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急診醫生開的同意退款的單子後，裴慕回很快從急診科出來，然後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急診外麵的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顯示屏上的時間。
    晚上10點27分，比裴慕回手裏那張檢查單子開出來的時間晚了五分鍾。
    算上裴慕回剛剛來來回回的時間，基本可以判定，他進入異化空間的時候，現實世界裏醫院這邊的時間，是幾乎沒有流動的。
    即使有，大概也就很短的一段時間。
    確定今晚沒耽誤太久的裴慕回稍稍鬆了口氣。
    “先回家一趟，明天早上上完課，再抽空過來退錢，順路還得再去補辦一張公交卡。”裴慕回直接把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滿了。
    被震撼到的地球，這會兒看著裴慕回微微擰眉思索的模樣，已經不敢隨便吱聲了。
    ——雖然檢查單子還沒來得及抽血，可以全額退，但是這顆球的記憶很清晰，裴慕回大晚上掛急診的掛號費可是退不了的！
    而急診的掛號費，需要足足30塊錢！
    地球根本不覺得這是一筆巨款，但是它已經察覺到了，裴慕回可能並不這麽認為……
    正當裴慕回要從急診出來的時候，樓梯口那裏，突然冒出來一個人。
    對方神秘兮兮地湊上來，特別小聲地和裴慕回問道：“兄弟，要手機嗎，水果最新款，隻收你一千。”
    地球“謔”的一聲，“這不是剛剛那哥們嗎！他臉色不太對勁。”
    不需要地球提醒，裴慕回也已經注意到了。
    剛剛在異化空間裏幫忙開了好幾道鎖的那哥們，這會兒眼神發直、麵色發青，一副疲勞過度馬上就要暈過去的模樣。
    他身上看不出明顯的狼狽，但是隻看臉色，卻仿佛行將就木之人。
    並且，他的聲音卻還維持著一種不正常的亢奮，身體則是時不時抽搐一下，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隨時都會發病……
    見裴慕回不吭聲，那哥們忍不住拉著他不放，念念有詞道：“不是，兄弟，我看你長得麵善，五百！五百也行！”
    裴慕回聽到這裏卻是微微一怔，無聲地在腦海中和地球問道：“他不認識我？”
    地球實話實說：“他好像不隻是臉色不太對勁，精神狀態也有很大問題。”
    裴慕回也意識到了，這哥們現在的意識好像根本不清醒。
    一邊極其虛弱的萎靡不振、一邊卻又維持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地球突然誇張地吸了口冷氣，“嘶……這哥們，他不會是從異化空間裏偷了怪物的東西，然後還帶出來了吧？”
    裴慕回驚愕道，“異化空間裏的東西能帶出來？”
    地球：“能，但是很危險，因為裏麵大部分東西，都是被異化的能量汙染過的。”
    裴慕回：“……”
    想想這哥們的職業，地球的猜測很有道理啊。
    地球還在繼續給裴慕回介紹情況：“當然了，偶爾也會有一些副作用不那麽嚴重的‘汙染物’，它們會被人類拿去作為它用，噢，那群人還給這類東西起個名字叫做‘收藏品’作為區分。但是本質上，‘汙染物’和‘收藏品’都是同一種東西。”
    裴慕回看著這哥們明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厥過去、卻還在堅持不懈推銷他那最新款水果手機的模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他從裏麵帶出來的‘汙染物’，會不會就是他一直在推銷的這個水果手機？”
    就裴慕回和地球說了這麽幾句話的工夫，那哥們已經把手機的價格從五百降到一百、從一百便宜降到五十了。
    “五十塊！我隻收你五十塊，兄弟，我真的看見你就覺得特別麵善，咱們說不定是認識的老鄉，我給你的絕對是最優惠的價格，這個價格真的不能再低了！”
    那哥們信誓旦旦、依舊拽著裴慕回不放，言語間甚至有種不正常的癲狂。
    裴慕回心道，五十塊的價格確實是不能更優惠了，別說是送去給舊手機回收的店鋪，就算是賣給走街串巷收破爛的大爺，最新款水果手機也不至於是這個價錢……
    但是這個來自於異化空間的手機上的汙染、以及這哥們如今確切無疑的小偷身份，讓裴慕回實在是望而卻步。
    就在這時候，地球突然靈機一動。
    它雖然沒有錢，但是，它可以說服裴慕回，把異化空間裏的東西當做戰利品！
    當然啦，考慮到裴慕回對這些“汙染物”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他要是不接受戰利品這個說法，就當成是在收廢品其實也不是不行嘛！
    啊哈！
    自己可真是個聰明絕頂、睿智卓識的球啊！
    地球越想越覺得心動。
    有用的“汙染物”——不對，看在它值錢的份上，此時應該尊稱其為“收藏品”了！
    “收藏品”在黑市上還是挺值錢的，畢竟總有不怕死的人類喜歡挑戰未知嘛！
    想到這一點，地球立刻急切地和裴慕回告訴道：“其實你可以收下這個手機。”
    地球語速飛快：“可以拿去賣，不是舊手機回收，是專門的黑市！”
    “這個手機畢竟是個‘汙染物’，落到別人手裏，說不定就會引起新的汙染，這裏可是醫院，不知道會牽連多少醫生和病人。而且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你自己對汙染的抗性非常高，這哥們和你一起掉進了那個異化空間，他人都該瘋了，你卻和沒事人一樣。”
    地球說完這麽一堆，擔心裴慕回繼續拒絕，幹脆開始危言聳聽，當即使出了一招殺手鐧，給了裴慕回一個他根本無法拒絕的理由。
    地球：“你今天晚上不把這個‘汙染物’手機處理了，它要是再搞出個意外來，說不定就會波及到明天醫院的收費處，然後你就沒辦法順利地把檢查單的錢退了。”
    地球理直氣壯、振振有詞：“我可不是在危言聳聽哦！你想想看，你這一天經曆，是不是遇到了很多意外，今天不把問題解決了，說不定明天就又遇上了呢！”
    裴慕回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語氣微妙地重複道：“一天？”
    這顆地球絲毫沒有盯了別人一天被人抓包的窘迫，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和裴慕回念叨起來。
    “對呀！我今天關注了你整整一天的時間！你上午先上了兩節《高等數學》課，我看你那麽認真，就沒打擾你。然後你回家換了身衣服和假發，再出來就是下午那個漂亮女孩子的打扮了。然後你就坐公交車，去了別墅區參加寧以靖的葬禮嘛！”
    裴慕回本來並不想相信的。
    直到他聽到地球報菜名似的把他的行蹤挨個念叨了一遍。
    裴慕回：= =。
    說完之後，這顆球竟然還反過來和他詢問道：“對了，你和白天那個靈堂上的死者寧以靖有什麽關係？當時那裏的陰氣全都在往你身上貼貼誒，你身邊的氣溫比旁邊也就低了十來度吧！”
    裴慕回不答反問，直接抓重點道：“……陰氣？”
    地球的態度很隨意，“或者你喜歡別的形容，我想想，比如，某個不可名狀散發的詭異氣息，又或者是，那其中蘊含的黑暗與邪惡令人類顫抖不已？”
    這中二的描述的確讓他的嘴角抽搐不已。
    裴慕回無奈，“要不您還是用最初的那個陰氣來形容吧……”
    地球很好說話：“我是無所謂啦！你習慣哪個，我就說哪個，都可以的！”
    裴慕回低頭看著自己早就已經恢複正常溫度、此時正被喋喋不休的那哥們抓著不放的手臂，回想起當時陰冷入骨的寒意，再想想周圍那些毫無異狀的賓客們，腦海中閃過了一絲震驚和愕然。
    裴慕回若無其事地繼續反問地球道：“你剛剛不是還說，關注了我一整天嗎？那你不應該知道我和靈堂上死者的關係嗎？”
    地球有些為難：“我是看到了你和寧立傾之間轉賬啦，還說什麽你知我知絕不透露，所以我才沒提這一茬的嘛！”
    當然，最重要的是，它自己不想討論錢的問題……
    可惡！
    裴慕回想起了自己在葬禮上遇到的幻覺，閉了閉眼，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凝重，嘴上卻是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和死者之間啊——就拿錢辦事的關係唄！”
    聽到“拿錢辦事”這個關鍵詞，地球突然陷入了沉思。
    它懷疑裴慕回這是在意有所指！
    作為一顆球，它沒有人類的錢。
    而這，卻成了他和裴慕回交流中存在的最大障礙。
    這時候，見裴慕回一直不為所動，推銷手機的那哥們已經連象征性的五十塊錢都不要了，甚至開始主動的要把手機往裴慕回手裏塞。
    看著這幅堪稱離譜的場麵，地球忍不住道：“好家夥，要不是他剛剛還說不認識你，我都以為這是大過年的親戚之間互相推讓客套呢！唔，你都不說點什麽嗎？”
    裴慕回一隻胳膊被這哥們緊緊地抓住，但是，他另一隻手上也直接按住了這哥們拚命塞手機的那隻手的手腕，兩個人仿佛螃蟹打架一樣鉗子夾在一起誰也不鬆開誰。
    不過，比起那哥們神誌不清的癲狂，裴慕回就顯得冷靜多了。
    他甚至在腦海中和地球打趣道：“我確實有點好奇，如果我一直不肯收這個手機的話，他會不會倒找我錢。”
    地球：“……理智告訴我，你是在和我開玩笑，但是有那麽一瞬間，我又恍惚覺得，你說得可能是真的。”
    雖然才認識了一天的時間，但是地球確信，自己對裴慕回的本質已經看得非常透徹了！
    聽到地球在那裏喃喃自語地懷疑球生，裴慕回卻是不覺莞爾。
    旋即，裴慕回終於放棄了對那哥們的鉗製，伸手接過了對方拚命推過來的那個所謂的最新款水果手機。
    而那哥們，隨著手機到了裴慕回手上，就仿佛完成了什麽任務一樣，原本有些瘋狂病態的表情突然鬆懈下來，眼神也從執拗瞬間歸於空茫，整個人就仿佛失了魂一樣，後仰著倒了下去。
    裴慕回：“嘶！”
    他直接伸手扶住這哥們，心道，還好這裏就是急診，然後大聲呼喊道：“醫生、醫生！”
    聽到走廊裏的呼喊聲，剛剛給裴慕回退單的那位急診醫生直接從科室裏走了出來。
    看到這人已經暈倒，醫生連忙過來，和裴慕回一起將人扶了進來。
    途中這哥們身子幾次歪斜，從他那褲兜裏還“劈裏啪啦”地掉地上好幾個不同型號、不同款式、新舊不一的手機。
    裴慕回彎腰撿起來，默默地塞回了這哥們兜裏。
    醫生還記得裴慕回，索性直接問道：“什麽情況？這個是吃蘑菇中毒昏迷了？”
    裴慕回搖頭：“沒，我和他不認識，就剛剛在走廊裏碰見，這哥們看起來就有點不對勁，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就突然暈了。”
    醫生點點頭，熟練地掏出自己的聽診器，往這哥們胸口一聽，臉色立刻就變了，“準備急救！”
    原本在夜裏安安靜靜的急診科瞬間一陣兵荒馬亂。
    前後沒兩分鍾的時間，那哥們直接就被推到手術室裏麵去了。
    至於裴慕回，則是已經回到了走廊裏，避免站在那裏擋到那些匆忙的醫護人員們。
    地球：“啊這……”
    作為剛剛攛掇裴慕回接下那個“收藏品”手機的地球一時間也有些心虛，小聲問道：“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
    裴慕回倒是思路清晰：“先報個警吧！”
    總不能就把那哥們就這麽丟給醫院急診，好歹得通過警察聯係上他的家人。
    而且，這哥們八成是盯著醫院病人錢財的慣偷了。
    說著，裴慕回看了一眼那個有問題的新款手機，屏幕上方一個4的紅色電量標誌，宣告了它的岌岌可危。
    裴慕回直接從兜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隨手滑動屏幕解鎖。
    他自己的手機仿佛現在才突然有了信號一樣，頓時一連串的“叮咚”短信提示音，直接成了連綿不絕的音符節奏。
    蜂擁而來短信更是瞬間將手機卡死，裴慕回看著屏幕下方短信圖標那裏“99+”的未讀短信，一時間還有些納悶。
    裴慕回一邊往醫院外麵走，一邊隨口說道：“這年頭，除了10086這類運營商號碼，或者群發廣告和詐騙消息的不明號碼，哪還有發短信的。”
    他倒是不慌不忙，一直心平氣和地等死機的手機卡了五分鍾後，才終於在屏幕上方看到了一條成功彈出來的短信內容。
    【手機交易碼359258，訂單號：001017，您賬號0178於9月4日2224扣款人民幣1：00元；切勿泄露交易信息。】
    裴慕回：“？”
    毫無預兆的，他心裏突然有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心跳都隨之空了一拍。
    地球也愣住了，“咦？”
    這條短信的時間是22點24分，當時，裴慕回應該還在異化空間裏。
    地球還在猜測：“誰用你的賬號花了一塊錢？可能是短信發錯了吧哈哈——”
    看到裴慕回臉上的表情，地球幹笑了兩聲之後頓時消音。
    裴慕回那張精致的臉上，有種狂風暴雨將襲之前死寂般的平靜。
    然而，他微微顫抖的手，還是泄露了他此時的真實心情。
    裴慕回用盡力氣點開了自己手機上那根本看不到盡頭的短信頁麵，閉著眼撥拉到最後，點開了今晚收到的第一條未讀短信。
    【手機交易碼359258，訂單號：000001，您賬號0178於9月4日2223扣款人民幣1：00元；切勿泄露交易信息。】
    略微翻了翻，裴慕回很快便發現了，每一條手機交易碼，對應的都是一塊錢。
    至於具體的訂單號，則是非常整齊地從1號一直排到了1017號。
    裴慕回閉了閉眼。
    精神恍惚之間，腦海中憑空出現一道不知何時便已經存在於他的意識之間的信息。
    【理智恢複固有）】：缺錢使你冷靜，花錢讓你清醒。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裴慕回便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剛剛給他發了1017條扣款短信的鬼東西，就是地球之前提到過的，他自己覺醒的天賦異能。
    簡介一目了然，效果立竿見影。
    別人失去理智會發瘋，他掉理智了扣錢就能補齊呢親！
    請問，這是什麽級別的大冤種技能？！
    地球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兼膽戰心驚，可能還有點莫名的心虛。
    雖然裴慕回覺醒的這個天賦異能並不是它的責任，但是地球清楚地記得，之前裴慕回在異化空間裏被那個怪物“小”女孩衝過來突臉的時候，裴慕回的臉色都沒這麽難看……
    看到這些莫名其妙的扣款信息，裴慕回當場就要瘋了。
    然後下一秒，隨著“叮咚”一聲提醒，手機就又收到了一條扣款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