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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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集團。
臨近年底,公司事務繁多。直至夜晚,整個傅氏大樓依舊燈火通明。
頂層會議室裏,高層圍坐一起,大屏上,還有海外負責人參與連線。
而此時,會議室內一片安靜,沒人說話,紛紛看向主位上正坐著的年輕男人。
就在剛剛,男人接了一通電話。
一般來說,開重大會議時,傅景深從不會接電話。
但這也隻是一般時候,非一般時候…就比如現在。
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隻一秒,向來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臉色變換,徑直便從主位上站起。
身後椅子摩擦地麵,聲音刺耳地擦過耳膜。
穩重如傅景深,何曾這般冒失過。
眾人心中咯噔一跳,具以為公司發生了什麽緊急事件。
下一秒,便聽男人沉聲道:「我太太身體有恙,會議先由楚秘代為主持。」
楚秘書收到傅景深的示意,忙鎮定上前,示意會議可以繼續進行。
而眾人還未回神,男人便已經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會議室外,再不間頎長挺拔的身形。
不知過了多久。
昏沉間,季櫻似乎聽見了臥室房門開動的聲響。
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感覺不止是頭,甚至全身都蔓延起細密如織般的疼痛,鼻子也堵著,喉嚨幹涸疼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季櫻熟悉這種感覺。
熟悉卻又無可奈何。
床邊傳來腳步聲,有人靠近。季櫻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見男人還穿著正裝的頎長身形,像是剛從會議上離開。
季櫻有些愧疚,從喉間溢出一聲輕輕的:「哥…」
她看不清傅景深的表情,隻感覺,男人似伸出了手,停頓一秒,像是反應過來什麽,又移開。
傅景深脫下身上仍帶著寒氣的外套。
從被子裏抱出幾乎已經蜷成一團的女孩,手掌放在她細瘦的脊背,安撫般輕拍著。
他斂眸,目光凝視女孩瓷白脆弱得幾乎一觸即碎的眉眼,薄唇緊抿,放在她脊背的手指,幾乎難以自控地,顫動起來。
他低首,輕吻她額頭,啞聲道:「陳醫生很快就到了。」
季櫻將臉埋入他胸膛,極輕地,嗯了聲。
被男人溫熱的體溫包圍,似乎連疼痛都緩解了一些。
季櫻鼻頭泛著酸,細白小手無力地勾住男人的指尖。
在家裏時,她甚少言苦。
因為怕看見母親的眼淚,父親蹙緊的眉頭。但麵對傅景深時,卻想告訴他萬千的委屈。
希望有另個人替她分擔。
季櫻手指微蜷地勾住他的手指。
低低道:「哥,我好難受…」
傅景深沉默地將人抱緊,臉色卻漸漸如霜般蒼白,憐惜地抱緊懷中纖細的一團。
他下巴置於她頭頂,喉結動了動,卻艱澀地說不出話來。
「醫生快到了。」
季櫻貝齒輕咬著下唇,將溢出的淚珠蹭在傅景深胸膛。
說話帶上了鼻音,「我不想吃藥。」
「也不想生病。」
傅景深指腹輕蹭她眼角,拂去眼淚,到此刻,才發覺語言的貧瘠,隻能一遍遍道:「馬上就好了。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傅景深將她黏在臉側的碎發別至耳後,手掌輕拍她汗濕的脊背,將人打橫抱起,低頭吻她額頭:「我先抱你去洗個澡。」
陳玨家離這處有些遠,又遇上晚高峰,趕過來著實廢了一番時間。
按照時間,她猜測便是受了風寒。別人感冒發燒幾天就好,季櫻不一樣,她底子弱,一生病便要遭很大的罪。
待趕到時,時間已快至深夜。
陳玨按響門鈴,大門從內打開,極為抱歉地說:「路上堵車,對不起,我來晚了。」
男人高挑身形立在門邊,大概心緒不寧,連寒暄也不曾,便示意她進去。
陳玨換了鞋,快步進了臥室。
症狀不出陳玨所料,季櫻受了風寒,寒氣入了體,才會發熱頭疼。
陳玨給季櫻打了吊水,又配了藥,仔細地和傅景深說著注意事項。
作為季櫻的私人醫生,這還是陳玨第一次見她這位傳說中的丈夫。
冷淡疏離,矜貴挺括,想必是所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
「我太太的病什麽時候能好。」廳內,傅景深將茶盞放於陳玨麵前,雙手交叉,眉眼是淡淡的疲憊。
男人嗓音低沉沙啞,陳玨甚至從其間聽出了無力。
這樣一個似乎對任何事情都遊刃有餘的男人,也會有這般無力的時候。
「按照以往,一周到半月。」陳玨有些抱歉地看著他,「嚶嚶抵抗力要比常人差些,生起病受的罪也多些。」
傅景深垂眸,茶水嫋嫋的熱氣氤氳於他眉眼,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開口:「客房已經安排妥當,辛苦陳醫生了。」
「傅先生客氣了。」
季櫻的情況還不穩定,半夜還要換藥水,陳玨自要在這兒留宿觀察。
傅景深拿著泡好的藥,回到房間,看著床上陷入被中嬌小瘦削的身形。女孩唇色淡白,細眉也蹙在一起,小臉蒼白如雪。
他上前,抬眸看了眼懸掛著的點滴瓶。
俯身坐下,輕喚了一聲:「櫻花。」
季櫻並未睡著,隻是整個人似灌了鉛般沉重,細細地回應:「嗯。」
傅景深俯身,攬住她後腰,將女孩從被中抱起,輕聲哄:「吃了藥再睡,嗯?」
一聽到要吃藥,季櫻臉都皺在了一起,吸了吸鼻子,輕聲:「我不要。」
傅景深捧住她臉頰,有些無奈。
他不會哄人,僅有的溫柔和耐心都拿了出來。
「不喝病好不了。」
男人低沉溫柔的聲線,激起了季櫻所有的逆反欲。
「我不喝,就是不喝。」她顫著聲說:「我討厭喝藥。」
苦澀,難以下咽,伴隨著病痛和虛弱。
她自暴自棄般扭過頭,抿緊幹裂的唇線:「我就是不喝,還能病死不成?」
話甫一出口,頭頂傳來男人含著慍色的冷嗬。
「季櫻!」
季櫻眼睫一顫,幾乎瞬間,眼圈就紅了。生病的人,總想吸取他人無限製的包容。
晶瑩的淚珠掉下,滾落至傅景深手心,
「為什麽我總是生病…」
傅景深輕吸口氣,放下藥杯,將人抱在懷裏,輕拍她脊背。
從未有這麽一刻這般心疼。
季櫻垂下長長的眼睫,及時他並未說什麽,她還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擔心和無力。
「哥,我喝藥。」
傅景深將藥杯遞給她,還有好幾顆藥粒,「一粒粒分著咽下去。」
季櫻卻一把塞進嘴裏,格外幹脆地拿過藥杯,下五除二就喝了進去。
隻是藥汁苦澀怪異的味道,還是讓她蹙緊眉頭。季櫻接過傅景深遞過來的紙巾。
似乎做完了不喜歡的事情,心情也好了些,她衝男人輕輕揚眉,試圖讓他開心一些:「想不
到吧?我吃藥這麽厲害。」
傅景深放下空下來的杯子,卻並沒有一點被逗樂的情緒,沉默地從抽屜裏拿出奶糖,遞到她唇邊。
季櫻張唇,咬上奶糖,甜膩的滋味化解了苦澀。
傅景深始終看著她,安靜到近乎沉寂。等她咽下糖果,他才遞了水杯。
藥有安神作用,不久,季櫻便覺困倦,身上綿密的疼也好轉了些。
傅景深抬頭看了眼點滴,彎腰給她蓋上被子,低聲:「先睡一會。」
季櫻輕輕點頭。混沌間,隻能看見男人守在床邊的身影。
這一夜,季櫻睡的極其不安穩。冷汗層層疊疊濕透了脊背,渾身發熱地想鑽出被子,又被一雙大手強硬地拉回被子裏。
「熱…」
傅景深連手都不讓她伸出被子,「發了汗就好了。」
季櫻連呼吸都堵著,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難受。
她泄憤般,咬上了什麽。被咬住的東西微頓一下,便沒再動。
再醒來時,已經是次日上午。季櫻睜眼,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全身散架般無力。
下意識便喚:「哥…」
很快,室內傳來腳步聲。傅景深早上便讓楚秘書將材料和合同送到了家裏,這幾日居家辦公,聽見聲響,他抬步走到床邊。
季櫻的氣色相比昨晚,略微好了些。隻是唇色幹裂淺淡,毫無血色。
傅景深彎腰,將水杯遞給她。
季櫻昨夜都沒刷牙,藥的苦澀混著糖果,口中味道五味雜陳。
「我要刷牙。」
季櫻簡直都不敢開口,掀睫望向傅景深,微微一愣。
自她認識傅景深以來,這個男人從來便是精神矍鑠,清醒冷靜,哪怕連續加班也未曾這般,眼眸中布滿深重的疲憊。
傅景深彎腰,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抱緊洗漱間。
季櫻感受到他的沉默寡言,看見他無微不至地擠好牙膏,看起來還要幫她刷牙。
她略有些窘迫。自己倒也沒這般,連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我自己來吧。」季櫻伸手就要拿過牙刷。
傅景深看見她染粉的耳根。這是蒼白肌膚上,唯一一抹亮色,為她染上一絲生氣。
懸了一夜的心,微微放下。他從後握住她手,強勢地說:「我來。」
季櫻微微愣神,任由他打開電動牙刷,湊近自己的唇瓣。
有些羞窘地張唇,男人修長手指抵在她下巴,拿著牙刷伸入口腔,每一寸都細致入微。
因為下頜被製住,有牙膏沫流到了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季櫻連臉頰都燙了,盼望著時間過得快些。
直至被「強迫著」洗漱完,季才被男人重抱回床上。
「阿姨做了粥,我給你端過來。」
季櫻心口突突直跳,牽住傅景深的衣袖,有些哭笑不得:「哥,我還沒病臥在床。」
傅景深腳步微頓,側首看她。下一秒,彎腰湊近她,忽地道:「不喝藥,還能病死不成?」
還用著她昨夜那般,病懨懨的語氣。
「既然櫻花這麽說了,我就時刻做好這樣照顧你的準備。」傅景深伸手輕撫她後腦烏黑的長發。
季櫻:「……」
這一句話,他竟記到了現在,然後不動聲色地,反擊過來。
像是故意氣她般,傅景深又道:「以後老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季櫻一噎,聽出他的意思。照他說,自己老了就得癱臥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誰說的,」季櫻連病都快氣好了,一想起往後若真是這
樣,便覺脊背一陣寒顫,「我不會。」
「是嗎。」傅景深垂眼,「那便養好身體給我看。」
「不然刷牙,換衣,洗澡,甚至更私密的,我都可以替你一手承包。」
季櫻咬唇,臉頰透出殷紅,連病色都褪了幾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季櫻這場病,斷斷續續持續了半個月,才真正好轉。
於婉清心疼壞了。本來季櫻都不打算告訴母親,但不過一通電話,於婉清就聽出了異樣,當天便趕到了新房照顧她。
傅景深原本近日都居家辦公,於婉清來後,直接將人趕去了公司,自己一手承包。
季櫻無奈。她病已經好轉,倒也不需這般眼珠子般看著。
大病初愈的那天,京城下了初雪。透過飄窗往外看,沸沸揚揚的雪花循風飄搖。
季櫻許久未曾出過門了,自小到大,幾乎也從未自在地玩過雪。
手機嗡動一聲,她低眸看去。
是季淮發來的消息。
季淮又進了組,間或還要拍綜藝。而在年底,也就是現在,他有一場出道五周年演唱會。
早在之前,季淮就打來數個電話,替她預定了前排的席位。
當時季櫻尚在病中。
她當然想去演唱會,但病未痊愈,沒有立即答應。
「季嚶嚶,好點兒沒?」那頭人聲嘈雜,還有航班提示聲,應是季淮下了飛機。
季櫻伸出細白手指,在窗戶上,利用水霧畫了個圈,彎唇道:「好了。」
「行。」季淮輕嘖一聲,鬆了口氣,「我給你留了票,記得來看演唱會。」
季櫻嗯了聲。
「爸爸他們來嗎?」
季淮靜默半晌,才道:「我留了四張票。」
也就是說…季櫻會意,輕輕笑了:「是給我們留的,對嗎?」
季淮咳了一聲。
「哥還有事,先掛了。」
掛之前,又生怕她忘了般強調:「記得啊,別忘了!」
季櫻噗嗤一笑:「知道了。」
季淮演唱會當天,時間已逼近十二月,京城一片銀裝素裹。
時隔多天,她第一次出門。
穿衣鏡前,傅景深給她戴上棉帽,看了看,似乎又嫌不夠,給她戴上圍巾,手套,甚至是耳捂。
季櫻輕眨眼睛,看著幾乎已經被裹成粽子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傅景深特地空出時間,陪她去看演唱會。
季櫻牽著他手,深一腳淺一腳地隨著踩著雪地,感受雪花在腳底發出的哢哢響聲,季櫻幼稚地笑出聲。
「好好玩呀。」
傅景深望著她,時不時替她拉起圍巾,擋住凜冽的寒風,烏黑深邃的眼中閃爍著零星的笑意。
季櫻轉了轉眼珠,忽地,從旁邊花叢的枝葉上握起一柸雪,握成雪團。
趁著男人不注意,踮腳,快速放在他後頸,又輕盈地移開腳步。
傅景深被冰得輕吸口氣,從後頸拿起幾乎就要落下去的雪團,望向直勾勾望著他笑的季櫻。
按照旁人,此時早已經遭到百千倍的報複。
但看著雪地上,笑容清淺的女孩。美眸有恃無恐地盯著他,似乎在挑釁地說「你能把我怎麽樣。」
傅景深動作微頓,雪團揉碎在手心。
他現在的確不能把她怎麽樣。
伸出手,一把將季櫻從半步之外拉進懷裏,望見她掩在圍巾後,隻露出的一雙眼睛。
「喜歡雪,」他抬起她下巴,黑眸微眯,湊近她耳邊,
用隻有二人的聲音問:「那喜歡冰塊嗎?」
季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