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字數:5067   加入書籤

A+A-


    秋生正聽得入味,頭也不回說道:“不去,我聽傳書咧。”緒宗見秋生不去,便自個上到河岸,走走停停,星光下沿河欣賞村落景致,不知不覺中已離排半裏地。
    緒宗正走過一個小溪石拱橋時,忽然旁邊一小路衝來一人與他撞了個滿懷,把緒宗撞開三五步外,頓時唬得緒宗不輕,差點都叫出聲來!來人重重摔在石板上,卻咬牙沒吭一聲。緒宗借星光一瞧,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頭發散亂麵色驚恐望著他。
    講累了劉師傅眯著個眼,欠了欠身子,打了個哈欠。那年輕的船工王進義見狀忙端茶遞水點煙服侍著劉師傅,口中還央求賠笑說道:“劉師傅,再來段羅通掃北,上一回你才講到羅通掛帥還冒開打呢!等下我打扇給你驅蚊好不好!”
    一個多月後,在全家人日夜掛念中大哥和秋生回來了。除去本錢開銷,賺了以前一年都掙不了的那麽多錢,全家老小眾人甚是歡喜。大哥還帶回了一個如丁香年紀的俊秀女子,後來成了丁香娘家大嫂。
    這時那劉師傅深吸了囗煙,歇了口氣興頭上來說道:“好咧,今兒個老夫讓你猴崽子聽個飽,”話畢把長煙杆在排上磕了磕煙灰,繼續說道:“話說那羅通領得帥印...”
    這時夜已近亥時,周邊村寨一片靜寂,百姓都已入睡。沉寂的鄉野繁星滿天,蒼茫四野在星空下呈現出一幅深黛朦朧景色,稻田水溝時不時傳來幾聲蛙叫。
    第十五回
    那妹子試了試,果真沒事了。那劉師傅正要仔細詢問情由,不料那妹子突然跪地衝秋生他們幾個磕起頭,囗中叫道:“各位叔幾伯伯,哥哥幾,你們好事做到底,搭我去益陽舅舅家,要不然我死定噠!你們行行善,好人有好報的!”
    眾人見了一時不知所措,都拿眼望著緒宗,緒宗便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眾時大家默然,片刻後劉師傅拉了拉秋生,衝緒宗說道:“兩位少老板,借一步說下話!”回頭又對那妹子說道:“妹子,我同二個老板講下子,回頭再跟你講。”
    於是秋生緒宗隨劉師傅來至無人處,劉師傅四下瞅瞅後緩緩說道:“兩位老板,按理講今天這事我一個架排的不該講,但玉石爺同我相交半世噠,今早還一再交待我說,你們頭次當家要我多指教點多關些心——指教是不敢的,隻是那妹子要搭我們的排去益陽,情況也不明了。冒冒失失帶人實在犯了出門人不惹事生非的忌,究竟怎麽辦,我個人是堅決反對的!最終還是你們自己拿主意,有個不是將來莫怨我就好!”
    秋生緒宗兩個聽了都沉默不言語,最後還是秋生說道:“劉師傅聽您的,等下同那妹子說說勸下。”
    劉師傅仨個又返回到河灣邊,那妹子正在訴說著什麽。見他們過來,王進義走到劉師傅身邊嘀咕道:“這姑娘確實造蘖,要不帶她一路?”劉師傅別過身子,背對那女子,眼一瞪,小聲吼道:“你個細伢子曉得麽子?!”
    說完後轉身對那女子輕聲勸道:“妹子,我們二位少老板說真的帶不了。我們出門的人最忌怕的是生閑惹事,不是我們狠心!再講你看我們5個人擠一個排上睡覺,你一女的也太不方便。還有這排比不得江裏的大船,萬一翻了出噠事你們家裏找上門我們如肆搞!我看你還是趁下半夜月亮出來噠,不如找個熟人或者親戚住一晚再講,好嗎?”
    那妹子聽了,忽然衝下河岸,涉水爬上排,站在排頭衝劉師傅叫道:“老師傅,不是我今兒個有意為難你們,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就跳到急水灘死了算噠!”
    眾人見了麵麵相覷,緒宗見狀顧不得了也涉水爬上排。這時那妹子向排頭又後退了二個小步,頓時嚇得緒宗不敢再動,好聲哀求道:“妹子,依了你就是,千萬莫做蠢事!!”複又回頭衝岸上秋生說道:“桂老弟,今天這禍我惹的,如有麻煩我一個人受噠!”
    秋生這時也已經小心上得排來,他拉著緒宗手說道:“看你講的麽子話,有事也是我們兩個一起擔!”複又對那妹子說道:“妹妹幾,既然我們答應噠,你就放心,明早一定帶你去益陽的,小心莫摔河裏噠!”那妹子聽了,頓時一屁股坐了下來,小聲抽啜。
    劉師傅見此情形也沒得法子,與秋生緒宗二個一合計,趁下半夜月亮升起有些亮光,趕緊收拾東西拆了鋪蓋,覺也不睡了先走為好。實在是害怕等到天亮本地有人瞧見,拿一個拐騙女人的罪名那就大事不妙了。
    於是大家一頓忙亂,收拾停當後解開了係在柳樹上的纜繩,在潔白月色中撐排順河而下。因是漲水行排,緒宗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摟過坐在排頭的那妹子挪到排中間,口中叫道:“你個祖宗,莫害我!”
    那妹子早停了抽啜,望著身後河中泛起的水花,然後回頭一字一頓對緒宗說道:“老兄哥,你的恩情我會一世記得,要我做牛做馬還都行!”
    “做麽子牛馬,烏七八黑的你抓牢些,莫摔河裏就修噠陰騭!”緒宗說完後起身幫劉師傅幫忙撐排去了。
    到第二日天明,排已順流下去了一二十多裏地。
    第十五回完
    那女子聽緒宗這麽一說,顧不得腳痛,一手抓住緒宗褲腳,近乎哀求說道:“老兄哥,你做做好事!真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回頭告訴他們我真死定噠!你修修陰騭,求你噠!”緒宗一時沒得主意,仔細瞧看這女的神態言語也不似那中年女人說的那樣是瘋癡之人,於是說道:“妹子,真如你所講,現在你走都走不動,又如何是好!”那女子聽聞忙感激地說道:“冒事,就是拖著走我也要逃了這牢籠!喂老蟲喂狼也不會後悔的。”
    緒宗聽了,彎腰仔細瞧瞧那女子的腿,忽然想起劉師傅會治跌打損傷,便衝女子說道:“妹子,我們是放排去益陽賣貨的,今夜在前頭煙雲灣息夥。我們中有一個劉師傅會治跌打損傷,要是相信我不如試試扶著你找師傅治好腳再說,好嗎?”
    那女的上下打量了緒宗一遍,望了望不遠處煙雲灣還在聽著傳書的人們。略一沉思,頭一低說道:“勞煩老兄噠。”緒宗聽得,想伸手去扶,又覺得男女有別終有所不便。那女子知會緒宗顧忌,指了指路邊瓜架木樁,說道:“麻煩你扯了那木樁來!”緒宗聽到忙下坎拔了木樁遞與那女子。
    主意已定便走過拱橋繼續沿路散步,到一個水塘邊遇上打火把人群。頭前一個四十多歲左右漢子見到緒宗便開口說道:“後生家,你是哪裏人?這麽夜行?”緒宗聽得忙回道:“叔幾,我是放排去益陽路宿貴地,無聊睡不著溜下。”這時旁邊那個同緒宗年紀大個幾歲的小夥子急切問道:“好兄弟,剛才你在這河邊散步可見得什麽人沒有?”
    “冒,我從河彎過來的冒看見什麽人,你們找什麽人?”鬼使神差般的緒宗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哦,真冒看到一個女的,那是我女兒,有些瘋癡夜半深更跑出來了,要真見到行個好告訴一下!”旁邊另一個四十歲左右婦人滿麵淚痕哀求說道。見此情形,緒宗心生隱測正欲告知,轉念一想,剛還說冒見到這會說出來恐招來事端或不是。思慮間便說道:“嬸,黑燈瞎火的冒留意,真冒看見。不如你們試試沿河再找找?!”緒宗回頭指了指石拱橋方向,心想就算從石拱橋邊找出那女的也沒什麽可讓人家言語的。
    那幾人聽了,道聲謝沿溪繼續找尋起來。緒宗站在原地未動,看著眾人沿小溪找尋著,在石拱橋上還用火把照了照,過橋後沒去河灣船排處,轉頭沿小溪另一邊繼續找尋去了。過了好一陣,緒宗見得那些人已走遠,便回轉返回河灣船排。
    剛到石拱橋上,那女子已爬出刺窩坐在路邊,用手抓著腳髁,星光下看到那女子咬著下嘴唇,額上沁出了汗珠,看來這女的崴腳走不動了。緒宗見了,忙關切問道:“妹子,崴腳啦?剛才那些人說是你爹娘,你為什麽夜深跑出來?有什麽事一家人說得清楚,我看他們還蠻掛記你的。不如我追上告訴他們,夜半深更不安全,再說你一個女的又到哪裏去得?你看行不?”
    緒宗正欲開口詢問,那女子忽然跪地磕起頭來,帶著哭聲低聲抽啜道:“好兄弟,千萬莫聲張,你一聲張我冒活路噠!”緒宗驚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思慮中,那姑娘早瘸著腳爬進石拱撟下刺窩叢中不見了。緒宗站在石拱橋上來往走了幾回,心想出門之人不管閑事最好。
    忽然遠處隱約傳來陣陣嘈雜聲,緒宗放眼望去影影綽綽中二裏開外有幾個人手執火把沿河道山路走來,好似是找尋什麽。緒宗暗思長夜漫漫,不如下排到河邊岸上散散心,主意已定便暗暗推了秋生一把,“老弟,去河岸散心如何?”
    好在路不長,緒宗跟在後麵,那妹子拄著木樁一蹦一蹦的來到了河彎排邊。這時緒宗衝排上叫道:“劉師傅,幫個忙,這裏有個妹子崴腳噠!”劉師傅聽到忙停下講傳書,眾人見了也一個個離排上岸。
    劉師傅瞧了瞧那姑娘的腳,又看了看緒宗,問道:“這怎麽回事?!”緒宗見問忙說道:“劉師傅,剛才我覺得無趣便到處走走,不留神一不小心撞的!”劉師傅聽了不再言語,一手握著那妹子小腿,另一手握著她的腳掌活動活動了一下,口中說道:“妹子,放鬆點,我先看看。”那妹子剛應道“好...”隻聽見哢的一下,那妹子哎的叫了一聲。這時劉師傅已放下她的腳,說道:“好了,冒事了,休息下就好了!隻是這二天注意不要太勞累,盡量不行走。”
    撐排猶如下海,水中討吃很是凶險,漲水時節,急流暗灘亂石,全憑船工熟悉該水域水情道路技高心細人膽大,稍有不慎會導致排覆人貨雙亡。
    虧得秋生他們雇的船工多年常在這條河道行走,深諳水情且做事穩當,順流而下多處急彎險流從容避讓渡過。好幾處淺灘都是眾人下得排來,齊心協力纜繩拉仟過去,餓了就地吃些東西打個中夥繼續前行。
    說起來大哥與大嫂的相識還蠻離奇有緣。
    自那次秋生與大哥撐排下益陽那天起,一路上順風順水。
    當天晚上,排已行得四五十餘裏地,這裏河麵寬闊有一河彎淺灘,老船工識得此地喚作煙雲灣,是天然泊駐之地。當天正巧彎裏沒得其他船排,眾人下排用纜繩將排牢牢固定在岸邊柳樹上。那個叫劉鼎開的老船工有些不放心,反複檢查確認安全後眾人在灘塗就地生火煮飯。
    飯後大家就在排上架起鋪蓋,坐在鋪蓋上聊天扯淡。劉師傅平日看了許多傳記故事,行走江湖見多識廣,知曉不少出門討生的禁忌與各地奇聞逸事。那劉師傅口若懸河,從三俠五義到隨唐演義,江湖幫派相爭到某家兒子十年忍辱終報得父仇,還有出門討吃各種禁忌規矩,那個精采聽得秋生眾人津津有味。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