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歐陽守道如此評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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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鬱的香味從木箱中如潮水般散開。
轉眼間,廣場上便到處彌漫著這股香味。
沒有人可以用言語形容這股香味,可凡是聞到的人,都忍不住舌齒生津。
很多人已經默默咽了好多口口水,仍然止不住口水的泛濫。
李休語使勁吸了好幾口道:“就是這個味兒,就是這個味!”
更令人吃驚的是,那香味並沒有局限在夫子廟中,而是向全城擴散。
不到半盞茶時間,整個樂南城都被這個香味所籠罩。
城中百姓聞到這味道,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
很快有人確認了香味來的方向。
“夫子廟,是夫子廟那裏來的!”
有些人想都沒想,便往夫子廟方向跑去。
這一跑便帶動了周圍的人,本來對這香味沒有什麽好奇心的人看到四周的人都跑了,便也跟了上去。
很快,整個夫子廟就被四周而來的百姓圍得裏十層外十層,真個是水泄不通。
夫子廟外的動靜並沒有影響到廟內。
當所有學子都沉浸在這股香味中時,大祭酒深吸了口氣,說道:“萃華池書院,為何你們的胙肉有如此濃烈的香氣?”
李流熒剛也被這突然爆發的香味驚呆了,她記得之前在廚房燒火時,也沒有如此濃鬱啊?
聽到大祭酒發問,她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大祭酒又將詢問的眼神投向了年不休。
於是,又一個撥浪鼓誕生。
大祭酒也是第一次見到書院學生師父對自家胙肉怎麽做出來的一問三不知的,便隻好抬手示意他們下去。
年不休和李流熒回到座上時,廣場的眾人依然沉浸在香味中不可自拔。
大祭酒長歎一聲,朗聲道:“胙肉祭夫子,學子行大禮!”
這一聲喝聲在每個人耳邊炸開,這才將所有人從沉浸式體驗中拉了出來。
不過這也嚇得一些人嘴唇一哆嗦,口水便從嘴角流了下來。
廣場中任何的變化都逃不過大祭酒的眼睛,此時的他真想把那些流哈喇子的學生的師長拉過來問問,平時是怎麽教的學生。
好在在座的各位都是每個書院的佼佼者,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擦去了嘴邊的口水,跟著其他人起身,一起跪拜了下去。
三跪九叩後,便是評胙的環節。
以往評胙時,都是大祭酒請四大書院其中一位山長過來共同點評。
而今日,還沒等大祭酒開口,就聽到:
“大祭酒,你無須請,老夫自來也!”
眾人眼前一花,就見到大祭酒身邊多了一個人。
李休語深吸了口氣道:“我滴夫子,那不是嶽麓山書院的山長歐陽守道嗎?”
關忘文眯眼看去,那人一身皺皺巴巴的藍色長衫,頭發花白,卻紮得並不整齊,有少許亂發往外斜出。
這就當今天下第一人?
大祭酒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家夥也是無奈,低聲道:“以往夫子祭的時候,請你來評胙你都不來,今日怎麽來得如此之快?”
歐陽守道翻了個白眼道:“不快能行麽?那三個老家夥早就等在那兒了,就等跪拜一結束搶先上來,還好老夫機智,設了個小小迷陣,讓那三個家夥慢了一息,才讓老夫捷足先登了。”
大祭酒瞟了眼某個方位,果然看到三道一閃而逝的身影。
歐陽守道迫不及待拿起筷子,道:“別看了,來來來,從哪裏先吃?”
大祭酒對他的作風早就習以為常,道:“理應按照先來後到評定。”
也就是誰先送上來,就先評。
歐陽守道卻不樂意了:“你這是讓老夫麵對寶山而不入啊?今日改個規矩,從後麵的先開始。”
說著就將筷子伸向了翠華池書院的胙肉。
大祭酒一把拉住了他:“夫子祭的規矩,哪能說破就破的?歐陽,這可是在夫子像前!”
歐陽守道轉頭看了眼身後高大的夫子像,無奈道:“行吧行吧。”
兩人便按照先後順序從頭開始品嚐。
前麵四家書院的胙肉製作也是十分精良的,可此時歐陽守道吃一口便搖一下頭。
“不行,不夠入味。”
“不行,肉太柴了,火候過了。”
“不行,香料味道蓋過了肉味,喧賓奪主。”
“這也不行,肉都還沒熟透,什麽玩意?”
大祭酒相對來說則認真多了,基本上每一家都嚴格按照,觀色,望形,聞香,品味這個流程做下來的。
等兩人到了石文山送上來的胙肉時,歐陽守道直接把那大肘子給揚了。
“什麽狗屁玩意,也好意思往上送?”
大祭酒善意提醒了句:“這個是你的好徒弟獻的。”
歐陽守道難得老臉一紅,隨後道:“等回去,老夫就關他禁閉,讓他這麽敷衍!”
歐陽守道一直不來評胙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可今日,這臉不丟不行了。
養神。
大祭酒壓低聲道:“你當年參加夫子祭的時候,老夫記得你可是直接扔了塊生肉上來。”
歐陽守道幹咳了兩聲:“往事休提,回去後不是被師父狠狠打了一頓麽?”
兩人同時露出了不失禮貌的微笑。
“走走走,去考亭山那邊看看。”
一到考亭山書院胙肉旁,歐陽守道夾起一塊丟在嘴裏,隨即“呸”的一聲吐了出去。
“朱汐彥那老雜毛,又讓自己學生拿個不是肉的玩意來以次充好!”
大祭酒卻道:“是肉又非肉,這也是別出心裁啊!”
歐陽守道翻了白眼道:“你拿假貨去忽悠你師父,你看你師父揍不揍你?”
“額……這……”
“夫子祭,祭的是夫子,夫子在天有靈,看到我們這些後進之儒生,竟然忽悠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沒氣得活過來滅了我們這幫不孝徒孫就算他老人家仁慈!”
他看了眼程深,見程深一臉不忿,便問道:“怎麽?你對老夫的話有意見?”
程深很想說有意見,可一想到對方是誰,他隻能拱手道:“先生教誨的是。”
歐陽守道將考亭山書院的胙肉一推:“此……這個玩意沒有資格評胙。”
說罷,兩人便到了七二書院的胙肉前,談崆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歐陽守道和大祭酒各自夾了一塊,往嘴裏塞去。
歐陽守道吃得快,很快就下肚了,難得沒有挑刺道:“這個還可以,肉也嫩,七十二種香料不僅沒有掩蓋肉香,還起到了臣佐的作用,不錯。”
大祭酒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談崆樺見歐陽守道還算公正,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接下來緊張的便是商步器了。
歐陽守道拿筷子輕輕一扒,便把整豬的耳朵給扒了下來。
隨後他繞著胙肉轉了一圈,下筷如風。
轉眼間,整豬便被分成八十八塊。
“哎喲,這可花了點心思啊。”歐陽守道這次沒嚐味道,便先誇讚了句。
大祭酒也誇道:“確實妙心,不知味道如何?”
兩人便從各個部位都夾了一小口,嚐過後大祭酒率先豎起了大拇哥:“好,每一處的手法都不相同,每一處又將手法發揮到了極致。”
歐陽守道砸吧著嘴道:“明明吃一道肉,卻好像吃了八十八道肉,此中倒也有那麽一絲玄意。”
在場眾人看到兩人的表現,便知道七二書院和稷下學宮肯定能占到三個分胙名額中的兩個,至於第三個是誰,那就不知道了。
大部分人自然是傾向於萃華池書院,可香味是香味,味道是味道,如果味道不好,光有這唬人的香味也沒有用。
歐陽守道和大祭酒已經到了木箱子前。
年不休和李流熒一起屏住了呼吸。
李流熒更是緊張地抓住了年不休的衣角。
歐陽守道兩人互視一眼,同時伸筷入內,又同時夾起一塊肉,塞入嘴中。
眾人都還沒看清楚那肉長什麽樣子,便被兩位咽入腹中了。
眾人正等著兩位先生發表自己的評價,卻見兩人猛然愣住,隨後,“啪嗒啪嗒”兩聲,兩人的筷子同時落到了地上。
“什麽情況?”
兩位先生的反應著實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年不休則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個表情,他見過。
就在早上!
他原以為是李休語這家夥年少不經事,才會有如此反應。
可這兩位先生什麽身份??
那可是如今人族最為頂尖的人物!
他們兩個怎麽也和李休語一般模樣?
難道學兄炮製的胙肉已經美味到如此程度?
其他人卻不知道年不休的想法,隻能各自胡亂猜測。
夫子祭中眾人又不能討論,隻能憋著滿肚子狐疑看著兩個入定般的大儒。
良久,歐陽守道先醒過神來,他輕輕推了下還在發愣的大祭酒,輕聲問道:“你感受到嗎?”
大祭酒重重點頭:“感受到了。”
歐陽守道不知為何突然兩行老淚滾下:“天道,老夫追尋了多年的天道!”
大祭酒也麵色激動:“歐陽,你莫不是要入聖人境了?”
歐陽守道先搖頭後又點頭道:“老夫多年沒有摸到天道的門檻,可這一口,竟然讓老夫看清了門檻的模樣!真是神奇!”
大祭酒也道:“老夫多年未動境界竟然已經鬆動,看來你我感受雖不盡相同,卻也異曲同工。”
歐陽守道道:“沒錯,老西門,這個胙肉是儒家之聖物,絕對不能分發下去。”
大祭酒點頭道:“老夫這就讓人送回京城,封在夫子塔中。”
歐陽守道皺了下眉,搖頭道:“不可,老夫親自帶去嶽麓書院,由老夫親自保管。”
大祭酒沉下臉道:“怎麽?你歐陽想吃獨食?”
“放你……的狗屁,老夫修為境界怎麽都比你們幾個高一籌吧?天下還有比老夫身邊更安全的地方嗎?”歐陽守道吹著胡子道。
要不是場合不對,兩人都要壓著聲音說話,說不定此時已經要大幹一架了。
兩人僵持不下時,大祭酒提醒道:“等等,你想過沒有,這可是萃華池書院獻的,我們去問問他們如何做出來不就好了?”
歐陽守道也道:“對啊,老夫真是心急之下,一葉障目啊。”
“那這些胙肉……”
“到時候讓那幾個老家夥過來一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