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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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完酒後回到秋生丁香一桌,他衝秋生說道:“老弟,今年立冬時你們就正式訂個婚,明年立夏時把婚完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將來我們兄弟郎舅聯手何愁不打出一片江山?!”
秋生望了丁香一眼,滿斟一杯,說道:“好咧,為我們兄弟前程幹!!!”說完脖子一仰,整杯酒入到肚中。
舅舅擺了擺手止著大哥表示有話說,慢騰騰站起身來,衝全場親友抱挙致敬,緩緩說道:“我姐夫一家十幾年來遭噠不少罪,我個做小舅子吃的公家飯,在國法人情間也想盡噠辦法。終因能力有限,致使他遠避他鄉,顛沛流離落個身殘,今天我們緒宗年輕人有想法,有衝勁!三兩年工夫重新興家創業。做舅舅的高興得很,你們後生家要再接再厲,將來生意通四海,財路達八方!嗯,好,做舅舅也幹了!!”
一年多的行商掙了不少,尤其是最後日本人炸益陽的那趟雖然有些驚險,但獲利不少。
走到望爺爺旁邊時,大哥已酒意上頭,雙手握住他老人家的手,深情說道:“族長爺爺,望爺爺,爺爺!今天我曹緒宗有今天,一賴全寨鄉鄰相扶相助,二賴曹家列祖列宗保佑!!今天我作為曹家子孫表個態,如果公祠要重新修葺,隻有您老發個話,隻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義不容辭一定照辦!!!”
說到這,大哥淚都出來了,頓了會又揮了揮手,斬釘截鐵的說道:“當年冒得大肆的關照,我們這一脈怕早寸草不留噠?!而今有點力還不出,那我還算個人嗎?!”
第二十回
丁香與秋生雖有婚約,但未正式訂婚,秋生爹葬禮時她未去,大哥以異姓子侄身份隨了禮。
丁香奶奶死的當天,早上還照例在院裏院處打掃衛生,忙完後拿出年輕時練武穿的鐵鐧鞋穿在腳上試走了幾步,在上台階時不曉得怎麽回事竟倒在階下不能言語,起不來了。
等二哥從菜園回來發現時,奶奶止剩出氣無進氣了,二哥慌忙叫喚起來。聞聲趕來的丁香緒宗和瘸著腿的爹,幾個人手忙腳亂的把奶奶架回了屋裏。在眾人叫喚哭喊中奶奶不一會出氣也沒了,當時爹伏在奶奶身旁一頓撕心裂肺般嚎哭,哭聲中夾雜著數落自己的不孝,讓老人家擔心受苦一輩子。
出葬前一天,舅舅和秋生來吊唁,舅舅還以親戚加寨中管事身份全力協助辦理了奶奶身後事。秋生見丁香啼哭不已有些心痛,偷偷幾回勸慰著她。
丁香晚年同孫輩講起奶奶時說,你們姥外婆一生堅強從不求人麻煩別個。哪怕當年我們娘屋裏遭多大的難,她都一個人一頭背著,二頭擔著,比男人家還男人家!
立冬那天丁香與秋生訂婚了,媒人請的劉師傅。
訂婚那天爹,大哥,姐夫一家,叔祖,堂叔作為女方代表去了秋生家參加了訂婚酒席。那天舅舅也特邀參加了,按當地風俗舅舅姨娘是外戚不參加的。主要是因為丁香叔叔死了,曹家已沒有至親,再加上舅舅是縣裏議長身份高貴有臉麵。
那時薛嶽將軍在長沙率國軍擊退日本兵後,湖南自嶽陽以下國土得以保全。長沙作為全國幾個重要的抗戰中心,各種物質急需保障,從而衍生繁榮各種商貿往來。
緒宗與秋生做起了各種物質販運生意,姚誌鵬作為縣裏議長與省城各色官員有些交情,過關過卡稅收方麵能上下打點通融,姚誌鵬見外甥他們賺了錢,心底裏有了想入股賺些錢財的心思。
臘月初六那日,緒宗和秋生去縣城收購桐油,在西街時正好碰上舅舅在一家麵館吃麵。看到秋生他們兩個,姚誌鵬忙站起了身,朝兩人招了招手,關切的喚道:“秋生,緒宗,好巧!來,沒呷早飯吧?大肆一起呷碗麵填下肚子!”
緒宗他們見是舅舅,便忙進到店裏。
坐定後,秋生真切的對姚誌鵬說道:“舅舅早,我們上次長沙還有賴您那個同學劉處長劉叔,報上您名頭,那個關卡捐稅少了一半!我們有些過意不去送了些土產,請他呷了一頓飯,呷飯時還托我們問您好呢!”說後轉身衝麵館老板叫道:“老板,來二碗麵。”
緒宗兩個坐了下來,這時緒宗從搭褳裏拿出一個裏麵大約裝著十個大洋的包封,遞給了舅舅,口中說道:“這是外甥們的一點心意,望舅舅莫嫌少就好?!”
姚誌鵬有些不悅,臉一沉,把包封用手推了回去,一板正經的喝斥道:“緒宗,你們這弄的啥事?莫非舅舅是貪你們幾個錢才肯幫你們打通關節的?!快些收起來莫讓人看笑話!”
說完轉頭衝麵館老板說道:“王胡子,這兩個是我外甥,麵錢算我帳上,回頭一起結帳!”
秋生聽聞忙拿出錢起身遞給那麵館老板,舅舅一見忙一把拉住秋生讓他坐下,滿麵慈詳的微笑道:“秋生年紀輕眼力勁不錯,我個外甥女能嫁你算是有福噠!不過今天你們到縣城來,好歹我也是縣裏議長,算是這裏主人,應該盡地主之誼!將來到了你們丁香堡,我個做舅舅的大魚大肉一定討你的擾!”秋生一聽便不好再推辭了。
說話間麵上來了,舅甥三個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說道間姚誌鵬忽然有些神態落寂的說道:“緒宗,秋生,你們有頭腦呷得虧現在都成老板了,做舅舅也為你們高興!唉,我們一家人,做舅舅的也不怕你們笑話,你那倆個表弟表妹在長沙讀書不曉得陽世上的事,大手大腳花錢沒個尺度。尤其姚衍還整日隨著一幫同學宣傳抗日捐款捐物,自以為爹老子當議長家財萬貫開口就是幾十幾十大洋的要。這不前日回家找我要支助逃難學生要錢,我沒給,回校時他竟偷偷撬了我的箱櫃,拿了我幅黃自元的書貼當死給了南門街上喻記掌櫃。後來我逛到他店裏看見了這書貼,我還花了十五塊光洋才贖回的,他還是看我縣議長的麵子不敢拂了我臉麵才同意贖的!你們舅娘整日跟幫婆娘打牌逛鋪子更冒個正形,東街好幾家鋪子還等我去付帳呢!舅舅這個議長比不得縣長,冒得好多油水,再講你們舅舅也是讀書人出身,風骨還是有的。這世道,孔方兄難住好多的人,說句外甥們見笑的話,舅舅有時真想辭了這份磨人的差事,像你們一樣做個陶朱公豈不快哉?!”
說完後瞄了緒宗兩個一眼,緒宗原是聰明人,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他瞥了秋生一眼,試探著說道:“舅舅,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做生意是有些風險,不過頭上耍刀搞得好還是有些想頭的。上回仗舅舅的勢,過關斬將還算順暢,做外甥的自然曉得您的好!”
說到這,他轉頭望著秋生,說道:“秋生啊,要不我讓二股你讓一股給舅舅,舅舅出二股本錢占三股的利,那一股算舅舅上下關照通融的花銷,如何?!”
秋生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忙說道:“那感情好,隻要舅舅肯,有什麽不好的,將來湖南地界有麽子事還不是舅舅打一句招呼的事?!”
姚誌鵬一聽,滿臉堆笑招呼緒宗兩個起身,說道:“你們看,你們看,這聊的些什麽?!走,走,走,這裏不是講這些事的地方。哦,舅舅家還有對上次劉專員視察時呷飯時剩下的好酒。今早你們舅娘應該還冒出去打牌,我們舅甥仨這就回去,讓她整幾個好些的下酒菜。也讓她幸苦一回,莫讓她給我這個舅舅慣壞噠,將來飯菜都不會弄噠,將來你們外甥侄兒們來我屋裏隻打得餓肚囉!”
舅甥仨個回到舅舅縣衙住處,舅娘正好沒出門,見到緒宗倆個忙熱情接待起來。不一會弄了九大碗招待他們喝起了酒,就在呷酒間商定了由緒宗秋生經營,舅舅負責打通關節出資二股本錢占三股利潤的方案達成協定。隻是協議上僅注明秋生占四股,緒宗三股,舅舅三股的合作分配方案,未注明出資具體情況。
舅甥仨個第一次合作極其順利,去長沙時平日在家做棕匠活的丁香也隨同去了。趁緒宗去辦事的間隙,秋生還帶丁香逛了好些街鋪,丁香第一次到省城甚是興奮,又加上有秋生在身邊甭提多高興。
在乘坐渡船上橘子洲玩耍時,望著嶽麓山層林盡染楓紅的山頭與湘水北去的美景。秋生有些陶醉,俯身在丁香耳邊說道:“丁香,將來我們發達噠我就在這洲上買塊地建個四合院,平日裏你養個雞啊鴨啊鵝啊什麽的,我呢天天在江上釣些鮮魚,日日整上兩口子燒酒呷他個天昏地暗活似神仙日日消遙多好?!”
丁香正望著那江中覓食的野鴨出神,聽他一說,頭一扭回道:“看把你美的?!”嘴上雖這麽一說,心裏實在美滋滋的。
那日倆人在洲上玩到太陽斜西,才乘最後一班渡船回他們長沙息住的飯鋪。夕陽餘暉下波光粼粼的湘江水麵上,映掩著身心都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的長長身影。
小年前一天回的家,第二天舅舅與舅娘來到丁香家一起過的小年。當分算這趟生意利潤時舅娘很是高興,還特意從分得的錢中拿出來五個光洋遞給丁香,口中說道:“滿妹,這些年你呷噠不少苦,你娘在世時你舅打發我送過一回錢,唉,你娘也是硬氣怎麽也不肯接我的錢,搞得後來一家人都生疏噠!這幾個光洋是舅娘給你的,無論如何你要收噠,改天你讓秋生帶你去梅城南門那個張銀匠那裏打個手鐲啥的。那張銀匠手藝好著呢,舅娘好多首飾都是他打的。”
丁香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推讓起來,舅舅見狀,忙笑嗬嗬的對丁香說道:“滿妹,快些收噠,你舅娘一片真心實意莫客氣!再說今後舅舅舅娘將來還要仰達你家秋生發財呢!”
舅娘這時不由分說強塞到丁香手裏,起身在丁香身邊轉了一圈,停住說道:“明年二月我帶你去縣裏梅城街上找家店麵,從頭到腳給拾綴一番。你舅娘啥本事都冒得,花錢的本事還是有的!照這樣下去,你家秋生三五年賺的錢夠在城裏買幾個大鋪麵了,你將來做起老板娘不會妝扮,豈不讓眼力勁差的小瞧噠!”
這時舅舅摳挪著說笑起來:“我家滿妹像極了我姐,穿個麻袋片片都比別個家的姑娘們強!再一裝扮我那外甥郎秋生還不日日舍不得出門賺錢噠?!”說完後惹得一屋子的人哄笑起來。
舅舅舅娘年前上了長沙找表哥勸他回家,那表哥姚衍長丁香一歲,聽人講他在長沙書也不讀,寫信回來說什麽不回家過年了,要去參軍報國打日本鬼子啥的。這一來急壞了舅舅舅娘倆個,火急火燎趕到長沙,見到姚衍時已是大年二十九。
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在‘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的感召下,姚衍已入了國軍74軍57師當了兵。因表哥有文化,當了團部的文書。舅舅舅娘見事已致此,也沒得辦法,舅舅垂著個頭半天沒吱聲,舅娘卻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姚衍見狀忙安慰起來:“媽,莫哭啦,你一哭我心裏也難受!再說兒子是去殺敵報國的,您這哭天哭地的豈不晦氣?!”
說完後轉頭對舅舅說道“中國都這樣了,爹啊,媽不懂,你還不明白?如果人人退縮,二十年後說不定我們子孫後代都要穿和服,講日本話的!就衝這點我們年輕人就該出份力的,你們也應該支持兒子才對!爹,你勸勸媽,莫讓人看笑話!”
舅舅聽完後,看了看舅娘正想開口。舅娘一見頓時把氣撒舅舅頭上來了,歇斯底裏衝他吼叫起來:“都是你個砍腦殼的,平日裏姚衍要個錢捐些款抗個日,你死舍不得,我花幾個錢割你的肉一樣。現在好噠,崽伢幾自家上戰場讓別個捐錢給他噠!崽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如得了,姚誌鵬,真要是我們姚衍傷個手傷個腳的,看我將來整不死你!”
舅舅見旁邊人多不好發作,隻得壓低聲音安撫道:“堂客唉,姚衍是去團部當文書,又不是拿槍操炮跟日本人麵對麵幹。再說姚衍有文化,說不定半年一年的升個參謀,隨團長師長一起冒得麽子危險的。噢,莫哭噠,現在已經登記造冊板上釘釘,就是國軍一份子了,冒得辦法噠的!再一個,崽也講噠,部隊都還冒開拔你一哭豈不晦氣?!”舅娘聽了忙止住嚎哭抽泣起來。
臨走時舅舅拉過姚衍一邊說道:“姚衍,剛才你媽擔心的也是我掛記的。你雖在機關,但戰場上刀槍無眼,你腦殼要靈泛些,莫一味霸蠻逞狠!唉,不曉得這場仗還要打好久噢?!姚衍,聽爹一句,隊伍裏混個兩年退了役,爹托熟人替你重新找份好些的差事!”
姚衍看著一臉愁容的舅舅,有些感動但臉上還是掠過一絲絲鄙夷的神色:“爹啊,曉得的,你和媽盡管放心,能傷我的子彈日本人還冒造出來咧!爹啊,你好歹也是吃了國家一二十幾年俸祿的人,也應該曉得要報效國家噠!”
整個正月舅娘都呆在長沙,舅舅冒得法隻得天天陪著舅娘。忙裏偷閑趁舅娘外出,便尋朋覓友尋歡作樂,舅娘每日必修工課是天未亮就去新兵訓練處操場看姚衍晨訓跑步。後來被管理的軍官發現盯上了,鬧了個誤會以為是日軍細作被當場詢問。搞得姚衍大不好意思,成了戰友們艱苦作訓後找樂子的話由佐料。
姚衍為此生氣了。但看著臘月寒冬吹氣成冰的節氣,凍得哆嗦著縮著脖子在操場外圍牆邊偷看的媽媽,心中的火氣消了大半,半是欺哄半是騙的對她媽說:“媽,您不要再來噠,再來的話,教官講了立刻將我調新牆河前線蹲戰壕了!到時你想見也再也見不著我的,明白嗎?!”
當日舅娘回到住處,推了推喝得有些醉熏熏的舅舅是不是真有這麽回事。
舅舅咕嚕著回道:“他講有這麽回事就有這麽回事,寒冬臘月你一大清早站那裏不怕凍死你自己的?!”
舅娘一聽急了,回到街上買了好多禮物,站在操場對麵馬路守了一整天,瞅著那教官出來便堵了上去。說明來意後那教官又好氣又好笑,最後打發人叫來姚衍才打發走他媽的,那些禮物成了戰友們的戰利品!
自那後舅娘偷偷租了對麵飯鋪二樓的一個房間住了下來。風雪無阻雷打不動的日日看姚衍他們操訓,直到正月廿十四姚衍下了部隊,來了其他的新兵才作罷!
舅舅他們正月廿十五日離開長沙回了梅城,二月初三那天他約了緒宗和秋生在梅城呷了頓飯。席間講起他在長沙會了一個後方重慶陪都的朋友,說重慶急需些藥品油料等等緊俏物質,送到重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事一旦成了抵個七八趟跑長沙的利潤。
此次貨物昂貴,成本高了以往好幾倍,後來一合計,舅舅設法籌個四成成本,秋生緒宗倆個各籌三成本錢,到時按股分紅。
因這次生意極其重大,舅舅還請了一個月的假同去長沙收購物質,上下打通關節。
這時丁香與秋生婚期將近,兩方一番準備忙碌後,三月初八那天丁香出嫁了。
出嫁那天,緒宗把婚禮搞得很是隆重,舊親新戚,鄉鄰好友辦了三十餘桌。
劉三爺還好心送了當年紅軍沒收的,奶奶退還沒要的雕花洗臉架作為嫁妝。奶奶推辭了一番,劉三爺言辭懇切的同奶奶講,這原是你家老物,我賺個人情做噠。
秋生家請了二班吹打,雇了台大花轎八個轎夫抬著丁香去的丁香堡。
坐大花轎出嫁成了丁香一生的驕傲。同孫輩講起那段往事時,她漾盈著滿臉幸福。她說,我是你們桂家裏八台大轎抬進的屋,那年頭沒有幾家能坐轎,尤其是八台大轎。
看著奶奶滿臉的神往表情,孫輩雖不完全明白,但也曉得那是女人一輩子的榮耀。
出嫁那天,寨裏堂嬸叔祖母精心打扮著丁香,那天的丁香是最美麗動人的。
出嫁路上,沿途油菜花開,一片金黃,濃濃花香泌人心脾。丁香心情無比激動,十多年來苦盡甘來終於可與自己相愛的秋哥一起比翼雙飛雙棲雙宿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偷偷掀開轎簾,欣賞起路上美景。當走到丁香堡堡囗那棵丁香樹旁時還停了轎,轎夫吹打們討囗茶水休息了一下。
趁此機會還同秋生緒宗上了土坡看了看那棵丁香樹,丁香慎重的拜了拜樹,回頭對緒宗秋生說道:“剛喝過了你們丁香堡的水就是你們丁香堡的人。以後我就改名叫丁香,大哥,要得不?!”
緒宗聽了,遲疑一下望了秋生一眼,笑道:“今天你最大,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依你噠!”
下了土坡,那茶亭的馮奶奶還討了喜錢,鼓樂聲中,丁香上了花轎繼續去往丁香堡秋生家。
離秋生家還有半裏地,堡子裏一眾老幼早迎上來看新娘子,一路上討喜的鄉鄰追著秋生他們嘻鬧。
鞭炮齊鳴鼓樂喧天中,丁香進了秋生家。拜了天地父母雙親後,由秋生領著入了早妝扮一新的洞房。
喧鬧了一整天後的秋生,有些醉意熏熏的進了洞房。尺來高的兩支紅燭映照下,丁香一臉嬌羞平添秀麗姿色,看得秋生有些癡了。
洗過腳洗過麵後兩人上床睡覺。那秋生與丁香雖相識多年,但都是初經人事,一時不知如何入港,一番緊張慌亂中秋生早泄了。
丁香偎在秋生胸前,幸福的流了淚。
初十那天秋生帶著丁香回了落英寨娘家。臨走時,高興的婆婆還這囑咐那叮呤的交待秋生各種禮節禮數,強調說每樣事都馬虎不得的。
十五那天,新婚不久的秋生便離家同緒宗舅舅仨個,去了長沙收購物質。
第二十回 完
秋生爺爺在世時兄弟就分家了,大伯止生得一女,後多年不育抱養本姓一男孩改名桂春生為嗣。爺爺在世時大伯染病先棄世去了,留下那堂兄與伯母艱難渡日。
自民國十六年爺爺過世後不到二年功夫,那大伯娘耐不了寂寞貧苦熬不下去了便下堂改嫁一方姓地主做了小妾,堂姐按大伯在世時定下的婚約嫁了何家二少爺。
堂哥家境貧寒三十餘年了尚孑然一身,後來出嫁的堂姐玉碧念在姊妹情份,日夜在丈夫耳邊吹著枕邊風,去年二月終於尋得一家殷姓貧苦人家女子,由堂姐夫一家包攬才成了個家。
自緒宗興家之後,平日已不來往的舅舅走動親昵起來。修葺祠堂時,寨子四姓族長及德高望重家境不錯的長者後輩共聚商議,舅舅姚誌鵬還特意向長輩們提議推薦大哥參予籌劃。
二個月後,修葺一新的祠堂氣派非凡,門柱上鐫刻著舅舅撰寫的“樹發千枝根同本,溪河匯聚四族興’’描金對聯,門楣上掛著鎦金“同心同德”四個大字門匾。
落成那日舅舅還請了桃江有名的漢戲班子,就在那個十多年前殺了十多個腦殼的祠堂前搭的戲台上唱了一晚的戲,台上刀來劍往,令旗翻卷,一片祥瑞和睦。
鄉裏鄉親各家各族,平日裏雖然恩恩怨怨家長裏短明爭暗鬥。但同在一方水土極少深仇大恨也都講個妥協平衡化解,自民國十六年以來被時勢撕裂的鄉鄰關係又一次得以彌合。
丁香和秋生訂婚前一個月,前後十來天逝去了兩位長輩,一個是秋生爹,一個是丁香相依為命十餘年的奶奶。
當天大哥喝得爛醉,大著肚子的大嫂在丁香的幫助下,才把他弄到床上躺下休息。
望爺爺見大哥有些醉了,忙說道:“緒宗,好樣的,曹家裏的好兒孫!我老家夥幹了,你留些量陪陪其他親戚朋友。”大哥握著望爺爺的手重重搖了搖,轉到其它桌敬酒去了。
那四叔自三叔縣城越獄後四處尋找,三叔未找到,四叔自己被同鄉族人誆了去被賣了豬仔抓了壯丁,之後便下落不明。
秋生一家也景況不好,他那大哥夏生自兩任妻子一休一跑後便日漸沉淪。三天五天流留賭坊風塵地,本已家道中落的家給他弄得一盆如洗,秋生爹急切之下染下重屙。這幾年秋生雖掙了不少,但他爹身子一日沉似一日,終於在重陽節過後撒手人寰。
眾長者個個連聲稱好,說大哥有爹當年風範,果然將門無犬子,一代強過一代。說到這時鄰桌瘸了腿的爹爹用雙手撐著桌邊顫歪歪的站起身子,身子靠著桌腿衝大夥抱了抱拳,嘴唇哆嗦了幾下終沒有說出聲,深陷的眼窩乏著淚花。
大哥走到劉三爺旁邊時滿斟了一杯,說道:“老輩子講買人田產房屋是招恨的,可您老買我家老屋我們一家子還記著恩呢,不說了,一切盡在這杯酒中!您老隨意,晚輩幹了!”說完脖一仰,酒杯放下杯中一滴不剩。劉三爺忙起身,口中念道:“莫提那檔子事了,慚愧,慚愧啦!後生家不錯,青出於藍勝於藍,新雛勝過老鳳聲!老杇七十古稀之人,也見識過不少人物,你也算得一號了。今天你僑遷華堂大喜,老杇豁出去,幹了!”
第二年開春時大哥便用這些年掙下的錢財在選好的屋場修起了新屋,到中秋節時新屋落成。
搬家那天,全家個個歡天喜地,大哥擺了二十多桌宴請寨裏老幼,親朋戚友。宴席間大哥逐桌敬酒,敬到望爺爺劉三爺他們長輩那桌時,大哥動情的說道:“十幾年來,我們家裏出了那麽多事情,全賴寨裏各位叔伯嬸娘,哥兄老弟幫忙才有今天翻身一仗!將來不論哪家有個搬桌抹櫈,打打掃掃的事隻要大家吭個聲,我曹緒宗一定隨叫隨從絕無二話!”
大哥大婚時舅舅有事打發在省城讀書回家探親的表妹來的,這次舅舅不知何故,竟推了公事親自來了。
大哥特意走到舅舅旁邊,給舅舅斟滿,說道:“爹親叔大,娘親舅大。三年前爹爹平反的事還真有勞您老噠,親不親,打斷骨頭連噠筋!做晚輩的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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