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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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時楊連長還拍個胸脯保證隻要胡桂娥從了他,十天半個月的準把她丈夫從縣裏監牢弄出來。自得手後楊連長就不再提她丈夫的事了,三天兩頭的給胡桂娥幾個錢,日子久了胡桂娥也樂個吃香喝辣的便宜快活日子。開始時還問過楊連長兩回丈夫的事,三下兩下讓楊連長用些小玩意吃喝對付過去了,時間一長竟忘了丈夫的事,苟且混著和楊連長搭夥過日子了。
    當兵的見長官們這個德性,有樣學樣的幹起些不三不四的混帳事來。今天幾個乘人不便偷個雞打個狗開個葷,明天閑逛順手摘個瓜果啥。遇個落單的大姑娘小媳婦開個葷段子調戲是小事,動手動腳的都有,膽大的半夜偷偷爬進丈夫不在家或寡居的女人家行不軌的都有。那個年代名節很重要,吃了虧的小媳婦姑娘們都不敢吭聲,隻能心裏操他們八輩祖宗不得好死再也沒其它法了。次數多了,寨裏上下都有些風言風語了,各家各戶都隻得看緊了自家門戶,但求不要哪天惹出什麽禍事來就好!
    那女人也身世蠻可憐的,娘家在雲台山,名叫胡桂娥,家中窮苦姊妹七個。他爹營生手段不行卻脾氣暴燥,一不順心便衝兒女撒氣非打即罵的。十六歲時村裏來了一個縣城走販的遊商叫張順生,那人能言善道有些哄騙小媳婦大姑娘的手段。
    丁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擁有幾門技藝,尤其抽棕絲的棕掛子成了陪伴她一輩子的最好夥伴。學棕匠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件讓丁香被迫離開奶奶跟大哥去學的手藝。也感謝這些經曆,在後來的幾十年裏,因為擁有了幾門討吃的手段,才能不管是民國時期的苦難顛佩流離、還是困難時期的饑荒夫死兒喪、抑或以後歲月負重興家,全仰仗自兒時起練就的技藝讓她在人生一次次窘困苦難中逆風起航,風一程雨一路的挺過來了。
    那胡桂娥年紀小不諳世事,從小缺乏關愛的她三頭兩回竟讓那張順生用些吃的和花言巧語騙了,失了身。因怕被爹知道又要遭一頓毒打,心一橫隨張順生私奔了。
    那張順生家中原有老婆的,開始貪圖姑娘身子,偷偷在縣城租了個房養了起來。日子一長新鮮勁一過便有些膩厭了,對她日漸冷淡,有時甚至一不開心就打罵起來,丟開她幾天不管不顧餓個一天半日也有的,為此胡桂娥隻能自個夜裏偷哭一場。那張順生也不是什麽大富之人,家中妻小幾個,加上胡桂娥日常開銷也是一筆不小開支,便尋思如何打發她了事。那時落英寨一個叫姚武強的窮後生剛好給他做過幾回工,胡桂娥他也見過幾回,曉得她的情況。一日張順生和姚武強做完事一起喝酒時,張順生趁著酒意講了他的苦悶為難與想把胡桂娥甩手轉人的想法,當時姚武強一聽精神上來了。就這樣可憐的桂娥竟被張順生嫁給了姚武強——其實是三塊光洋賣給姚武強的。
    第十回
    廚房柴不多了,丁香轉身去屋後雜物棚取柴火,正當丁香彎身抱起柴火時,突然一隻手從背後摟著他的腰,另一隻手死力捂住她的嘴。耳邊響起一陣急促有些緊張且凶狠的聲音:“妹子,莫聲張,叫喚一下小心老子弄死你!”
    刹那間丁香呼吸窒息了,心髒乒乓打戰鼓似的跳,瞬息間腦中一片空白,世界都仿佛靜止了。
    這時來人已用摟著腰的手把丁香掀倒在茅材上,就過身子用一條腿死死壓著丁香的雙腿,然後順勢整個身子壓到了丁香身上。因為從背後偷襲雙手需要交換位置的緣故,那個人鬆開了丁香的嘴,用鬆開的這隻手摸壓到丁香的腰腹間,那摟腰的手就勢上來準備重新捂住丁香的嘴。就在那人換手鬆開的那瞬間,丁香深吸了囗氣,一下子人也陣時清醒了,這時看清了對她欲行不軌的畜生是前陣子偷她家桃李的叫麻坑的兵。
    就在麻坑直起身那瞬間,丁香已踡起的雙腳順勢把麻坑蹬了個仰麵朝天,口中大叫:“奶奶,奶奶!!”
    趁著麻坑倒地,丁香顧不得衣衫零亂裸露,爬起身來就朝棚外跑,這時倒地的麻坑翻身抱住丁香一條腿,用力一掀,再次將丁香摔在棚屋外路上。見丁香倒地,麻坑拖著丁香雙腿再次弄進了棚屋。此刻丁香一邊與麻坑廝打掙紮,一邊大聲呼叫:“救命啊,救命!”
    丁香雖然長年勞作習得力氣,不似其他女子柔弱,但體力終究抗不過大男人。丁香再次被麻坑製住,他的一隻手已在撕扯著丁香的褲頭。
    就在丁香萬念俱灰之際,棚屋外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個小夥,隻見他一胳膊?住麻坑腦袋用力向後一掀,麻坑整時一趴叉仰麵倒在路上了。
    麻坑跌撞著爬起身,扭頭就跑。
    丁香一身狼狽,忙整起衣褲,扭頭縮成一團踡在茅材中。小夥一見不好意思連忙扭過頭去,竟忘了追趕麻坑。
    這時隻聽得路口一聲慘叫,家養的狗正在狂吠,奶奶在院門口吼叫著:“你個畜生,沒王法的家夥,找死!!”
    丁香一聽奶奶聲音,顧不得狼狽爬起跑了出來,隻見麻坑已經再次仰麵倒在院門前水田溝裏,在泥水中掙紮著呢。
    奶奶見到丁香這付模樣,忙急切的問道:“滿妹幾,冒得事嗎?!”丁香顧不得回話,衝進院內拿起長掃把,朝剛才禍害她的麻坑劈頭蓋臉一頓好打!
    這時剛才幫助丁香的小夥子也來到了院門口,奶奶不明就理,手拿扁擔攔住了小夥。丁香急了,紅著個臉衝奶奶叫道:“奶奶,搞錯噠,剛才是他救的我咧!!”
    奶奶一聽,忙對小夥連聲道歉:“小老弟,對不住,對不住,誤會噠!!”
    正在大家寒喧時,那麻坑早已經爬出水溝跑得老遠了。
    奶奶忙招呼小夥進屋,丁香忙去廚房弄茶。在丁香轉身去廚房泡茶時奶奶上下打量了丁香一下,關切的問道:“妹幾,剛才吃虧嗎?”
    “冒呢,”丁香低個頭一邊應著奶奶,一邊拿眼瞟向了小夥。這時小夥聽見了臉早已腓紅忙扭過去頭去打量屋裏擺飾。剛才慌亂,這時平靜下來才看清楚救她的小夥容貌。一身短褂,結實的腱子肉透著紅紫,筆直挺撥的鼻粱,明亮的眼晴上覆著長長的睷毛一眨一眨的很是好看。
    吃茶時奶奶再次千恩萬謝,小夥有些窘迫的有一搭沒一搭應答著。奶奶見小夥拘謹,順便問了一下小夥的情況。不料這一問,巧了,小夥卻是當年爹坐監時丁香去探望時見過的桂秋生,那時他才十歲,七八年過去了,當年的少年已經長成小夥了。
    秋生現在跟寨裏王昌成掌櫃當夥計,王掌櫃有事回不了,托秋生先回來捎些東西給他家裏人。可湊巧今天還沒進寨就碰到了丁香差點被麻坑害了這事。
    這時丁香想起奶奶當年戲說秋生是看上丁香想留客那事時不由的一下耳根都紅了,再想想今天這事臉更紅了,低個頭望著地下都不敢動彈了。秋生這時知道丁香就是當年三叔坐牢時見過的小女孩,也覺得不好意思,同奶奶講話時竟結巴了起來。奶奶過來人,心裏有了些明白。
    幾十年後,丁香同孫輩們講起這段往事時還有些唏噓,說這個世界說大就大,說小就小,許多人和事是天注定的。有緣的,一萬年都會碰得到的,無緣的,站在麵前他都會跑的!丁香還說道,我和你爺爺是前世的緣,其實第二次見到你爺爺我就看上了,認準了你爺爺將來會是我男人。
    正在大家有些沉悶尷尬之際,隻聽見院外大哥喊道:“奶奶,滿妹!”
    聽到大哥叫喚,奶奶與丁香忙去屋迎接大哥去了。進得屋來,大哥見著秋生忙打著招呼:“老兄好!奶奶,這位兄弟怎麽稱呼?”
    奶奶聽到忙介紹起來,也順便講了剛才發生的事。大哥一聽,氣得毛都炸了,直嚷嚷待明早一定去寨裏找那群畜生算帳,接著以兄長身份代表全家再次向秋生道謝。秋生一聽急了,忙說道:“老兄,我們好多年前就弟兄姊妹一般,丁香也是我妹。哥喲,你們要再客氣當我外人噠!”
    哥的回來一下化解了尷尬氣氛,丁香和奶奶忙著去弄晚飯去了。這時秋生起身告辭準備走,大哥一見一把拉住,口中說道:“剛剛老兄還講姊妹一般,呷飯時節噠還講麽子客氣,你才真把我們當外人了!”這時奶奶聽到也忙從廚房出來攔著一定不能走,秋生見了也不再推辭。就在丁香與奶奶弄飯菜時,大哥與秋生聊得很是開心投機,畢竟他們年紀相當,話題多著呢。弄飯菜時丁香時不時偷看了秋生好幾眼,奶奶見了假裝沒看見。
    晚飯弄得很豐盛,臘肉,幹魚這種過年才使得上的菜都上來了,大哥還拿出來明天祭祖準備的燒酒。大哥陪著秋生一邊呷酒一邊聊天,奶奶也陪著一起呷了酒,隻有丁香一個人有些拘謹的吃著飯。那陣飯吃了好久,黑了奶奶叫丁香點起了平日裏很少點的茶油燈盞,菜都熱了二回,大哥他們聊得開心輕鬆時還時不時爽朗的笑了起來。其間大哥提出結拜姊妹時,在一旁很少說話的丁香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大哥你同秋生哥結拜兄弟就好,我叫你們哥就行!”
    晚飯時大哥還同奶奶商議了一番,大哥覺得寨裏這些匪兵一天不走,寨裏一天就不得安寧,丁香今天這事也保不齊哪天還會發生。大哥手藝已學到手了,師父正式開工錢了,如果丁香也一起去學個棕匠也不妨是個好事。一則有一個手藝,嫁人後能給婆家賺些生活,二則大哥現在完全可以照顧好丁香。奶奶尋思了一下覺得好,當下決定等明天祭完祖後十五那天一起去錫礦山。秋生一聽,說道:“那最好不過了,剛好我也要替王老板去新化城裏拿貨,大家幾個還可以同一段路咧。”
    當夜大哥與秋生睡在一床,有些酒意的兩個年輕人聊了半宿。是夜正值月將圓時節,七月的天氣氣溫仍高,皎潔月光透過打開支起的窗戶照進房裏,院外明亮如晝。丁香麵對窗台睡著,望著天上明月,心中有些漣漪澎湃。
    十五那天一大早吃過飯後大哥秋生同丁香結伴上路了。臨走前十四那天中午,怒氣衝天的大哥帶著丁香去了寨裏找楊連長討一個說法,進公祠前找了望爺爺等幾個寨裏長輩一起去的。寨裏好多人都對這夥隊伍恨著呢,好些後生媳婦老婆子也跟著一同去壯膽看熱鬧。秋生正在王掌櫃家,聞訊也趕了過來。
    站在祠堂口值班的士兵見了這陣勢,忙跑進祠堂通報楊連長。當時楊連長敞著衣服擼起袖子正和連副司務長喝酒胡天海地吹侃,那個胡桂娥在一邊陪著服侍著。正喝在興頭的楊連長聽到外麵嘈雜扭頭察看時,衛兵忙報告說外麵寨子曹族長正領一幫老鄉找連長有事稟報。
    楊連長聽了,衝衛兵吼道:“曉得了,叫他們有事的進來,嘈雜人等轟散個莍,快去忙你的!”說完起身扣好敞開的衣服,又回過頭對連副司務長說道:“兄弟幾個稍候,待我會會等下再喝。”
    這時望爺爺帶著丁香大哥秋生進來了。剛還服侍楊連長他們一起唱酒的胡桂娥見了覺得不好意思,低個頭躡手躡腳的溜出去了。一進屋望爺爺衝楊連長抱了抱拳,說道:“楊連長各位長官辛苦了,今天老杇無事不登三寶殿,有關些各位老總的事想向楊連長匯報一下,求各位長官明辨。”
    楊連長聽了忙讓了座與望爺爺,自個拉了條長登坐了下來,衝望爺爺回了個禮,說道:“族長今日來有啥子指教,請明示。”
    望爺爺便一五一十將昨天發生的事及平日鄉親的種種怨恨講給了楊連長聽,大哥和秋生也在一旁插話補充,說到激奮時大哥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聽完大夥的控訴,楊連長斜了斜身孑,眯著個醉薰薰的眼,停頓好一會才說道:“各位稍安勿躁,兄弟我奉上頭命令駐守貴地,保衛靖守一方平安。平日裏討擾鄉親不少,往常我也有教導弟兄們克守遵紀。族長你老也曉得,各位弟兄來自五湖四海,行為粗魯,犯冒的地方望你老周全,至於昨天這位姑娘的事待我查實後再給各位一個說法。”
    說完後衝連副說道:“趙連副,快去傳麻坑個龜兒子來見我。”這時趙連副朝楊連長眨了下眼,回道:“報告連長,麻坑今一大早已同劉班長去寧鄉團部采辦物資差事去了,三天才得回。”
    “哦,曹族長你看我這記性,今早我剛打發他個龜兒子才去的,事一多全忘了這茬子事。待麻坑這王八羔子回來再審查清楚,如確有此等事情,一定軍法從事嚴懲不貸!族長您老看如何?!”望爺爺見了也沒得法,隻得道個謝帶著大哥仨個悻悻出了祠堂,外麵圍觀的鄉鄰早給衛兵們轟散了。
    後來丁香聽人說才知道,那個麻坑是趙連副老鄉,趙連副眨眼後楊連長明白了才那麽說的。
    當天麻坑同幾個兵痞還在其它村寨禍害呢,丁香她們剛一走,楊連長就派人四下找到麻坑真的安排了個差事打發到寧鄉去了。後來奶奶同望爺爺還去找過楊連長,卻被楊連長口口聲聲麻坑被調去寧鄉不歸他管沒法處理為由搪塞過去了。
    這夥隊伍直至抗戰暴發後前方軍力吃緊才撥駐走的,當天寨裏放了炮子,唱了戲。
    私下裏大家都慶辛不已——這些瘟神終於走了!
    丁香秋生大哥仨個一路走一路聊,丁香七八年來第一次出遠門,沿路上各種景致讓丁香充滿了好奇,有一搭沒一搭與大哥秋生聊了起來,全沒了兩天來同秋生的拘謹。半路上丁香額上沁出了汗,秋生見了默默的不吭聲一把搶過丁香背上的包袝背在自已背上。累了渴了找戶人家討些茶水喝,秋生懂事的給大哥丁香兩個倒茶。
    丁香心中暗思,這哥哥心細著呢。
    在大哥與秋生的談侃中丁香才知道,自叔叔把秋生三叔推下土城牆後,他三叔撿了條命,怕連累也不敢回家,心一橫竟舍了家中三歲的女兒與老婆,隨便跟了一支隊伍走了。秋生可憐的三嬸左盼右盼不見音訊,再加上挨鄉團三天五天的上門找碴搜尋,驚嚇憂思交加不到三個月,年紀輕輕未滿二十五歲的她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半夜上偷偷跳了塘。
    三歲的女兒隨了秋生他們,秋生上頭還有一哥二姐,按當時風俗,由秋生爹做主把秋生過繼給了三叔,那個叫金花的堂妹成了秋生親妹。三嬸死後兩年,三叔還從隊伍裏寫了信,信封裏夾了三個光洋。信中講他在收屍隊當兵,好著呢,叫家裏不要擔心,但僅僅通過一回信後再無音訊。
    八十年代未台灣開放老兵回鄉時丁香堡回來了幾個老兵,丁香二兒子很興奮,同人講可能我們還有個爺爺在台灣呢。可是當丁香一家逐個追問同堡的老兵三叔下落時卻紛紛表示不曉得。九幾年後丁香全家才死了心,在可憐的三嬸墳邊壘了個衣冠塚同三嬸合葬立了碑,刻碑時按地方風俗刻上了丁香全家姓名以全過繼情份。
    立碑當天丁香以兒媳婦身份領著全部兒孫燒了紙磕了頭。雖然丁香從未與三叔三嬸見過麵,但丁香一再強調,我們過繼了就要盡兒孫本份,清明掃祭時要同親生公婆一樣才對得二位老人。
    到新化時秋生同大哥丁香分手了,一路上仨個不知不覺已經結了下很深的情份。丁香望著秋生孤生一人遠去的背影時竟有些不舍,手提著個包袝呆立了好一刻。
    到天黑好一會才到大哥師父家,師父師母見了丁香姊妹很是熱情,連忙打了四五個荷包蛋弄了飯。臨睡時安排丁香與師父一個十歲的幺女睡下,自那夜起,丁香兩年都是同幺女睡的。
    休息二天後,丁香拜了師,棕匠這行當很少有女的。大哥按規矩頭天去鄉裏街上鋪子扯了衣服布料,買了些禮品在拜師時孝敬了師父師母。師父講究,吩咐師母替丁香扯了幾尺青色布料請裁縫師傅做了一套衣服做回禮。丁香後來同人講起這事時還不忘師父師母的好,說她自爹出事後第一次穿那麽好的衣服,以前都是補丁摞補丁,肉都露出來了還在穿。
    第十回  完
    出屋告辭時族叔還叮囑丁香祖孫夜裏警醒些,單家獨屋的注意安全,賣隻狗崽屋裏有個響動也好些,真有個事叫人還有辦法。
    奶奶聽了覺得有些道理,第二天便到寨裏堂叔祖家買了個滿月不久的狗崽回來,肉嘟嘟的很是討人喜歡。三兩天後狗崽就養熟了,見了生人會奶聲奶氣狂吠,平日裏追著丁香奶奶搖著尾巴跑上跑下的。
    七月十三那天發生的一件事,丁香幾十年後仍心有餘悸。
    來年五六月間時節,一個趙姓班副帶個外號叫麻坑的滿麵麻子的士兵遊蕩到丁香家旁,當時奶奶正在廚房弄飯,丁香在屋後喂雞。他們四下瞅了一下看見沒人,竟脫了上衣軍服,摘起了丁香院裏的桃子李子瓜果,滿滿的包了兩大包正準備離開時驚動了廚房的奶奶。奶奶見了順手操起吹火筒,快步趕到他們前頭攔著,平靜的說道:“長官你們這是幹什麽,吃三兩個冒得講,不興這樣大包小包的拿吧?!”那二人見奶奶孤老婆子一個,平日裏養就的兵痞流氣稟性使出來了。那個趙班副竟還聒不知恥的衝奶奶吼道:“你個老麻皮嚷個啥,老子們腦袋掛褲襠來給你們抓共產黨保平安,吃你幾個桃子是看得起你,滾一邊去莫誤了我們的事!”
    奶奶一見,怒氣頓生,拿著吹火筒朝地上一頓,大聲喝斥道:“長官,有你這樣說話做事的嗎?!古話講,七十杖於朝,八十杖於國,我老婦人杖朝杖國的人噠,容不得你們兩個黃口小兒滿口噴糞,快些給我放下桃李,不要傷大肆的和氣!!”聽見奶奶的叫嚷,丁香連忙趕了過來,這時附近農作的族叔族兄聽見吵鬧也聞聲拎個鋤頭跑過來瞧瞧什麽事。
    趙班副兩個見了,忙把衣服包著的桃李瓜果全倒地上,抖了抖泥土又穿回身上。嘴裏卻仍嘴硬嚷道:“叫什麽叫,哪個希罕你幾個爛果子,走走走,不搭理你個老不死的家夥!”
    說完後旁若無人的走了,其中那個叫麻坑的走時還上下瞄了丁香幾眼。
    瞅著趙班副他們走遠了,丁香早已揀起路上的瓜果用水洗得幹幹淨淨盛好。這時奶奶忙招呼兩個堂叔堂哥進屋吃些果子,在堂屋裏奶奶與叔叔哥哥聊了好久。氣憤時都講這些部隊連山上的土匪都不如,山上土匪還曉得搶遠些,他們是隻要摸到到手的什麽東西都要,寨子百十年第一回碰到這樣的強盜。
    這夥國民黨兵在寨裏名聲臭了,各家各戶都防備著呢,他們見沒什麽油水便宜可占,三三五五的結夥出寨外其它村寨惹事去了。
    那姚武強家徒四壁,三十歲年紀三塊光洋娶個十六歲的大姑娘心中暗喜,便一心一意同胡桂娥過起日子來,就這樣胡桂娥同他過了幾年雖苦但還算平安的日子。二年前落英寨鬧起了農協,那姚武強也隨著時勢入了農協,不想這一回國共翻麵他作為農協成員被拿了下了縣裏監獄,胡桂娥腆著臉上縣城找了同為姚家族親的丁香舅舅姚誌鵬幾回,開始姚誌鵬還見過她一麵搪塞了一下,後來就人都不願見了。就這樣救夫心切的桂娥找上了楊連長,三回兩回讓楊連長弄上了床。
    當地農村古俗,七月初十至七月十四是家裏祭祖的傳統節日,據老班子講,七月初十那天是閻王爺給地下鬼魂放假回家的日子。初十那天鬼門關大開,各家各戶下祭燒紙錢迎接已過世祖先回陽間過節,等十四地府開中元大會時才重回地府,到十四那天各家各戶午後燒紙錢送別亡魂。祭祖是件大事,照例大哥會回家祭祖的。
    十三那天中午飯後,奶奶去寨裏叔祖家借用一下打紙錢的鑿子打好明天祭祖用的紙錢。叔祖識字的,順便請他老人家寫一下封包紙,已半大的狗搖個尾巴跟奶奶去了。臨出門時交代丁香一番記得關好羊雞鴨,做好晚飯。到天色近暮時奶奶仍未回家,丁香早已關好牲畜,尋思奶奶也該回家了,於是她準備做起飯來。
    剛來那頓子倒也安逸,平時大家見麵該招呼就打個招呼,卻不敢同上次紅軍來時那樣隨意來往了。自上次紅軍走後寨裏人人自危,用奶奶話講,兵荒馬亂的不曉得哪個是真皇帝真神仙,任他哪個也要多個心眼,別攙和壞事咧!
    隊伍紮下來個多月了,卻沒有一點要開撥的意思。舅舅回來時楊連長還請族長們一起呷了酒,後來望爺爺路過丁香家時還同奶奶講,楊連長他們團部在寧鄉,奉上頭命令開了一個營的隊伍來安化防共剿匪,可能是長期駐在這裏了。
    自舅舅他們來祠堂抓人大約半個月後,寨裏迎來了另外一支隊伍,三四十號人打著青天白日旗來的。祠堂成了他們的兵營,領頭的是個叫楊連長的四川人,三大五粗。駐紮時同寨裏四姓族長打了個招呼,說是上頭叫他們來防共剿匪,借祠堂辦公使用,連部就設在祠堂裏,祠堂口架起了兩挺機槍,另外二個排駐紮在山外的兩個村子裏。
    族長們不敢違了楊連長的意,隻得同意了。
    來的時間一長,隊伍裏的官兵們漸漸有些不安份。先是楊連長同幾個連副排長啥的耐不了寂寞,弄了些錢勾搭上了寨裏丈夫出遠門或丈夫懦弱的不安份勢利眼的小媳婦們。
    那個楊連長甚至公開霸占了一個現在人還關在縣裏的原農協委員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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