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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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周飛鵬一案, 姑娘們的雅興終究被擾,沒了四處散步賞景的閑情逸致,選擇回到廬屋, 時不時安慰遭受無妄之災的林七娘。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之前跑出去搬救兵的忍冬帶著林予禮來了。
    林予禮一路飛馳而來, 見林七娘沒被帶走,提著的心略略一鬆。一旦進了大理寺,事情立即變得棘手,麗嬪有孕氣焰正旺, 林家也得避其鋒芒, 他看向江嘉魚:“眼下是個什麽情況?”
    江嘉魚上前幾步, 細細把情況都說了:“……謝少卿這會兒還在蘆葦蕩那邊搜尋線索。”
    林予禮點了點頭,視線落在惶惶然的林七娘身上:“七妹, 你再把當日情況和我說一遍, 待會兒我見了謝少卿也有話說。”
    林七娘略帶緊張懊悔地把無意間走進蘆葦蕩, 靈玉誤踩淤泥地, 自己回去找人迷路又落水的經過如此這般一說。有了謝澤處的經驗, 她的反應更加貼切自然。
    一直凝視著林七娘的林予禮視線落在靈玉麵上, 又讓她也說了一遍當日經過,末了他問:“你隻聽到了兩聲男子慘叫?”
    靈玉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不太確定,奴婢甚至都不知道奴婢是不是真的聽見了, 奴婢當時真的嚇傻了。”
    林予禮捏了捏眉心:“我先去見一見謝少卿。”
    這一見就是大半個時辰, 也不知道林予禮和謝少卿進行了何等利益交易。反正回來後, 林予禮眉間凝色淺了三分, 下令不許外傳林七娘去過蘆葦蕩之事事, 就當無事發生過。
    無事發生過, 那就是說, 謝澤不會再把林七娘當成嫌疑人,帶去大理寺審問。
    眾人皆如釋重負,林七娘幸免一劫,林家也免了一樁麻煩。
    林予禮開口:“時候差不多了,都回去吧。”
    當下一行人與林七娘辭別,啟程回府,隨著她們一起回去的還有呂嬤嬤。
    雪地上,麵色青白的呂嬤嬤老淚縱橫:“老奴一時大意,以至於姑娘落單惹上無妄之災,縱然有驚無險,老奴也罪該萬死,理當回府向侯爺請罪,是老奴辜負了他的信任。”
    如此,呂嬤嬤便跟著回府請罪。
    坐在小車裏的呂嬤嬤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刺痛的膝蓋,林家那位四姑娘倒是個厲害能拿事的,可惜了是個庶出,與林予禮非一母同胞,世子林伯遠又荒唐無能,她日後前程有限。
    林家這些姑娘裏,前程最可期的是林七娘,瑰姿豔逸,穠麗無雙,心狠果決,實乃意外之喜。
    唐氏覆滅,下人發賣,她被臨川侯買走。
    她們這些世家出來的教養嬤嬤,向來是寒門勳貴眼中的香餑餑,哪個寒門不向往世家的風姿優雅,一邊罵著世家矯揉造作一邊學習世家禮儀。
    林家蒸蒸日上,有個拜入崔相門下的林予禮,倒也是個好去處。
    後來,她見到了仙姿玉色的江嘉魚,又多了一條可選之路。這樣的相貌,將來嫁的人家差不了。
    初來乍到,她靜靜蟄伏,等待機會。
    沒想突然被臨川侯送到了林七娘身邊,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樣的天生尤物,又飽受磨難,還有生母的血海深仇,多好的棋子。
    不曾想,幾番試探,竟懦弱到隻敢恨一恨小耿氏母女,見小耿氏被幽禁別莊,林二娘配給死人,便心平氣和了。
    對此,臨川侯倒是喜聞樂見,她可不樂見。日久天長,自己總有法子讓她恨上林家,恨出野心。
    瞌睡送來枕頭,老天都在助她。
    她的人無意中發現了尾隨而來的周飛鵬,其用意一猜便知,正好,讓林七娘吃點苦頭,讓她明白無權無勢就隻能任人踐踏。
    原想在最後關頭救下她,這樣的絕色便宜了周飛鵬,委實暴殄天物。
    呂嬤嬤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因為興奮而顫栗起來,好一出絕地反殺的美人計。
    這樣心狠手辣的人,豈會軟弱如羔羊,對種種不公不平心中無恨,她隻是隱得太好藏得太深。
    自己撿到了一塊無價之寶。
    回到沁梅院,江嘉魚躺在暖炕上,望著窗外的古梅樹出神。
    桔梗端著一碗紅棗桂圓茶過來:“郡君暖暖身子。”
    江嘉魚接過來喝了一口,香甜在齒頰間綻放,整個心情都好了一些。
    桔梗覷覷江嘉魚,放緩了聲音道:“您還在想蘆葦蕩裏的事?”
    江嘉魚慢慢嚼碎嘴裏的桂圓肉咽下去,忽聞忍冬道:“大公子來了。”
    林予禮專程為林七娘的事而來,他開門見山直接問江嘉魚:“表妹對七娘有懷疑嗎?”
    江嘉魚反問:“當日耿潤鬆之死,表哥有沒有懷疑過我?”
    “怎麽會,”林予禮笑起來,“要真是你幹的,你還能傻到自己叫出來平添懷疑,桔梗幾個也不至於這點事都無法善後。”
    江嘉魚也輕笑了下:“可肯定有人會懷疑,是不是耿潤鬆酒壯慫人膽意圖冒犯我,我一氣之下讓人把他扔水裏,也許是故意也許是不小心鬧出了人命。可事實上,真不是我幹的,可因為我發現了他的屍體,又生得好了些,邏輯上能自圓其說,便有了這種可能。就像七表妹這一樁事,她孤身一人出現在那片蘆葦蕩裏,周飛鵬可能對她見色起意反自食惡果,邏輯上說得通,但是實際操作起來,七表妹一個弱女子,麵對周飛鵬主仆二人,如何才能做到反殺?總不能說她還有另外的幫手,那可能性立刻就多起來,蘆葦蕩裏也能藏著其他人對周飛鵬下了手。”
    林予禮望著江嘉魚:“說了這麽多,其實你還是有一絲懷疑。”
    江嘉魚僵了僵,慢慢垂下了眼,讓她懷疑的是當時在蘆葦蕩麵對謝澤時,林七娘的神情,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就是感覺到一絲違和。
    林予禮慢慢收起笑,正色道:“三房都是糊塗人不假,可七娘能在那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十年來不露絲毫破綻,她就絕沒有表麵上那麽單純柔弱。”
    靜默了一會兒,江嘉魚抬起眼說:“我知道。可不單純不柔弱是她的錯嗎?三舅父冷酷,三舅母狠毒,二娘跋扈,下人作踐。就連雪姨娘,我聽三表姐說過,雪姨娘對七表妹動輒打罵。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她有城府很正常。”
    這種成長環境太容易養出極端的性格,極端的懦弱,或者極端的剛強。
    藏拙十年,好讀書肯讀書,林七娘顯然不會是前者。
    林予禮怔住,她竟然知道:“那你還與她來往過密?”
    江嘉魚眨了眨眼:“有城府難道是壞事嗎?表哥難道你沒城府?我還挺想自己城府深一點,是個聰明人來著。”
    林予禮:“……有城府自然不是壞事,就怕她的城府用在林家身上。你自己也說了,她艱難長大,在這一點上林家確實薄待了她。”
    江嘉魚:“既然知道是薄待了她,那就該罰的罰,該補償的補償。而不是擔心她報複,就排擠她疏遠她,繼續薄待她吧。”
    林予禮一時竟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家裏已經在盡力補償她了,至於罰,祖母三叔母去了別莊,二娘嫁到耿家守寡,這難道不算罰。”
    “三舅父呢?”江嘉魚哼唧了下,“他這個罪魁禍首什麽懲罰都沒有,反而因禍得福,擺脫了三舅母,如今這日子過得不要太瀟灑,左擁右抱,快活似神仙。”
    林予禮被噎了下:“父為子綱。”
    “我看是父子倆一脈相承,當初外祖父無視我母親和大舅父被繼母磋磨,三舅便有樣學樣,反正又不會遭報應,七表妹要是真出人頭地了,他這個當父親還能沾光。” 江嘉魚沒管林予禮的臉色,一頓吐槽,“這個家亂七八糟,外祖父得負最大的責任。身為一家之主,小事上可以有偏私,然大是大非上必須公正嚴明,他卻一而再地姑息養奸。”
    “淼淼!”林予禮板著臉教訓,“那是長輩,不許沒大沒小。”
    江嘉魚:“長輩也該有長輩的樣子,才能令晚輩心服口服。”
    林予禮頭都大了:“你還說。”
    江嘉魚還在說:“既然做了肯定有人會說,難道外麵沒人說他冷酷無情又糊塗。他一個能封侯拜將的人,礙於恩情孝道,隻能任由僅是平民的耿家屢屢作踐林家骨肉,這個借口能糊弄一部分人,但是糊弄不了所有人。”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行了吧。”眼見林予禮眼角在跳,江嘉魚適可而止,反正也吐槽完了。
    林予禮運了運氣,壓了下聲音道:“有些話心裏明白就行,不是非要說出來授人以柄。”
    江嘉魚嘴角一翹:“我又不傻,和別人我說這個幹嘛。”
    林予禮無奈搖了搖頭,言歸正傳:“沒讓你排擠疏遠她,隻是她經曆坎坷,心中未必無恨不想報仇雪恨,我怕她利用你,甚至傷害到你。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無。”
    其實他並不認同臨川侯一邊怕林七娘心懷怨恨報複林家,一邊又不舍她的美貌想聯姻高門的做法。若是他,他不會特意調|教林七娘,而是把她像林三娘一樣普普通通養著,將來再尋個過得去的人家嫁出去。不用她聯姻高門,也絕她複仇的可能。
    “七表妹想不想報仇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目前她沒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頂多就是懷疑她殺了周飛鵬,假設就是她殺的,他們之間無冤無仇,最大的可能就是周飛鵬見色起意,表妹自保殺人。我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好的事情,要有人想侮辱我,我也恨不得殺了對方。”
    擱現代,那不就是一個人渣想侮辱未成年少女,少女自衛殺人,這屬於正當防衛。哪怕有防衛過當的嫌疑,社會輿論肯定一麵倒地支持少女。曾經轟動一時的昆山反殺案,判決結果出來網絡上一片歡呼,她也歡呼了。
    “因為怕她將來做不好的事情,所以現在就否定了她這個人,隻會讓不好的事情更可能發生。”江嘉魚認真地看著林予禮,“我知道表哥擔心我吃虧,表哥放心,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我懂。若是她確實做了不好的事情,我自然會疏遠她,若是我覺得她威脅到了整個林家,我會告訴你。”
    其實她覺得報仇也不是不行,隻要冤有頭債有主。但要是仇恨擴大化,針對整個林家,那不行,林家有林伯遠林予禮,還有五娘這一群善良又可愛的姑娘們,這些人沒有對不起林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