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鍾後，關忘文放下手中的計時器，對馬悟空使了個眼色。
    馬悟空立刻停止了宣導片的播放。
    “好了，這些都是實況錄像，我相信比‘蟻府’那些個跟說的空口無憑相比，還是更有說服力的。”關忘文笑著說道。
    馬泰卻不領他的情，報以懷疑的態度道：“你製造出一些幻象來，也不是什麽難事吧？到了你我這個層次，眼見為實這四個字已經不足以相信了。”
    馬悟空在旁邊著急道：“真的，全都是真的！爹爹，這些我可以作證！”
    “你滾一邊去。”馬泰衝他怒道。
    關忘文卻笑了笑：“那簡單。”
    信手一揮，周遭的景物突變。
    馬泰驚駭地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一處村莊邊上。
    此時的村莊已經安息，隻有偶爾幾聲犬吠傳出。
    村莊的房子都是嶄新的二層小樓，一排排整整齊齊，房前菜地，房後花園，雖不豪華，卻能看出生活的富足和美滿。
    “這裏是......”馬泰無疑惑問道。
    “我知道這裏，宣導片裏就有，這兒是長耳村！”馬悟空搶先答道。
    “沒錯，兔妖族歸順後，如今已經改名為長耳瑤，此處正是他們其中一處村落，最普通的那種。”關忘文輕聲道，似乎是不忍打破這裏的寧靜。
    馬泰輕吸了口氣。
    兔妖一族在妖族之中是很弱勢的存在。
    雖然身為獸妖，卻被禽妖和蟲妖各種歧視和欺負。
    原來妖族鼎盛時期，兔妖一族的領地也小得可憐。
    又因為兔妖一族天生人形化程度高，盛產美貌母妖，甚至被一些妖族爭搶，視作禁臠。
    直到王庭插手，兔妖一族才沒有被幾個強勢妖族瓜分。
    為了保命，兔妖一族可謂是想盡了一切辦法。
    所謂的狡兔三窟也是迫於生存壓力才出來的現象。
    以馬泰的想法，像兔妖這樣的妖族哪怕是歸順了離天，處境也不會好的。
    或者是被離天的達官貴人強奪而去，要麽迫於生存，可能就要混跡於勾欄酒館才是。
    他怎麽都沒想到，兔妖一族能夠如此安然生活。
    三人在村莊之中緩緩穿行。
    馬悟空自發擔任了起了導遊，給馬泰介紹如今離天對瑤族的各種優待政策。
    馬泰一邊聽著，一邊仔細觀察了每一個房子的房前屋後。
    當他穿過村莊以後，心中已經確定馬悟空所言非虛。
    隻是他依然不敢全信。
    當年大戰之時，妖族在其中的慘狀他也是親眼所見。
    兩相對比之下，眼前的安定和當年的混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不敢完全相信，被妖族屠殺了千年，而後又被困在牆內兩千年的人族會大發善心，善待妖族。
    不過晚上的關忘文卻表現出了極其罕見的耐心。
    接下來的半個晚上，他帶著馬泰參觀了沙丘之上白蟻一族的城堡，走過了水鴨一族河邊的高腳樓，踏過了田鼠一族山邊的田莊，越過了蜜蜂一族林中的掛樹公寓，翻過了蛞螻一族剛剛建好的土樓......
    這些曾經都是妖族之中最為弱勢的種族，最悲慘的時候，甚至會淪為強勢妖族的口糧。
    可在如今的離天，他們不僅有了自己的生存之地，也不會遭受到無故的欺淩。
    離天在各瑤族的聚居地推行本族自治，離天監管的製度，最大程度上保證了各瑤族的生存狀況。
    而這些瑤族也是參軍入伍最為積極的。
    逛了一圈後，天已經擦亮。
    關忘文將最後一站選在了人瑤兩族雜居的縣城衙門。
    他們在一大早便看到一起人瑤兩族族人對簿公堂的場麵。
    坐堂的縣官隨是人族，可對待兩族之間的矛盾，卻真正做到了公平公正公開。
    觀審的兩族人對縣官的最後判決無不信服。
    直到雙方拿到了判書，那縣官才在退堂以後吃上了早飯。
    馬悟空沉聲道：“兩族雜居之處，各種衝突矛盾更多，朝廷嚴格甄選官員，因此在這些地方任職的官員，基本上是不存偏私的公正之官員。”
    “兩族之間，隻論律法，不論族別，以離天律為判決準繩，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偏袒，既不會因為官員出身人族照顧本族，也不會因為朝廷優待瑤族而故意偏袒。”
    “這就是師父定下的規矩。”
    馬泰看著散去的人群。
    無論是人族還是瑤族，臉上滿是笑容。
    就算剛才對簿公堂的兩人，在退堂之後，彼此之間也緩和了許多。
    贏了官司的沒有咄咄逼人，輸了官司的也沒有怨聲載道。
    看著眼前的一幕幕，馬泰總覺很不真實。
    什麽時候人族和妖族能和諧共存到這種程度。
    下一刻，三人便回到了大帳之中。
    關忘文坐下道：“眼見雖然不一定為實，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怎麽樣假不了。”
    “人妖兩族或許之前有過交惡，甚至血海深仇的時候，可是...”
    關忘文眼前浮現出了當年人族與神獸們互相依存的畫麵，緩緩說道：“歸根結底，這人間是兩族的人間，不應該有高低之分。”
    馬泰聞言定定地看著關忘文，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虛偽的痕跡。
    可惜，他並沒有找到。
    片刻後，馬泰閉上了眼睛，呼吸越發粗重。
    馬悟空站在一旁，滿臉擔憂地盯著自己的父親。
    他生怕父親依然固執己見。
    以師父的脾氣，到那個時候，就算自己磕上一天一夜的響頭都沒有用了。
    關忘文並沒有著急。
    隻是靜靜等候馬泰的回應。
    片刻後，馬泰忽然睜開了眼睛：“那秋兒的帳該怎麽算？”
    “秋兒？”
    馬悟空趕緊道：“我娘！”
    隨後傳音快速將其中緣故說了一遍。
    關忘文搖頭歎了口氣。
    “如果是這樣，她的死最大責任人難道不是你自己麽？”
    馬泰聞言頓時血壓飆升，卻不敢真的發脾氣，用力咬住牙關，麵容猙獰道：“你說什麽？”
    關忘文攤開手，一張黃布出現在了手中，扔給了馬泰：“你看看，這是當日離天攻伐妖族之時，四處張貼的檄文，我相信當初你應該看到過。”
    馬泰接過之後，掃了一眼道：“確實見過，那又如何？”
    關忘文道：“檄文上說過，但凡來歸妖族，既往不咎，優容相待，依你看，如今我離天哪一個字沒有做到？”
    馬泰不由語塞，片刻後不服道：“兩族積怨數千年，哪個敢信你們的話？”
    關忘文臉色漸冷：“大戰第一年，歸來妖族一百二十族，第二年，則暴漲到五百八十族，短短兩年，近千族歸附，其中獸，禽，蟲都有，難道他們與離天沒有積怨？”
    “不僅如此，悟空作為你的兒子，每戰必為先鋒，他不是要殺妖族，而是為了尋找父母和族人！”
    “而你呢？偏偏自認為聰明，自以為看破了離天的詭計，帶著族人四處遷徙。”
    “我相信，每一次你逃到後方以後，都自認為是逃過一劫，甚至後來知道那年冬天，帶兵來追的是悟空後，連親兒子都記恨上了。”
    “退一萬步講，你可以不信離天，為何你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相信了？”
    關忘文越說越激動：“那幾年，悟空雖然一直跟我左右，可離家也不過三四年，短短三四年時間，你就連兒子是什麽樣的秉性都不信了麽？”
    “馬泰啊馬泰，你自作聰明，害死了妻子，到如今，反倒倒打一耙，埋怨起兒子來！”
    “我看，糊塗兩字都不足以形容你了。”
    “當日，若是你肯放下你那點小聰明，束手歸降，悟空的娘親，你的妻子，斷斷不會送命！”
    “你還說不是你自己害死她的！”
    關忘文這一番話宛若五雷轟頂。
    馬泰登時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