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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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的、死一般的沉寂, 盛望舒感覺自己臉上似乎有幾道黑線劃過,表情幾乎要裂開。
    盛知行的臉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一霎間臉都快綠了。
    昭昭瞪著圓圓的大眼睛還要再說什麽, 被陳露衝過來一把捂住了嘴。
    下一刻, 言落略低下頭,悶悶地笑出聲來。
    盛望舒把手指從他手心裏抽出來, 沒好氣地朝他手臂上拍了下,拍完, 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盛知行一言難盡:“你們幼兒園就教這些?”
    一下子成為眾人焦點,昭昭還挺得意,奮力地從陳露懷裏掙出來,他站在盛知行麵前,大聲地說:“不是老師教的, 是安琪說的。”
    盛望舒:“安琪是誰?”
    昭昭歪著圓腦袋:“安琪是我們班最好看的女孩。”
    “哦。”盛望舒恢複了表情管理,冷靜地對盛知行說:“看來您這寶貝兒子平時沒少招惹人家小姑娘。”
    盛知行:“……”
    盛望舒聳了聳肩, 又俯下身扶著昭昭的肩膀, 平視著他的眼睛說道:“昭昭, 男生和女生牽手是不會懷小寶寶的,安琪是騙你的。”
    昭昭不信:“安琪才不會騙人。”
    說完,又有些不太自信,“姐姐,安琪為什麽要騙我?”
    盛望舒想了想, 一本正經地說:“大概是……不喜歡你吧。”
    “……”
    三秒鍾後, 客廳裏傳來昭昭石破天驚的一聲大哭。
    盛望舒為自己魯莽地招惹小孩的行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之後的兩個小時裏,她都在不停地安慰昭昭安琪並沒有不喜歡他,以及絞盡腦汁地向昭昭解釋,男生和女生牽手不會懷小寶寶, 擁抱不會懷小寶寶,親嘴也不會懷小寶寶。
    直說到口幹舌燥,昭昭才終於懵懂地點了點頭。
    盛望舒長呼口氣,正想逃走,卻冷不防被小家夥拽住了衣擺。
    “月亮姐姐,我不相信。”
    他那目光比天山雪蓮還要澄澈:“你和言落哥哥親一下試試。”
    “……”
    耳畔落入男人暗爽的低笑聲。
    言落扶額,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傾斜著身子湊到盛望舒耳邊,拖腔帶調地說:“月亮姐姐,言傳身教一下?”
    盛望舒:“……”
    —
    見過盛知行之後,隔兩天,盛望舒帶言落回南灣看望盛老爺子。
    當天恰好盛棲池和倪不逾也從學校裏回去,盛望舒又特意帶了昭昭回去活躍氣氛,南灣別墅從所未有的熱鬧。
    盛老爺子破天荒地喝了兩杯酒,吃過飯,又把言落叫到書房裏單獨訓話。
    回去的路上,盛望舒好奇地追問,爺爺究竟和他說了什麽,言落在光線昏昧的車廂裏把玩著她的手指,但笑不語。
    他越是不說,盛望舒就越是好奇,見實在撬不開他的嘴,幹脆利落地翻臉:“我今晚要畫稿,各回各家,你別來打擾我。”
    “好。”從小到大,言落已經習慣了她的翻臉如翻書。
    車停在盛望舒那棟公寓樓下,言落卻跟著一起下了車,盛望舒回頭推他一下,“說好了各回各家。”
    言落從善如流地說:“我送你到家門口。”
    他越這樣,盛望舒越不許,憋著笑說:“別想渾水摸魚。”
    “嗯。不摸魚。”言落隻顧往前走,率先到電梯外按了上行鍵,等盛望舒進去之後立刻閃身跟進去,關上電梯門,說:“我去拿件衣服。”
    幾個月下來,他的很多東西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從對麵那棟公寓轉移到這邊,不聲不響地在她的私人領域裏尋得一席之地。
    出電梯,進家門,盛望舒徑自去臥室換了睡衣。
    長發隨手紮成一個高高的丸子頭,她溜溜達達地走去衣帽間,言落正煞有其事地站在衣櫃前。
    盛望舒抱臂站在衣帽間門口,斜睨著他:“找到了嗎?找到了趕緊走。”
    言落搖頭:“你來幫我找找,我記得是放在這個櫃子裏的。”
    盛望舒抬腳朝裏走:“哪一件?”
    “那件淺藍色的襯衫。”
    盛望舒走到他身邊,伸出手在衣架裏翻找,“你是不是記錯了,是那件領口鑲……”
    她偏頭詢問,聲音卻戛然而止,被言落猝不及防地堵住了唇。
    他微彎著腰,雙手散漫地撐在櫃子上,把她圈住,堵在那處空間裏。
    盛望舒瞪圓了眼睛,“唔”一聲,不滿地去咬他的下唇。
    他吃痛地輕嘶一聲,卻偏著頭,追得更凶,兩個人幾乎都要倒進櫃子裏去。
    到最後,所有的衣服都亂做一團,櫃子裏的,他們身上的。
    盛望舒才不甘心遂他所願,媚眼如絲地反攻。
    手指繞著他襯衫的紐扣,一顆一顆地向下。
    解開了,手指又點火似的,灼燒他腹肌之間分明的溝壑。
    沿著溝壑慢慢向下滑,在緊要關頭卻要命地停住了。
    言落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已經粗重得不像話。
    盛望舒忍著耳廓發燒一樣的觸感,抬眸,微眯著眼睛逼問他:“爺爺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言落:“想聽?”
    盛望舒不回答,就那麽看著他。
    他垂眼,用視線示意她,繼續。
    盛望舒咬咬唇,手指似有若無地動了下。
    他的眸光驟然又深一分,輕吸口氣,說:“讓我好好對你,不許欺負你。”
    盛望舒懷疑地擰起眉:“就這?”
    言落點頭。就這。
    盛望舒氣憤地收回手:“那你裝得神神秘秘的樣子幹什麽?逗我呢?”
    “嗯。”
    言落低聲在她耳邊笑。
    “誰知道還有意外驚喜。”
    他一字一頓,性感磁沉的音色碾磨她的耳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麵。”
    盛望舒咬唇,舉起拳頭就要砸他。
    手腕被他鬆鬆捉住,她和他一起倒進櫃子裏。
    衣架嘩啦啦地響做一團,幾件衣服零星地掉落下來,地震似的。
    ……
    見完了盛家老爺子,自然還要再去見言家老爺子。
    言老爺子早已經從盛老爺子那得到了信兒,引而不發,等著他們倆上門來。
    一進門,言落就被言老爺子一頓訓。
    一會兒罵他沒個正形就算了還把主意打到盛望舒身上,一會兒又刨根究底質問他是不是給自己牽線的相親使了絆子,才會導致盛望舒和李明澤相親失敗,一會兒又一臉嚴肅地威脅他,欺負了盛望舒有他好看的,他言國書先替盛望舒做主,把言落逐出他們言家的大門。
    一頓飯教訓質疑加恐嚇,末了老爺子自己卻喝暈了,笑嗬嗬地感歎,要是真能看到言落娶盛望舒過門,閉眼也沒遺憾了。
    言落和盛望舒扶老人回床上休息,又叫了家庭醫生過來看老人家的情況,怕他喝多了身體有什麽不良反應。
    兩人一直待在別墅裏,等言老爺子睡過一覺酒勁兒差不多散盡才放心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司機開車,言落和盛望舒坐在後排。
    窗外霓虹亮起,車水馬龍的街道被燈火闌珊的人間擁抱,城市熱熱鬧鬧,忙忙碌碌,滿滿當當。
    言落偏頭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斑斕的燈火在他臉上快速閃過又消失。
    片刻,他轉頭看向盛望舒,低笑了聲。
    那笑聲酥麻入耳,盛望舒也跟著彎唇,“你笑什麽?”
    “沒什麽。”他眉眼散漫,輕靠在座椅上,去撈她的手指:“我高興。”
    盛望舒想到言老爺子連珠炮一般訓斥他的那些話,輕輕皺起鼻尖,“被罵得那麽慘還高興?”
    短短幾天,他們見了三次家長。每一次見家長,他都毫無意外地挨罵。
    每個人都教訓他,威脅他,讓他務必好好對她。
    言辭之間,好像他有多麽不入流,完全配不上她。
    盛望舒光是聽著,都覺得不公平。
    他們都不了解言落,沒有人了解言落,沒有人知道他的好,這世上除了他,再不會有第二人對她這麽好。
    他才不是什麽不入流,他是她的人間第一流。
    而此刻,她的人間第一流笑得風流落拓,滿眼都是她的倒影,慢條斯理地點頭。
    “嗯,高興。”
    被罵也高興,隻要在我身邊的人是你,怎樣都高興。
    —
    從去年六月份開始,熬過低穀期的盛望舒在言落一部又一部電影的無聲陪伴下畫出一張又一張滿意的設計稿。
    經過長達半年的琢磨,鑽研,反複修改,三月初,盛望舒開始著手將這些設計一件一件變為實物,同時她虛心向周漪取經,開始籌劃自己的第一次個人時裝秀。
    周漪樂見其成,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所有經驗心得傾囊傳授,甚至許諾她到時候會回國協助她。
    有了周漪的這句話,盛望舒信心滿滿,感覺自己像是開了掛。
    畢竟,擁有周漪這位老師,對她的設計生涯來說,本身就是開掛一般的存在。
    而這一切,的確要感謝當初“自作主張”默默支持她追夢的言落。
    盛望舒又開始忙,一旦投入到工作,她就全身心地傾注。
    公司工作室兩邊跑,加班成了家常便飯。
    言落沒有加班應酬的時候就直接開車到工作室這邊陪她,兩人常常一起在附近美食街吃飯,吃完飯後牽著手散步回到工作室,盛望舒繼續忙,言落就開了筆記本電腦在一邊做自己的事情。
    他們彼此專注到自己手頭的事情中,很少交流,卻默契地像是一起這樣過了很多年。往往盛望舒一抬手,言落就能精準地為她遞去想要的東西。
    有時是水杯,有時是某本書,有時是她的手機……
    久而久之,工作室的同事們對言落的存在也習以為常。
    朋友圈子裏,生意圈子裏,他們的關係都已經是公開的狀態,沒有煞有其事的官宣,隻是從相處中自然而然地流露。
    很快,這消息也傳到了媒體那裏,但一來他們兩個不是藝人,二來他們是圈內舉足輕重的兩家傳媒公司的高層,是名副其實的“資本大佬”,沒有哪家媒體想不開故意去爆料他們的戀情。
    四月底,言落從公司出發去片場探班。
    林津跟在他身後,向他匯報拍攝進度。
    “連星編劇前天才離開。”
    言落頷首,這電影拍攝期間他時常過來查看進度,林津更是每天光臨劇組,替他驗收,搞得那幾個初出茅廬的小演員緊張得不行,拿出十二分的努力來對待。
    今日,電影殺青,他來參加殺青儀式。
    碩大的蛋糕、鮮花、慶祝的橫幅花籃,現場已經布置完畢,是劇組殺青標配。言落和主創人員一起合了影,大手一揮,整個包下半島酒店供劇組慶祝。
    回到公司,尚是下午五點多鍾,言落讓林津下班,自己開車回去。
    坐上駕駛座,他沒急著發動引擎,拿起手機給盛望舒發微信,問她晚飯想吃些什麽。
    盛望舒今天有些頭暈,中午提前回到公寓休息。
    睡了一下午,感覺好了很多,她想了想,突然心血來潮想吃那家鬆茸雲吞麵。
    她沒什麽心理負擔地回複微信:[想吃雲吞麵,言落哥哥給買嗎?]
    消息發出去,隻消幾秒,便收到回複。
    言落:[買,等著。]
    盛望舒彎了彎唇,掀開被子下床,倒了杯水去書房。
    打開電腦修改設計稿,她很快便沉浸進去,不覺忘記了時間。
    等她再次抽離出來,才留意到夕陽已經完全沉沒到地平線之下,天色已經擦黑,距離言落發微信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怎麽去了這麽久?
    盛望舒活動著脖頸,站起身,打算給言落打個電話。
    手機靜了音,剛一解鎖屏幕,就有一條實時新聞推送進來。幾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的詞語撞入眼裏,盛望舒整個人僵住,從頭瞬間涼到腳。
    老城區某家火鍋店發生爆炸,半條街幾乎被炸為廢墟。
    爆炸的時間正是飯點,傷亡慘重,目前該區域已被封鎖,傷亡人數有待統計,救援持續進行中。
    新聞上配圖的那張照片,讓盛望舒整個人猶墜冰窟,言落要去的那家雲吞麵店,就在那家火鍋店附近,在照片中已是麵目模糊的一片黑。
    盛望舒手指抖得厲害,整個人都在抖,她想給言落打電話,手指卻顫抖得連連點錯位置。
    好不容易在慌亂中找到了言落的電話,卻突然不敢按下去。
    恐懼猶如一個無底的黑洞,拖著她不住地往下墜。
    她怕極了,怕打不通言落的電話,更怕電話打通,接聽的人卻不是他。
    門鈴恰在這時響起,猶如一聲午夜警鈴,把盛望舒的魂兒強行拽了回來。
    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神,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每走一步,心裏都有個聲音在悄悄祈禱,是言落,一定是言落。
    不知是她走得太慢,還是門外的人等得不耐煩,等她走到書房門口時,門鈴聲已經停了,大門隨即被人打開。
    門鎖“哢噠”一聲合上,盛望舒瞥見一道頎長的身影,那道身影換了鞋,大步朝裏走。
    客廳的燈隨即亮起,“啪”的一聲,言落的身影出現在客廳裏,盛望舒怔楞一瞬,隨即眼眶發脹,又酸又熱,難以自控。
    “月亮?”言落低聲叫她。
    她咬著唇,站在那一動不動,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
    胸口被恐懼豁然捅出的巨大缺口,隨著他的靠近,一點一點慢慢填補上。
    隨即又被一種叫作“虛驚一場”的情緒漫蓋。
    言落站在盛望舒麵前,低聲問:“怎麽哭了?”
    盛望舒抬手摸了摸臉頰,摸到滿手濡濕。
    她咬著唇一言不發地撲到言落懷裏,手臂箍著他的腰,緊緊地箍著,恨不得將他揉碎了,一寸一寸地嵌到自己的身體裏去。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一張嘴,嗓子啞得不像話,“言落,我今天才知道,原來虛驚一場是失而複得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