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深玄終於睡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好覺。
    他已經有連續幾日不曾歇好, 今日起來時，仍覺得渾身酸痛，恨不得再在床上來一回兒, 可今日不僅需要早課，還得去接趙玉光往太學，他隻能趕早起身, 匆匆洗漱更衣，待到門外，便見諸野已牽著馬在外等著了。
    小宋忙著套車，謝深玄便走過去, 不等諸野開口, 已先一步詢問：“貓呢？”
    諸野：“……它很好。”
    對，貓很好。
    他不好。
    昨夜那貓在院中四處亂竄，他和小宋好容易才抓住它，又給小東西喂了點吃食, 好容易等到它不亂鬧亂跑睡著了, 這一夜大多也已折騰過去了。
    而剩下的時間，諸野不是在擔心這貓兒亂跑, 便是在想這貓實在太小，淋雨後也許會生病, 而他喂的東西也不知對不對, 到最後, 他幾乎一夜擔憂輾轉，好容易挨到天明，一睜開眼, 便見那小貓反倒是精神奕奕地蹲在櫃子上舔毛, 沒有半點身體不適的模樣。
    諸野以往從未養過這種東西, 他總覺得這小貓兒又小又柔弱，他若是用的力稍大一些，也許就要弄傷它，因而他止不了小心謹慎，連摸一摸它都是控製不了的害怕。
    謝深玄又問：“想過叫什麽名字了嗎？”
    諸野一怔：“……名字？”
    他以為自己隻是個代養，謝深玄將貓帶回來，可謝家不太方便，這才暫時將這貓兒放在了他家中，可怎麽如今看謝深玄的意思……連名字都要讓他來起了？
    “諸大人，那可是您的貓了。”謝深玄說，“上心一些吧。”
    諸野：“……我的貓？”
    他有些驚訝。
    謝深玄又道：“今日時日還長，諸大人不如先替貓兒想個名字。”
    諸野沉默了。
    且不說為何這貓就變成他的了，就光是要他起名這一項，就足以讓他頭痛了。
    貓為什麽要起名字？
    貓難道不能就叫貓嗎？
    謝深玄已經上了馬車，見諸野還站在原地，他不由又多說一句，道：“諸大人，今日先去首輔家中接趙玉光。”
    諸野：“什麽？”
    謝深玄對他笑了笑，問：“您走在前麵？”
    諸野：“……”
    諸野一怔，心跳不由變得略快了一些，而後便毫不猶豫牽著自己的馬走到了馬車之前，再沉默翻身上馬，在前引路。
    等他們到首輔家中時，裴麟已到此處等著了。
    他一如既往心情極好，甚至和首輔家中的雞打成了一片，反倒是趙玉光緊張不安站在一旁，顯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家中與其他官邸不同，一時心中忐忑，總擔心裴麟會有奇怪的想法，可裴麟眼中隻有那滿地亂跑的小雞崽子，他很興奮，謝深玄和諸野進門時，他正在大聲說話，道：“我在將軍府時，他們什麽都不讓我養的！”
    謝深玄今日的心情還算不錯，他便往下接了口，好奇問：“你想養些什麽？”
    裴麟回過頭，見來人是謝深玄和諸野，他好像不由便變得更激動了，毫不猶豫道：“最近的話……還是老虎吧！”
    謝深玄：“呃……”
    裴麟又歎了口氣，說：“可我哥說了，在京城，他最多隻允許我養貓。”
    謝深玄：“……”
    就算不在京城，一般人最多也隻會養貓吧？
    裴麟深深歎氣。
    “貓怎麽能跟老虎比呢。”裴麟恨恨說道，“真正的鐵血男兒，才不會為貓心動！”
    謝深玄：“……”
    謝深玄回過頭，正巧看著諸野低著頭，與首輔家中那隻大胖貓沉默對視，而片刻之後，那大貓毫不猶豫躺倒露出了肚皮，在地上扭來扭去，暗示諸野摸一摸它。
    諸野沉默了許久，這才伸出手，輕輕戳了戳那隻貓。
    “裴麟。”諸野開了口，道，“這隻貓叫什麽？”
    裴麟：“真正的……”
    裴麟：“啊？”
    裴麟笑容僵硬。
    他也不知道這貓叫什麽名字，他隻能可憐兮兮回過頭，看向一旁的趙玉光和謝深玄，試圖向兩人求助。
    謝深玄為他圓場，低聲道：“鐵血柔情。”
    裴麟：“……”
    可裴麟是個絕望的文盲。
    他無助地睜大雙眼，不知所措看向謝深玄，不明白謝深玄所說的那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而自從經曆了宮宴“赤膽忠心”的誤會之後，他甚至不敢自行其是地去複述謝深玄所說的話，生怕自己又說錯了話，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謝深玄隻好歎氣，幫助裴麟將那句話說完了。
    “這是鐵血柔情。”謝深玄說，“也算是一種浪漫。”
    諸野：“……”
    諸野飛快收回目光，再想起謝深玄塞給他的那隻貓，不由緊張點了點頭，又看向趙玉光，問：“叫什麽名字？”
    趙玉光這才回了神，小聲道：“叫雞蛋餅。”
    謝深玄：“……”
    諸野：“……”
    趙玉光：“我娘說了，聽起來很可愛，好養活。”
    謝深玄：“……”
    諸野：“……也算是個思路。”
    謝深玄：“？”
    說完這句話，諸野便若有所思朝外走去，謝深玄隻好道：“走吧，再不去太學，就要錯過早課了。”
    於是謝深玄則又回了馬車內，從車窗內去看在旁走著的趙玉光和裴麟，裴麟看起來心情甚好，一麵想方設法催促趙玉光走得快一點，最好能跑起來。
    他們兩穿著太學生的衣服，有幾名街道上早市的小販好奇張望，問他們這是在做些什麽，裴麟便直接代趙玉光回答，說太學開設武科，他們得多多鍛煉，強身健體。
    趙玉光不敢與那些人說話，可裴麟回答時，他的確是將脊背挺直了一些的，這效果超出謝深玄的預料，他很滿意。
    謝深玄再將目光往更前頭一轉，移到諸野身上。
    玄影衛無論在朝廷還是民間的名聲都不太好，那是威風夾著惡名，因而周遭小販見著諸野便跟看見了瘟神似的，恨不得立即避讓，諸野也不介意，他連去太學上課都穿著官服，又冷冰冰板著一張臉，實在怨不得他人見他便要害怕。
    不行，得想個辦法。
    謝深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想法子勸諸野上課時別穿那嚇人的官服，反正又不是上值，這種東西，穿不穿都無所謂的。
    他們又行了一段路，裴麟和趙玉光忽而便停下了。
    趙玉光實在太過缺乏運動，他們不過走了一會兒，趙玉光便已經累得直喘氣，像是連一步也走不動了，裴麟努力鼓勵他，試圖拽著他走，卻全都無果，便隻好暫且停下，無助看向謝深玄，等著謝深玄想個辦法。
    謝深玄總算意識到自己最關鍵的錯漏了。
    趙玉光的體型與常人相比，實在有些過胖了，而他平日又隻顧著讀書，想來應當極少鍛煉，突然長時間長距離的快走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難事，他們在動身之前，就應該想好如果趙玉光走不動了該怎麽辦這件事的。
    謝深玄道：“先上馬車吧。”
    太學早課在即，他們要是等趙玉光喘過氣來，那大概就要一齊遲到了，凡事都需要循序漸進，今日到此便好。
    於是裴麟扶著累癱的趙玉光走到馬車邊上，而後三人一齊陷入了沉思。
    謝深玄的馬車，略有些小。
    平日若是諸野要與他同乘，這馬車內尚且還能容得下他們兩個人，可趙玉光看起來有諸野兩個人那麽寬，他若是要進來，謝深玄大概就得出去了。
    謝深玄看著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的趙玉光，深吸了口氣，問：“如果要步行，還要多久才能到太學？”
    小宋尷尬笑了笑，道：“少爺，您大概是不行的。”
    謝深玄：“……”
    “啊呸呸呸，我沒有說您不行的意思！”小宋清了清嗓子，口不擇言解釋，“我的意思是，您年初才受了傷，身體太弱，昨天剛下過雨，今天也太冷了，這麽遠的路，您一定是走不動的。”
    謝深玄：“……”
    “可是這不要緊。”小宋又拍著胸口為謝深玄保證，道，“少爺，我還有個辦法。”
    謝深玄：“還有個辦法？”
    小宋：“我們有馬啊！”
    他一揮手，指向了諸野和他的馬。
    “指揮使大人騎術極佳。”小宋認真說道，“讓他帶著您，絕對沒有問題！”
    謝深玄：“……”
    諸野：“……”
    小宋非常努力。
    他先幫裴麟把趙玉光扶上馬車，再回過頭，竭力為他們玄影衛的馬說好話。
    “我們玄影衛的馬，負重能力一流。”小宋認真說，“兩個人根本不算是什麽問題，您這麽瘦，馬兒走起來一定很輕鬆！”
    謝深玄：“呃……”
    小宋：“如此短暫的一段距離，很快就能抵達的！”
    謝深玄：“……”
    “您放心。”小宋說，“玄影衛的馬，都很溫和的！”
    謝深玄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道：“小宋，你忘記了嗎？”
    小宋：“什麽？”
    謝深玄：“……我不會騎馬。”
    小宋：“……”
    小宋突然更加激動：“那不是更好了嗎！”
    謝深玄：“啊？”
    小宋：“現在就讓指揮使大人教教您啊！”
    片刻沉默。
    謝深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諸野已經牽著馬朝他走來了，他猶豫不決，正不知如何才好時，邊上的裴麟，提出了一個極大的疑惑。
    “呃。”裴麟舉起手，“我還有一個問題。”
    小宋：“哎！裴小將軍，您說！”
    “趙玉光馬車，謝先生和諸大哥騎馬。”裴麟掰著手指給小宋算，“……那我呢？”
    小宋：“……”
    “呃……這個……那個……”小宋緊張不安道，“小將軍……來和我一起駕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