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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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7
    五條悟感覺自己在下墜,和那種失去意識前的下墜感不同,他很清醒。他清醒地感知著外界,能夠清醒地回憶起摯友的臉,能夠清醒地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
    但是毫無疑問,他依然在下墜。
    獄門疆的封印之中也有可以下墜的空間嗎?
    不對,這種墜感並不來源於獄門疆。或者說,他也許是在跟著獄門疆一起下墜?
    他思考的速度非常快,在被隔絕感知之前,他聽到了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其之中,還混雜著那個頂著夏油傑臉的腦子帶著驚異甚至慌亂的聲音,還有其他咒靈的咒力。
    但是不包括沉默的魯澤。
    和魯澤有關就意味著和他身後的祗王泠呀有關。
    也就是說,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那一票咒靈和詛咒師的組合本來就不可靠、不親密,不過是各有目的的暫時同盟罷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即使他暫時無法擺脫這個封印,但他依然相信他的學生和同伴們。而且,在進入澀穀之前,他就已經提前和乙骨憂太聯絡過了。
    那孩子會是一張王牌。
    接著,那種扭曲的感覺湧了上來,五條悟第一次有這種仿佛自己和什麽東西攪在了一起的感覺。這大概近似於一種暈車的感覺?
    五條悟沒有暈過車,所以隻能這樣猜測著。
    扭曲、攪和、擠壓。
    這種感覺持續存在著,耳畔隱隱有些和先前看到索多姆本體龍時類似的聲音——但再多的東西便難以感知。
    在精神度過一千年之後,他的意識脫離了獄門疆的掌控,開始可以感知外界。那現在的情況就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將獄門疆和外界隔絕了起來,在獄門疆的外麵加入了新的封印,是這個新的封印阻礙了他的感知。
    不過,這樣帶著混亂的感知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那種墜落的感覺停了下來,他從空間仿佛翻滾了一下,緊接著便有什麽東西砸了下來。
    應該是有什麽東西砸了下來,甚至應該是砸到了他的身上,穿過了他的身體。
    五條悟相信自己的感知不會欺騙自己,但同時,他的身體也完全沒有一絲的被砸的實感。
    那,要麽是他精神有問題,要麽是他身體有問題嗎?
    五條悟並不這麽想。
    絕對有什麽東西就在他的身邊,他隻是無法確切的了解清楚而已。
    外麵的第二層封印讓被攪亂的獄門疆內也變得漆黑一片,五條悟那雙特殊的眼睛都無法透析這樣的黑暗,仿佛一個永無止境的夜晚,沒有星星、沒有月亮。
    常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是非常容易奔潰和失控的。
    時間和空間都會在黑暗中被模糊,這都是會帶來恐懼的東西。
    當然,五條悟並不在恐懼之列。
    猛然間,那種重複的金屬碰撞音再次傳遞了進來,嘩啦嘩啦的,聲音愈發貼近。接著,就仿佛是羽化一般,表皮上的什麽東西被撥開,光亮一點一點地透入,原本進入獄門疆時便戴上的眼罩在剛才的扭曲混亂中已然被丟在了一旁。驟然灑入的光讓哪怕「六眼」都覺得刺目。
    抬起的手仿佛也無法遮住這種不會停歇的光線,他無奈地站了起來,摩挲著想要去拿那隻眼罩。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手好像碰到了什麽,就像是剛才那種被砸到的感覺一樣,他的手穿過了什麽東西,拿起了眼罩。
    或許是適應了些這種強光,或許是一種好奇心、好勝心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帶給了他這種奇異到甚至困惑的感覺。
    他放下準備要戴上的眼罩,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一點虛影在凝實,像是老舊電影的膠片受到的損壞後正在一點點恢複似的,甚至
    仿佛能夠配上一點“滋滋”的聲音來應景。
    但眼前的凝實的身體卻不像是什麽膠片裏存在的人,五條悟太熟悉這張臉了,熟悉到物理意義上的數分鍾之前,他才剛剛見過這張臉,就是這一張臉,將他推入了封印的陷阱之中。
    他的心情頓時覺得一陣跌宕起伏。
    “傑……?”五條悟仔細地辨別著,不是用「六眼」而是用更加深刻的東西——用更加深刻的東西在辨別著。
    眼前的人——或者很難說他是不是人,身上沒有穿著那種被五條悟吐槽了無數次的袈裟,而是穿著更加讓五條悟熟悉的黑色校服,黑色的衣褲看上去有些oversize的感覺,讓穿著它的人帶上了幾分天然的懶散,金色旋渦樣式的紐扣沒有被扣死,而是在最上方留了一個空位出來,露出了裏麵的白襯衫。
    白襯衫的高領上似乎帶著些其他的顏色,像是校園最後的那個午後,他朝夏油傑丟的那個彩蛋,那種絢麗難洗的顏料一直留在了那個苦夏之中。
    臉還是那張臉,甚至那種表情都仿佛是失去生氣之前的那種表情,額前有一縷熟悉的劉海,那縷劉海甚至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無風自動地跳了跳,五條悟刻意看了看他的額頭——或許是身體對靈魂的影響,縫合線一般的傷口其實並沒有消失,但卻沒有原先那麽礙眼而來。
    縫合線下,那雙後來總是帶著若有若無戾氣的眼神此時也帶著難以言說的平和,夏油傑開口,“你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啊,悟。”
    明明是一樣的聲線,卻和那個冒牌貨喊“悟”的時候完全不同,帶著一種真正久別重逢的味道。
    不是時隔一年的“久別重逢”,更像是在學校分道揚鑣之後、那十年的理念不合之後的久別重逢。
    驟然的,讓人心中泛出一絲的感動。
    這樣毫無負擔的彼此,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要說狼狽的,那應該是你吧,傑……怎麽連身體都讓給別人了啊。”五條悟那樣讓人無法望其項背的大腦都在這個時候停止了快速地運轉,完全無法想起他拒絕家入硝子的話,口中的言語像是順著夏油傑的話頭一樣,脫口而出。
    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一種無言的默契彌漫開來,甚至電影那種感人的bg就要在這個時候響起,他們卻突然像是繃不住了一樣,“噗”的一聲一起笑了出來,兩個人近乎重合的笑聲非常放肆,毫無形象的前仰後合。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不論後來多麽放肆,這樣肆意的笑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即使是在封印之中——或許正是因為在封印之中,不用去背負任何責任和理想,不用去思考如何應對未來,隻是單純的和分開的摯友重逢,他們才能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五條悟隻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放鬆。
    “沒錯,確實是傑,沒有人冒充——”五條悟的眼睛亮得可怕,眼神看著伴隨夏油傑的身體跳動的劉海,抬手一指那串額前小黑毛,“畢竟隻有真正的傑才能如此靈動,本體shoup!”
    原本醞釀的情緒已經升起來的夏油傑突然覺得不存在的青筋一跳,連臉上那種少有的真誠甚至帶著溫柔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他嗓子動了動似乎下意識就要說出什麽話來,數秒之後去鬆了下來,無奈道:“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真不愧是你啊,悟。”
    “當然不愧是我。”五條悟伸出手去,果不其然,他的手穿過了夏油傑的身體。
    沒有實體。
    他的身體依然在那個「腦子」的掌控之下。
    夏油傑一攤手,既不吃驚也不在意似的,“我這大概不是身體,是靈魂吧——”他看著五條悟,“我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什麽「六眼」確認,但是靈魂否認什麽的……悟,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麽肉
    麻。”
    五條悟絕不吃虧,眉毛一挑,腦子轉得很快,“哦吼,所以你就像是我的守護甜心一樣,被我喚醒了?”他拍了兩下手,認真道,“快接受我的召喚吧,夏油傑——調動你的本體,給我翻個跟頭跳個舞。”
    夏油傑撇他,“你有意識到守護甜心不是這個用途吧?”
    “哦?所以傑你是真的看過守護甜心咯——少女心的傑傑公主。”五條悟眨巴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一樣撲扇著,讓他看上去有一種別樣的無辜,隻不過顯然和他說話的人並不這樣覺得。
    “說得好像你沒有看過一樣,好意思嘲笑我?悟悟公主……嘔!”說完那個稱呼之後,夏油傑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
    五條悟捏著手指頭,像是算命一樣,隻恨沒有戴著自己的小黑眼鏡,“但我掐指一算,守護甜心好·像·是07年後半才播出的吧,沒想到傑你一邊搞你的大業,到處傳|銷,一邊還能追漫畫?”他抑揚頓挫著,用著刻意甚至誇張地疑問語氣,“不愧是特級詛咒師——特級時間管理大師。”
    夏油傑的氣息一滯,他當年是陪著美美子和菜菜子兩姐妹看完的,但這種理由說出來,似乎更會被嘲笑,他記得五條悟不止一次說過他是男媽媽,一天到晚不是奶咒靈就是奶孩子——他對奶抹布完全沒有興趣。
    說到底,到底誰才是奶孩子奶得最多的那一個?
    於是他們仗著現在在獄門疆中,夏油傑直接反駁道:“你也說‘好像’了,所以是你記錯了。”
    “哈?我的腦子可以運轉「六眼」誒,傑你在說什麽p話,我怎麽可能記錯。”五條悟眯了眯眼。
    夏油傑隻是堅稱,“但是你說好像了,你有辦法現在查證嗎?你沒有辦法。”
    “那我撤回重說!”五條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堅決維護自己對摯友的挖苦。
    夏油傑抬手看了看手腕上不存在的表,“你超時了,悟。無法撤回。”
    “胡說,明明才六秒鍾。”
    “但是‘大腦感人’的五條悟可以用六秒鍾度過精神上的三分鍾,你無法撤回。”
    “但是我剛才可沒有想那麽多。”
    “所以,你這算是承認你自己說的是傻話了?”夏油傑像是抓住了重點。
    “呸,最強大腦從不說傻話。”五條悟臉上露出了那種癟著嘴煩躁的表情。
    感人的氣氛持續了足夠六秒鍾嗎?
    鑒於五條悟精神時間的不確定性,這很難判斷。
    不過,好消息是,這樣幼稚而毫無重點地爭吵並沒有傳遞到封印之外——或許也算不上好消息,畢竟不論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多少都是有些社牛在身上的,他們不怕社死,他們不會社死。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裏麵的動靜外麵並不清楚。祗王泠呀隻是想通了一切,但卻並不關注裏麵的動靜,他的目的在於限製五條悟,而至於多出來的那一部分,就不歸他管了。
    “封印之頁的穩固性很好。”祗王泠呀按住獄門疆的一麵,將其放入了書頁之中,這樣就能保證五條悟這個bug不會輕易破壞遊戲規則了。
    把獄門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接下來要做什麽,有棲川橋都是有主動權的。
    “泠呀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獄門疆應該還有一個「門」。”魯澤站在祗王泠呀背後提醒道。
    “無所謂。”祗王泠呀把拉傑艾爾之鎖合上,“你以為那個「腦子」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布了那麽久的局,誘騙、合作、挑唆,能做的他都做了,難道不是為了要確保五條悟被封印的這個現實嗎?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打開那個「門」,他會想盡辦法保護那個「門」不被任何人奪走,不給任何人、尤其是咒術師們可能。那個後門放在他
    手上,是安全的。”
    祗王泠呀從口袋中掏了一副眼鏡戴上,“不過既然有那個「門」在他手上,既然那個「門」能夠成為打開獄門疆的契機,那就讓他成為靶子吧。”他給了魯澤一個眼神,示意他把這個信息帶走。
    魯澤俯首,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祗王泠呀抬頭,看著天空中被烏雲遮蓋的月亮,自語起來,“至少在封印五條悟這一點上,直到現在,依然是我們的共識——尤其是,在無法殺死五條悟的基……礎上……”
    說著說著,自己的言語仿佛驚雷一閃,祗王泠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確實是無法殺死五條悟的,但不代表那個腦子不可以。
    “祗王泠呀”這個身份對那個腦子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融合了衹王天白那龐大數據流的有棲川橋卻很清楚。
    那條縫合線不止一次出現在那串長達千年的數據流中,也就是說,那個腦子在不斷轉換身體的過程中,有無數次可以重來的機會,有無數次可以潛入任何地方、做任何準備的機會。
    既然如此,且「六眼」和「無下限」的天賦是近乎出生就能夠被察覺到的,那早就有過對這個術式能力認知的那個腦子,就應該有機會可以直接在五條悟極幼的時候殺死他。
    為什麽要留在今天,留在一個五條悟已經成長起來,站在咒術界頂端的時候對他進行封印。
    祗王泠呀摩挲著指腹,這麽重要的事情,絕不可能是偶然。
    那目的……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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