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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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擒的傷在小臂上, 襯衫染血了包紮的時候幹脆剪掉了袖子,他暗中觀察裴容往另一張床上鋪自帶的被單。
    躬身時,大美人的背影看著有些瘦, 那腰細細的, 雙腿筆直的, 套在拖鞋裏的腳踝纖細白皙, 上一次看到裴容穿虎頭鞋準備跑路。
    哪怕穿拖鞋也是說走就走。
    陸擒不動聲色觀察這間病房,有明顯的生活痕跡,比如他看見高櫃子裏藏著幾桶蹲蹲看不見的泡麵,矮麵櫃上的水果籃裏扔著找零的硬幣。
    雖然猜到了裴容應該是在這間療養院照顧趙奶奶,但陸擒還是隱隱有些擔憂。
    別墅離這裏這麽近, 魚湯端到這裏都熱乎, 家裏住得多舒服自在,裴容何必再開一個病房呢?
    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裴容瞥了一眼過來, 陸擒倏地收回他濃烈的目光,單手刷著手機。
    不知道點進什麽軟件, 【附近】有人發了一條動態。
    “曾經風光無限的大明星, 現在孤零零躺在療養院吸氧[心疼]。”
    配圖是一張馬賽克打得媽都不認的照片, 隻能依稀看出是個男的, 戴著氧氣麵罩。
    評論隻有幾十條, 好奇地猜測是誰, 都猜年齡大多五十往上的, 隻有部分人指出, 那雙大長腿的姿勢不可能是老態龍鍾的人。
    陸擒看看照片,再看看同款療養床, 掛在床尾的同款編織籃, 心髒一揪, 吸氧的人是裴容!
    男人生孩子果然留下後遺症了,可能是慢性的,定期治療,說是看護趙姨,其實是他自己也需要療養,還不敢告訴蹲蹲真相,要不怎麽不回家住!
    他再一看裴容,跟之前對比,至少瘦了十斤!
    而自己不過是手臂受了一點小傷,有什麽資格賣慘,有什麽臉在裴容麵前賣慘!
    陸擒的唇色更白了,他目光死死盯著裴容的側臉,把大美人盯毛了。
    裴容套好了枕套,把裴蹲蹲拎起來放在床上,給了他一塊小麵包,不解地看著陸擒:“傷口疼?”
    陸擒坐臥不安,直接下床把裴容拉到衛生間關上門。
    裴容不忍心掙脫一個病號,門關上了,才道:“幹嘛?”
    不是吧,剛縫合五針就忍不住了?
    陸擒拿出照片,嗓音低而痛心:“怎麽回事?為什麽你要吸氧?肺功能有問題?”
    裴容垂眸一看,他這間病房隻有醫生護士能經過,想來是那次門沒關好沒抓拍了,醫院職工都在合同上寫明不能外傳病人隱私,尤其是裴容的。估計是哪個員工揣著大秘密不能泄露,可能是真心疼,也可能純粹想發個新聞,心癢發了條隱晦動態。
    裴容點開評論,見博主一個評論都沒回複,幾十條評論都是兩天前的,互聯網無人在意,便也不放在心上,下次開會提一提,讓對方刪掉就行。
    陸擒還焦急地等著答案,手臂上的疼痛十倍百倍地轉移到了五髒六腑。
    三十秒,要是裴容不回答,他今天就要把裴容綁到自家醫院去全身檢查。
    超過三十秒,他不信裴容的話了,他隻相信機械數據。
    裴容點點頭:“是啊,肺氣炸了。”
    陸擒:“我馬上聯係專家會診……”
    不是,剛剛裴容說什麽來著?
    陸擒:“你再說一遍?”
    裴容指著照片上的時間水印:“這個時間,你在說什麽。”
    陸擒的超強記憶力馬上給他播放了一段他和蹲蹲汙蔑“裴容坐牢”的對話。
    所以當時蹲蹲的手表在通話中?
    “……”陸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傲然的身姿有些僵硬。
    裴容涼涼道:“找點事緩緩罷了,裏麵沒氧氣。”
    陸總自揭黑曆史,顏麵無存地回到床上,拉起氧氣麵罩檢查,發現通氣的地方甚至還沒拆。
    他看了看對麵床吃小麥麵包的坑爹崽子,深吸一口氣,像寬容的老父親一樣把他原諒。
    追老婆還要依仗一些父憑子貴的優勢。
    裴蹲蹲伸出手心,把金黃外皮啃掉的小麵包遞過來:“爸爸吃不吃?”
    陸擒看著洗的白白胖胖的崽子,父愛脹滿,“謝謝蹲蹲,你吃吧,爸爸還有。”
    裴蹲蹲爬下床,把陸擒的手臂拉過來,鼓起臉蛋用力吹了吹氣:“爸爸不疼。”
    陸擒把“不疼”咽下,對付裴容還是得虛心像小崽子學習。裴格是最會看裴容眼色,最了解他底線的人。
    就衝小崽子一塊紗布髒了都舍不得撕的勁兒,他斷定苦肉計乃是總裁之光。
    運用得當,事半功倍。
    時間還早,隔壁的趙奶奶還沒睡,陸擒覺得什麽都沒準備很失禮,但人已經在這了,不探望更說不過去。
    等裴容引他“見家長”長路漫漫,陸擒隻能讓蹲蹲開路,自謀前程。
    裴蹲蹲敲了敲門,喊道:“奶奶,是蹲蹲。”
    護工開了門,趙姨驚喜地看著蹲蹲:“這麽晚怎麽來了?”
    接著她發現蹲蹲身後站著的高大男人,眼神交錯間,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裴蹲蹲介紹道:“這是我陸爸爸,保護我和爸爸受了傷。”
    趙姨:“遇到什麽事情了?”
    陸擒接口:“家裏停電,一點小意外,裴容和蹲蹲都沒事,趙姨不必擔憂。”
    趙姨鬆了口氣,差點說了一聲“謝謝”,但想想,這是陸先生應該做的。
    “蹲蹲在醫院害怕嗎?”趙姨關心道。
    裴蹲蹲的小腦袋搖了搖,小手捏捏趙奶奶的腿:“爸爸和奶奶都在這裏,蹲蹲不怕。奶奶快點好起來。”
    這兩間病房布置得很溫馨,像家裏一樣,裴蹲蹲沒什麽感覺,看見護士就自動降低存在感。
    要打針的是爸爸,護士姐姐看不見蹲蹲。
    一段時間不見,裴蹲蹲有好多話要說。
    陸擒把蹲蹲留在這裏跟趙姨嘮嗑,回了裴容房間。
    裴容在這個空檔裏洗了澡,擦著頭發出來,看見陸擒道:“你今晚早點睡。”
    “對了,想吃什麽?食堂有賣夜宵。”
    療養院老人多,大多是軟爛易消化的食物,晚上吃也沒事。
    陸擒皺著眉,好似很難受地坐在床上,道:“我想先洗澡。”
    裴容愣了愣,他今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給小崽子洗幹淨,沒道理晚上還有一個排隊吧?
    陸擒:“有沒有保鮮膜?幫我把手腕包一下。”
    裴容:“我去食堂問問。”
    陸擒握住他的手腕:“你就穿睡衣去?”
    裴容:“那不然你穿著這件無袖襯衫去?”
    陸擒:“算了,我不用保鮮膜了,抬高手臂也是一樣的。”
    先提出一個解決辦法,再自己否定,以退為進,那麽裴容就會提出隻擦身不淋浴。
    裴容:“那你小心點。”
    陸擒:“……”
    陸總退進了浴室,有那麽一秒,產生了把紗布弄濕,喜提發炎賣慘一整套的想法。
    表現得太智障,在老婆心裏也會減分的。
    陸擒遺憾放棄了這個想法。
    “篤篤篤。”裴容敲門。
    陸擒手指一頓,把襯衫脫了,滿懷期待地開門,就看見裴容手裏拿著一個新的黑色垃圾袋,和一卷醫用膠布:“浴室有水汽,還是包一下吧。”
    裴容認真把垃圾袋兩頭扯開,穿過陸擒手臂,用膠布在胳膊和手腕處拴緊。
    “行了。”
    被套進垃圾袋的陸總:“……”
    別問,問就是愛情。
    片刻後,陸擒圍著浴巾出來,讓裴容幫他垃圾袋拆了,同時不經意地展示腹肌和人魚線。
    裴容幫他把頭發吹幹,熱烘烘的氣流烤得他嘴唇發幹,“我去叫蹲蹲。”
    陸擒眼裏泛起一圈漣漪,裴容好像也不是沒感覺?
    他把兩張床並在一起,躺在右邊,並微微占據左邊,證明他得兩張床才夠睡。
    裴容回來不得睡他懷裏?
    裴容把裴蹲蹲叫回來,放到陸擒沒有受傷的手臂旁。
    陸擒:?
    裴容溫聲細語,言傳身教:“蹲蹲,爸爸為什麽要照顧奶奶?”
    蹲蹲:“因為……奶奶生病,奶奶是爸爸的長輩,我們應該照顧長輩。”
    裴容循循善誘:“對,那陸爸爸生病了,應該誰照顧呢?”
    “我!”裴蹲蹲舉一反三,懂事道,“是蹲蹲照顧。”
    他拍拍床單,發誓:“我會好好照顧爸爸的。”
    陸擒:大可不必!
    這句話過六十年再說他會更感動。
    裴蹲蹲努力幫陸擒把被子拖到下巴處:“爸爸蓋好被子。”
    裴容:“真棒,爸爸去奶奶那邊陪床。”
    陸擒:“……”
    所以他並沒有老婆陪床,晚上還要帶娃?
    他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是了,又不是骨折,他想多了。
    裴容去幫趙姨做好入睡前的工作,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靜悄悄地走到隔壁,把裴蹲蹲的腳丫從陸擒小腹上挪開,又探了探陸擒的額頭。
    可能是陸擒之前去了鵝圈,襯衫上沾了較多細菌,跑進傷口裏感染,他現在有點發熱。
    陸擒現在適合靜養,當然不能睡一張床,清心寡欲有利於傷口愈合。
    裴容看著一大一小的睡容,嘴角若有若無牽起笑意。
    蹲蹲還是蠻喜歡陸擒的,跟他睡覺不哭不鬧。
    ……
    翌日,陸擒醒來還是低燒,掛了消炎點滴,還開了兩盒藥。
    陸擒深諳賣慘的道理,吃藥的時候眉頭皺得死緊,好像那是鶴頂紅。
    一方麵是等裴容哄,另一方便他是真不愛吃西藥。
    裴蹲蹲掰開一粒膠囊,搶先哄道:“爸爸,吃完我給你糖。”
    裴容靜靜地看著他:言傳身教,謝謝。
    陸擒識相地一骨碌吞下去,雲淡風輕:“男子漢吃藥不用糖。”
    需要老婆哄。
    但是被小崽子包辦了。
    悲傷。
    陸擒從未有一刻如此希望“久病床前無孝子”。
    住在療養院的三餐都是食堂送來的,營養豐富品類多,這也是裴容把陸擒帶到這兒的原因。
    他不會做飯,更別說病號營養餐。
    掛完水後,陸擒就沒有再低燒,觀察一晚後也是如此,裴容就琢磨讓陸擒出院了。
    原因無他,日理萬機的陸總病床上仍要辦公,一邊擠在狹小的床上用電腦開會,股民看了都要拋售股票,一邊決口不提離開的事。
    笑話,隻要老婆不趕人,紗布不拆陸總不走。
    裴容想了想,還是道:“去別墅住吧。”
    至少有書房辦公桌,兩米二大床,白天晚上都舒服。
    蹲蹲也不用老是呆在醫院。
    當天早上,裴容就開車把父子倆送回家。
    他見陸擒每次吃膠囊都苦大仇深,私下找江焱推薦一位中醫。
    老中醫給他開了一副常用的調理機體促進傷口愈合的藥劑,需要煎服。
    裴容買了一個熬中藥的砂鍋,研究怎麽熬。
    裴蹲蹲兢兢業業地照顧傷員,搬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腳邊放著大奶瓶,手裏抓著一個宣呼的白麵饅頭,比他臉還大,一臉幸福地啃著,眼睛都眯了起來。
    生活不易,沒人做飯。陸擒幾次說要給蹲蹲做飯,都被裴容拒絕了。
    而裴容在研究煎藥,給了蹲蹲一個大饅頭就不出現了。
    裴蹲蹲絲毫沒有感覺到被冷落,隻覺得饅頭奶香奶香。
    裏麵還有葡萄幹喔。
    “爸爸,左手不要動。”大孝子提醒。
    等裴蹲蹲把饅頭啃出一個大缺口後,裴容終於出現,用案板端著一碗黑乎乎的中藥,波瀾不驚道:“把它喝了。”
    陸擒看著裴容向他走來的樣子,幾乎不可置信。
    模樣過於賢惠,都看傻了。
    雖然上一次裴容給他中藥是陽痿草,但是陸總還是喝得義無反顧。
    他下意識伸手端起湯碗,卻忘了自己抬的是受傷的那隻手,而在親生兒子的監督下,左手已經很久沒動了。
    乍一接觸到滾燙的碗壁,指尖連著傷口都疼,加上心情激動,一不小心……打翻了。
    啪——碗瓷碎裂。
    黑乎乎的中藥汁在白瓷磚上蔓延,宛若陷入安靜的空氣一般凝固。
    裴容一臉無語,他真不該因為煎了三次終於成功一次就迫不及待倒進碗裏端來。
    他怎麽忘了陸狗熊是個心急的。
    陸擒如臨大敵,和瞪大眼睛的裴蹲蹲麵麵相覷。
    裴蹲蹲愣住。
    陸爸爸完蛋了。
    居然有人敢當著爸爸的麵生病不肯吃藥,還把藥打翻了!
    這麽做的後果超級嚴重!
    爸爸生氣超可怕!
    我得救救他!
    陸擒從小崽子臉上看見“事情大條”的信號,頭皮發麻。
    正要想辦法補救時,裴蹲蹲屁股離開凳子,衝了過來,推著大饅頭在地上蘸了蘸,蓬鬆柔軟的大饅頭瞬間吸走翻灑的中藥汁,染成了棕色,一滴不剩。
    小崽子舉起饅頭,焦急道:“爸爸,快。”
    再不吃,爸爸要生氣了。
    陸擒被大孝子的救援語氣撼動,二話不說接過來咬了一口。
    這一波配合太行雲流水,裴容被震撼得沒了聲。
    隻想給他們一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