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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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碎大石, 銀槍|刺咽喉,赤手進油鍋……一個賽一個刺激的雜技看得滿堂喝彩,林五娘的心思終於被轉移, 江嘉魚悄悄鬆出一口氣。
恰當時,崔善月的婢女帶笑走來,福身道:“江郡君、林姑娘,我家姑娘請你們上樓玩。”
江嘉魚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看見了站在不遠處觀景樓上興奮招手的崔善月。
殊不知崔善月見到她們之後也悄悄鬆出一口氣, 約莫是即將遠行, 她大哥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不僅願意陪著她出來觀潮,居然連態度都變得不對勁。
以前, 大哥總是對她想找個如意郎君的念頭冷嘲熱諷,覺得她天真幼稚,今天卻破天荒地說她既然心心念念想找如意郎君,就別打著找人的幌子整天隻知道玩,白白蹉跎年華。
崔善月不服, 她明明是順帶玩而已,然在大哥洞若觀火的視線下悻悻閉上嘴。好吧, 她承認偶爾她是會玩著玩著就把初衷給忘了, 可這能怪她嗎?還不是那群人太歪瓜裂棗,一點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心虛的崔善月無意間看見江嘉魚和林五娘, 立刻讓婢女去請人, 隻想趕緊堵上崔劭的嘴, 當著外人的麵, 他總不好再教訓她。
崔劭不冷不淡地瞥了崔善月一眼, 到底沒出聲製止。
應邀上樓的江嘉魚和林五娘發現樓內竟然還有崔劭在, 更意外的是隻有崔氏兄妹,她們都以為樓內還有其他姑娘,這才符合崔善月愛熱鬧的性子嘛。
這倒不是崔善月不想熱鬧,而是崔劭不想被當熱鬧看。
崔善月熱情招呼:“來這邊,這邊視野最好。”
秉著做客的禮儀,江嘉魚朝著主人翁之一崔劭微笑示意了下,已經做好了被冷處理的心理準備,反正失禮的不是她。
不曾想崔劭頷首回應了下,雖然笑容客套,但是怎麽說呢,江嘉魚莫名覺得他眉眼順了些,似乎身上的棱角也平了。
難不成是因為被打擊得狠了?
因賣國賊唐元路在大理寺獄中畏罪自殺,崔劭這個大理寺少卿被追究瀆職之罪,直接從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貶為正七品縣令,著地的速度有點快且還是臉著地那種姿勢。
越想越是這麽一回事的江嘉魚暗暗點頭,如此看來有些人就該經曆下社會的毒打,這不明顯看起來比前幾次順眼多了。
打過招呼,江嘉魚就和林五娘走到崔善月那邊,三人一邊閑聊一邊觀潮,觀景樓的視野就是好,波瀾壯闊盡收眼底,一輪銀盤下,潮水猶如萬馬奔騰,聲勢震天。
憑欄而立的江嘉魚遙望夜空中的圓月,觸景生情思鄉情起,也不知道那一頭的故鄉是否也是八月十五,爸媽妹妹有沒有心情吃月餅,要是吃了的話是什麽餡的月餅,有沒有她最愛的貓山王榴蓮冰皮月餅?
饞家鄉小吃的江嘉魚隨手摸了一塊胡餅塞嘴裏隔空解饞,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望回去,就見崔劭眉頭緊鎖看著她。
崔劭無意間看見了憑欄眺望月亮的江嘉魚,崔善月和林五娘對著浪潮大呼小叫,二人身旁突然沉默下來的江嘉魚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簷角下燈籠散發出的暖光映在她無暇美玉一般麵龐上,眼底流轉著淺淺愁緒,使她看起來稚弱無依,楚楚可憐。
此時此刻,崔劭突然意識到江氏女原本也是個千嬌萬寵不輸善月的掌上明珠,卻在旦夕之間失去了所有至親,隻能寄人籬下望月憶親,而自己卻因為長輩之前的恩怨遷怒她,回首自己的行徑,實屬可笑又狹隘。
崔劭不禁愧意橫生,忽見江嘉魚抓起一塊胡餅塞嘴裏,一口咬下大半,腮幫子左凸右鼓,燈火下美人憑欄望月憶親的畫卷徒然之間粉碎,眉頭不由跳了跳。
發現崔劭好像盯著自己手裏的胡餅,江嘉魚莫名其妙,咋的?不就是吃你家一塊餅,前兩天我送了一大盒呢,好歹也是個富家公子哥兒,要不要這麽摳?她馬上又把剩下半塊胡餅塞進嘴裏。
崔劭抬手壓了壓眉心,對崔善月道:“你在這裏陪著客人玩,我先回府了。”
崔善月巴不得他別杵在這影響自己呼朋引伴玩樂,歡歡喜喜道:“好的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自己會回去。”
崔劭朝江嘉魚和林五娘點了點頭,轉身往樓梯走。就在他走到樓梯口時,變故猝不及防降臨,一群黑衣人毫無預兆地從欄杆外飛躍進來,二話不說,刀劍相向。
森寒的刀光劍影中,江嘉魚整個人都傻了眼,生在和平年代的她連群架都沒近距離圍觀過,何況這樣動刀動槍奔著殺人見血來的大場麵。她連恐懼都沒來得及產生,整一個就是不可思議狀態。
好在身邊還有見過大場麵的桔梗,一把拉著江嘉魚撤退,並且從腰間抽出一根細長軟鞭應敵。
林五娘那邊也有忍冬護著往後撤。
崔善月那邊更不必說,崔家護衛皆非泛泛之輩,將崔善月和江嘉魚林五娘一起護在內側。
大多數黑衣人圍攻崔劭,剩下的人對江嘉魚三人這邊,加上崔家護衛武藝高強,所以江嘉魚她們這情況倒不算十分凶險,起碼黑衣人都被牢牢拒之在保護圈外,傷不到她們分毫。
然三個養尊處優長大的姑娘仍是被嚇得雪白了臉,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甚至還有人倒下後再也沒站起來。
江嘉魚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幾乎找不到一點血色,眼睜睜看著一個剛剛還在奮力保護他們的崔家護衛被黑衣人砍掉半邊腦袋,腦漿混著鮮血飛濺而出,她整個人都晃了晃還有些反胃。這是她第一次直麵死人,還是慘死的人,這……這才是真正的古代嗎?可怕到殺身之禍隨時都會飛來,她想回家,從未如此害怕地想。
現實比江嘉魚見到的更可怕起來,又一批黑衣人湧入觀景樓,而崔家護衛傷亡在不斷增加,局麵變得越來越糟糕,連在內圈貼身保護江嘉魚三人的桔梗忍冬都不得不加入戰圈。
“這都是什麽人啊?”林五娘都快嚇哭了,“怎麽會這麽厲害!還不要命一樣!”
崔善月哪知道,她強裝鎮定質問:“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與我們崔氏作對?”
沒有一個黑衣人理會,一刀一劍毫不猶豫,帶著一命換一命的狠戾。
江嘉魚望一眼被烏壓壓一片黑衣人包圍險象環生的崔劭,咽了咽唾沫:“我覺得,可能是跟你們家有仇?他們明顯更針對你大哥。” 她不應該叫江嘉魚,她應該叫江池魚。
崔善月欲哭無淚:“我家仇人有點多,我哪知道是哪家!”
“……那你們不應該做好防範,你們的後手,你們的援兵呢?” 怕死更怕痛苦而死的江嘉魚發出靈魂拷問,世家的排麵呢?
話音未落,公孫煜提著在樓下從黑衣人手裏搶來的利劍跳入樓內,一劍挑開差一點就要洞穿桔梗的那名黑衣人。
魂飛魄散的江嘉魚手忙腳亂拉回受傷的桔梗,感激不盡:“謝謝小侯爺救命之恩。”他簡直就是及時雨本雨,再晚一點,桔梗就要命喪刀下。
公孫煜幾劍斬殺附近的黑衣人,壓力減弱之後才騰出空來朝江嘉魚道歉:“對不起,我來遲了。”他見她看雜耍看得投入,就去買點吃的墊墊肚子,未曾想不過離開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她就遇險,簡直不敢想自己來遲一步的後果。
江嘉魚怔住,望著奮勇殺黑衣人的公孫煜。
少年武藝高強,即便是在那些明顯飽經訓練的黑衣死士之下都不落下風,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憑他一人之力並不能扭轉場上劣勢,反而令他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黑衣人的刀鋒險險擦過公孫煜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江嘉魚忽然道:“小侯爺你別戀戰,趕緊出去搬救兵。”黑衣人誌不在他,以他的身手和位置想離開觀景樓並不難。
公孫煜頭也不回道:“崔家早有人去搬救兵,這會兒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別怕,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江嘉魚嘴角顫了顫,可她怕他死在黑衣人刀劍下,她們幾個被卷進來純屬自己倒黴,可他是為了她才主動跳入險局之中,他風華正茂未來可期,他還是留侯夫妻老來獨子。若有個萬一,她就是死了都良心難安。
就在江嘉魚快要絕望之際,援兵終於從天而降。
身穿玄色輕甲的陸洲和之前的公孫煜一樣從欄杆外躍入樓內,不一樣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他帶著一群甲衛。
望著餓虎撲羊一樣彪悍的甲衛,江嘉魚心頭大定,她應該不用慘死在這座樓裏了。
果不其然,強援到來,場上局麵頓時逆轉,左支右絀的變成黑衣人,眼見不敵,黑衣人便想撤退。
陸洲一刀砍翻兩個試圖跳樓離開的黑衣人,下令:“殺無赦!”
這座黑衣人自己選的觀景樓最終變成黑衣人的喪魂之地,鮮血與肢體齊飛。
江嘉魚不願看鮮血淋漓的斷肢殘臂,但是這種情況下更不敢閉上眼自欺欺人,她便盡量把注意力放在活人身上。
公孫煜身輕如燕地在黑衣人之間騰挪轉移,劍法如白蛇吐信,每一次出劍都會在黑衣人身上帶出鮮血。許是沒了壓力,也許是不想嚇到江嘉魚,對戰場麵並不血腥,反而有點像炫技。
場中還在與黑衣人對戰的崔劭倒是出乎江嘉魚的意料,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劍術高手,雖然形容狼狽還帶著傷但是劍招淩厲奔著要人命去。大概是在發泄之前被圍攻時積壓的悲意恨意,今日崔家護衛傷亡慘重。
與公孫煜崔劭不同,陸洲用的是刀,招式更加大開大合也更血腥,無意中撞見他一刀將一個黑衣人攔腰斬斷的江嘉魚迅速扭回臉不敢再看。
隨著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兵戈聲終於消失不見。
崔劭走向陸洲,鄭重拱手:“多謝陸將軍仗義出手。”
陸洲笑了笑:“不敢當崔公子謝,陸某奉命捉拿唐氏逆賊,這些都是唐氏豢養的死士,認真說起來,讓他們驚擾到崔公子你們,是陸某失職。”
崔劭自然不會當真,再次致謝。
聞言,江嘉魚恍然,原來是唐氏死士,怪不得悍不畏死,一股子寧肯自傷一千也要損敵八百的亡命之勢,如若不然,情勢不至於這樣凶險。
然後才是黑衣人怪不得衝著崔家來,還重點圍殺崔劭,要不是崔相英明,唐元路這個賣國賊且不會伏法。
崔善月心有餘悸開口道歉:“本來是找你們來玩,沒想到連累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江嘉魚忍著屍山血海造成的不適道:“唐元路暗害江氏,崔相讓他伏誅算是幫我報了仇,這點有驚無險的小意外又算得了什麽。”
林五娘也虛弱表態:“江家可是我姑姑家。”
公孫煜看看江嘉魚蒼白的臉色:“先離開這裏再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