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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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知休撿起笏板,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冒昧問陛下,皇後人選是哪家女兒?禮部也好提前準備六禮和冊封大典。”
“不是世家女兒。”君頡慢慢道,“冊封大典倒還早,得先著尚衣監從頭製備婚服。”
“婚服不妨事,尚衣監自打陛下及冠後便一直著手準備,隻要量了各處尺寸,最多不要半月便可準備妥當!”
聶知休顯然比君頡這個成婚當事人還要激動,君頡聽到婚服三年前便開始製備,便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聶知休自知心急惹了陛下不悅,於是連忙笑著躬身退出。
養心殿外還候著一排等待召見的新科進士,聶知休大體看了一眼,昨日他在杏園替陛下主持恩榮宴,和這些進士基本都混了個眼熟,尤其是新科狀元、林家第二子、廣威將軍林霽鴻之弟,林霽方。
林家百年來族中人才輩出,家教自不必說,族中子弟個頂個優秀,這一代隻剩下了一支嫡係,家長林成賀十年前攜妻子出遊時不幸墜湖,留下四個兒子孤苦伶仃,可憐長子林霽鴻年方十八,尚未及冠,幼子也不過九歲便再沒見過父母。
京城裏其他家族都以為林家就此沒落,樹倒猢猻散,不過幸好幾年後林家長子林霽鴻棄筆投戎,在樓蘭之戰中立下卓越功績,被陛下親封為廣威將軍,現如今聽從調遣去了寧波擊潰倭寇;二兒子林霽方今年也順利高中狀元,未來仕途一片坦蕩。
林家就算沒有長輩,子弟也立了起來,至今還是各家族口口相傳的榜樣,聶知休的父親就常常感歎若是家中子弟都似林家一般芝蘭玉樹,何愁家族未來百年不興盛。
因常聽父親提起,聶知休對林家人頗有好感,見林霽方站在隊列最前端,加上今日心情不錯,於是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權做勉勵,“陛下在裏麵,進去吧。”
林霽方心底還是抹不掉剛剛跑過的人影,見聶知休走到他麵前同他說話,於是迅速調整了心緒,不卑不亢道:“是。”
後麵也有學子朝聶知休拱手行禮,他一路微笑過去,等都招呼完,養心殿的迎送太監同聶知休道:“尚書大人,咱家便不送了,您慢走。”
聶知休擺了擺手。
他起先進宮還有太監迎送,後來因太後懿旨頻頻被宣進宮,惹怒了君頡,把迎送他的太監給撤了,聶知休樂得逍遙,反正宮內的路他都熟了,迎送太監們在宮內又總是小步謹慎著走,他自己一個人快慢都隨意。
從養心殿出來,聶知休朝神武門的方向去了,正巧在宮門前遇到一位風姿綽約的小公子,對方一身月白雲繡袍,青絲散落,眉眼略帶憂愁,好似下凡仙人。
這是誰家家眷?竟然自由在宮內行走,也沒個太監領著。
因對方長得實在美麗,又獨自一人,聶知休不得不起疑心,他踱步過去,打量道:“你是何人?宮門重地,怎敢擅自走動。”
林霽雲欲哭無淚,自從見到二哥後,他就一路遮著臉往前跑,不知不覺附近沒了人,他徘徊了半天都沒能走出去,差點就決定回去找君頡了。
幸好最後關頭遇到了活人。
因今日休沐不必早朝,聶知休穿著常服進宮,林霽雲沒認出他的身份,此時林霽雲迫切需要找人幫忙,於是道:“昨日我在杏園被陛下帶進宮,今日出宮迷了路,誤打誤撞來了這,不知大人能否幫我指明出宮的路?”
林霽雲說的都是事實,隻是掩蓋了一部分不能說的真相,他安慰自己也不算騙人。
聽到林霽雲說皇帝在杏園,聶知休這才正眼看他——昨日知道陛下來杏園的人少之又少,他也是恩榮宴結束後才被底下人知會,陛下來了杏園後沒多久又匆匆離開。
此人沒有說謊,且能知道昨日行程的必定是陛下身邊親信。
聶知休心頭疑慮打消了大半,況且皇帝不派迎送太監的情形也不是獨一份兒,自己就是現成的例子,他背手想了想,“正巧我也要出宮,不如一同作伴吧。”
林霽雲當然求之不得,兩人一路走,因有聶知休陪伴,神武門的守衛也未阻攔,等出了宮門,聶家的馬車正在門口等待,而林霽雲一個人孤零零的。
聶知休笑了笑,“怎麽沒人接,你家住在哪?我正巧無事,可以送你回去。”
林霽雲哪敢讓人知道他家的住址,但聶知休常年在君頡身邊,勸諫的功夫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又哪是林霽雲這種初出茅廬的少年可抵抗的,沒多久就說得林霽雲意動,但他也不是傻子,隻是讓聶知休送他到浚儀橋街。
浚儀橋街距離他家有一小段距離,那裏還有集市,人多且雜,被知道了也不妨事。
一路兩人沒怎麽攀談,等下了馬車,林霽雲拱手感謝了一番便離開了,此時正是辰時,浚儀橋街東人來人往,不少人清晨忙完來吃茶水點心,林霽雲鑽進人群幾下便不見了。
外頭一直跟著聶知休的長隨掀了簾子,低聲問道:“大人,可要我跟著。”
在皇宮中出現生人不得不讓聶知休謹慎,雖前麵少年的話語讓他打消了些許疑慮,但事關陛下安危,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好,他閉上眼,臉上沒什麽笑意,“跟上看看是哪家人?必定要知根知底再來回稟我。”
“是。”
林霽雲一路走走停停,因怕被家裏人發現端倪,自己悄悄一個人從後門進去,殊不知已經被人盯上了。
等確定人進了林家,聶知休的長隨回去稟報此事。
“竟然是林家的人。”聶知休想起今早遇見等待傳召的林霽方,這才了然,恐怕是昨日恩榮宴林霽方攜自家弟弟去杏園遊玩,途中遇上微服私訪的陛下,兩人相談甚歡,陛下興致來了,索性帶進宮秉燭夜談,清晨才放人出來。
這麽想,整件事就能說得通了。
然而這件事並沒有結束,等回到聶府沒多久,聶知休那位皇帝表弟臭著一張臉親自來找他要人了。
這是聶知休遠遠預料不到的。
想起對方膚白勝雪、妍麗美貌的臉龐,能讓向來冷淡的陛下這麽熱情,那位可真當稱得上是一位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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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林府。
林霽雲哪能料到自己的底子這麽快就被聶知休掀完了,他進門之前還在憂心怎麽糊弄過去,然而甫一跨進門,一個麻布口袋從天而降,把他罩得嚴嚴實實。
三哥怒不可遏的聲音從麻袋外傳來。
“好你個林霽雲,翅膀硬了是不是?”
“竟然夜不歸宿?知不知道昨晚我在杏園找了你多久?嗯?臭小子!”
“二哥昨晚快把我罵死了!敢陷我於不義,你看我下次還帶不帶你出去!”
林霽雲被拍了兩掌,痛得要死,也不敢遮掩了,連忙求饒道:“三哥!我錯了!”
林霽流不客氣道:“你還知道錯了?”
昨日宴席散時林霽雲還沒回來,林霽流酒都嚇醒了,連忙托人問有沒有見過他弟弟,滿園子都被他問遍了,這才在一個送吃食的侍女處得知林霽雲似乎醉酒,自願跟著一個白衣人走了。
這還了得?
林霽流立馬招呼夥伴在杏園周圍搜尋,但也沒尋到人,晚飯後二哥回來知道此事,臉都青了,家裏的仆役全都派出去找,直到半夜才停。
雖然昨夜忙著找人,二哥沒罰他,林霽流知道二哥氣得不輕,早晨連飯都沒吃便進宮了。
今日一大早林霽流就在後門拿麻袋候著了,在林霽雲回來前,他想了千萬種法子好好教訓他,譬如把人吊在後院老樹上好好抽一頓,亦或者把人綁起來踹兩腳。
但見林霽雲好好回來,林霽流第一反應是幸好沒事,林霽雲是家裏老幺,幾個哥哥向來寵著他,林霽流又和他一同長大,常常帶著老幺一起玩,有禍一起闖,哪裏受得住他求饒,雖然嘴上仍強硬地罵罵咧咧,但心已經軟了,痛快地給他鬆開麻袋。
林霽雲在麻袋裏麵憋得有些久,有些灰塵進了嗓子,出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林霽流見林霽雲臉都咳紅了,“沒事吧?”
林霽雲搖搖頭,捂著嘴老實賣乖:“是我不對,我知道三哥都是為我好。”
林霽雲從小就長得乖巧可愛,語調又軟軟的,小時候還被娘親扮過女兒家,他一撒嬌道歉,哪個鐵血男兒能經得住,林霽流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撫弄過,頓時柔軟得一塌糊塗——不就是出門過夜嗎?這算什麽大事,誰沒有個至交好友?他和大哥二哥都曾在外過夜,隻是林霽雲年歲小又容易被騙,所以家裏才這麽緊張。
如今平平安安回來就可以了。
林霽流對弟弟的疼愛之情一時洶湧泛濫,開始的惱怒全拋在腦後,他大氣道:“回來就好,二哥那邊你不用擔心,多少我幫你頂著,反正是我帶你出門的,你不用怵他。”
沒想到三哥竟然為他能做到這個地步,林霽雲感動到熱淚盈眶,隻能牢牢抱住林霽流。
一時間後院兩人兄友弟恭,關係異常和諧。
林霽流被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拍了拍林霽雲的背,正想說先鬆手去吃點早飯,先前林霽流將林霽雲從麻袋中拖出來,衣服本就弄得有些鬆垮,林霽流這一拍將林霽雲的後衣領扯開了一些。
林霽流身量比林霽雲高,低頭正好看到林霽雲脖頸上有好幾處不大不小的紅點。
他鬆開手,疑惑道:“你脖子怎麽了?有好幾處紅的。”
被三哥這麽一提醒,林霽雲這才想起昨夜君頡在他後頸不住親吻,登時連忙後退捂住後頸,緊張得渾身僵硬。
本來林霽流還沒往那方麵想,但他也不是什麽不知情.事的毛頭小子,見林霽雲的表情像老鼠見到貓一樣,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些紅點代表著什麽——那是被人狠狠親吻蹂.躪過的痕跡。
林霽流抖著手,不敢置信地指著林霽雲,“你……你好大的膽子!”
林霽雲也嚇得臉都白了。
三哥怎麽知道他和陛下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