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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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孫煜的神補刀下, 竇鳳仙的臉肉眼可見地開始發青,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彷佛已經憤怒到極點。
    江嘉魚就在心裏默默念:倒, 倒,快倒!
    竇鳳仙氣喘如牛,卻頑強地挺住了,她用一種你已經被狐狸精迷到無可救藥的眼神瞪著公孫煜:“你會後悔的。”
    公孫煜反唇相譏:“我才不後悔, 倒是陸江, 娶了你這樣心如蛇蠍的女人才會後悔。”
    竇鳳仙氣了個倒仰, 卻見江嘉魚臉色一變。
    江嘉魚又開始了表演,義正言辭:“竇姑娘,你是訂了婚, 我也確實退了婚,但是這並不能成為你嘲笑我的借口。”
    之前的慘痛記憶複蘇,竇鳳仙回頭一看,果然看見了幾張麵熟的麵孔在靠近,這個娼婦又要陷害她!
    竇鳳仙立刻咽下罵言, 高聲解釋:“你少血口噴人,分明是你先嘲笑我。”
    江嘉魚失望, 誒呦, 長教訓了嘛,那怎麽還想不開要上來找虐?
    公孫煜十分配合地指控:“我都聽見了, 你先嘲笑江郡君, 還說什麽退婚沒人要, 你們竇家人一次又一次地欺負江郡君, 簡直欺人太甚。”
    竇鳳仙咬牙切齒:“你被她迷了心竅, 你當然幫她汙蔑我。”
    江嘉魚義憤填膺:“到底是誰在汙蔑誰, 上次是汙蔑我和陸將軍,這會又汙蔑我和小侯爺,你自己行那不可告人之事,就覺得誰都跟你一樣。”
    察覺到靠近之人的目光刺一樣落在自己身上,竇鳳仙知道自己又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她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救場,挽救岌岌可危的名譽。錯眼間看見大步走回來的陸江,竇鳳仙眼裏迸射出如遇救星的光芒。
    “一場誤會,小侯爺和江郡君莫要往心裏去。”陸江彬彬有禮地朝二人抱了抱拳,“最近竇家連連出事,表妹言行不免失度,還請二位別跟表妹一般見識,陸某在這裏代表妹向二位致歉。”
    看著言辭懇切的陸江,江嘉魚想起他在三言兩語之間決定在全了仁義大度名聲之後讓竇鳳仙病逝,不禁背後發涼。竇鳳仙這種又蠢又毒的人可惡,陸江這種人就是可怕。
    本以為陸江會替她撐腰的竇鳳仙呆愣當場,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場麵上的事情,江嘉魚自然也會做,她虛弱地笑了笑:“還請陸公子多勸勸竇姑娘,女兒家名聲要緊,無論是她的名聲還是我的名聲都經不起這樣一而再地毀損。”
    陸江歉然地又拱了拱手:“郡君說的是,回頭我定好生勸導表妹。”
    既然江嘉魚表了態,公孫煜便也大發慈悲道:“本世子才不會跟她這樣的人一般見識。”
    陸江隻是無奈地笑了笑,旋即又拱了拱手。
    羞憤欲絕的竇鳳仙一張臉紅了白白了又紅,此話一出,外人得怎麽看她,他倒是得了明辨是非不包庇的名聲,可自己成了什麽人。一口惡氣在胸口橫衝直撞,撞得竇鳳仙幾次都想不管不顧開罵,然而理智阻止了她,她咬著唇,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惡氣。
    道完歉,陸江領著竇鳳仙離開。
    聽到動靜圍過來的姑娘嬉嬉笑笑,你推我搡地走到公孫煜麵前:“真巧,小侯爺也來觀潮嗎?”
    公孫煜瞄瞄不遠處的江嘉魚,板起臉一幅我對其他姑娘沒有絲毫興趣的貞潔烈夫樣,語氣冷淡:“我看完了,你們慢慢看。”說罷轉身離開。
    背過身,公孫煜瞬間變成苦瓜臉,好不容易等到周圍沒人了,他想湊過去說兩句話,偏一個兩個排著隊冒出來壞他好事,尤其是竇鳳仙,嘴巴不幹不淨,活該被整。
    回想起江嘉魚三言兩語就把竇鳳仙氣到跳腳,公孫煜就想笑。再想她為了氣竇鳳仙,那樣……那樣驚世駭俗的話都敢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來,公孫煜嘴角高高翹起,她怎麽能那樣可愛,一次比一次更可愛。公孫煜傻笑了一陣,雖然自己沒能和她說上兩句話,但是他幫著她氣竇鳳仙,她應該高興吧。公孫煜點點頭,覺得自己不虛此行了,不過他並沒有打道回府,而是悄悄跟了上去,想等等看還有沒有說話的機會。
    那幾個姑娘可惜地望著公孫煜的背影,轉身走到林五娘身邊,八卦兮兮地問:“怎麽回事啊?”
    這都是往日和林五娘一起追著公孫煜跑的小姑娘,林五娘當場就添油加醋把竇鳳仙黑了一頓。在她的話裏,江嘉魚就是柔弱無害小白兔,竇鳳仙自然是毒牙青竹蛇。
    小姑娘們頓時同仇敵抗,你一言我一語地把竇鳳仙罵了一頓,然後追問:“你們和小侯爺說上話了嗎?”
    當初是有美少年好姐妹一起分享,可這會兒林五娘想把公孫煜劃拉到更好的姐妹江嘉魚碗裏,頓時就不樂意了:“說什麽話,有什麽好說的,你們也矜持點好不好,沒見人家不想理你們嘛。”
    “你矜持你能出現在這兒,少裝模作樣,你就是追著小侯爺來的。”
    林五娘心道十有八九是小侯爺追著我美若天仙表妹來,你們就別再流哈喇子了,那有可能是我未來妹夫,是你們能垂涎的嗎?
    “胡說八道,以為我跟你們一樣,就是湊巧遇上了。好了好了,別小侯爺大侯爺的,觀潮觀潮。”
    “這玩意兒有什麽好看……”
    *
    先被公孫煜在心裏罵了一頓,又被姑娘們口誅筆伐一回的竇鳳仙,此刻正在挨陸江責罵。
    竇鳳仙整了整情緒,語帶委屈:“表哥你信我,是江氏女辱我在先,公孫煜真的和她有一腿,我親耳聽見他放話要娶江氏女。”
    陸江麵無表情看著竇鳳仙:“你既然都聽見公孫煜要娶她了,為何還要跟她作對?”
    竇鳳仙再一次愣住。
    陸江聲音驟降:“留侯乃太尉,執掌天下兵馬,公孫煜是他獨生子,多少人拉攏都來不及,可你在做什麽?”
    竇鳳仙臉色瞬間慘白。
    “江郡君是江氏遺孤,為拒突厥於關外,避免中原生靈塗炭,江氏滿門壯烈,黎民百姓莫不敬愛,三軍上下更是敬佩江氏忠勇。我們陸家根基在軍中,你作為陸家未過門的妻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難她,外人會怎麽想。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又將造成何種影響,你想過嗎?”
    竇鳳仙臉色已經幾近透明,在陸江冰冷視線下,指尖輕微顫抖,逐漸蔓延全身。
    陸江麵罩寒霜:“你沒想過,你隻想爭一時意氣,偏偏還沒那本事爭贏。已經在她手下吃了一回大虧,你卻還要撞上去找罵,你是覺得反正你已經聲名狼藉所以打算破罐子破摔嗎?”
    竇鳳仙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陸江心中厭惡至極:“你們竇家人行事向來無所顧忌,隻顧眼前快活從不考慮後果。可現在你是陸家未過門的妻子,你若再是如此四處樹敵,恕我們陸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座大佛。”
    竇鳳仙一個激靈,被仇恨蒙住的腦子倏爾清明。陸江話說得難聽,卻句句在理。他們竇家上上下下都學了祖母的囂張,結果就是被抄家奪爵父兄流放,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兒,她豈能學祖母。
    竇鳳仙麵上不甘憤怒如潮水退去,她低眉斂目道:“表哥教訓的是,是我衝動了,日後我再不會與江郡君發生爭執。” 江氏女厚顏無恥又尖牙利齒,幾句擠兌根本傷不到她分毫,反倒自取其辱。她急於想泄心頭之恨,以至於選了最蠢的辦法。來日方長,江氏女放浪形骸,早晚會露出馬腳,屆時看她怎麽死。
    陸江審視竇鳳仙片刻,才放緩了神色,帶出三分笑:“表妹轉過彎來便好,我方才言語重了些,你莫要往心裏去。”
    見他笑了,竇鳳仙心頭巨石落地,也笑著道:“我知道表哥都是為我好。”
    和小姐妹分開之後,林五娘拉著好姐妹江嘉魚開始語重心長:“你真不考慮下小侯爺?他說隻要你願意嫁給他,他馬上就提親唉。”
    江嘉魚笑:“那是為了氣竇鳳仙。”
    “要不是喜歡你,他幹嘛要配合你的話氣竇鳳仙,換個人,你覺得他還會這麽熱心腸連提親都說出來。”反正林五娘被感動了,願意成親這不就是最大的真心。
    “前兩天我不是剛說過了,色衰愛弛啊。”江嘉魚轉移話題,“那邊有賣糖葫蘆的,我去買幾串嚐嚐。”
    林五娘拉住想溜的江嘉魚,板著小臉道:“別給我岔開話題,我在和你說正經事,你十五不是十歲更不是五歲,又和大哥解除了婚約,重新定親是早晚的事,難道你擎等著長輩給你安排?安排的人隻怕還不如小侯爺。”
    望著難得嚴肅的林五娘,江嘉魚噗嗤一聲笑出來。
    林五娘叉腰,辛苦維持表姐的威嚴:“笑什麽笑,嚴肅點。”
    江嘉魚忍笑點頭:“可你這樣真的很好笑啊,我和你好好說話,但是你別裝大人好不好?”
    林五娘冷哼一聲:“還不都怪你插科打諢,我不發火不行。好了,言歸正傳,我們說到哪了?”
    “色衰愛弛。”江嘉魚提醒。
    林五娘接上話頭:“色衰愛弛的前提是隻喜歡你的容貌,可你看,你說的那什麽一棵樹一片森林還排隊到城門口什麽的,我聽著都替你難為情。但是小侯爺一點都沒誤會還配合你氣竇鳳仙,說明他挺喜歡你這性子,這不就是你說的,不隻要喜歡你皮囊,還要更喜歡你的靈魂。”
    想起那神一樣的捧哏,把竇鳳仙的臉打得啪啪響,江嘉魚不覺笑。
    “你倆一唱一和配合的多好,顯然合得來,小侯爺又對你有心,條件更是沒的說,你幹嘛就不認真考慮下小侯爺?”林五娘老氣橫秋地歎口氣,“實話跟你說,要是小侯爺這樣對我,我一丁點都不帶猶豫,立刻讓他上家裏提親去。”
    江嘉魚笑容漸漸淡去:“他很好,可我不喜歡他。”世間從來都沒有誰好就必須喜歡誰的道理。
    林五娘皺皺眉:“你現在不喜歡是因為你們接觸的少,等你多接觸接觸,你可能就會喜歡上他了。你為什麽就不願意試試看,你別擔心流言蜚語,未婚男女說幾句話無傷大雅。你看剛才阿秋她們幾個還沒話找話也要和小侯爺說話,再說了還有我給你們打掩護呢。”
    江嘉魚反問:“那要是我和他接觸之後,還是不喜歡他,他卻更上心了,到時候你覺得是留侯允許我不嫁還是外祖父允許我不嫁?”
    還不是這吃人的時代誤她桃花,倘若在現代,公孫煜是年滿十八小學弟,她早就跟他密室遊戲電影院走起,看看能不能擦出愛的花火。
    可這是古代啊,一腳踩進去,她便沒了想出來就出來的權利。這情況換成現代就是:有個條件很好的相親對象,你一旦同意去相親,那不管相處下來合不合適,你們能不能培養出感情,最後都必須結婚。
    誰敢去相這個親?反正她不敢。
    林五娘呆住,要是公孫煜執意,確實沒有江嘉魚拒絕的餘地。就說現在,公孫煜要是強硬一點直接繞過江嘉魚上家裏提親,外祖父沒有不同意的。
    過了半晌,林五娘複雜開口:“你說的是有道理,可你終究是要嫁人的。姑娘家想找情投意合的郎君,這心思我懂,我又何嚐不想,但是我知道這很難很難。我不瞞你,阿耶阿娘已經給我挑好了人家,就是洛家的表哥,我和他隻小時候見過幾回,現在連他長什麽樣子都忘了,談何喜歡不喜歡。不過是阿娘說了洛家家教好,男子四十無子方能納妾,他讀書又好有前程。我親祖母對洛家有大恩,他們一定會善待我,這樣的夫家對我而言是最好的。表妹,我說句肺腑之言,婚姻大事上我們得現實一些,你為了虛無縹緲的人錯過小侯爺,未免得不償失。”
    江嘉魚心尖驀地疼了下,為這個不得不現實的小姑娘。在這個時代,五娘的想法才是主流是政治正確,而她的想法過於不識好歹。
    可她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人啊,她才穿越到這個鬼地方兩個月都不到。
    二個月的時間和經曆遠不足以改變她二十年形成的人生觀。抓住一個合適的人先婚後嚐試愛,在她這裏是下下策。
    穿越前,她都沒離開校園這個象牙塔,她青春正好,意氣風發,家庭美滿。她從未吃過生活的苦,自然也對生活充滿熱情,她向往的婚姻一直都是嫁給愛情。
    如果不能嫁給愛情,那麽她會選擇單身。譬如像五娘親祖母洛姨娘那般出家,一年有大半時間在遊山玩水,時不時寫個遊記被追捧,活得不要太瀟灑,這不就是個旅遊博主。
    過上幾年,被現實教做人,她大概才會考慮妥協。找個合適的人結婚努力培養感情,培養出來了是她之幸,培養不出來那是她之命。
    而不是爭取都沒爭取過,一上來就奔著合適去結婚。
    “那也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不管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我不後悔。你也說了,我十五,不是二十五更不是三十五,何至於就一定要早早地吊死在公孫煜這棵樹上。”江嘉魚拉起林五娘就走,“好了好了,開心點,不要想這些煩人的事了,那邊的雜耍挺有意思的,我們去看看。”
    樹上的公孫煜若有所思,原來她不是討厭自己,而是怕喜歡不上自己又不得不嫁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