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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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江時雨不是第一次在遊戲裏發燒, 隻不過之前的身份卡體質都蠻好的,他對這種小問題向來不在意。
沒想到在【身體虛弱】debuff加持下,他能燒得如此烈火熊熊, 絲毫不給反應時間。
就像是……真的有些靈魂出竅,直直飄出遊戲一樣?
係統:“狗宿主!狗宿主你醒醒啊!現在掛了指不定真掛了!”
鬆江時雨有氣無力地在意識裏回它:“還, 還行, 統統,你平時是不是就這種感覺?”
係統:“我有屁的感覺, 我是薛定諤存在的矽基生物……你快支棱一下,別讓赤井秀一看出啥問題啊。”
鬆江時雨奄奄一息:“支棱不起來……嗚嗚, 我想下線, 我想吃好吃的, 想玩別的遊戲!!”
係統:“堅持一下嘛, 勝利就在眼前!”
生病使人脆弱, 鬆江時雨徹底自閉了。
從開始被困在遊戲裏的震撼, 到在係統陪伴下勉強支棱,本以為苟就能苟完的最後一關,又冒出一堆帶記憶的老熟人……
鬆江時雨覺得自己簡直太難了,他噫噫嗚嗚著:“當時第二周目打完,我明明有跑路退出的機會,我怎麽就那麽想追個完美通關呢?!”
他越想越傷心:“明明遊戲公告都說可能存在bug,連著問了我兩次是否繼續, 我全點了yes!”
係統哽住, 安慰他:“有始有終也蠻好的啊。”
鬆江時雨難過極了,他控訴著:“一般遊戲的bug不是頂多就卡個模或者劇情出錯嗎??你這遊戲的bug簡直詐騙!”
他當時是一氣嗬成通關了前兩個周目, 看著已經80的經驗值, 鬆江時雨自然會想, 來都來了,打完再說。
結果他點繼續遊戲的時候,遊戲公告突然彈出,說可能存在bug,程序員在緊急修複,問他是否要繼續……
鬆江時雨想著,都能點繼續的bug,想必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啊!
然後……
“嗚嗚嗚冷死了,我想回家!”
鬆江時雨傷心中,迷迷糊糊抱緊了他目前唯一能感受到的熱源。
係統看著他整個人扒拉在赤井秀一身上,默默地捂住了數據構成的眼睛。
沒眼看。
赤井秀一抱著鬆江珣也迅速走進客廳,在先整理易|容|麵|具,還是安頓已經燒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家夥中猶豫。
也僅僅就猶豫了一瞬。
因為赤井秀一發現,他一下子還沒法把這黏糊的狗皮膏藥給拽下來。
就剛才那麽短短的一段路,鬆江珣也的兩隻手就已經摸到他的後頸,蠻橫地從他的高領毛衣領口揣進去,試圖觸碰他溫熱的皮膚。
盡管赤井秀一提前按住了左胳膊,但那不安分的右手還是一個勁兒地拱著。
鮮少跟人那麽親近的fbi王牌探員,費了好大勁才克製住自己的本能,沒有把人直接甩出去。
鬆江珣也的手遠比他的皮膚冰,隻是高燒導致下丘腦溫感產生錯覺,才會時冷時熱。
“你稍微乖一點,我去給你拿藥降溫。”
赤井秀一歎了口氣,放輕聲音哄著,帶著些熟練的感覺。
他許久沒見到鬆江珣也,沒想到發燒時期的青年竟然是這般粘人的模樣,明明上次……
他皺著眉,發現對比起來,還是現在更好。
那種過去發生的事情,還是不要有第二次為妙。
“哢!”
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赤井秀一就感覺脖子一鬆,扣在脖子上的變聲器直接被薅了下來,掛在他的毛衣上,而本就有些鬆垮的易容也被連帶著掉了一半。
有些迷迷糊糊的青年睜開眼,看到了自己手上拽著的半張臉皮,頓時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臉色被嚇得更慘白了。
“有鬼!”
“我不是——”
青年的手掌“啪”得糊到赤井秀一的臉頰上,盡管沒有多大的力,但還是直接把他另一半易容也給拆了下來。
“鬆江君……”
赤井秀一隻感覺到臉上涼颼颼的,他剛喊兩聲,發現鬆江珣也舒了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
似乎是看到他這張臉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鬆江珣也更安心地拽住他頭發,像是個樹懶熊一樣扒拉著,竟然還在他胸口蹭了蹭。
赤井秀一有些麻木地感受著,被青年揪住的假發在一點點下滑,覺得估計等下易容就全被扒光了。
所以說,隻是想看到他的原貌才一直這麽躁動嗎?
難道兩年前,鬆江珣也那時候是有意識的?
許久沒有這麽狼狽的fbi探員皺著眉,暫時放棄了把某病號強行拽下來的想法。
赤井秀一單手攬住鬆江珣也的腰,任由他抱著,走去浴室放冷水,打算來個物理降溫。
赤井秀一並不是第一次跟鬆江珣也見麵。
兩年前,他執行任務的途中,撿到了被浪衝到沙灘上的金發青年。
那時他已經叛逃組織,重回了fbi,在美國與貝爾摩德交鋒未果後,得到了另一個關於組織的信息。
——黑衣組織與某國的恐怖勢力達成合作,將在日本暗殺來訪的異國領袖。
赤井秀一循著線索回到東京,卻得知公安內部已經收到情報,並展開布局,打算借著渡輪宴會將參與行動的組織成員一網打盡,裏麵據說還包括了琴酒。
具體過程由於公安的嚴防死守他並不清楚,但在結束那天,赤井秀一在海岸邊觀察情況,在一個荒僻的地方,發現倒在沙灘上滿身是傷的鬆江珣也。
金發青年胸口中彈,鮮血將身下的砂礫染成了暗紅色,又隨著浪潮的衝洗一下一下散開。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已經被刮成碎條,能看到底下遍布交錯的新舊傷,渾身冰涼,連呼吸都微不可聞,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當赤井秀一覺得一切便到此為止時,鬆江珣也的手指卻倔強地勾住了他的衣角,仿佛是在告訴他,拚盡全力也要活下去的決心。
所以他撥打了急救電話,將人送往了醫院,並利用偽造的證件當了一次鬆江珣也的……家人。
或者說——鬆江時雨的家人。
當便攜救護床載著鬆江珣也,急匆匆地往搶救室趕時,赤井秀一跟在旁邊陪跑,被一個迎麵走來的棕發女人拽住。
那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被推走的鬆江珣也,話語都有些淩亂:“那個抱歉,我就想問一下,你是他的家屬?就是那個病床上……”
赤井秀一當時禮貌地打斷她:“抱歉,你是?”
“我叫萩原千速,是個交警。”棕發女人掏出證件,語速極快地道,“抱歉我隻是想問一下,就是剛剛病床上那個……額,他有點像是我過去的警校同學!”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將偽造的公安證件在她麵前一晃:“我是他的家人,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明白了。”
見他態度冷靜戒備,萩原千速很快就聯想到了警察裏家常便飯的秘密任務。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隻是這些年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蹤,有些擔心,既然現在知道了,那麽一切就拜托您了。”
赤井秀一:“你就這麽確定是他?”
萩原千速笑了笑:“世界上哪裏有長得那麽相似的人呢?更別說還那麽好看。”
“你是他的家人……也是戰友吧?真好。”萩原千速看著赤井秀一身上帶血的狼狽模樣,眼神複雜。
她輕聲感慨:“鬆江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能從過往的陰影中走出來,萩原千速由衷為他感到高興。
所以,在鬆江珣也昏迷搶救的這幾天,赤井秀一去查了萩原千速所說的內容。
他看到了警校時意氣風發的青年,那裏標注的名字是——鬆江時雨。
“他應該是個改名換姓的日本公安。”
同樣隸屬fbi,算是他下屬的茱蒂·斯泰琳猜測:“可能是在船上與組織交鋒的時候,意外落海了。”
“秀,要把他送還公安嗎?”
赤井秀一摩挲著資料,冷靜地道:“先把他救醒,看看能不能問些東西出來,這次日本公安與組織交鋒的動靜很大,他們應該暫且關注不到這裏。”
然而,一個月後,鬆江珣也清醒,赤井秀一卻什麽也沒問出來。
那子彈險之又險地擦過他的心髒,搶救時血壓低得簡直離譜,赤井秀一足足簽了六次病危通知書。
在醫生都差點累昏的情況下,他們從死神手下搶回了鬆江珣也的一條命。
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麵上依舊毫無血色,單單一個月根本不足以修複好傷勢,隨著麻醉劑的褪去,劇痛將長時間地伴隨著他。
但鬆江珣也從未呻吟出聲過,哪怕因為疼痛無法入眠,也依舊安靜得像是潭死水。
他眯著眼,細密的睫毛被冷汗浸濕,隻能瞧見一抹被攔在眼底、深沉無光的藍。
與昏迷時的旺盛求生欲不同,醒來的鬆江珣也反倒帶著一種冰冷僵硬的死寂感。
不管赤井秀一說什麽,甚至把公安和組織搬出來,他都沒有得到鬆江珣也的任何回應。
那常在半夢半醒的鈷藍色眼眸,壓抑了所有的情緒,任由最優秀的談判專家亦或是心理專家,都無法從中讀出他的任何想法。
甚至有專家麵露崩潰地找赤井秀一:“他真的是活人嗎?他真的活著嗎!我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情緒,就像是機器一樣……”
赤井秀一對此隻能保持沉默,安撫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專家後,靠在窗邊默默抽煙。
他也從未見過這種狀態的人,就好像個人的意誌已經完全被泯滅,連人性都缺失了。
但從他目前能查出來的信息看,鬆江時雨的的確確是一名優秀且合格的警察。
所以萩原千速說他不見蹤影的那幾年,公安那邊到底是讓他做什麽?
赤井秀一不設想組織那邊的可能,因為他的情報網中從未提過這種這種長相的組織成員。
那麽在他昏迷之前,在那艘船上……又發生了什麽?
茱蒂·斯泰琳找到赤井秀一:“我們要把他送回去嗎?最近公安追查得很緊,過段時間可能要封鎖關口,秀,已經不能再在這久留了。”
赤井秀一問她:“你覺得日本公安是一群怎麽樣的人?”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一會,說:“與我們……並無什麽差別吧。”
凶悍且不擇手段,是警察又非警察。
赤井秀一夾著煙:“再看看吧,起碼等他身體養好一些,至於其他的事情,隨時聯絡我就好。”
就憑那句“家人”,他也不至於沒良心到就這麽把半死不活的人,給丟回公安那邊。
於是,他在日本待到了秋末。
鬆江珣也於兩個月後出院,被留在fbi的安全屋裏,與赤井秀一生活。
他依舊是死氣沉沉的樣子,不說話,也不動彈,隻要沒人管他,他就成天保持著一個姿勢,甚至連饑餓都不會表達。
有點像是東方玄學所說丟失了魂魄的情況。
那段時間,公安的警惕性拉滿,四處都開始收緊,fbi的行動受到限製,反倒留出了更多空餘的時間。
赤井秀一可以說是笨手笨腳地從零開始,學會了幫人喂飯洗澡等一係列操作。
他甚至習慣了在房間裏對著這個大型“等身人偶”處理工作,時不時自語兩聲,看看能不能激出什麽特殊反應。
直到某天晚上,赤井秀一關燈睡下去,在一片寂靜中聽見了鬆江珣也極低極沙啞的聲音。
“錯,錯誤……銷毀,銷毀錯誤……”他反複說著,“重啟失敗……”
像是一個壞掉的機器。
赤井秀一心中一顫,難以言喻的情緒向上蔓延,連呼吸的節奏都亂了一瞬。
他不由得將手擋在金發青年臉前,手掌依稀能感到那微微顫動的眼睫,和淺淺的呼吸。
他是活著的。
“睡覺吧。”赤井秀一壓低聲音,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宛如秋天最後一場泛著涼意的雨,給來年的種子提供過冬的資本,隨著他聲音落下,一切又歸為安靜。
赤井秀一感覺手心微癢,長而細密的眼睫在他手下顫了顫,帶出一點點濕潤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