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前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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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長久的、像水流磨平磚石棱邊那樣的時間後,隊伍中有人發出聲音,被空間中回蕩的水聲打散。
出發前每個人都見過展示的拓片,那是些不過掌麵寬的六邊形,幾個一簇地被扁平地夾在舊書頁裏,容納著怪異、難以斷代的紋路。
大概隻有最敏感多慮的人會將其與未被發現的異教、醫學院學院內的活動聯係到一起。
格林就是這樣的人,有時他具備一種驚人的直覺,能在一大堆令人目眩神移的信息裏找到關鍵,像鷺鷥的尖嘴啄中與水波鱗影融為一體的遊魚。
事實證明,大多數時候這並不是那些偏執、強迫症發作、急於升遷者的妄想式推理,而是一種神賜的天賦。
正因為此,一個毫無背景的人物,能在教會重要機構內為自己掙得一席之地。
修士們願意聽從他的指令,畢竟連水手也知道該上捕到魚最多的船。隻要跟著幹點體力活,多半便能得以分潤有保障的收獲。
按照既往套路,他們有概率會找到一組藏在地下的異教符號,並順勢摸出聚集場所。
而見到的東西遠超意料,誰也無法想象,就在敦靈地下埋藏著堪比教堂正廳的空間,大量通向此地的隧洞將水匯成瀑流,投入震響怒吼的六邊形深井。
在淺灘渾水中循鷺鷥指引、希望摸索得一尾小魚的人,撈出了雙掌十指不能執握的褪鱗。
“我再問一次,這是下水道?”
“不管它的建造目的是不是,反正現在是了。”格林一時失語,不過很快鎮靜下來,“一個特別大的遺跡,隻不過這次是完整的。”
他的態度給隊伍帶來了很大安慰。無論建造這些東西的是什麽人,都早該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裏,不留姓名。
“我們最該擔心的是往哪走。”
將他們引導至此的通道隻是諸多開口於此的同類中一條。格林再敏銳也不是織網的蜘蛛,能準確感知到獵物在那根絲上。
“你繞行時有看到活動痕跡嗎?”
“沒有,或者說沒有明顯到足以引起注意的蹤跡可循。”克拉夫特如實道。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這處地下建築本身,還有那些由中心六邊形井放射出的割裂溝痕。
這裏隻有岩石是恒定的,其餘淤積、苔蘚,或是曾存在過的蹤跡,都會被水流洗刷殆盡。
甚至連岩石本身也不是不變的,部分裂溝邊緣稍顯鈍拙,石縫寬鬆多生苔蘚;而有些就棱線分明,以至於看著感覺多少有點……新?
它們隨意的分布也與對稱規則、同心嵌套的整體布局不太吻合,像是後來者,而不是包含在設計中。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什麽?”克拉夫特維持著對環境的疑惑思考。場景中處處不符合常理,又摸不著頭緒。
“都找一遍。”
“這未免……太過誇張了。”哪怕作為意願最強烈的人,也沒法這麽果決地做出決定,“還是先再仔細搜索一遍吧,如果他們經常來,還是會留下痕跡。”
“我們不可能把這些通道都翻一遍。”
“不,我們可以。當然,前提是確認無法明確方向的情況下。”格林的語氣不玩笑反話,是真的在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能性。
“通道裏空間足夠大,我們隻要往回退些,建立一個中轉休息營地,就會方便很多。”
“下水道紮營?”
“有時那些躲藏在下水道裏的家夥會把某一段當據點用,既然如此,我們也可以。”根據以往的搜捕經驗,這些地下空間不是封閉環境,長期逗留完全可行。
人員可以省下大量往返時間,返回在中轉站休息、補充照明物後再繼續探索。
總共數十條通道,開口於這個用途不明的地底空間,接下來他們要在此花費的時間不會短,不排除需要更深入的可能,顯然不可能次次從地麵出發。
停頓一會簡單估算後,他越發肯定這個想法,“大概還需要三十人,還要不短的時間,穩妥起見至少要幾天,運氣好的話我們不用搜完所有。”
“聽起來不妙,你有考慮過下雨嗎?這可不是近地表的地方,沒人知道多大範圍的水會匯聚到這裏,到時候流速會很急。”不止水量問題,出於各種考慮,克拉夫特相當排斥在這種環境久留。
尤其是想到正處於一座功能、規模、年代均不明了的遺跡裏,其規模非常人所能為,又沒有在記載中流下任何痕跡。
這使他覺得越是在黑暗幽邃中行走,就越是遠離那個熟悉的世界,隨水道漂流入那條曆史中被隱去的支流,重蹈迷失者的覆轍。
他們特征鮮明的正六邊形風格造物留存至今,本身卻不知所蹤。
即使已經被作為下水道用了數百上千年時光,也不能抹去空洞中充填的怪誕氣息,似若那些建造此地的鬼魂仍徘徊在漫長黑暗的甬道裏,無聲審視著生者。
“最近不像會下雨的樣子。但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安排人在上麵注意天氣,這裏沒有可固定的地方,激流會直接把人衝走。”
“我覺得應該再後退些,到進來的地方,最好退到那條岩縫後的墓室裏。”克拉夫特建議道,“要是太靠近大廳,我就叫它‘大廳’吧,任何經過的人都能發現通道裏的聲音和火光。”
將臨時站點往回推意味著每次往返需要走出很長一段路,並拉長搜索時長,但他覺得這是必要的。
格林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事先準備的火把燈油已經在之前搜索中消耗過半,隊伍就此原路返回。他們意識到事情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了,恐怕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得在見不到太陽的地方工作了。
所幸神父的能力聲望足以服眾,或修士們確實願意犧牲個人舒適,以破除異教迷信、懲戒不法來彰顯對主的虔誠,這項字麵意義上的髒活累活得以施行。
隊伍撤出了下水道,用剩下的時間來完成推進的準備工作。
先是有所收獲的格林神父調集結了更多人,守墓人身邊添加了一位可信的“同事”。
雖然克拉夫特十分懷疑保密度到底有多少,審判庭的人還是做了一定遮掩工作,後勤物資放在棺材裏,隨人員分批進入墓地。
甬道被清理暢通、放置引路標識;傾倒的骨頭被歸攏到一邊。
隨後他們搬空了與下水道連通的墓室,把一幹遺骨和陪葬品挪至他處重新擺放,挑出其中沾著蜂蜜的陶罐碎片,尋找上麵是否還有刻字暗號之類的線索,當然最後一無所獲。
發現那間改建自半間石室的小墓室太變得擁擠後,有人提出再騰空旁邊的石室,分別用於暫貯易燃物和堆放廢棄物,這很快得到實施。
修士們根據克拉夫特的描述繪出六邊形大廳周圍門洞位置簡圖,開始分配探索範圍、估算折返反饋時間。
在這方麵,他們表現出難得的專業性。克拉夫特在有點不習慣的同時放心了一些。
“我的人很不錯,也有相應的經驗。”格林掐滅一盞多餘的油燈,踱至克拉夫特身邊,“接下隻要把事情交給他們,運氣交給主的安排。”
瓦丁向他們比了一個教會禮,帶著一支隊伍穿過裂隙,對麵傳來靴子踩落的水花聲,明明晃晃的火光在陰濕中隱沒遠去。
“伱不一起去?”第一次能按計劃推進搜索且人手充足,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但稍空下來的克拉夫特很快感到有點無所事事。
俯視著簡圖,格林像觀察獵物腳印的頭狼,下意識地舔舐潤濕幹燥的嘴唇,進入墓穴起,他還沒有一次想起去拿身邊的水囊。
“得有人在這做決定,在合適的時候去到合適的地方。”
看得出來,這位敬業的神父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對信仰和職責的認真熱切在沉靜理智的約束中湧動。
“正如之前所說的,現在需要的隻是時間,您可以先回到診所,有消息我會隨時派人通知。”
克拉夫特明顯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味,“不,我不希望下次聽到消息的時候是你們已經做了什麽我不知道的決定。”
這話聽起來就像要拋開合作對象單幹,他相信格林是做的出來這種事的——換他手裏握著三十幾號人、背後就是後勤,他也會第一時間自己動手。
“這事不會那麽簡單地解決,我有預感。別忘了那份拓印上的圖案,我們現在還沒找到任何紋刻跡象。”克拉夫特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順著線索找來,看似收獲頗豐,但卻有太多東西沒有得到印證。而那座大廳中的點滴,蘊含著不少明顯或尚未意識到的不妥之處。
“有個建議,我希望能得到重視。”
“好的。”
“不,我要的是保證,那種有足夠可信度的。”克拉夫特強調了自己的態度。
格林的眼睛從簡圖上移開,這種語氣之前可沒在教授那聽到過。
他認真起來,考慮到以對方的風格,不會提出無法做到、令雙方為難的事,稍作遲疑便答應下來:
“以天父的名義——隻要你說的是合理的。”
“很好,讓你的人別把這當成治安清掃街頭幫派,做好跟魔鬼幹一架的準備還有,能遠處用弩解決最好。”
“我們會做好準備。”格林不明白為什麽需要專門提到這個,但這沒有壞處。
“很好,我明天會來。”克拉夫特盯著格林的眼睛,確認了自己的意思傳達到位。
離開前,又一次的,他想起了那座大廳,一點小疑問清晰起來。
“對了,你經常去下水道的話,我有件事要問。苔蘚能在沒有光的地方生長嗎?”
“可以吧?苔蘚不就該長在陰暗的地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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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