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裴慕回打量了一樓走廊一會兒，就要往那片坍塌大半的碎瓦磚塊裏走，旁邊那哥們瞬間再次驚恐發作。
    他猛地一把抓住了裴慕回的胳膊，驚恐尖叫道：“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又發作了？
    裴慕回看了這哥們一眼。
    明明剛剛下樓的時候看起來還好好的。
    這哥們的瞳孔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失控放大，渾身都在顫栗發抖，他試圖收緊抓著裴慕回手臂的手指，以至於手臂上都已經青筋暴露，卻因為過度恐懼而肌肉痙攣抽搐，仿佛得了帕金森一樣，根本無法抓住。
    地球則是認真地觀察了這哥們一眼，確信無疑地說道：“他的恐懼加劇了。”
    裴慕回立刻在周圍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之前那個哭泣的詭異“小”女孩。
    “他的恐懼為什麽會加劇……”裴慕回喃喃問道。
    不等地球出言回答，裴慕回便自己推測道：“是因為這個異化空間裏到處都充斥著汙染的能量嗎？”
    地球也有些泛起了嘀咕，“但是這一切一定會有個源頭。最初的異化明顯是來自於小女孩兒的哭聲，當時你們兩個同時遇到了衝擊，局麵很清楚。我現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他身上的汙染突然加劇，就站在旁邊的你卻沒事呢？”
    說完之後，地球還立刻又貼心地補充了一句道：“我不是在懷疑你哦！”
    裴慕回：“……”
    不過，聽地球這麽一說，他自己也意識到不對勁起來。
    裴慕回剛剛雖然告訴地球，因為自己自始至終都不覺得落單了，所以並沒有出現瘋狂發作的症狀。
    但是在最初遇到“小”女孩的時候，他明明也感受到了那種情緒上的衝擊，那一瞬間仿佛要將大腦震裂開的痛楚此時也依舊清晰……
    裴慕回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不太可能下個六層樓就直接免疫汙染了吧？
    地球：“我是知道有人對汙染的抗性會更高一點啦，但是這麽巨大的怪物留下的痕跡，怎麽看也不看可能比那個怪物女孩帶來的汙染弱吧？”
    裴慕回聽到這裏，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怪物的異化程度和它的體積成正相關嗎？”
    在腦海中和地球交流的過程中，裴慕回還一直不忘重新安撫正瘋狂發作、驚懼交集的那哥們，語氣平靜，有商有量道：“哥們，你覺得，咱們倆是一起過去比較好，還是想個別的辦法，誰也別過去？”
    地球想了想：“不完全是這樣，但是以你現在的水平，就這麽簡單的劃分一下，倒是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我現在的水平？算是什麽水平……
    說實話，裴慕回其實有點好奇。
    但是，他卻並沒有繼續和地球詢問。
    旁邊那哥們這會兒腦子有點不太好使，一邊瑟瑟發抖的死命抓著裴慕回，一邊還愣愣地重複道：“一起過去？還是別的辦法？”
    說著，這哥們抬頭順著裴慕回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目光在垃圾桶的碎片上無神的掃過。
    那些被寧以靖的觸手抽出來的碎裂紋痕跡映在他的瞳孔中，這人頓時又發出了一聲無比淒厲驚恐的慘叫，“啊啊啊啊——”
    他的眼睛裏有鮮血湧出，仿佛看到了什麽極為危險可怖的東西，然後直接昏迷倒地。
    裴慕回沒被一樓的慘狀嚇到，倒是被這哥們的慘叫給嚇了一跳，心跳都有些加快。
    地球輕輕地“啊”了一聲，倒是沒有太多吃驚的成分，“是更強的異化汙染。”
    裴慕回已經毫不猶豫地拖著這哥們往他們來時的樓梯間裏麵退了，直到這邊還算完好的牆壁徹底隔絕他們看向一樓走廊的視線。
    地球焦急地催促裴慕回道：“他還活著嗎！有沒有徹底異化，你小心一點，別被他咬到。”
    裴慕回：“……聽你這麽一說，異化仿佛是狂犬病一樣。”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一次性醫用手套，雖然還沒來得及去撿垃圾，不過，手套這會兒倒是先派上用場了。
    伸手探了探倒在地上這哥們的鼻息，發現人還活著後，裴慕回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地球忍不住扁嘴，“異化可比有疫苗的狂犬病好可怕多了。”
    說完，這顆球還有些鬱悶地開始嘀咕：“你們這些人類實在是太弱小了，為了保護好你們，作為一顆英雄的球，我好疲憊啊，唉，這就是英雄的代價。”
    裴慕回已經猜到地球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於是他的內心毫無波動，頗為敷衍地涼涼道：“加油。”
    地球的聲音裏滿是控訴：“難道你不應該深受啟發、內心頓時充滿煎熬，然後終於定下決心，要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嗎？”
    裴慕回難得真情實感了一次，由衷地說道：“讓一個還不知道下個月飯錢在哪裏的貧困男大學生和你一起去拯救世界，你於心何忍啊球寶！”
    地球：“……”
    糟糕了，它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駁這句！
    哽了一會兒之後，地球提醒裴慕回道：“你別光看他還會喘氣就完事了，檢查一下他身上有沒有突然長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裴慕回：“奇奇怪怪的玩意……具體指的是什麽？”
    地球漫不經心的舉例：“可能是多幾條胳膊腿，多幾個眼睛鼻子嘴的，也可能是肢體五官消失，隻剩下一團布滿了牙齒和舌頭的肉，還可能是身體變成石頭藤蔓軟體動物，反正你們人類的想象力奇奇怪怪的，具體變化的方向也是什麽花樣都有。哎呀，反正你就看看他，有沒有變異出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就行了！”
    裴慕回直接放棄去想象地球的這些描述了。
    他謹慎地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這哥們的臉還有露在衣服外麵的四肢。
    還好，除了眼睛流血看起來嚇人之外，完全還處於正常人的範疇裏……
    地球：“沒事就行，剛剛他應該隻是單純地看到了強大的異化怪物，自身無法承受。”
    說到這裏，地球的聲音一頓，“他剛剛看的方向，好像和你差不多？”
    “嗯，就一樓走廊上的那些碎裂痕跡……”
    因為這哥們正處於瘋狂發作的狀態，為了防止他失控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危險行為，裴慕回剛才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所以，裴慕回心裏也十分清楚，這哥們並沒有單獨遭遇什麽，他看到的場景，應該和自己完全相同。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哥們竟然又受到了這麽大的刺激。
    地球則是盯著裴慕回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當中。
    一個普通人看到了異化怪物造成的混亂局麵陷入瘋狂，並沒有什麽值得驚奇的。
    而且，比起之前那個有意找上裴慕回他們的哭泣“小”女孩，這個異化怪物留下的痕跡，很可能是無意的。
    好半晌，地球才開口說出了自己的這些猜測，“造成一樓破損的那個怪物，應該遠比六樓的‘小’女孩要強大，不過它這會兒已經不在了。倒是你，你盯著一樓那些裂紋的時間明明更長吧，你一直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嗎？”
    裴慕回先是鬆了口氣。
    那個巨大的異化怪物不在？
    那敢情好！
    裴慕回立刻放下昏迷的這哥們，抓緊時間，趁著怪物不在的時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一樓走廊裏，開始飛快地翻找垃圾桶被砸碎後散落一地的東西。
    醫療垃圾直接可以忽略，這些東西都是每天新產生的。
    醫護人員有專門的辦公室，他們除非碰巧路過，一般也不會特意去使用走廊裏的垃圾桶。
    所以，這裏麵最有可能存在的東西，就是候診的病人或者陪同的親屬丟進去的一些垃圾或者雜物。
    在塗料碎牆麵間翻找的間隙裏，裴慕回還沒忘記回答地球剛剛的疑問。
    “沒有，我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感覺不對勁的地方，真要說的話，就隻有第一次遇到那個哭泣的‘小’女孩，頭疼得厲害。”
    地球想來想去，聲音突然振奮起來：“咦？咦咦咦？會不會是，你在遇到那個‘小’女孩的精神攻擊的時候，產生了一些防禦類的天賦異能？”
    天賦異能？
    裴慕回心中微微一動。
    說真的，裴慕回對這個其實有點感興趣。
    但是，一想到地球等下又要開始向他瘋狂賣安利，並且向他表示，覺醒了天賦異能好適合和它一起拯救世界啊！裴慕回就瞬間壓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既然不打算跟著這位沒錢付工資的地球一起拯救世界，又何必讓對方覺得有機會呢，不然回頭多失落啊……
    念及此處，裴慕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搖了搖頭，重複道：“我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同的地方。按理說，覺醒了所謂的天賦異能，自己肯定會知道吧？”
    地球的語氣瞬間又低落下：“是啊，一個人的天賦異能是什麽，當然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這顆球很快又再度振奮起來，“但是沒關係！多接觸幾次異化的能量，早晚都會覺醒天賦異能的！”
    裴慕回心中悚然一驚。
    “異化不是汙染麽？”
    地球理所當然地說道：“異化帶來汙染，世界的暗麵滋生出越來越多的怪物；同樣的，為了對抗這種汙染，人類當中，也會有人覺醒天賦異能呀！”
    按照地球之前的說法，異化帶來的汙染，是無差別地侵蝕所有的一切。
    不隻是生物，甚至包括那些沒有生命的無機質，也會在侵蝕中發生異變。
    人類覺醒了天賦異能，也並不意味著，就可以躲避異化帶來的汙染了……
    就在裴慕回心事重重之際，他突然發現，一塊碎裂的牆皮
    這是一個不太應該出現在醫院垃圾桶裏的物品。
    看著像是給小女孩的玩具。
    裴慕回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人影。
    ——他想起了六樓那個哭泣的“小”女孩。
    根據人偶娃娃的顏色塗料鮮亮程度，還有衣服布料的質地來看，它其實還很新。
    上麵隻有極其少許的汙漬，看著像是被扔進垃圾桶之後，才沾上的。
    地球突然驚奇的“咦”了一聲，“這個人偶娃娃的衣服，和六樓那個小女孩的衣服，顏色款式差不多誒！”
    裴慕回點點頭，“小女孩的公主裙大部分都是這類款式，鮮亮可愛的常用顏色差不多也就那些，基本上，隻要選同一個顏色，就可以近似地當成是同款的。”
    至於具體的細節差別，在同色係的掩蓋下，其實真的不那麽明顯。
    戴著手套將玩偶上麵的牆皮扒拉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這個玩偶撿了起來。
    直到這時候，裴慕回才發現，這個人偶娃娃被壓在牆壁節已經被壓扁了，裴慕回撿起來時稍微一碰，人偶娃娃的一條胳膊就掉了下去。
    隨之掉下去的，還有掛在人偶娃娃掛身上的細長條心形柄的玩具鑰匙，應該是小女孩玩過家家的道具。
    “明明還是個新玩具，卻被扔進垃圾桶裏滾了好幾圈，還可能被不知名的怪物打中了，然後還被牆壁上倒下來的石塊壓碎了球形關節……”
    裴慕回仔細辨別了一下人偶娃娃上麵的傷痕，覺得這個玩具好像也挺命途多舛的。
    地球看著裴慕回拿起人偶娃娃然後轉身往走廊裏走，忍不住道：“這個娃娃，看著就像是六樓那個怪物‘小’女孩的。你覺得，這個人偶娃娃會是造成醫院異化區域的原因嗎？”
    裴慕回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後，裴慕回繼續道：“我隻是在想，一個新的人偶娃娃，為什麽會被丟掉。”
    地球開始念叨各種可能的理由，試圖幫裴慕回拓展一下思路：“不喜歡了、壞掉了、不小心沾上髒東西懶得清理索性丟掉了、扔別的垃圾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了但是不想從垃圾桶裏撿、弄丟了……”
    裴慕回被它喋喋不休地念叨聲弄得腦仁疼，不得不開口打斷了地球的諸多舉例，“總結起來其實就兩種可能，自己扔的、別人扔的。”
    地球配合的收音，轉而問道：“然後呢？”
    裴慕回已經走到了樓梯口那裏，重新觀察了一下還在昏迷的那哥們的情況。
    依舊沒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長出來，情況穩定，令人安心。
    裴慕回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這哥們的真實身份八成是個混跡在醫院裏的小偷，但是，他也不想看見任何一個活人出現地球描述中的那些令人掉san的異化場麵……
    “攻擊一樓走廊的那個怪物真可怕，這大兄弟居然還不醒。”
    裴慕回有些無奈。
    他一邊晃了晃昏迷的人，一邊繼續告訴地球道：“這條走廊的位置很巧，從醫院進來的時候，大廳那裏就有四台電梯，不管是上幾樓，病人和家屬都不需要走到這邊來。隻有專門去急診掛號、又需要抽血的人，才會經過這邊的走廊。”
    裴慕回今天晚上去急診就是走的這條路線，雖然還沒來得及抽血……
    裴慕回：“所以，除非有人專門跑到這裏來丟垃圾，否則的話，這個人偶娃娃，很大概率就是有人從急診出來的時候丟掉的。”
    地球：“那個詭異‘小’女孩出現在六樓的原因呢？”
    “孕婦去產科做產檢的次數，肯定比突然出現意外，然後大晚上來急診的次數多吧？”
    裴慕回沉吟了一會兒，猜測道：“而且，那個怪物小女孩似乎很害怕檢查單，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孕婦這一胎的狀況，產檢的結果一直不是很好？”
    如果胎兒狀況不是很好，那麽，每次產檢，對於“小”女孩的母親來說，都是一場心驚膽戰的折磨，但是產檢又不能不做。
    如此一來，每次產檢的結果出來，孕婦的心情就會更加糟糕。
    在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孕婦的情緒也會越發緊張、崩潰。
    一直出現在母親身邊的“小”女孩，必然也會被卷入孕婦糟糕的情緒旋渦裏。
    正常情況下，孕婦在預產期來臨之前，晚上突然提前要生了，一般不會再去掛個急診，而是聯係自己的主治醫師，直接去產科的病房。
    “大晚上掛急診，我更傾向於是出現了意外的情況。”
    地球：“有道理，好像說得通，但是，這要怎麽驗證啊？”
    裴慕回給出了兩個思路：“要麽直接去找六樓小女孩，要麽去翻醫院急診科的病曆。”
    說完，他又使勁搖晃了地上那哥們兩下，“大兄弟，醒醒，該你開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