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這時候，夢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那個若是真的，宣平帝也實在無法原諒自己，不但親手毒死了自己最敬愛、也對他最寵愛的大皇兄，還連累太後不能為大皇兄報仇……那樣的可惡！
    長公主在宣平帝漸漸生出自厭情緒，心中都暴躁起來的時候，終於進了宮，來到了養心殿。
    “皇上這麽早忽然召我進宮，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長公主行了禮之後，便是有些擔憂地問道，“皇上眼睛這麽紅，可是昨晚沒休息好？出什麽事了？”
    “阿姐，朕沒事，朕隻是有事想要問你，還請阿姐一定要如實告知朕……”宣平帝勉強提起精神，抬手示意賜座。
    “何事？皇上盡管問。”長公主在一旁坐下，一臉的疑惑。
    “阿姐，可還記得大皇兄？”
    “當然記得，皇兄比我年長兩歲，若他還活著，等過完年，便要四十五歲了。”長公主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仔細觀察著宣平帝那滿身的疲憊，問道，“皇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若是大皇兄還活著，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定是他，他也一定會是一位比朕出色的好皇帝。”宣平帝似有所感地道。
    “皇上怎麽這麽說？到底出什麽事了？”長公主不禁凝眉再問。
    宣平帝搖了搖頭。
    他心中猶豫著，但很快就還是問道：“阿姐，大皇兄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長公主聞言，頓時臉色猛地一變。
    “皇上不是知道嗎？”她並不肯直接回答，隻是這麽說道。
    “朕知道的，都是當年父皇和太後，告訴朕的，但這卻未必是事情的真相。”宣平帝光是看著她的臉色，就知道大皇兄絕不是死於風寒，“阿姐，我那時太小了，隻有六歲，又自小就被寵壞了，什麽都不知道，但阿姐年長我十歲，那時候已經及笄，又還未出宮，必然清楚地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阿姐，朕隻想知道，當年大皇兄，是不是喝了我喂給他的藥膳，被毒死的？”
    他這麽問著，當真是叫長公主感到膽戰心驚。
    當年的事情，先帝和太後最終達成和解，為了保住宣平帝，隻對外說是大皇子死於風寒，但實際上……
    “皇上，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什麽了？為什麽你會突然這麽問？”長公主並不肯回答宣平帝的這個問題。
    然而，宣平帝隻看她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回避這個問題，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當即苦笑著，一手撐著額頭，眼角滲出淚水，話語苦澀至極地道：“果然，果然是朕愚蠢，害死了最寵愛朕的大皇兄……”
    “皇上……”長公主想要否認。
    可想到苦苦守著這個秘密二十多年的太後，她卻又說不出否認的話。
    宣平帝會知道這件事，絕不會是偶然。
    她又想到如今楚太妃就在宮裏，楚太妃肯定不會主動將這件事告訴宣平帝，那很有可能就是太後，她不想再繼續獨自守著這個秘密，讓宣平帝像個白眼狼一樣，把害死自己兒子的楚太妃，當成半個娘親。
    太後，一定是已經無法忍受了。
    “是她，她利用你毒害大皇兄，是想把你也一起廢了。”
    長公主終究是沒有否認，“當時，你才六歲，若不是大皇兄想著那是藥膳，是藥三分毒給你吃了不好，以他疼愛你的性子，吃什麽好東西都定要讓你先嚐嚐的……
    “若是皇上那時候吃了一口，便會像大皇兄那樣中毒身亡。
    “如此一來，母後就同時失去你和大皇兄兩個兒子，楚太妃若以後生了兒子，便會扶持自己的兒子當儲君。
    “即便你沒有吃藥膳，但也會背負著毒害自己兄長的罪名，這輩子都不能觸碰到儲君之位。
    “皇上，我知道你心中一向敬重楚太妃，甚至於因為母後當年一時無法接受你，那段時間都沒有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你跟著楚太妃，所以把她當做半個母親看待，可是如今你看，她配嗎？”
    說到這裏，長公主就冷嗤一聲，“至於父皇，他更是冷血無情，竟然拿你的命要挾母後！
    “他對母後，實在是太無情了！”
    時至今日，長公主一提起自己的那個父皇，就還是一肚子的怨氣。
    而此時，宣平帝隻是一手撐著額頭，捂著眼睛，低垂著頭，無聲地慟哭著。
    即便是他害死了親哥哥，可太後卻還是選擇保下他，甚至苦心教養二十多年，將他推上皇位。
    而他呢？
    竟然在這二十多年中，完全不理解太後的苦心，甚至埋怨她待自己不親！
    她待自己不親……
    他的所作所為，要她怎麽對自己的親近得起來？！
    “阿姐，我心裏好痛苦，好難受。”宣平帝此時真如一個做錯了事的弟弟那樣，在長公主麵前不顧形象地大哭著。
    “皇上，事情都過去了，母後她也從未想過怪你，你那時太小了，什麽都不懂，你若是長大一些，自會想到楚太妃的險惡用心，又怎麽會著了她的道呢？”長公主起身走過去，抬手攬著他的肩，像尋常人家的姐姐對犯了錯的弟弟那樣，安慰他道。
    “不，阿姐。”
    然而，宣平帝卻滿臉淚水地抬手，“昨日，朕，朕險些害死了小九兒！朕端了一碗滿是砒霜的藥膳，喂給了小九兒！”
    “什麽？！”
    長公主驚得大叫出聲，“怎麽回事？皇上你、你！”
    “是朕的錯。”宣平帝擦了擦眼淚，把昨天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朕是真的沒有想到，寧嬪敢當著朕的麵害小九兒，她還帶著八皇子呢……她……”
    宣平帝忽然再難以為自己說出任何開脫的話。
    當年的八皇子害死大皇子。
    如今又是八皇子，端了有毒的藥膳，要害死小九兒。
    “一定是她！一定是楚太妃！”長公主幾乎是立即就斷定了這一點，當即就咬牙切齒地道，“如今隻有她才會這麽恨小九兒！”
    宣平帝垂下頭去，一臉的默然，然而心中卻也是已經極為的肯定。
    楚太妃，這要不是楚太妃做的，還能是誰！
    “阿姐，朕想報仇，朕想要，為大皇兄，為母後，還有為小九兒，為死去的舒兒，為朕自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