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啾啾一句話也沒有對樓赫說。
    她沒有利用這些樓家小輩來要挾樓赫，也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就是什麽都沒說。
    而樓赫被點了啞穴，縱使心中有再多的話要說，虞啾啾也沒有給他機會，讓他說出來。
    隻坐在那裏，一邊悠閑地嗑著瓜子，一邊看著樓赫竭力想要掙紮著開口說話，卻掙紮徒勞，最終認命般地放棄的頹敗模樣。
    樓赫這副樣子，自然是吃不下飯，也喝不下什麽東西的。
    他這麽熬著，一直到了晚上，一陣小孩子哭鬧的聲音傳來。
    樓赫原本正渾渾噩噩著。
    一聽到這當中有許多熟悉的哭聲，當即整個人都僵住，隨後想起來虞啾啾要拿樓家的這些孩子們，給她養的兩隻小狼當獵物，頓時“嗚嗚嗚”地想要開口說話，身體也竭力掙紮著，像是想要掙脫這罐子的束縛，救下這些孩子們。
    然而他身體裏有紫嬰喂給他的蠱蟲，渾身骨頭都軟了，又怎麽能掙紮成功？
    外頭，虞啾啾和沈清嶸的說話聲，不輕不重地傳來。
    樓赫腦袋都空了。
    不知多久以後，虞啾啾才終於進了房間。
    她一坐下來，便注意到樓赫盯著她的視線。
    那雙眼睛裏，終於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憤恨，或者說，隻是被他隱藏起來，換成了一種哀求的神色。
    虞啾啾像是這才滿意了。
    “方才沈清嶸過來跟本公主說，樓家這些年來欺淩百姓，做了許多壞事，忻州府的百姓都十分痛恨樓家人，加上樓家竟然敢派人刺殺本公主，他已經奏請了爹爹，要判樓家人流放十八年，不日便要起程，前往邊境苦寒之地，但這路上，他保證，樓家一個人也活不下來。”
    她坐在那裏，看著樓赫，一字一句地說道。
    幾乎是瞬間，樓赫的眸子裏迸發出了一陣強烈的光芒。
    但那光芒是如此的絕望幽冷。
    而後，他整個人都像是被徹底抽走了一身的力氣似的，再無一絲掙紮反抗的欲望了。
    虞啾啾知道，這，才是她這幾日折磨樓赫，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起身，走到樓赫跟前，小手背在身後。
    這時候，她這具小小的身體，透著一股與年齡極為不符的、運籌帷幄的成熟的氣勢。
    樓赫看著這樣的她，心中閃過一絲茫然。
    他隱隱有預感，她似乎並不是真的打算對樓家趕盡殺絕。
    那麽，她究竟想要什麽？
    “樓赫，本公主之前就說過了，沈清嶸想要做本公主的狗，可是，我看不上他這樣的人。”
    虞啾啾睨著他，有一股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氣勢，“本公主也說了，你們樓家做錯了事，勢必要付出代價，他們流放的罪名，是罪有應得，但是，我可以保他們路上不因沈清嶸這種意外而死。”
    她說著，這才是在樓赫的穴道上輕輕一點。
    “我最後一次問我，你到底要不要當本公主的狗？”
    樓赫終於能說話了。
    他幾乎是咬著牙，又迫不及待地說道：“我當、我當！”
    隻要能救樓家人，他便是當一條聽話的狗，又如何？
    虞啾啾這才是滿意地笑了。
    “紫嬰！”她叫道。
    “公主。”紫嬰早就拿著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出現。
    “樓赫，要想當本公主的狗，第一件事，就是老實交代，沈清嶸必然是把許多他做的事情，都安到了你們樓家的頭上，隻要你把這些年，你們樓家跟沈清嶸、跟沈國公府所做的事情，或是其他你知道的沈清嶸和沈國公府做的事情，甚至其他人做的事情都說出來，這都算你們樓家將功折罪，我可以保證，十八年流放，至少可以減三年。”虞啾啾說道。
    “好、我說。”樓赫聽著這話，閉了閉眼睛，道。
    他知道這種時候，是再也不能記得“尊嚴”二字，不能去想什麽叫做屈辱了。
    接下來，樓赫清晰地羅列出了他所知道的所有沈清嶸、沈國公府做的事情。
    甚至許多至今宣平帝還未查到的官員的事情，也都一件不落地道出。
    那些內容，再紫嬰一一記錄下來，呈給宣平帝，宣平帝又看了以後，都感到無比震驚的。
    但這無疑是更加加快了宣平帝調查的進程。
    很快，宣平帝傳了話過來，承諾說：“樓家眾人十八年流放，可以減少五年，改為十三年。”
    這個結果，令樓赫鬆了口氣。
    “樓赫，這些流放的，都是樓家的成年人，我這院子裏，還有這麽多樓家的小輩，以後必然是得靠你來養，但是，給本公主當狗的話，本公主隻給一日三餐，隻管你一人的衣食住行，這些樓家小輩，本公主是不會管，而你們樓家的家產，勢必要被抄沒，你是一分養他們的錢，都沒有的。”
    虞啾啾忽然又說道。
    樓赫看著她，不明白她說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忽而便見虞啾啾朝著他輕輕一笑。
    這一抹笑，是樓赫落到虞啾啾這短短的兩日內，他頭一次見到，她笑得這樣純粹，這樣不含一絲算計。
    隻見她忽然小身子趴在那水缸上，圓圓的小臉對著他，甜甜地說道：“給我當狗，你賺不到養樓家小輩的錢，但若是給我當暗衛，一輩子對本公主忠心耿耿的話，本公主可以給你豐厚的酬勞，讓你不但養得起這些小輩們，等樓家的人結束流放，重獲自由以後，你還能再給他們一個家，讓他們重新開始。”
    她說得這些話，讓樓赫絕望枯竭的心間，驟然像是生出了一抹嫩綠的幼芽。
    而隨著這一抹綠芽的生長，緊接著而來的，則是一片綠洲，也隨之生長出來。
    樓赫眨了眨眼睛，像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樓赫，你說，你不願意跟著本公主？一輩子忠心耿耿，當本公主的暗衛，聽從本公主的調遣？”虞啾啾又問了一遍。
    “我、願意。”樓赫在回過神來以後，那有些幹澀的喉嚨，連忙答道。
    “很好。”虞啾啾十分高興地笑了，但接著，她又板起小臉，“若是敢背叛本公主，本公主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這樣威脅著他。
    可樓赫卻不再覺得她可惡，反而看著她揮舞出來的那小小圓圓的拳頭，感受到了一絲小孩子般純粹的可愛……
    樓赫覺得，他竟然覺得虞啾啾可愛，一定是在壇子裏被關著，腦子關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