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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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安儀自己也不太數得清甩掉過多少人。
    她長得漂亮,脾氣幹脆,受人歡迎,十七八歲好色而慕少艾的男孩子,勾勾手指頭的事。
    看膩了就甩,一個也不留情。
    因為太張揚,她被老師教育過很多次。
    一開始還拍桌子怒喊叫家長,等到發現她舅舅也是個吊兒郎當混不吝的貨色,並且孟安儀這人是真不在意批評之後,老師態度逐漸變得麻木。
    到最後,隻能苦口婆心地曉之以利弊:“孟安儀,你以為這些男生是真的對你有什麽愛情嗎?他們隻是圖你好看而已。”
    孟安儀禮貌點頭:“我知道老師,我也隻是圖他們的甜言蜜語。”
    從此老師再也沒以這個問題為原因找她約談過。
    看見她就捂著頭歎氣,隻能告訴她低調點,不要影響其他同學。
    孟安儀不怎麽喜歡他們。
    或者說有點欣賞,但並不很深。
    她很早就知道男人不是什麽靠譜的東西,談戀愛玩玩可以,誰當真,誰就是傻子。
    在認識鬱樓之前的那段戀愛,她談得相當敷衍。
    因為覺得對方可以給她講英語作業而開始,因為問他為什麽喜歡她而結束。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男生笑哈哈地說:“漂亮。”
    她點點頭,回答:“蠻膚淺的。”
    分手後,那個男生追著她說她翻臉無情。
    孟安儀也認可。
    她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有點壞。
    明知道利用外表帶來喜愛有多麽輕易,卻又輕蔑著、抵抗著、厭倦著這種喜愛。
    可她明明也沒有給過別人了解她的機會。
    孟安儀想著想著就開始跟自己較勁起來。
    她並不是愛自我折磨的人,最後,下了結論:是這些人都不夠有挑戰性。太輕易就被拿下了,導致她沒有發揮的空間。
    ——就在這個時候。
    有人挑釁她了。
    一個人嘲笑般問她:“你能泡到鬱樓嗎?”
    孟安儀精神一振,正色問他:“鬱樓是誰?”
    ……
    鬱樓其實從某種方麵來說還挺出名的。
    隔壁班的同學,什麽諸如校霸校草學神之類的叫得響的名頭也沒有,好像就是個安安靜靜的好學生。
    一點也不張揚,不輕狂,在班級之外也沒什麽人際關係。
    但如果留心一些比學校層麵更高的東西,大概就會發現他實在是有些,太不高調了。
    孟安儀凝神翻看著他在外參賽獲獎的履曆,從香港一路看到英國,紙頁嘩啦啦地作響。
    都是一些,她那個英語很好的前男友翻著詞典也讀不順嘴的獎項。
    孟安儀第一次接觸到一些很遠的世界。
    她翻著采訪他的晚報,上網搜索資訊,翻來翻去圖片就那麽幾張,一律保存在電腦裏,新建了個“y”的文件夾。
    相關信息有限,比賽之外的消息更是全憑那個向她發出挑戰的人口頭提供。
    孟安儀很久之後,才知道,這個男生是鬱樓少有的幾個朋友之一。
    他忿忿不平地找到她,隻是因為他暗戀三年的女生打算追鬱樓而已。
    她開始注意隔壁班的上下課動向。
    她們班放得早,老師都好說話,不愛拖堂。孟安儀轉著筆聽外麵的動靜,走廊裏隻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聽到哄然的起立聲和談論聲,就知道隔壁班下課了。
    她揚起頭往外看。
    孟安儀第一次,有意識地,有目的地,在人群中看見鬱樓。
    幹淨。
    難以想象,這是她對一個男生的第一印象。
    她膚淺地覺得他好看。
    但長相帶給人的衝擊感又並不濃烈。
    像一株天然生長在那裏,安靜垂著頭的柏樹,有一種平和清冽的氣場。
    不像她。
    孟安儀注意到他低調的黑色的外套,灰白的運動褲,穿著和背的包上沒有ogo,顏色款式簡單,沒有多餘的花裏胡哨設計,剪裁高級,質感昂貴。
    鬱樓停頓了一下,像在等他的朋友。
    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察覺到什麽,微微抬了下頭。
    孟安儀隔著窗和他對上視線。
    他的朋友小跑著出來了。
    而後,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
    目光沒有在她臉上停留一秒。
    孟安儀睜大眼睛看著他遠去。
    第一眼定律失效了。
    鬱樓沒有注意到她。
    ——於是,她就這麽決定了。
    泡到鬱樓。
    這實在是一件,讓人熱血沸騰的事。
    孟安儀很快發現碰見鬱樓不是那麽容易的。
    他甚至不是天天都在學校,時常有個什麽比賽或者培訓營,一連好幾天就看不見他。
    但她很有耐心。
    因為把多餘的閑暇時間都從無意義的社交上收回,專心泡鬱樓,而鬱樓又經常不在,她甚至多出了很多學習的時間。
    孟安儀第一次察覺卷子居然這麽快就可以寫完。
    甚至寫完之後,她還可以百無聊賴地一手撐著臉背書。
    追人三板斧,無非偶遇、巧合、共同朋友。
    她和鬱樓實在是很難有共同朋友,挑釁她的那個李洋倒是急不可耐地提過要不要介紹他們認識。
    孟安儀眼皮也沒抬,寫著卷子說:“去你的吧。”
    她才不對自己那麽沒信心。
    等到一場比賽結束,孟安儀終於找到了機會偶遇他。
    鬱樓每天中午會在三食堂吃飯。
    孟安儀也開始往三食堂走。
    有時候能碰見他,有時候碰不見。
    她記住了他常去的窗口和座位。
    漸漸,也知道了他的喜好。
    鬱樓喜歡喝粥不喜歡吃麵,偶爾喝可樂很少喝汽水,用餐的時候不太說話,很安靜。
    身邊有時候會有一兩個朋友,有時候也沒有。
    孟安儀打探到隔壁班的課表,趁著抱作業的時候路過運動場,瞟一眼他們班上體育課。
    漸漸知道了更多。
    鬱樓對打籃球興趣不大,喜歡擊劍遊泳和射擊。
    穿衣服整潔幹淨,其實脾氣很好,對朋友也不吝溫和。
    很少笑,但並沒有那麽強的攻擊性。
    隻是他沒什麽社交。
    好像是,他所需要做的事太多了。
    並沒有什麽能夠支付給交際的精力。
    所以,理性地選擇剪除掉這個選項。
    孟安儀偶遇過他幾次,但他並沒有怎麽把她記住。
    下次碰見還是如陌生人般。
    她也看見過他禮貌地拒絕了不少人。
    其中也包括李洋的那個漂亮的暗戀對象。
    孟安儀在文件夾裏新添了很多記錄。
    ——拿下鬱樓,太、太、太、太不容易了。
    她越了解,越品味到難度。
    可越如此,孟安儀就越加覺得刺激。
    真正的,從未降落過人間的高山雪。
    要怎樣才能隨風潛入夜。
    因為她。
    可以嗎?
    ——後來,事實告訴她。
    可以。
    孟安儀的勝負欲,在此時很快地燒起來了。
    她終於開始,和鬱樓產生實質上的交際。
    她坐在他麵前,問他:“你是鬱樓嗎?”
    鬱樓頓一下,抬起眼,有點怔,隨後禮貌地回答:“我是。”
    孟安儀點頭,把東西遞給他,“我是孟安儀。”
    送禮物、送吃的、送膩味的卡片,她相當明目張膽,大有一種無所畏懼的架勢。
    當然鬱樓停頓了一下之後,這些還是被以同樣富有距離感的禮貌拒絕。
    和其他人的待遇無所不同。
    孟安儀並不在意,她知道會被拒絕。
    所以這些東西又不是買給鬱樓的。
    全都是她喜歡的。
    每天去走個過場,向他強調一句“我是孟安儀”,然後迤迤然帶回班上,自己享用。
    她起初的目的,隻是刷個臉熟。
    反正她臉皮不薄,行動力又很強。別人開始議論她對鬱樓產生賊心,她咬著核桃包寫著卷子,聽得直點頭。
    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
    孟安儀在泡鬱樓。
    連她舅舅都聽說了,照例來敷衍地看管她生活的時候,一邊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玩遊戲,一邊問她:“你又在追人啊?”
    “那不叫又,讓我追的還是第一個。”孟安儀吃著飯,心平氣和地說。
    “哦,那以前的叫什麽?撿廢品?”
    “說話真難聽。”她說,“以前都是對我一見鍾情。”
    “……”舅舅坐起來,順走她一塊鴨腿,一邊關門一邊說,“服了。”
    他這話也不是沒原因的。
    孟安儀一直喜歡一些已經廢棄沒用的東西。
    九十年代的鋼鐵工廠,堵滿綠藻的河流,人去樓空的老樓房。乃至像鏽跡斑斑的金屬器、彩色的塑料紙,孤零的鳥雀,泥土和脆弱的植物。
    她習慣性地、強迫性地收集這些東西回家裏,來填滿空隙。
    因為她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父母離婚的時候她被判給她爸。她媽沒打算爭取,重拾事業,很快組建了新家庭,移居國外。
    她和她爸生活在這棟老房子裏。
    一個上學早出晚歸,一個過得晝夜顛倒,見不上幾次麵。
    於是他失蹤那天孟安儀也無所察覺。
    還是舅舅來報的喪。
    那天下大雨,舅舅裹著黑外套,一手揣在兜裏,一手拿著把滴水的傘,抖了抖,站在門口說:“你爸沒了。”
    孟安儀在整飭魚缸。
    她買了個大缸,裏麵填了新鮮的泥土,種了藻類,一隻紅色小魚從她手心滾進水裏去。
    她在路邊撿到的,因為大雨池水暴漲,從池塘裏翻出來了。
    聽見消息,她停了一下。
    然後說:“哦。”
    舅舅沒什麽好臉色,翻著錢包說:“那個傻逼欠家裏的錢我姐幫他還了,聽報警說是對方懷疑家裏進賊了,結果他媽這孫子是去私會的,被人當場抓奸,心慌意亂跑出來栽河裏了,真他媽晦氣,這麽大雨還耽誤人撈他。”
    他一邊啐了一口一邊數出幾張紙票拍在茶幾上,皺著眉說:“你自己管自己吃喝拉撒,老子還要給他擦屁股去。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比我還壞。”
    她等舅舅走了,才站起來,拉開陽台的門。
    黝黑夜晚中,隻有水流的反光在晃動。
    後來就是她媽在撫養她。
    她的生活條件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手頭有了算充裕的零花錢。
    她媽提過要不要找個親戚家寄住。
    孟安儀回絕。
    她寧願一個人。
    也不要被人,用憐憫的,同情的,這樣的目光看著。
    後來老師聽見她說隻是圖那些人的甜言蜜語之後,再也沒有強硬地製止過她。
    孟安儀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她知道隻要利用外表,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別人的親近和喜歡。
    可每當獲得之後,也會產生一種果然如此的平靜和木然。
    但也沒有人教過她要怎樣獲得別的愛。
    所以,在遇到鬱樓之前。
    她一直以為,那些平庸的、膚淺的、單薄得不過如此的愛,就是她所能獲得的。
    還好。
    還好她遇見了鬱樓。
    孟安儀那時十分慶幸。
    在鬱樓麵前厚著臉皮刷了幾次臉熟之後,她讓鬱樓知道了她的名字,記住了她的臉。
    她開始不局限於學校。
    甚至,準備在校外去碰他。
    少年時的一段時間,她一度極其討厭海城的雨。
    來得急如潑水,須臾暴漲,風號雨狂不講道理。
    那天放學的時候,李洋來找她,調侃她怎麽還沒追到。
    孟安儀看他不太順眼,斜睨一下,收回目光說:“閑著沒事幹也可以去追一下你的暗戀對象。”
    李洋生氣。
    他幾個朋友正好要回家,走過來叫他。
    今天鬱樓不在。孟安儀看了一眼,叫住他們,隨口問:“鬱樓去比賽了嗎?”
    那幾個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下,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地說:“他跑北城大廈去了,起碼到九點,今天攔不著他了。”
    孟安儀隨手跟他們揮別。
    她不再等待,背著包輕快地往回走。
    她打車,打算找個商場逛逛,打發時間。
    車開到半路,討人厭的急雨又來了。
    孟安儀看見路上急匆匆躲雨的行人,一陣措手不及的混亂,隨後三三兩兩打起了傘。
    她本來撐著腮看熱鬧。
    看著看著,突然想起來,那鬱樓呢?
    鬱樓有沒有,她是說,有沒有可能,他也缺把傘。
    雖然說鬱樓一貫的形象讓她覺得不至於這麽不周全,也覺得大概率有人去接他。
    可是。
    她為什麽不能去見他一麵。
    借口隻要能說服自己就好。
    孟安儀迅速改了目的地。
    北城離學校很遠,開過去要上高架,起碼一個小時。
    路上雨太大,師傅不敢開太急,卻還是因為前麵出了車禍而臨時換了個匝道口,慢吞吞地從老路上顛過去。
    孟安儀本來還安然地期待著去北城偶遇鬱樓,沒想到快九點了車還搖搖晃晃地行駛在破路上,她越看越急,又毫無辦法,暗罵了一萬遍這個破天氣。
    到最後她幹脆絕望了,捂著額頭倒在靠背上,心如死灰地看著這越下越大的破雨。
    白跑一趟,真倒黴透了。
    師傅終於在地下停車場靠了車,孟安儀急匆匆推開門下去,左右看了看上車點已經沒有人,又去按了電梯上一樓。
    她其實也不知道鬱樓還在不在,或者說在哪一層,她隻是碰下運氣而已。
    但既然本來就是抱著僥幸心理來的。
    那不碰白不碰。
    孟安儀在一樓來回轉了好一會兒。
    有零星幾個人說著話,和家人一起離開。她看見他們手裏拿著資料,猜測大概是和鬱樓來這兒的目的一樣的。
    但人真的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都快十點了。指望在這裏碰到鬱樓的概率,還不如她下回考全省第一的高。
    孟安儀有點熱,臉頰跑得微微發紅。
    她撐著膝蓋喘氣,書包從顛動中停下來。
    沒了她的腳步聲,大廳裏徹底安靜。
    就一瞬間。
    好像全世界都消失了。
    燈光煌煌如晝,明亮地映在瓷質地磚上,前台的人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去寫著東西。
    孟安儀看著周圍。
    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沒頭沒腦地,突然產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她鮮少有這種情緒。
    哪怕遇到麻煩,她也隻會感到生氣。
    委屈這麽軟弱的情緒,她幾乎從沒有感受過,甚至不懂得是怎麽產生的。
    那天她才突然明白。
    委屈,是大把大把的無用功。
    ……
    她差點就要開始憂鬱了。
    就在那一瞬間,孟安儀忽然停頓了一下。
    好像有人輕輕拉了下她的書包帶子。
    動作有點猶豫,很輕,以至於她一開始沒感覺到。
    她回頭。
    ——奇跡般地。
    她看見了鬱樓。
    鬱樓看見她狼狽的樣子,好像有點懵了。
    他手裏握著傘,照舊背著包,和在學校裏的樣子沒什麽差別,隻是離她很近。
    近到她注意到他的睫毛是微微向下生長的。
    垂眼看她的時候,會覆住眼睛,投下很淺的陰影。
    他說:“孟安儀?”
    念這個名字有點生澀。
    孟安儀覺得他聲音有點啞,比平時幹澀一些。
    她眨了下眼睛,沒從恍惚中回神。
    鬱樓好像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
    所以在確認這個人真的是在學校裏經常看見的那個人之後,有點錯愕。
    他看了下孟安儀空空蕩蕩的手,抬起眼問她:“你追了這麽遠?”
    孟安儀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麽腦子一抽。
    她看著鬱樓說了句話。
    ——“對,來接你。”
    她一直記得鬱樓那時空白的表情。
    ……
    雨下得很大,他好像沒打算走。
    鬱樓進便利店買了根冰淇淋給她。
    她看著他的背影遠遠地結了賬。
    等收銀員檢碼時,他耐心地側著臉,安靜看向牆上電視的時間。
    回頭時回答的聲音也低。
    光影在他臉上錯落。
    明明經常看見這道背影。
    可這好像是第一次,在做著和她相關的事。
    滋生的情緒,很奇怪。
    虛浮的,像軟綿綿地漂在河流上。
    大廈裏要關門了。
    他撐著傘和她坐在便利店外的屋簷下等她吃完。
    孟安儀說了聲謝謝,大腦混亂,悶頭,專心地吃著冰淇淋。
    思緒一片糊塗,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鬱樓低頭,看著路上的水流,問她:“你帶傘了嗎?”
    孟安儀迅速摸了摸書包的側袋,剛要說帶了,猛地想起傘被她丟在了出租車上。
    她臉色鎮定,徐徐地收回手,說:“……丟了。”
    她聽見鬱樓的氣息聲,手臂蹭到他冰涼的外套。
    她和他坐得這麽近,被大雨圍困。
    “那等等車吧。”他聲音平和,沒有抬頭,手裏舉著傘。
    清晰的骨節包裹著傘柄,孟安儀的視線沒忍住往上落,幾乎想象出他握筆的樣子。
    孟安儀本來想問鬱樓為什麽沒走,現在就算打不到車,沒有家裏人來接他嗎?
    但這麽問好像有點突兀。
    她轉過頭,吃著冰淇淋沒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安安靜靜地看著雨。
    本來這個場景很文藝的。
    ……沒想到冰淇淋掉了。
    孟安儀低著頭,傻眼了。
    鬱樓沒拿傘的另一隻手遞了一包和冰淇淋一起買的紙巾給她。
    她趕緊接過來擦幹淨,然後咬著蛋筒,強行排除尷尬,語氣強硬地找話題:“我都跑這麽遠來接你了,反正你以後是不能再拒絕我了。”
    鬱樓好像笑了下。
    他低眼看著循循的水流,好像在想著什麽事,聲音有點輕地說:
    “……會拒絕的。”
    不像是開玩笑,也沒有任何輕佻的意思。
    家裏真的那麽嚴嗎?
    還是說他對自己要求那麽嚴。
    孟安儀悶頭咬下最後一口蛋筒。
    那天到最後也沒有人來接他。
    等到十一點,終於打到了車。
    他們各自回家,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孟安儀撐著腦袋靠在車窗上,回想著鬱樓最後的那句話。
    有一點,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煩惱。
    是因為不甘心嗎?
    還是,因為那一根冰淇淋。
    ……
    那天說是什麽也沒有發生。
    但事實上。
    後來孟安儀還是漸漸感覺到,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他的視線會在她身上停留兩秒了。
    打招呼會頓一頓然後頷首了。
    端著餐盤坐在他身邊不會抗拒了。
    她記得最清晰的是。
    別人叫她孟姐,嘻嘻哈哈,表示尊敬。
    他叫她全名,孟安儀。
    鄭重地,僅有的,很少有人這麽平和地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