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騎同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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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深玄生平涉獵極廣, 除卻他父親自幼教他的那些東西之外,他自己也喜歡胡亂學些雜七雜八的玩意,但是這些東西內, 顯然並不包括騎馬。
或者說,所有同武字以及運動沾邊的東西,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在這些東西上簡直沒有半點天賦, 無論如何努力,反正就是學不會,還極易將自己弄傷,他少年時, 父親還嚐試過請些人來教他, 說是強身健體,後來便幹脆認清現實放棄了,反正那時的科舉還不看武科,他會不會這種事, 其實都無所謂。
而現在, 小宋竟然想讓他當街學騎馬,還是現學現騎……
謝深玄覺得, 小宋是真的看得起他。
他看著諸野牽著的那匹馬,也是頭一回去注意諸野的那匹馬, 這馬兒渾身漆黑, 非常漂亮, 但是那馬背的高度就令他難以企及,除非這馬兒能像駱駝一樣跪下來,否則他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謝深玄非常尷尬, 他清了清嗓子, 道:“我還是自己走吧。”
諸野:“……”
諸野看起來有些失落。
謝深玄再做解釋, 道:“兩個人,馬會很累的。”
諸野:“……”
謝深玄又深吸了口氣,道:“此處也不算太遠——”
諸野忽而抬起眼看向他,打斷了謝深玄將要出口的話。
“不會累。”諸野說,“行軍負重之時,遠比此刻要重。”
謝深玄:“……啊?”
諸野:“此處離太學不算太遠,我帶你過去便好。”
謝深玄:“……”
謝深玄微微蹙眉,回眸看向小宋,小宋卻迫不及待立即點頭,道:“那我先帶趙公子和小將軍去太學!”
謝深玄:“等等……”
小宋:“早課遲到要記過的,記過多了會扣分的!”
謝深玄:“……”
小宋顯然完美把握住了謝深玄的軟肋,謝深玄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他似乎並未意識到諸野所說的“帶他過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反正學生們的學分才是最重要的,這個全是負分的癸等學齋,已經經不起任何方式的扣分了。
於是小宋一把將裴麟拽上馬車,毫不猶豫架馬疾馳,竭力讓馬車能夠跑得快一些,以免謝深玄突然反悔時,還能將他給叫回來。
謝深玄看著他們的背影,頭一回發覺……原來他們家的馬車,還能跑這麽快。
他停頓片刻,卻又恍惚想起一事,喃喃說:“等等,京中不允許跑馬……”
諸野:“……”
謝深玄:“這小宋——”
諸野忽而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道:“深玄。”
謝深玄足足嚇了一跳,滿懷不安回過頭去,便諸野以那種異常嚇人的神色,蹙眉沉默看著他。
謝深玄:“諸大人……你……”
“你不會騎馬。”諸野像是鼓足了勇氣,說,“我扶你上去。”
謝深玄:“……”
謝深玄看向麵前的馬兒,陷入了沉思。
這麽高,這讓他怎麽爬?
“你踩著馬鐙,用力,再翻身上去。”諸野說,“放心,我在這兒,馬不會亂動的。”
謝深玄:“……”
謝深玄又回過頭,看了看那馬鐙和馬背的高度,沉默片刻,道:“……你真的覺得我做得到?”
諸野:“……”
謝深玄深吸了口氣,說:“我試試吧。”
於是他真的按著諸野說著的辦法,踩上腳蹬,第一次試圖用力,失敗,第二次勉強夠著了馬背,但隻有片刻短暫時光,而他們還在大街上,謝深玄兩次嚐試,已有人好奇朝這邊看來了,他莫名緊張,甚至想,要不……他幹脆還是走路去太學吧。
他正想放棄嚐試,卻忽而覺得諸野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腰。
“我扶你上去。”諸野說,“不要緊張。”
謝深玄不可能不緊張。
他怕冷,因而哪怕是春日,也層層疊疊穿了許多件衣服,可那感覺實在明晰,他總覺得諸野的手掌正貼著他的腰,便不由自主繃緊了脊背,有些不知所措。
諸野說:“踩馬鐙。”
謝深玄便僵硬著蹬住了馬鐙,正不知該不該使力翻身,諸野已摟著了他的腰,幾乎是帶著他一瞬翻上了馬背,可如此一來,那便是他坐在馬前,而諸野環著他的腰,握住了馬身上的韁繩。
等等。
謝深玄僵住了。
他原先隻是覺得小宋說得有些離譜,可等真的上馬之後,他方才發覺,此事不僅是離譜,顯然還有些難以言明的尷尬。
“這可是在京城。”謝深玄僵硬說道,“路上還有許多人……”
諸野:“嗯?”
“兩人一道同騎不太好。”謝深玄毫不猶豫說,“我還是自己走吧。”
可他已在馬上,而諸野又扶著他的腰,若諸野不幫他,他自己著實很難下去,而諸野顯然並沒有這個意思,他聽了謝深玄的話,也隻是輕聲在謝深玄身後回答,說:“無妨。”
謝深玄:“……你我二人均是須眉男兒,路人難免要覺得驚異。”
諸野:“我穿著官服。“
謝深玄:“……啊?”
諸野:“他們不敢多看玄影衛。”
謝深玄:“……”
謝深玄覺得諸野說的這句話很不對。
若在朝官員均威嚇百姓,並以此為傲,那這朝廷,不就成了天下的敵人嗎?他不免皺起眉,下意識想要點出諸野話中的問題,可還來不及開口,諸野已一夾馬腹,令那馬兒小跑起來,一麵道:“早課要遲到了,可能要快一些。”
謝深玄:“……”
謝深玄極其緊張地想要抓點什麽,好穩住身形,可韁繩在諸野手中,抓馬兒的鬃毛,他又擔心會弄疼馬兒,偏偏這馬兒跑起來時略有顛簸,謝深玄總擔心自己會掉下馬去,一時不知所措,到了最後,隻好抓住了諸野的手。
諸野微微一頓,遲疑片刻,將一手鬆開了韁繩,試探著扶住了謝深玄的腰。
謝深玄沒有反應,大概太過緊張,他壓根沒有覺察。
這馬兒小跑,太學很快便到了,門口兩名守衛一見諸野便站得筆直,可那驚訝的目光卻控製不住落在與諸野同騎的謝深玄身上,謝深玄閉著眼,想反正平日也不會與守衛有交流,這尷尬很快就過去了,隻要諸野扶他下馬,隻要他們走近太學之中。
伍正年:“嗯?謝兄,諸大人,你們怎麽……”
謝深玄:“……”
等等,伍正年為什麽會在這兒。
謝深玄驚慌四望,方見伍正年站在正門一側,那地方實在不太起眼,所以他一開始並未注意到。
而更糟糕的是,不僅伍正年在此處,連那位玄影衛指揮同知唐練也呆呆站在一旁,目光先落在兩人身上,再緩緩下移,看向諸野摟著謝深玄腰側的那隻手。
謝深玄:“……”
“我不會騎馬。”謝深玄努力解釋,“所以諸大人才帶我來此……”
他話音未落,那太學內已躥出一名心慌意亂的年輕仆役,嚇得麵色蒼白,毫不猶豫朝著眾人大喊:“大人,不好了。”
謝深玄一僵,又看向了這人。
“學生們打起來了。”那人大聲喊道,“癸等和甲等又打起來了!”
謝深玄:“……”
謝深玄:“啊???”
謝深玄跟在伍正年身後,匆匆趕往打架現場。
今日有一節大課,伍正年請了京中聞名的先生來此處為他們講授課業,因而幾乎所有學齋的學生都匯聚在一塊,而也正因如此,早已結仇的甲等和癸等見了麵,莫名其妙就打了起來。
謝深玄他們來的時機正好,這一架正到最精彩的時候,裴麟以一敵二,壓著甲等學齋一名人高馬大的學生,狠狠往人臉上掄拳頭,林蒲臉上掛了彩,葉黛霜連頭發都散了,而趙玉光驚惶不安站在一旁,像是不知所措,直到打得正凶的裴麟看見了他,扭頭朝他大喊:“趙玉光!”
趙玉光嚇了一跳,再看邊上有另一名甲等學齋的學生正朝裴麟衝過去,他心下一橫,想也不想,幹脆閉上眼,猛地朝那人一撲,以他的百斤之軀,死死將人壓在了身下。
瘦弱的陸停暉緊張萬分,兩股戰戰,在邊上不住碎碎念叨,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林蒲從戰局中勉強抽身:“能動手的,為什麽要跟他們廢話!”
被拽掉了花哨大紅披肩長巾的柳辭宇握緊拳頭,大聲喊道:“小胖子都上了!”
陸停暉:“切……切莫以多欺少!”
裴麟:“我們才少啊!”
陸停暉:“……”
陸停暉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跟著撲向了趙玉光身下正奮力掙紮的那名學生,狠狠將那人一塊控製在了趙玉光身下。
一片混亂之中,隻有洛誌極依然沉穩坐在原地,看他那厚厚一本佛經。
他手中甚至還握著一串念珠,口中振振有詞,像在念經,好似整個人已經超然物外,塵世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沒有什麽關聯。
洛誌極神性十足,慈眉善目,念念有詞:“我佛慈悲——”
裴麟被不知何處扔來的杯子砸中了眉骨,氣得腦瓜子嗡嗡疼,提高了聲音衝洛誌極喊:“洛誌極!你到底來不來!”
洛誌極沉穩拿起了手中的佛經。
“我佛慈悲,打鬥是不對的。”洛誌極深吸口氣,像是竭力平定心神,說,“我還要成仙——”
可說完這句話,他便狠狠將那佛經砸在了一名甲等學齋學生的腦袋上:“去他娘的成仙!老子不想成仙了!”
完全呆住的帕拉,無辜站在場邊,幾乎急出眼淚,手足無措朝著眾人大喊。
“不要打辣!”帕拉大聲喊道,“窩悶要活平!你悶不要再打啦!”
謝深玄:“……”
要不……他還是今天就辭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