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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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皇家馬場。
    明儀靜坐在空闊的馬場邊上,望著夜色下青灰的草坪出神。
    玉梨悄悄湊到雲鶯耳旁:“王爺怎麽還不來?這都快亥時了。”
    雲鶯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莫要多言。
    天上下起小雨。雲鶯瞧了眼暗沉的天色,輕歎了一聲,正打算勸明儀回去,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是乘風來了。
    明儀眼睛亮了亮,起身朝乘風小跑過去,抬眼朝他身後張望:“他呢?”
    乘風朝明儀躬身行了一禮,略低下頭,回道:“臨時出了樁事,今夜王爺他怕是來不成了,他吩咐讓屬下先護送您回宜園。”
    明儀愣了愣,半垂著眼“哼”了聲,轉身抬起下巴,對乘風道:“行了,我知道了。”
    雲鶯扶著明儀上了回宜園的馬車,一路上明儀異常靜默,連髻上簪子歪了也沒察覺。
    雲鶯忍不住勸了句:“殿下莫要同攝政王置氣,想來王爺也是沒辦法才……”
    “我並未生氣。”明儀朝窗外漸大的雨幕望去,“我明白他的難處。”
    隻是害怕等待和冷落。
    直至三更天,謝紓才審問完洪青嵩。
    洪青嵩倒是把那五十萬兩賑災銀的去向都招了。
    那筆銀兩大部分都在江南道節度使蘇晉遠手上。
    蘇晉遠貪墨銀兩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是些前人用慣的老法子,以次充好用黴米、穀殼之類的廉價物充作糙米,虛報賬目、挪用修建堤壩的公款之類的。
    這些法子明目張膽漏洞百出,當地卻無有官員敢聲張。
    一則蘇晉遠為一方節度使權大攝人。
    二則蘇晉遠奸猾,他怕事情敗露,將部分賑災銀當做冰炭銀“孝敬”給眾官員,逼這些人與自己同流合汙。
    如有不服者,則以家人相挾,或使其“病”死。
    手段簡單,淩厲果決,殘忍狠辣,卻極為有效。
    謝紓看著洪青嵩畫押的手狀,半晌無言。他吩咐刑部侍郎處理後事,便轉身離去。
    鐵窗之外,雨下得淅淅瀝瀝。
    謝紓從刑部大牢出來,身旁侍人立刻打了傘上前相迎。
    謝紓未接傘,騎著馬匆匆奔回宜園。
    宜園門前。
    劉管事掌著鯉魚蓮花燈將晚歸的謝紓迎進園中,忙遞了幹帕子給謝紓擦拭身上水跡。
    “您這麽晚還趕路回來做甚?何不就近宿在宮裏。這淋得滿身是雨,可如何是好?”
    謝紓未答話,接過他遞來的幹帕子,隻問了句:“殿下呢?”
    劉管事朝長春院方向望了眼,答道:“殿下一切都好,已經睡下了。”
    謝紓朝臥房望去,見未亮燈,輕輕“嗯”了聲。
    劉管事:“您今日可用過晚膳了?”
    謝紓:“尚未。”
    劉管事關切道:“膳房留了點素齋,您不若先去用些?我再替您熬些薑湯驅驅寒。”
    “不必。”謝紓道,“我乏了,先回臥房。”
    劉管事看了滿身濕透的謝紓一眼,委婉道:“您還是先洗幹淨再回房的好,長公主喜潔。”
    謝紓回房的腳步一頓,輕歎了聲,轉而先去了淨室。
    謝紓沐浴清洗一番後,回了臥房。
    明儀閉著眼,規律地呼吸著,似是已入眠。
    西窗旁的小油燈已經燃盡。
    謝紓看著熟睡的明儀歎了聲,把她踢開被子重新蓋到她身上,而後輕靠在明儀身旁躺下。
    一室寂靜,隻聞得兩人此起彼伏的輕聲呼吸。
    謝紓端正躺在一側,閉上眼欲睡。
    可身旁之人不怎麽安分,忽然翻了個身,半邊身子壓在了他身上。
    謝紓睜眼:“……”
    她的唇貼著他的一側手臂,清淺的呼吸激起一陣癢意。
    謝紓冷著臉,抬手將粘在他身上的明儀輕輕推開。
    睡夢中的明儀似察覺到了不適,迷迷糊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側躺。別的倒沒什麽,隻是這一側躺,寢衣隨著她的動作被敞了開來,露出一大片白皙肌膚。
    謝紓閉眼:“……”
    半晌後,他長歎了一聲,起身將胡亂側躺的明儀擺放端正,動作輕緩地為她將寢衣一點一點嚴絲合縫地拉上。
    做完這一切,謝紓重新躺了回去。
    本以為能好好睡下,誰知明儀卷走了他身上全部的被子。
    謝紓:“……”
    謝紓有些無奈,輕輕扯了扯被她抱成一團的錦被,從她懷裏扯回來了一點,順帶著把掛在錦被上的明儀也扯了過來。
    她寢衣微敞,白皙的臉上是青絲壓出的紅印,長而密的眼睫隨著呼吸輕微顫動著,唇瓣微張似迷迷糊糊地說著什麽夢話。
    謝紓低下頭,湊近去聽。
    她的呼吸輕打在他的側臉,一下又一下。
    好半天,才從嘴裏吐出一句。
    “夫君。”
    謝紓閉了閉眼極輕地悶哼了一聲。
    明儀做了個夢。夢見了三年前的新婚夜。
    那日她天未亮便開始梳妝,換上大婚禮製的刺繡翟衣和鳳鳥花樹,等著與謝紓行大婚之禮。
    臨拜堂前,月信忽至。
    因著春寒天凍,她又在不久前受了涼,那次月信來的格外折磨人。
    大婚行禮之時,明儀全程慘白著一張臉。
    謝紓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想來也是,前陣子剛回絕過的女子,沒過多久又因“意外”,迫不得已要與她成親。他定然高興不起來。
    不過他涵養依舊,即使是迫不得已娶的妻子,也一直小心攙扶在側。
    婚宴上給足了她尊重和體麵。
    若沒有那封從邊關傳來的急報,幾乎可以說是一場完美的婚宴。
    謝紓丟下一句“抱歉”便離京出征西北。
    婚宴草草收場,禮堂隻剩下她和雲鶯兩人孤零零對著新婚的喜燭。
    雲鶯問她,行禮都收拾妥當了,要不要搬去宜園。
    明儀搖了搖頭。
    去了也隻剩她一人,她才不要去。
    除非將來謝紓親自接她回去。
    ……
    明儀重複夢著那場婚宴,斷斷續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麽的,婚宴的宮殿忽然變成了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沙漠。
    她被困在沙漠中,被烈日炙烤,炎熱、口幹。
    荒漠的風沙侵襲著她的口鼻,讓她透不過氣來。
    明明隻是夢,明儀卻憋得難受,努力張嘴想呼吸,可越是如此越透不過氣來。
    憋得明儀從睡夢中驚醒。
    一睜眼,看見謝紓那張精致迷人的臉近在咫尺。
    明儀:“……”
    自頭頂傳來一陣桎梏感,明儀抬眼望去,卻見自己的雙手被謝紓緊緊扣著,動彈不得。
    她想開口說什麽,卻被他堵得什麽也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卻聽他聲音低沉,在她耳邊提起她寫在小紙條上的纏綿“心意”。
    “思君不見倍思君。”謝紓問,“思君,是思我?”
    “你現下見到了。”他又問,“還滿意嗎?”
    明儀臉漲得通紅:“……”
    又聽他問:“要我繼續嗎?”
    明儀脫口而出一聲:“別。”
    謝紓動作一頓:“嗯?”
    明儀抿著唇,用她那雙瀲灩含水的眸子望著他,聲音極輕地道:“你放開我,我、我自己來。”
    “好。”謝紓忽而一笑,鬆開了明儀被鉗製的手,“你來。”
    窗外夜色深沉,冷寂的禪燈透過紙窗,映照出幾束暗淡光暈。
    明儀半垂著眼,緩緩湊近他,隻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輕輕地啄了口。
    她低頭羞怯,稍稍退開。
    謝紓的目光鎖在她瑩白貝齒之上,似在暗示什麽。
    明儀觸上他的目光,順著他的指引靠近,卻在快要碰上他唇時,停下動作。
    似是要故意磨他性子一般,久久沒有動作。
    謝紓耐心耗盡,笑問她:“什麽意思?”
    明儀慢悠悠地和他拉開距離,別過臉記仇道:“哦,就是你我‘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的意思。”
    說完,她還高傲地輕“哼”了聲。
    明儀為自己出完這口悶氣,撇下謝紓,管自己躺了回去,掩唇輕輕打了個哈欠。
    還未來得及閉上眼,整個人被重新捉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吻住。
    明儀驚愕:“你……”
    “來日方長?”謝紓的氣息打在她臉上,平靜的眸底藏著翻湧的情緒,“今日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