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雙手合拳, 抵著前額，雙目緊閉。
    這個樣子在不知情的人看來是在心虛，但他麵前的三個同期都不是那種不會看眼色的人，並沒有先開口, 而是預留出對方思考的時間。
    萩原打量著這個房子。作為單身漢居住的公寓, 空間很寬敞, 但這個房子似乎從搬進來的那刻就沒有預留出招待客人的位置。不管是什麽用品都是單人份，就連餐椅都隻有一把。
    屋子裏的東西很少, 近乎是一覽無遺, 但就是這麽一間屋子，竟然還養了寵物，從準備的狗窩和曬在陽台的動物衣服判斷, 是一隻小型犬，客廳的牆壁上還安裝了兩個寵物攝像頭。
    他們到來的目的並非是純然的一時興起, 不是因為知道降穀和南森交往大為吃驚, 在沒有通知對方的情況下就衝動闖入他的居所。
    ……啊，其實還真的挺震驚的。那個, 等辦完正經事之後追問一下也是沒有問題的對吧？三觀真的碎了啊, 拚不起來的那種。
    降穀的初戀情人明明是女性吧, 是個女醫生，怎麽現在就變成男的了！男的也就算了, 為什麽是個近兩米的大個子, 不僅是年下, 重點是那個人是南森太一啊！
    就算現在對他的印象有很大改觀，也不能掩蓋那個男人的恐怖之處啊！
    “我想問問, 如果我這裏很危險的話, 你們做了什麽準備？”降穀問道。
    他睜開眼睛, 犀利的眸光直視這三人，在撤去了他們是親友的這層關係之後，眼前的降穀零變得有些陌生。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個青澀的警校生，不說他的臥底身份，在警察廳裏也算是中高層。
    這樣的人散發出來的威壓感，讓人無法忽視。
    對於他這個樣子，三人沒有錯愕，而是收斂了放鬆的姿態，一臉肅然。
    伊達航：“危險性已經排查過多次。”
    降穀：“哦？”
    伊達航：“雖然你一直避免出現在我們這些熟悉的人麵前，但其實不止一次從毛利父女、鈴木小姐、少年偵探團的人嘴裏聽到過安室透這個名字，‘咖啡廳的金發哥哥是個很厲害的偵探，什麽都會哦’‘雖然都是黑皮，但果然還是安室先生比較帥氣，是那種很可靠的人’‘安室先生也說過類似的話’，因此，我其實對安室透這個存在存著幾分好奇的。”
    金發黑皮，很容易就聯想到他那個失蹤已久的混血同期。隻是公務繁忙，加上降穀……是真的苟！
    伊達航繼續道：“第一次在咖啡廳裏見到你的時候，我知道你應該是在執行秘密任務，本來沒打算打擾，就連聯係方式都沒有過問。聯想到我前頭說的那些人與你的關係密切，時不時將你掛在嘴邊，無法不去在意，就幹脆假借著深受打擊的借口，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行走，‘恰巧’路過波洛咖啡廳的停車場，在經過之前我可是將你那邊附近的街道基本走了一圈，和交警也聊了兩句。”
    屬於是給自己作證的人都找好了。
    “去停車場自動售賣機買咖啡。發現了一輛可疑的車輛。”
    “可疑的車輛？”
    “嗯，當時離你下班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那輛車子用的車窗是單向可視玻璃，我一開始沒發現裏麵有人，買了咖啡後想從那輛車前麵的道路通過，對方在我靠近時立刻就開車離開。我當時沒放在心上，恰好看到那輛車原先位置的斜對麵有輛馬自達，想起你以前說過的話，就幹脆將那輛車當成是你，好一頓碎碎念。”
    降穀：“……”
    想到當時班長的精神狀態，好吧這能理解。誰還沒有點紓解壓力的特別方式呢。
    ——不不不，為了克製見我的衝動，你真的是很拚啊！
    ——如果不是知道班長有一個金發的混血女朋友，對我算是一種移情的當成‘妻弟’的感情，都要自戀的懷疑你是不是‘暗戀’我！你是哪裏跑出來的男媽媽！
    “說看到馬自達就認出是你的車，是騙你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可能愛好也變了，隨便找的借口罷了。不過你看到我的時候直接喊我班長，讓我大鬆了一口氣，看來你的處境並沒有我想象中的糟糕……其實你早就發現我在你車子的旁邊，故意用‘班長’這個稱呼讓我安心的吧。”
    降穀：“因為我知道如果用‘伊達警官’稱呼你，你確實會假裝不認識我，但回去後會各種瞎操心的吧。”
    萩原噗嗤笑了出來：“畢竟是班長嘛，就跟老母雞一樣守護著我們這些雞仔。如果幫不上忙反倒添亂，會因為過度自責而枯萎的哦。”
    伊達航假裝沒聽到這些調侃，道：“後來你還讓我上了車，給了我新的聯係方式，也是有意讓我把消息帶給萩原和陣平吧。”
    降穀點頭。萩原跟著說：“我和小陣平會去咖啡廳算是意外，當然如果你沒有給我們聯係方式的話，鬆田說不準會想方設法的製造意外去看你。他真的很生氣。”
    一直強調著‘鬆田很生氣’的萩原，那瘋狂的暗示讓降穀有些頭皮發麻。他甚至不敢去看鬆田的眼睛。
    鬆田冷哼一聲：“我是知道你和景光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但這種做法內心裏還是無法接受。你知道我們找了多久麽？”
    可就算是警察，想要找到兩個大活人也沒有那麽容易。借著職務之便就差將整個日本都走完一圈，閑下來時也沒有放鬆的各種打聽，生怕這兩個是死了沒人給收屍，甚至還考慮過要不要設神龕祭拜一下。
    想到這裏，鬆田咬牙切齒，手心都被掐出了幾個指甲形狀的月牙印。
    降穀，無比心虛的移開視線。
    “小陣平本來有次基本可以告別單身的，因為你們的緣故，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哦。”萩原朝著降穀眨了眨單眼。
    降穀，隻覺得壓力更大了。
    ——就是猜到鬆田的性格，不敢不給聯係方式啊！
    將降穀的表情看在眼裏，萩原和伊達交換了一個揶揄中暗帶心疼的眼神。
    ——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鬆田的性格已經沉穩了不少，但在零心中，似乎還認為對方是警校時期的性格。
    ——人在處於艱苦的困境之中，會下意識的將情感寄托在美好的過去身上。可以想象對方的任務環境是多麽糟糕，隻能靠著過去警校美好的回憶支撐，反倒是將他們所有人美化，又將以前性格的特征放大。
    但如果這樣能夠讓降穀安心一點，不要因為長期失聯而產生與他們的時間距離感……讓鬆田繼續演吧。這個表情的降穀是真的很有趣啊。
    既然降穀會提供聯係方式，就證明這個聯係渠道是安全的。以他們對降穀的認識，對方那過度認真的性格是不會給一條不安全的聯係通道。
    之所以會主動給降穀打那個電話，告知南森盯上他屁、咳咳……也是為了安對方的心，讓他覺得‘好友還是以前那副損樣’。如果對方當時不方便的話，會直接拒聽，既然沒有……那就演唄。
    誰還沒看過幾部影帝電影。
    按照心理學角度上來講，長期失聯的好友相遇時，原本可以抑製的思念之情會在相遇後呈現指數性噴發，以降穀這種隱忍的不讓人擔心的性格，還真有點擔心會憋出病來。
    伊達清了清嗓子：“說回之前那個話題。‘可疑的車輛’。那是一輛日產貴士，車牌號是米花6712，我回去後總覺得不太對勁，就模擬還原現場，發現那輛車待的位置，以對方的視角能夠毫無遮擋的看到你那輛車。為了達成這個視覺效果，還故意停歪了，輪胎壓線。”
    降穀微微瞪大了眼睛——這是小林雪奈使用的座駕！
    ——也就是說，她的目標就是自己沒錯。
    ——就在班長發現那輛車的第三天，她就來咖啡廳就職。如果猜得沒錯，中途間隔的那一天她是去找店長自薦入職。
    “我去查了，車主的名字是小林雪奈，也就是你們咖啡廳就職的新人。我覺得她應該是知道我是警察，這才離開的。”伊達航摸了摸後腦勺，“看到你出現還走向我這邊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你是發財了嗎？還真買了一輛馬自達。
    降穀：“……是我被嚇了一跳謝謝。那就說回來了，為什麽你們會出現在這裏？如果不是特殊的理由，以你們的性格即便知道這是我的住所，也不會貿然靠近的吧。萬一我身邊有監視的人……”
    “哈？”鬆田沒好氣的說道，“你都讓那個叫風見的二愣子光明正大的進出這套公寓，還會擔心我們三個精心喬裝過的人會被看到嗎？”
    說到這個萩原就很無奈：“既然是秘密任務的話，還養寵物未免太隨性了點吧。那隻小狗狗就那麽讓你割舍不下嗎？”
    伊達發揮了他的偏幫技術：“好啦好啦，怎麽覺得你們比零還要重視這份秘密工作。”他道，“放心，我們三個是專業的，手套鞋套一應俱全，擔心裏麵有竊聽器監控器，進門前切斷了你屋裏的電源，還仔細排查過周圍。不過……”
    他指著攝像頭：“你這個攝像頭什麽時候會啟用？你部下和自己有入鏡麽？”
    “怎麽可能，遠程操控。隻會在哈羅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開啟。”降穀想表現自己還是有職業素養的。
    但‘部下隨意進出’‘養了寵物’這兩點，在同期眼裏應該很離譜吧。他的工作確實很危險，但也沒有緊繃到草木皆兵的程度，也會執行一些警察廳發布的其他任務。
    “這片地區是安全的，如果不是這樣我不可能這麽做。”降穀道。
    三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決定大度的不去計較這個問題。
    然後，鬆田問：“南森太一有問題？”
    降穀：！
    鬆田：“養寵物這點還可以說你是被小狗狗迷花了眼睛，但與人發展這種親密關係就太不正常了。如果用簡訊或者電話聯係，會被你蒙混過去，不得已采取了這種辦法。”
    “情感上我無法接受這一點，但我相信你這麽做有自己的理由。”伊達看著降穀，說道，“如果你是擔心會拖累我們，今日的到來和充分的入室準備，已經向你展示了我們的能力吧。這是你的居所，卻沒有發現任何我們闖入的蛛絲馬跡。”
    他雙手按著降穀的肩膀，眼神堅毅的道，“如果你想調查他的話，作為警察的我們三個比你更加有利！至少比你那個部下強一些吧，所以……”
    他的語氣哽咽起來：“真的沒必要犧牲這麽大，趕在屁股還沒有受傷之前分手了吧。”
    降穀：“……”摸了摸胸口，原先的感動全部化為了噎住喉嚨的一口老血。
    ——你以為我不想嗎？！那時候根本沒有拒絕和逃跑的選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