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似水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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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羽軻將視線落在了連雲瀾身上。
“其九,以萬年花不開所造的,南撫之心。”
朝歡和連雲瀾皆是一愣,連雲瀾疑惑道:“這裏麵的到底是什麽?”
“來自宿無林的劇毒之花,繞指柔。”
繞指柔,便是連雲瀾需要的材料之中的一樣材料,也是極其難得之物,卻沒想到會在這裏發現。
但是···
朝歡驚呼道:“原來是繞指柔,難怪需要這麽多毒物蘊養。”
被毒物蘊養的繞指柔,其毒性比起原本來增加數倍,即使是朝歡,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輕易摘取。
剛才羽軻說過的材料,以現在的他們也無法輕易得到,那麽,要如何才能摘取繞指柔呢?
“這種時候就該你出場了啊,我的弟弟。”羽軻輕笑一聲,在兩人的目光之中,緩緩說道:“你這次來似水境,是為了找萬年花不開吧。”
“你怎麽知道?”連雲瀾一愣。
“因為似水境會有萬年花不開的消息,是我放出來的。目的嗎,當然是為了讓我們以為自己沒有心的小雲瀾,自己乖乖來似水境呀。”
以為自己沒有心?
連雲瀾撫上自己的胸口,旁人會有的心跳,他沒有,那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你的心當然不會跳了,因為,另一半在我這裏。”
連雲瀾剛出生時,他的父母就為他用最好的材料準備了一顆心。劇毒之花繞指柔,取其中最嬌 嫩的花蕊。石花萬年花不開為基地,雕刻為合適的形狀,再加上數十種難尋的材料,才得以鑄就一顆南撫之心。
然而,這樣一顆完美的心卻因此引起眾人的覬覦,連雲瀾的父母無法,帶著連雲瀾逃跑,他們將連雲瀾交給侍女羽軻,讓羽軻帶著連雲瀾逃走,自己去引開追擊的人。
羽軻也是南撫人,她卻沒有一顆合適的心,當她抱著還是嬰兒的連雲瀾時,當她感受到連雲瀾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髒時,她生了嫉妒。
當時十五歲的羽軻用匕首剜出連雲瀾的胸口,取出那顆跳動的心髒,她渾身染血,即使是麵對孩童的嚎哭也無動於衷,捧著那顆心髒如癡如醉。
就在連雲瀾即將死去之際,一道神秘黑影出現,他瞬息之間就奪走了連雲瀾的心,羽軻意識到自己無法搶奪到那顆心髒,十分絕望。
然而,那陌生人卻說:“我可以 將這顆心髒分一半給你,但作為代價,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峰回路轉,羽軻連忙點頭答應,她得到了一半的心髒,雖然不夠完美,但足夠支撐她使用上百年。她看到神秘人將另一顆心髒歸還給了連雲瀾,同時治療了連雲瀾的傷口。
她還看到神秘人對連雲瀾施展了一個神秘的術法,年幼的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麽,直到後來她翻查了許多的書籍才知道,那是神秘人將那半顆心封印起來了。
十多年過去,那半顆心依然在連雲瀾身體之中,但他本人卻毫無所覺,在十幾年後的今天,為了為自己製作一顆合適的心髒,下山。
羽軻嘴角一勾,她的手攀上朝歡脆弱的咽喉,壓低的聲音如鬼魅一般。
“連雲瀾,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自己跳進去,要麽,讓這個女人代替你跳進去。來吧,你還是她,選擇吧。”
連雲瀾一驚,他握緊手中之劍,羽軻卻在下一秒收緊五指,卻在看見朝歡痛苦的表情時,停止了動作。
“你別殺她——”他大叫到,朝歡麵上蒼白,看著他的目光滿是悲傷。
“你···”
“連雲瀾,我沒事的。”朝歡的聲音嘶啞了,她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連雲瀾,“我下去還有一絲存活的機會,但你下去一定會死!”
“可是···”
連雲瀾想起她為自己解毒,那時候他其實勉強有意識的,他能感受到對方柔軟的唇落在自己手臂上,一次又一次的為自己吸出毒血。
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心的。
院子裏的梅花常開不敗,朝歡總愛在院子裏,所以身上染上了梅花的清香。他一直以為梅很冷,但後來他卻窺見了冬梅之下隱藏的溫柔。
他會選擇在她的院子裏練劍,劍氣吹亂落花,她伸出手去接,會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隻是轉瞬即逝的,又恢複成冷淡的樣子。
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情緒,當時不明白,現在想來,是他那顆被封印的心在悄悄跳動吧。
為落花下的她,為眼前這個人。
“如羅。”連雲瀾輕輕喚了一聲,露出一個笑容來,“活下去啊。”
朝歡驚叫一聲,她看著連雲瀾沉入蠱池,被猩紅所包裹,在沒有一點氣息。
“連雲瀾——”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朝歡掙紮著,縱身跳入蠱池之中,羽軻看著她的舉動,身形一僵,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自尋死路。
蠱池之中,連雲瀾被劇毒侵蝕,隻剩下最後一絲意識想要向上遊。但那些液體不斷腐蝕他的身體,連雲瀾緊閉雙眼,渾身漸漸失去知覺。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裏時,一隻手抓住了他,連雲瀾睜不開眼,但他靠著最後的知覺去感受著那隻手。
他用力的抓住那隻手,宛如抓住了最後的希望。
那隻手撫上他的胸口,似乎是想做什麽,連雲瀾下意識掙紮了一下,腦海之中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是傳音,那個聲音溫柔的安撫著他,連雲瀾沒有再掙紮,任由對方劃開血肉,取出那顆被封印的心髒。
蠱池的液體宛如燒水一般沸騰起來,連雲瀾能感受到周圍變得熾熱,那些液體不斷的湧來,那顆心髒吸收這這些液體,顏色越來越鮮豔。
當蠱池之中所有的液體都被吸收後,心髒又恢複成了原本的顏色,隻是這一次它不在死寂,宛如真正的心髒一般,在朝歡手中跳動。
朝歡一手拿著那顆石之心,一手拖著連雲瀾爬上池子,她癱倒在地大口喘氣,即使液體被石之心所吸收,但在那之前受到的傷害卻不會立刻消失。
她撐起身子去查看連雲瀾的情況,劇毒侵蝕和失去心髒的雙重打擊下,連雲瀾再次失去意識,隻是一隻手還緊緊的與朝歡相扣。
他麵色蒼白,眉頭緊蹙,看起來十分痛苦,朝歡遲疑一瞬,舉起那顆石之心。
“你想把心髒還給他嗎?”一雙腳走到朝歡麵前,朝歡仰起頭,卻對上一雙猩紅的眼。
“你費盡心機走到這一步,現在,隻要你用這顆心髒奪取他的感情就可以了,如何,很簡單吧。”
“他很信任我。”朝歡一字一句的說著,眼眸不在冷漠,裏麵滿是痛苦,“他沒有掙紮,選擇相信我,把生命和心髒都交給了我。”
“我不能···”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朝歡。”
朝歡渾身一顫,她艱難的開口,“晝空盡,他那麽相信我啊···”
“羽軻”冷冷一笑,嫵媚的臉如寒冰般,他蹲下身,撫上朝歡的臉的動作卻溫柔無比。
他的聲音也是溫柔的,一字一句說著一個殘酷的事實。
“可事實上,你一開始就在欺騙他。你裝作如羅接近他,一路上的保護和信任不過是為了能讓他愛上你,你看,他的確對你動心了,還願意為了你去死呢。”
“不!”朝歡大叫一聲,淚水從她眼眶之中低落,她不敢去看連雲瀾的臉,捂著臉小聲哭泣。
原來,欺騙別人的真心是這麽的痛苦,原來,被別人愛是如此的沉重。
“哎,別哭啊。”晝空盡歎了一口氣,他撥開朝歡的手,溫柔的手指拂去她的淚水,看著那雙眼裏的悲痛,輕輕一笑。
“要是你實在不願意做,也行,我會讓人送他離開,抹去他的記憶,他不會記得自己下過山,不會記得自己遇見了你。”
朝歡眼裏浮現出一絲欣喜。
晝空盡繼續道:“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必須要告訴。兩月後,上行天宮將舉辦了拜師禮,九霄道君宣告之天下,自己將會新收了一個徒弟。你猜猜,那是誰。”
朝歡眼裏的欣喜飛快散去,她渾身顫抖。晝空盡附身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那個人叫微生晚衎。”
微生晚衎。
朝歡曾經問過阿爹,為什麽會給自己取這個名字,阿爹說,“你和晚衎,一早一晚,都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每天都是如此,一輩子都是如此。”
太陽升起來了,但月亮卻離開了。太陽很難過的問月亮為什麽要離開,月亮說他不想當月亮了,他想當唯一的太陽。
朝歡忽的冷靜下來了,不在顫抖,也不在混亂。
晝空盡把那顆石之心遞給她,她伸手接過,連雲瀾依然昏迷不醒,朝歡看著她,心刺痛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罷了。
“對不起。”她呢喃一聲,一滴淚水落在連雲瀾的臉上,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宛如落淚般。
朝歡坐在連雲瀾身邊發呆,晝空盡給她一朵小花,血紅的花瓣,花蕊嬌嫩。
那朵小花的花柄纏繞在朝歡的手指上,極盡依賴。
繞指柔。
靜默了片刻,朝歡忽然開口說道:“娘第一次送花給阿爹的時候,送的便是繞指柔。阿爹明知道是劇毒之花也接了,因為他知道阿娘隻是想送他花而已,並無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