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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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早年是個遊鄉走販的貨郎,原來娶了老婆的,生了個兒子比吳瑛大八歲。後來因為繼父與人賭寶輸了錢竟將老婆抵押了,那個老婆自此竟棄了兒子隨了那人。
她娘家也沒有勸和,誰讓吳瑛繼父太混蛋讓二老傷透了心。後來在那裏又生了二男二女,遠比在吳瑛繼父家日子過得舒坦,那二老高興還來不及呢。
呷過飯後,秋生幾個顧不得初夏已經有些毒辣的陽光,在排上架好的鋪板上躺起屍來,不一會疲倦不堪的眾人昏昏睡去。那劉師傅還打起了呼嚕,隻剩下那妹子一個人在排頭垂下個腳在河中,用手撥弄著河水,心事重重的望著河水出神。緒宗躺在鋪板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後來索性爬起來走到那妹子旁邊坐下。
第二天茶時,緒宗他們行排到一處河麵寬闊淺水彎灘。連夜奔波眾人眼中都充滿血絲,饑疲頓倦就地泊駐生火煮食。那妹子甚是殷勤,又是岸邊采集柴火,又是四處汲取淨水煮飯。隻有緒宗一個人獨自跑到岸邊聳著肩悶悶不樂,還在為昨夜之事生她氣呢!飯熟時秋生大聲叫道:“緒哥,呷飯噠!”緒宗沒有吭聲,垂下個頭夾在胯間。那妹子見了默默打好飯菜小心意意地走到緒宗身邊,屏聲懾氣的說道:“哥,呷噠飯呾...”
那妹子見了,不無歉意的對緒宗說道:“哥,真的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是沒辦法了。”緒宗撈起河水中一根水草叨在嘴裏,說道:“妹子,你有什麽心事,方便的話同老兄哥我說來聽聽?!”
就這樣在泛著陽光的蕩漾河水中船排上,兩個年輕人聊起來了。
第十六回
吳瑛聽到再也不好推辭,應付著喝了兩杯。吳瑛平日極少喝酒,二杯下去有些暈頭便推辭洗了把臉先睡了。臨走時繼父望了媽一眼,媽低著頭呷飯沒有抬頭。
吳瑛上床睡了一會,頭沒那麽暈了,正想起床解個小手。這時突然吱呀著房門慢慢打開了,黑暗中躡手躡腳走進一個人,正欲喊時見是繼兄。
吳瑛剛想開口問詢時忽然繼兄撲到她身上,用手捂著她嘴輕聲說道:“妹啊,莫聲張,今日我們就做了夫妻!爹媽同意了的,特意安排的!”說完後酒熏熏的嘴巴在吳瑛脖頸臉上亂拱亂親,強行扒拉起吳瑛衣褲。
這時吳瑛眼中留出一行絕望的淚水,心冰涼冰涼的,完全像死屍般任他肆亂豪無反應。
就在繼兄已把她褲頭褪到膝蓋時,人頓時清醒了。忙一手推開了正欲進一步動作的繼兄身子,另一手抓住褪她衣褲的手。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哥,依你行,但你也要等我先上個茅廁解個手先。”繼兄聽了,得意的捏了她臉蛋一下:“行,哥等你,烏七八黑的莫拌噠腳!”
這時吳瑛起床整好衣褲,去得門來從茅廁後麵土坎跳下去,頭也不回的逃走了,直到在石拱橋邊遇上緒宗。
緒宗聽完後眼中頓時充滿對吳瑛憐惜,半晌後問道:“妹子,你去益陽投舅舅,你舅舅靠得住嗎?!”吳瑛雙手撐著排沿,雙腳在水裏踢打著水花,抬起了頭眯著眼望著天上炙熱的太陽,好似同緒宗講,又好似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應該靠得住吧?再靠不住冒得活路噠!”
說完後轉過頭向緒宗講起了她舅舅的情況。
舅舅現在在益陽碼頭幹搬運,這幾年混得不錯,帶著益陽討的老婆回過幾次,出手大方。除了給外公外婆的錢物外,沾親帶故的都有禮物,連吳瑛一眾小輩都給紅包。今年正月拜年時還同吳瑛父母講帶吳瑛去益陽見見世麵,弄不好還嫁到城裏有錢的婆家吃香喝辣的比窩在山溝裏強多了。
當時繼父沒有搭腔,用腳暗中踢了她媽一下後,她媽忙說道:“我們山裏人冒得那麽多講究,有碗飯呷就行!隻是她老兄都冒討堂客,等她哥娶噠堂客再嫁也不遲!”舅舅聽了拉了舅娘衣袖一下,舅娘便拉開了話題講起了其它事情。
二天後緒宗幾個順利來到了益陽。吳瑛從未出過遠門,也不曉得舅舅住在哪裏,緒宗無法隻得交待秋生同劉師傅先下貨,自個帶著吳瑛各個碼頭找尋吳瑛他舅。
幾番打聽後找尋終於找到一個同鄉的碼頭工人,他曉得吳瑛舅舅的住處。那人熱情的給吳瑛緒宗帶路,一路上還講起她舅舅的情況。
她舅舅白天在碼頭幹搬運,她舅娘在碼頭旁開了個雜貨店。店後空坪搭了個棚,棚下放幾個桌子,收工回來吳瑛舅舅還要幫忙看店做雜活,有點空也常常溜到院後擠進圍個大圈賭桌上試上二把。
贏了錢時舅娘甚是高興,輸了免不了舅娘一頓臭罵,接下來的幾天髒活累活搶著幹。精著呢,誰叫他往日吃過舅娘不少虧——長記性了。講到這時那人看了吳瑛一眼,覺得當他外甥女麵說這些有些過了頭,忙岔開話題聊起了其它事。
不一會吳瑛找到了她舅,當時他舅正在料理雜貨店,店子生意好著呢,後麵賭寶的工友還在高聲嚷叫著,舅娘卻正躺在睡椅磕著瓜子呢。見到吳瑛時舅舅舅娘都有些錯愕意外,舅娘張著個嘴都忘了抹去嘴角的瓜子殼。
緒宗在外闖蕩多年,自然理解這些情況。舊時候碼頭上的苦力們平日裏滿頭臭汗,沒多少文化的他們身上也沒幾個錢,城裏的妓院就兜兒那幾個錢自然去不了。去吳瑛舅娘雜貨鋪沽上半斤酒點上碟下酒小吃胡吹海侃是他們最大的樂趣也是最現實的去處。結了工錢兜裏那幾個錢作癢的工友大夥圍個大圈打起跑胡子或擲骰子押寶作樂也是有的。
贏了錢便三三五五找資江河邊的喑門子私娼鬼混作樂,輸錢的便回家蒙頭大睡,想著下回扳本大贏一把,吳瑛舅舅他們想不掙錢都難啊!
第十六回 完
吳瑛聽到頓時人僵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好一刻才低著頭手捏住衣邊吞吞吐吐說道:“我也姓吳,一家人是絕對不可以,惹人家笑話。”
她媽一聽急了,忙說:“不礙事的,你本姓熊,又不是親生姊妹,要是你覺得不光彩索性改回你死去的親爹姓熊!憑他哪個也冒得半點話碎子講!”吳瑛眼盯著腳尖,抿著嘴低聲說道:“媽,哪怕嫁得遠遠的我也不想呆這家了!”說完扭頭跑了,留下她媽呆立廚房好一會都沒挪步。
當天晚上繼父繼兄回家了。晚上睡覺時吳瑛隱隱聽到媽媽他們房裏傳出了媽媽的啼哭與繼父的叱罵聲。從那以後繼父又恢複了以前對吳瑛的德性,吳瑛多年來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還是像以前一樣起早貪黑做馬牛。那繼兄倒沒什麽,同往常一樣。隻是有時有意無意的毛手毛腳,吳瑛一躲避,他就甩手走開也沒有再為難吳瑛。
剛來時繼父待她娘倆還好,貨擔裏的糖果幹棗吳瑛記得小時候也呷過不少,後來還生了個妹妹,叫吳鈺,今年才十二歲。自打妹妹出生後繼父對她們姊妹幾個分了彼此,繼兄是家中天王老子,說要月亮決不能給星星的。
吳瑛從此除了帶妹妹做家務什麽髒活重活都要幹外,還要挨不少打罵甚至冤枉氣。那繼父賭寶贏了錢那天還好,輸了錢還背著她媽罵吳瑛賠錢貨背時鬼。但吳瑛不會告她母親——以前告過一次,媽隻是同繼父提了一下,繼父當時應著,回頭趁媽媽不在時揪著她的辮子劈頭蓋臉一頓好打。那個繼兄完美的繼承了他老子的習性,遊手好閑不說,還尋花問柳,什麽髒的臭的也不挑。幾年前繼父請人提了幾回親,人家明曉他們父子德行,說死了也不肯讓自家閨女往火坑裏跳。二十好幾光棍一個,媒婆都躲開不上門了。
自今年以來繼父對吳瑛突然好了起來,正月時還破例給吳瑛吳鈺扯了同樣的布料做了套新衣不說,單獨還給吳瑛買了一盒雪花膏和一麵鑲銅架的鏡子。繼兄也對吳瑛殷勤好多,平日遊手好閑的他還主動幫吳瑛分擔些家務,隻是看吳瑛的眼神有些異樣,有時看得吳瑛心裏都有些發毛。
二月初二那天,繼父繼兄出門走親戚去了,吳瑛媽媽同吳瑛在院裏做著醃菜。二娘女一邊做事一邊聊著天,忽然媽媽撩了下勞作時弄亂的頭毛,有些似乎漫不經心的對吳瑛說道:“瑛妹幾,你看你哥都二十好幾的人噠,屋裏堂客都冒一個,你爹和我都愁死噠!以前他不懂事,今年我看好多噠,唉,不曉得麽子時節有孫帶?”
吳瑛這時正在用刀使力剁著幹蘿卜,頭也不抬回道:“媽,哥變好了好多姑娘等著上門咧,明年我就幫你帶侄兒子呢!”媽媽聽了,忙止住吳瑛剁幹蘿卜,拉著吳瑛走進廚房,說道:“瑛妹幾,娘跟你講件正事大事。媽也曉得你自小在家裏做了不少事,你爹平日看在眼裏也是滿意。你爹前些日子同我商量,隻要你願意,就讓你同你哥結了婚,真正一家沒了彼此。你哥以前沒個正形,但人腦子活絡好使學好了將來還是要得的。你意思如何?”
繼父雖然混蛋,遊村走寨嘴巴子卻是甜的。他走販到清風寨吳瑛外公家時看上了吳瑛娘,就是憑一番天花亂墜的說腔加上一擔子小商品貨物打動了吳瑛外婆、說服了外公,哄到她娘的。
那姑娘叫吳瑛,生世離奇坎坷,也是吃過不少苦的。吳瑛親生父親是個鐵匠姓熊,吳瑛本名叫熊瑛,才二歲時,父親上山同大夥圍獵一頭帶崽的母野豬,不幸被急了眼護崽的野豬生生頂下懸崖,脊柱都摔斷了,弄回家嚎了半夜天未亮就過世了。所以吳瑛自小對親生父親沒什麽印象。三歲時隨母親改嫁到現在的家庭,改姓了吳。
如果就這樣熬到嫁人也沒什麽,可昨夜發生的一件事讓吳瑛徹底寒了心,舍命跑出了她累死緊活呆了十幾年的這個家。
昨日晚飯時繼父回得家來,難得高興衝吳瑛叫道:“瑛妹子,弄幾個好菜,今天爹老子贏了大錢,頂好幾個月,大肆打打牙祭!”吳瑛聽了忙下鍋弄好飯菜,呷飯時繼父繼兄兩父子喝起了酒打起了擂台。一高興竟拉上吳瑛母女同喝,吳瑛有些不願意,媽媽忙勸道:“難得一家人開心,莫違了你爹的意,呷幾杯無妨。”
那妹子停了哭聲,抽啜了一下低下了頭說道:“你還是生我氣的?”
昨夜天黑緒宗沒有仔細看清這妹子模樣,此刻緒宗打量著眼前這個已頭發攏好背後拖條烏黑光亮大辮,低垂著頭仍掩不住麵容姣秀眸明齒白的妹子,心情好了許多。
緒宗猛地把頭從胯間揚起,別過頭去看向對麵群山沒有吭聲。那女子見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呆怔在原地手拿著飯菜。呆立了好久,那妹子忍不住咽咽小聲抽啜起來,緒宗聽見轉身奪過飯菜,大口大口蒙頭大吃起來。那女子站在原地沒動,緒宗見狀停了下來衝那妹子吼道:“你還不去呷飯!昨夜跳河今朝想餓死...”
這時 那妹子已嚎啕大哭起來,緒宗見了忙放下碗筷,聲調降了好幾檔,近乎哀求的的盯著梨花帶雨的妹子說道:“好妹子,剛才心煩,你莫見氣!先呷噠飯呾,衣食住行呷為先,算我錯噠好嗎?”
他語氣和緩的哄道:“妹啊,是我不對,不該生你氣的,你千萬莫見怪。真的,哥說的真心話。”那妹子聽見抬起了頭,盯著緒宗看了好一會,忽然破涕笑了一下後轉身下河邊船排去了。緒宗呆愣的望著那妹子下去,待那妹子上得船排,才撿起地上碗筷大口大口呷起飯來。
那船上眾人見了都笑起來了,秋生還衝緒宗笑著吼將起來:“還是這個妹妹麵子大,我喊你呷飯理都不理,她送給你呷,你就砍了腦殼直接往肚裏倒!”那妹子聽得臉都紅了,羞的隨便弄了碗飯菜一個人跑排頭坐下來低頭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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