郎,居然還有臉怪林元娘沒本事籠絡不住男人的心。那竇九郎更不是個東西,林元娘勸他兩句,他就拳腳相加,一個大男人打女人,算什麽男人,哦,他本也不想當男人,他喜歡當女人!】
    同妻!家暴!
    江嘉魚愕然:“林家就不管?”
    這話其實接的是梅樹精,不過無論是梅樹精還是賀嬤嬤都沒意識到,賀嬤嬤隻當在問自己,她便道:“女孩兒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不是太過分,娘家也不好多說什麽。”
    傾訴欲爆棚的梅樹精雖知道問的不是自己,但他還是道:【耿家姑侄居然有臉說竇九郎喜歡男人總比喜歡女人好,男人生不出兒子威脅不到她正妻的地位,讓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趕緊哄住竇九郎生個兒子要緊。自家娃娃被欺負成這樣,連個屁都不敢放,還要給他生兒子,生啥兒子,趁沒孩子趕緊跑才對。蠢而不自知還自作聰明,不去找林老頭討主意,在那裏出餿主意。】
    江嘉魚心念一動,臨川侯不知情?
    翌日,從祝氏那裏逃到沁梅院偷懶的林五娘察覺到江嘉魚興致不高,少不得要問問。
    江嘉魚沒法實話實說,隻能道:“大概是昨天玩的太久,有點累到了。”
    “你這身子也太弱了,這可不行,我教你練劍吧。”林五娘自告奮勇,躍躍欲試。
    江嘉魚敬謝不敏,她這老胳膊老腿的,散步最適合。
    林五娘不肯放棄,還想擺事實講道理,被突然前來的大耿氏婢女連枝中斷。
    連枝屈膝見禮:“夫人請郡君和五姑娘去一趟墨韻堂。”
    林五娘納悶:“祖母叫我們是有什麽事?”
    連枝回道:“奴婢不知。”
    【哦豁,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差點以為那蠢娘們想轉性當好人了。】
    江嘉魚聽見了梅樹精興奮的聲音,宛如終於等到八點檔狗血劇開播,她眼皮子跳了跳,等著金手指指點迷津。
    林五娘挪到江嘉魚身邊,小聲道:“難不成是為了二姐的事?”
    梅樹精:【有可能!】
    江嘉魚卸了勁,合著他也不知道,純屬看熱鬧。她對林五娘道:“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她自己硬要跟著去,自己掉的水。”
    梅樹精老氣橫秋:【小姑娘年輕了吧,想為難人,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來。】
    江嘉魚暗道也是。
    林五娘站起來:“去看看就知道了。”
    鑒於林鑾音曾把耿氏一係按在地上來回摩擦,再思及梅樹精對老耿氏的評價,除了賀嬤嬤外,江嘉魚還帶了以桔梗為首的八個武婢。
    隻帶了瑪瑙在身邊的林五娘頓時有種她們是要去闖龍潭虎穴的錯覺,那她是不是也得當場借幾個婢女婆子壯聲勢。
    梅樹精:【誒呦,這是準備打起來嗎?】
    聲音裏那股子興奮令江嘉魚嘴角不禁抽了抽,跟著吃了那麽多的瓜,竟然被當成了待吃的瓜,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沁梅院,走出三四丈遠,便再也聽不見梅樹精的聲音,這妖精似乎有千裏眼順風耳,倒沒千裏傳音的本事。
    到了墨韻堂,大部隊留在廊下等候,江嘉魚帶著賀嬤嬤,林五娘帶著瑪瑙進屋。
    坐在上首的大耿氏麵罩寒霜,說起來,這還是江嘉魚入府半個月以來第二次見大耿氏,也不知道為什麽,特特把她和五娘叫來。
    不待江嘉魚和林五娘請安,大耿氏含怒的聲音便響起:“看你們幹的好事,竟給家裏惹來這麽大的禍事,你們可知錯?”
    江嘉魚和林五娘對視,四眼茫然,性子衝的五娘硬邦邦道:“還請祖母明示,我們犯了何錯。”
    “寧國大長公主都與我說了,你們竟敢欺辱竇家汪家許家白家何家的姑娘,你們怎麽敢!”大耿氏氣得拍桌。
    她受邀前往寧國大長公主府,才知道江嘉魚和林五娘昨天闖下大禍,一氣得罪了那麽多高門貴女,這兩個丫頭被林伯遠和林伍英慣得不知這西都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早晚要禍及滿門。
    林五娘莫名其妙:“分明是她們先嘲笑二姐還帶上家裏,我們……”還沒說完就被大耿氏厲聲喝斷,“大長公主說得明明白白,你打量著我不知道就想在我跟前顛倒是非倒打一耙,你阿耶阿娘就是這樣教你的。”
    一聽帶上父母,林五娘就要發火,卻被江嘉魚拉了拉手,她平心靜氣地問:“請問外祖母,大長公主是怎麽說的?”
    怒火高漲的大耿氏一愣,她冷冷一笑:“鳳瀾幾個聽見你和五娘嘲笑二娘落水出醜還癡心妄想崔少卿,她們出聲製止,反倒被你們奚落一通,你們好生威風。”
    這倒不是寧國大長公主故意顛倒黑白,而是她聽下人稟報竇鳳瀾哭哭啼啼。大長公主素來疼愛這個活潑爽利會來事又漂亮的孫女,指望她嫁入高門幫襯家族,自然要招來問一問。
    竇鳳瀾哪敢說真話,索性來了個張冠李戴。寧國大長公主本就因為之前的小尷尬惱怒江嘉魚,一聽更是氣上加氣,越想越氣不過,就邀大耿氏上門,然後綿裏藏針發作了一番。大耿氏又驚又恐,再三保證會親自帶著江嘉魚和林五娘登門道歉。
    江嘉魚和林五娘神色都變得古怪起來,可真敢說,還要求她們上門道歉,這得多厚的臉皮。
    “外祖母隻聽了他們竇家一麵之詞就認定我們錯了,為何不聽聽我們的說法。”
    “寧國大長公主何等尊貴人,竇家何等顯耀門第,難道還會冤枉你們兩個還會欺騙我不成。”大耿氏橫眉立目,“你們趕緊隨我去竇家賠禮道歉,看看你們幹的好事,我這張老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道歉!”林五娘不敢置信瞪大眼,叫起來,“憑什麽要我們道歉,分明是竇鳳瀾她們先嘲笑二姐還把我們整個林家罵了進去,別說我們隻是罵回去,就是打她一頓,都是她活該!”
    “打她!誰給你的膽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你這是要害了整個林家!”大耿氏怒不可遏。
    看著如臨大敵彷佛得罪竇家分分鍾要被抄家滅族的大耿氏,江嘉魚懵懵地看向賀嬤嬤,大耿氏口中說的那個竇家和賀嬤嬤梅樹精說的是同一個竇家嗎?
    賀嬤嬤眼含譏誚,十幾年的繼母女鬥法,壞的不僅僅是她家夫人的名聲,還有大耿氏自己的名聲。又有小耿氏不知廉恥自薦枕席逼婚,心狠手辣虐待姨娘庶出,耿家姑侄的名聲早已經臭不可聞。
    凡是體麵人家都不屑於與耿氏姑侄往來,與她們來往的都是地位不高且還有求於林家的後宅夫人。如此一來,姑侄倆被捧的越來越蠢鈍,竇家又慣會拿腔作調虛張聲勢,沒見識的耿家姑侄可不就把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竇家當成權勢滔天的高門顯貴。
    所以,大耿氏聽不進任何解釋,她打心眼裏認定尊貴的竇家不會錯,錯的隻能是郡君和五姑娘。且大耿氏私心裏還巴不得姐妹倆犯錯,好讓她拿來大做文章,發泄往日怨恨。
    賀嬤嬤福禮,沉聲道:“夫人容稟,登門致歉事關體麵,我家郡君雖為弱質女流,卻代表整個江氏,不如等侯爺回來,再做決斷。”
    大耿氏冷笑:“別以為侯爺會護著你們,茲事體大,侯爺頭一個饒不了你們,你們就給我跪在這兒等著。”
    林五娘才不幹,剛嚷嚷了一句:“我們又沒錯,憑什麽讓我們跪。”就聽旁邊的江嘉魚咳嗽起來,轉臉隻見江嘉魚一邊咳一邊捂著胸口,彷佛喘不過氣來,她登時慌了神,“表妹?表妹!”
    “郡君?”賀嬤嬤一把扶住江嘉魚,江嘉魚順勢靠上去,似乎已經咳到無力站立,暗地裏捏了捏她的腰。
    賀嬤嬤略一怔忪,突然想起當年夫人也沒少用類似的招數,心酸又好笑,連忙配合地疾呼:“快來人,郡君咳疾犯了!”
    等候在長廊下的桔梗等人迅速衝進來,在賀嬤嬤的指揮下抱起江嘉魚就往外衝,林五娘緊緊跟上。
    一群人嘩啦啦衝出正房,往日記憶複蘇的賀嬤嬤彷佛重回當年,唱唸做打:“我的小主子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不然老奴可怎麽對得起公爺夫人……”賀嬤嬤暗暗咬牙,小郡君脾氣好,你當病貓好欺負,今日就給你點顏色瞧瞧,壞了你這些年修身養性攢下的名聲。
    大耿氏懵在那裏,直到屋子裏空了才反應過來,氣得胸膛起伏,抓起茶盞狠狠往地上砸:“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