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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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仙蹤/原著
“誒科學家回來啦?這次又發現了什麽新鮮東西回來啊?”
炎熱又略顯聒噪的暑秋,光線照進小區,落了一地的斑駁光影。
建設在外、四麵全是玻璃的小房子裏探出一個腦袋,安保拉開窗戶熟絡地和來人打招呼。
肖納森被一身緊致的裝備嚴密裹著,身背半人高黑包,活像兩隻修長的蠶蛹;他頭發及肩,有些亂糟糟的,下巴處冒出層青色胡茬,頗有些不修邊幅,掩蓋了起碼一半的麵容。
熱汗在額頭處泛起點太陽的亮光,但數日來的跋涉卻絲毫沒有讓他顯得心浮氣躁。
有些艱難地拉開側麵拉鏈,肖納森掏出身份卡放在懸浮識別器上。
“白蟻。”他簡短回道。
“哦,白蟻,這有什麽新鮮的?它吃房子建築。”中年保安隨口嘟噥一句,擺擺手道,“快回去吧,這麽久不回來也別光顧著做研究。”
“不一樣。”看不清具體麵容的科學家聞言怕人誤會般,拿出放在衝鋒衣束口袖子裏的玻璃瓶:
“它變異了。”
陽光太盛,光線射在成年人手心大小的玻璃瓶身上時,折出了刺目的光。
保安瞪著眼睛看過去,表情驚奇又微微滯住。
兩隻有成年男性拇指大小的白色蟻類,全身猶如玉般光滑,纖長的觸須輕碰瓶壁,看起來飽滿又……要不是它突然咧開不明顯的口部露出後麵尖銳齒尖,堪稱憨態可掬。
這一口要是下去,指甲蓋肯定得沒了吧?
當保安回過神,以研究為生命的科學家早已不見蹤影。
他害怕地搓搓手指尖,把窗口關上,搖著頭說不懂這些怪胎的腦回路。
幾天後,小區裏某一雙層別墅突然發生大規模坍塌;還沒等人上門鑒定是何原因,已經成了半個廢墟的建築堆裏就跌跌撞撞地走出一個人。
他渾身血汙,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全是齧齒痕跡。半長的頭發一團髒汙,糊在幾乎已麵目全非的臉上。手裏還捏著一個底部被啃噬過後的玻璃瓶,幾天前那裏麵還裝有兩隻碩大潤圓的白蟻,如今空無一物。
……他逢人就咬。
而被咬過的人也迅速染上獸類般的瘋癲。
僅半天時間,整個小區、乃至邊緣城鎮便無一人存活。
極度危險的信號通過最後一個人類的血手開啟衛星發送。得到消息的上級以最快速度與決策將此地隔離、丟棄五年,幸運地切斷了蔓延。
隻有全無生命氣息的活死人在街道上行屍走肉地遊蕩,被困在城中。
找不到家和去處。
又過一年,“研究材料”已被取之殆盡,行屍走肉們卻還是沒有要自主死去的意思。
軍火這才瞄準他們,隻有在擊中其頭顱、眉心時,他們才會徹底倒地不起。
“白蟻病毒”就此被全人類關注研究。
...
“唉——”
深沉的歎息在安靜且空曠的白色空間響起,一個男人敞著研究服,無所事事地斜倚在門邊,單手環胸,另一手支頤,直勾勾地盯著房間中央正在微微俯身研究些什麽的青年。
他看了眼角落牆壁投影的畫麵,已經重新從頭開始播放了,又歎息一聲:
“十幾年前的衛星錄像,你怎麽還在看?”
“看它能研究出一朵花兒來嗎?”
青年臉上架著一幅透明的護目鏡,貼合硬挺的鼻梁,將那雙眼睫微長的眉目護在其中,頗有番將人拒之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漠然。
與唐數不同,青年身上的白色研究服循規蹈矩地穿著,手上帶緊貼的研究專用丁.腈手套,全神貫注盯著“手術台”上的小玩意兒。
見人不應,唐數的目光隻好重新看向研究台。
一隻拇指大小、圓潤有度的白蟻仰躺在冰涼的台麵上,它 12隻纖細的爪子——唐數數了不下於 250 次了——被肉眼不可見的激光數據線條綁架,大字型向觀察它的人類豪放地展示肉.體。
正是十二年前導致城鎮全軍覆滅的白蟻。
白蟻奮力掙紮,像人似的想要直起腰身,昂著圓白的腦袋。
姚淩舟伸出一根食指,麵無表情地按住它的頭,把它按在了冰涼的台麵上。
白蟻微怔再起不來了,突然咧嘴露出不似蟻類的獠牙,凶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嗷嗚”出聲。
唐數:“……”
這些年裏,國家對白蟻的關注高度重視,對這類人才的需求也永遠不嫌多。
姚淩舟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這間研究室安排了姚淩舟和唐數兩個人,但每次唐數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淩舟,”不想當廢人的唐數直起身,笑問,“你喝不喝水啊?”
姚淩舟收手:“謝謝。”
他聲音猶如他周身的氣質與長相,清冷怡人。
唐數點頭,心想反正我就是個端茶倒水的唄,誰讓我晚來了三年。
他還挺高興地出去了。
待人走後,姚淩舟將右手的白色手套褪下。
骨節勻亭的指節如數裸.露,靠近重新暴躁的白蟻身邊,將食指指腹送了上去。
要是唐數看到這一幕鐵定能嚇瘋,都說了不知為何而變異的白蟻可以向人類傳遞致命病毒,他竟然還敢拿自己做實驗?!
利齒刺入皮肉的微響轉瞬即逝,姚淩舟眉頭輕蹙,幾乎在指節見血的瞬間就蜷手後撤。
他眨眼從研究服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嚴肅地對準白蟻的腦袋,道:
“咬這麽狠,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而方才剛有凝聚出血珠趨勢的傷口處,竟已光潔如初,似是從未受傷過。
唐數端著水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姚淩舟拿著一把五顏六色的手.槍——看起來像是塑料的,麵色嚴峻地指著白蟻的頭,眼神認真且冷漠。
“……你舉著一把玩具水槍幹什麽呢?”
姚淩舟抬眸,護目鏡將他過於冷淡的目光柔化了些。
二人靜默對視半晌,他不動聲色地把槍揣回兜裏,向唐數招了招手,以示要水。
唐數樂了,走過去將水杯遞給他:“淩舟,我先前可沒發現你這麽幼稚。”
姚淩舟後退一步,還帶著白色手套的手做出“請”,讓唐數研究台麵上的小畜生。
唐數即刻斂去笑意,後退兩大步,遊刃有餘地推辭:“你來你來。我學藝不精,而且隻是為了國家工資,工作穩定才來的,對白蟻可沒興……咦?這螞蟻的肚子也變成紅色了?”
他湊上去看,隻見他出門前還是白色圓滾滾的白蟻肚子此時是鮮紅的,像赭色瑪瑙,和以往見到的一樣。
但他沒有一次親眼見到過白蟻肚子變紅。
姚淩舟漫不經心:“可能又變異了。”
“和之前相同,基因沒發生變化,無害。”
“說起基因……”見了太多次,唐數也沒在紅肚子白蟻上停留太久,沉思片刻,第一次提出疑問,“白蟻和人類基因有任何相似之處嗎?我始終想不通病毒為什麽會通過白蟻傳染,導致人類僵化成隻會咬人的活死人。”
姚淩舟隨手放下水杯,右手指腹無聲地輕點杯壁。
第八年以己試險,他的身體沒有發生任何異變。
“淩舟,要是白蟻病毒再卷土重來了怎麽辦啊?”唐數突然想到這種可能,驚疑道。
姚淩舟思緒被拉回,還未作出回應,唐數就已自行快速找到了答案:“不可能不可能,終極抗體不是就差最後一步,很快就能徹底研發出來。”
姚淩舟:“嗯。”
“嗯什麽嗯?”唐數覺得他好冷淡,白瞎了自己貼上去的五年。
他嘟嘟囔囔地說:“要是有一天我有危險,你救不救?”
姚淩舟眼都沒抬:“不。”
“我就知道!”唐數氣憤地捶胸頓足,但他早習慣了姚淩舟的性格,也沒當回事兒。說到底他們隻是朋友,還是自己硬貼上去的,姚淩舟這種和誰都不熟的性子當然不可能救他。
“那請你把那隻無害的白蟻碾死,我請你去吃飯好不?”
唐數走到窗邊,打算待他們走後給空間開窗通風,回來後再無死角消毒。
窗戶玻璃是灰黑色,可以在拉開窗簾時保證室內通明,卻不那麽刺眼。
即將走到窗邊時,唐數忽而道:“什麽聲音?”
姚淩舟霎時側目,緊盯暗色的玻璃之外。
猶如在確認。
外麵的風聲似乎凝成尖細的一股,形成鋒銳的利刃,不消片刻那聲響就近在咫尺了。
錚鳴破風而來,瞳孔處突然映出一個若隱若現的小黑點,它迅速擴張膨大。
“躲開!”姚淩舟厲聲道。
“咣!”
“砰——嘩啦——”
唐數隻覺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揮向一邊,腦子根本跳不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肩膀重重撞上放各種文件的玻璃檔案櫃,玻璃碎了一地,他的頭在碎片中暈眩,堪稱天旋地轉。
唐數捂著腦袋呲牙咧嘴,抱怨道:“我知道有危險你真的不會救我了,不救就不救,至少別殺我行不……”
如數指責戛然哽住,唐數俯在地上,維持著難受的姿勢愣愣地看向姚淩舟。
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忘記了如何呼吸。
灰黑色的窗戶被利器穿透,映著彩色的陽光碎成渣璃,落在潔白的地板讓它染上髒亂。
而滴落在上麵的鮮紅讓它暈上髒汙。
姚淩舟站立在碎了一地的窗玻璃中間,臉上被碎片劃傷了幾道。在那張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塗上一抹濃重的豔色。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黑色的箭矢直插在姚淩舟左胸,當場穿心而過,他本纖塵不染的白色研究服被暈濕了一大片。
“小舟……”
姚淩舟眉心微皺麵目平靜,瞳孔未動,似是當場斃命。
他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對麵不遠處的高樓,一把繁瑣的黑色弓駑隱蔽地從窗台一角隱沒,消失速度之快似是幻覺。
姚淩舟艱難側首,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唐數隻覺全身猶如冰凍,連爬起來這麽最簡單的動作都忘了。
“外國人。”姚淩舟嗓音嘶啞,艱澀的低喃記下方才自己看到的。
在唐數眼裏,他隻是靜靜地如死去般僵直,毫無動靜。
“金發……左撇子。”姚淩舟嘴角不明顯地牽扯,像是大人在看鬧騰的小孩兒般無奈。
他清冷的眼珠轉動,盯視心口箭矢——這個人一定會死,以同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