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開直升機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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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掉高明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把偌大一個企業搞破產還能繼續當官才叫有鬼,之前省裏開會確實通過了這一決定,但對於破產清算小組長的人選並沒有確定,領導把這個任命權交給了楊啟航,請她做個伯樂。
    本來楊啟航是想讓高明戴罪立功的,不能當一把手,至少能當個總工程師用吧,可是他剛才的舉動徹底讓楊啟航僅存的好感毀於一旦。
    一個人一旦撒謊成性,瞎話張嘴就來,即便再高的才幹,領導也不敢用。
    放在古代,這就叫欺君之罪。
    高明太急切地想在楊啟航麵前挽回印象分了,他更是熟稔高層領導獲取信息的方式,都是副省級了,不可能事無巨細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領導掌握的信息,全部依賴下麵部門的提供,往往和真實情況有些差距。
    比如領導剛上任,想知道管轄的行業裏有哪些牛人,下麵人提供的名單裏,往往那些擅長搞關係的人占了多數,隻會認死理研究學術的,領導永遠都不會認識,別說楊啟航這個層麵了,就是院士級別也是如此……
    但高明小看了楊副省長。楊啟航本身就是國企高層出身,對這一套太懂了,高明的小貓膩根本瞞不過她的法眼,甚至高明的任何小心思她都了如指掌。
    此前楊啟航就在省國資委內部會議上定了調子,江尾造船廠破產固然有甲方耍賴的主要原因,但是我方高管的麻痹大意,貪功求勝作為也是重要原因,如果多要點預付款,如果合同沒那麽多霸王條款,如果保險買全,都不至於到這一步。
    紀檢部門調查過,高明在這個合同中確實沒有收受外資賄賂的行為,作為江尾造船的一把手,他也算廉潔的,至於出差住五星級套房喝依雲水這種小事,組織上也不會吹毛求疵。..
    所以,本來破產清算小組長是想讓高明擔任的,站好最後一班崗嘛,沒想到他到這種時候還不老實,欺騙組織上癮了都。
    得罪領導事兒大,得罪女領導事兒更大,楊啟航很快就從秦德昌處得知廠裏的新業務是人家江船送的,不是高明自己拉的,頓時大怒,同時也對江東造船廠的熱忱感到欣慰和感動,這才是黨的幹部,堪用的人才。
    做完這些事情,楊啟航一拍屁股離開了江尾,這個爛攤子就算正式丟給易冷了,也等於丟給江東造船廠,同樣也是為一波三折的三船合並吹響了最後衝鋒的號角。
    消息傳到江東造船廠,最開心的莫過於武慶山,一山不容二虎,把總經理派出去搞別的事兒,對自己有利,再說破產清算這個活兒複雜程度很高,搞好了不是啥功勞,搞不好會把自己送進去,讓易冷去幹正合適。
    然後江船和近船的一二把手都被叫到省政府開了個小會議,楊啟航把重任交托在這幾個人身上,當然重中之重在易冷,這位四十來歲的轉業幹部,承載了無數人的期待。
    “易冷同誌,此去江尾,我送你六個字,謹慎、低調、耐心。”楊啟航語重心長,她對這種幾十年曆史的老企業很了解,盤根錯節,關係複雜,內部人都理不清,遑論外人,但越是亂麻一樣的問題,越需要一把快刀。
    “我記下了。”易冷說。
    “有什麽困難,一定及時向組織反映,在座的這幾位,也都是你的堅強後盾。”楊啟航說著,看了看大家,眾人自然是表決心,至於真實想法是什麽,無從得知。
    再說高明這邊,被免去了書記職務後,他非常憤怒,並把這股氣撒到了即將上任的破產清算小組長頭上,他在江船工作了一輩子,幾乎認識每個幹部,每個工人,尤其這幾年以來的中層以上都是自己人,他就算不當書記,也是江船的幕後主宰,他想讓誰下不來台,誰就得乖乖吃癟。
    高明私下裏召集自己的親信開會,他們都是高總提拔起來的重臣,這幾年好處得了不少,破產是個肥差,一百多億的大廠啊,能吃一百個億萬富翁,這事兒弄好了,下下輩子都不愁錢。
    會議上,眾親信表態,什麽狗屁破產清算小組長,我們隻認高總的話,別人誰說話都不好使。
    ……
    深秋的大海是灰色的,怒濤萬丈,混著連綿的秋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充斥在江尾造船廠。
    昨天出了一個重大事故,一個工人被高處掉落的重物砸成重傷,而這個車間承擔的是為白龍投資承建中世紀戰船的訂單,為了保護工人的生命安全,高明毅然下令停工整頓。
    也是今天,破產清算小組長要走馬上任。
    高明調查過易冷,這貨是轉業軍官,搞紀檢的,幹過幾票大案,屬於陰險狡詐的對手類型,這種人最喜歡玩的就是微服私訪,裝扮成普通人混進來來暗中調查,掌握第一手資料,所以高明給保衛部門打了招呼,近期遇到身份不明的人,別管對方聲稱自己是誰,先揍一頓再說。
    中午時分,一列車隊來到江尾造船廠大門口,四輛凱雷德,一輛奧迪a8,還有一輛考斯特,除了沒有警車開道,完全是省部級出行的配置,不對,省部級也沒有凱雷德,這是美國大統領出行的配置。
    門衛室的夥計們壓力就大多了,有點不敢阻攔,好在保衛部的頭頭沉得住氣,親自上前詢問你們是幹啥的,答曰是破產清算小組長來了,保衛部頭頭說你們等著吧,我現在向領導請示。
    然後就回門衛室,給高明打了個電話,高明說讓他們等著吧,我開會呢。
    這邊掛了電話,拿起報紙,翹起二郎腿,根本不理門外的車隊。
    一陣急促的鳴笛聲,又有人下來敲窗戶,質問為什麽不開門。
    “領導在開會不能打擾,要不你讓那個什麽小組長自己給我們高總打電話。”保衛部頭頭說,“非常時期,誰也不敢亂開門放人進來,出了事情我擔不起。”
    來人悻悻而回,生氣又沒轍,保衛部頭頭冷笑一聲,他就喜歡這種別人看不慣自己又幹不掉自己的吃癟樣子。
    高明就是要用這種方式給易冷一個下馬威,他就是要證明自己才是江尾造船廠的主宰者,要站好這最後一班崗,他也確實在開會,麵對的是坐滿會議室的職工代表。
    “兄弟姐妹們,老少爺們們,同誌們!”高明站起身來,有些激動,“今天,省裏派來的破產清算小組就要到了,他們是來幹什麽的,我想大家心裏都清楚,咱們廠是瀕臨破產了,但是家底子還在,僅僅是資金鏈斷裂,他們不但不對我們伸出援手,反而對我們的固定資產打起了主意,那個小誰,你不要錄音!”
    助理上前收掉了錄視頻者的手機,高明正色道:“我今天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但這話不能擺在台麵上說,更不能錄視頻錄音上網,希望大家心裏有點數,我盡量說的直白點,一鯨落,萬物生,咱廠就算破產,也有一百多億固定資產,這是咱們全廠職工和家屬的棺材本,能隨便讓人家拿走麽?”
    “不能!”一片低沉的回應。
    “不要做過激的事情。”高明說,“多年前,江北市紅旗鋼鐵廠卷入收購案,一個女廠長跳鋼包自殺,以此阻止了收購,這樣的行為雖然令人感動,但是決不提倡,我再次強調,不管是對破產清算小組,還是對誰,堅決不許出現違法犯罪的行為,一切要文明,有禮有節,更要展現出我們的江尾造船人的力量!”
    最後一段話,高明提高了語調,但還是被外麵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壓了下去,他走到窗口觀察,發現一架直升機正冒雨在行政樓前降落。
    居然出動了直升機,這是想證明什麽嗎,簡直幼稚!
    高明說:“不理他,咱們繼續開會。”
    但是職工代表們卻紛紛拿出手機,不是要拍視頻,而是收到了群發信息,信息稱破產清算小組長抵達江尾造船廠,即將展開工作,請大家給予支持配合,江尾造船廠的明天一定更加美好!這是前麵的套話,後麵是實打實的內容,通知退休職工明天來廠禮堂,每人領取一板雞蛋,一刀衛生紙。
    廠部行政樓下,一群人圍觀直升機,這玩意可是稀罕物,整個江尾市都沒有,貝爾直升機還是劉子光的禮物,送給黃皮虎的,被易冷繼承,今天拿來耍帥,效果出奇的好。
    墨鏡,皮夾克,幹練的高個子,這是破產清算小組長給船廠職工留下的第一印象。
    不像那些腦滿腸肥服裝單調的國企領導幹部那樣,新來的小組長不坐轎車不坐考斯特,是親自駕駛直升機來的,摘了頭盔,彎著腰頂著旋翼的大風跑向行政樓大門的樣子簡直太酷了。
    易冷隻帶了一個隨員,就是小姨子向冰。
    向冰是船廠宣傳科影視中心停薪留職的人員,也是船二代,最核心的是她懂宣傳營銷,發雞蛋的招兒就是她想出來的,帶這麽一個女助理在身邊,不但實用,還能讓職工們放下戒備心理。
    其實小道消息早就傳開了,破產清算小組長不是外人,是向工的女婿,向冰的姐夫,一個女婿半個兒,人家易組長也能算是船廠子弟哩。
    易冷和向冰在眾多手機鏡頭的注目下進了電梯,直奔廠部所在樓層,高明一眾人等還在開會,根本就懶得出來迎接他。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高明扭頭看去,麵露疑惑:“你是?”
    向冰說:“高董,這是省裏下派的破產清算小組長易冷同誌。”
    高明做恍然大悟狀:“哦哦哦,差點沒認出來,怎麽穿的像個飛行員一樣,這是飛行表演呢?”
    易冷笑笑:“不開直升機進不來啊,您高董的一畝三分地,就跟舊社會老財主的土圍子一樣,弄幾杆洋炮守著不讓外人進來,我的車隊還關在廠門外麵呢。”
    高明說:“這話說的不對,怎麽是我的一畝三分地,船廠是屬於全廠職工的,不是哪個個人的,非常時期,不得不謹慎,那個小誰,你馬上給保衛部打電話,讓他們去大門口看看什麽情況。”
    同時他收拾桌上的筆記本,對職工代表們揮手:“今天就到這裏,都散了吧。”
    “大家暫時稍坐片刻。”易冷說著,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難得高總幫我把人聚起來,我就借這個機會講兩句。”
    一個人站起來嗆聲:“你有什麽好講的,你就是來賤賣我們廠資產的。”
    易冷說:“孫師傅,您是連續二十年的勞模,是馬軍侯的師傅,是廠裏最頂尖的焊工,脾氣火爆,沒事喜歡喝兩盅,兒子已經結婚,在近江買的房子,貸款二百萬,經濟壓力略大,但是別擔心,您的手藝,別管廠子破不破產,都能拿到高薪。”
    孫師傅有些驚訝,這家夥情報工作做的很充分啊,把自己摸的一清二楚。
    “說那些沒用,別想著分化瓦解我們。”另一個老師傅說道。
    高明請來的這些職工代表,基本上都是有號召力,有威信,有年資,有文化水平但是不高,有腦子但是不多的工人大伯,一腔熱血,愛廠如家,他就是想激這批人當自己的急先鋒,遊行示威堵門打人,甚至以最激烈的自殺方式來給破產清算小組添堵的。
    “這位是申師傅吧。”易冷說,“您老伴的病好點了麽,我這兒有關係能掛到近江醫大附院陳教授的專家號,下回你帶老伴看病提前打我電話。”
    申師傅就噴不下去。
    “再說了,咱們本來就是一家人,談何分化瓦解?”易冷說,“我嶽父是向東鳴,向工,我嶽母是丁玉潔,丁老師,我家住船廠新村十七號樓,我閨女是船廠子弟中學畢業的,我從部隊轉業,首先被分配到咱廠,然後再調到近江造船廠去的,我是咱廠的人啊,咱們是自己人。”
    老家夥們交頭接耳:“原來是老向的女婿……”
    “旁邊那不是老向的二丫頭麽?”
    “小姨子和姐夫,嘖嘖……”
    廠子即將被奸人賤賣的仇恨瞬間被八卦衝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