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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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岸, 彩燈融融,水波蕩漾。
夜色之下,畫舫之上, 笙簫琴瑟樂聲陣陣, 水浪聲交雜其中,女子啼笑聲伴著勸酒聲自裏頭傳來。
此處是金陵享樂之地, 若論聲色脂粉不亞於京城平康坊。
謝紓抵達金陵已有五日,五日內暗訪多地探查民情, 誠如李成所言, 張玉手上確該有蘇晉遠的把柄。
然則無人知曉張玉將裏賬藏在何處,包括蘇晉遠。
這兩日謝紓暗中徹查了與此事有關的所有線索, 仍一無所獲。
蘇晉遠心狠手辣,隻要與此事有關之人,一個活口未留。
眼下謝紓手上的線索,也不過是蘇晉遠查剩下的。
京城那頭,乘風加急密信中報,他們在啟程前往姑蘇途中“遇伏”, 所幸早有準備,他們的人未傷著大礙, 隻前來伏擊的皆是死士,沒能留下活口。
江南道畢竟是蘇晉遠的地盤,這幾日謝紓在金陵連番動作, 蘇晉遠早晚會有所察覺。
眼下時間緊迫,他必須在蘇晉遠有所行動前,拿到裏賬。
兩日內, 與張玉有關的地方, 謝紓都走了個遍, 隻差這秦淮河岸旁的最後一處。
張玉生前風流成性,除卻府中妻妾通房外,還常來這煙花之地尋歡作樂。
李成先前亦是這地方的常客,雖然為著生意上京,已好些日子不曾來過,但還是知曉一些事的。
他告訴謝紓:“張玉生前有個相好的妓子,叫柔兒,是這船上的花魁。”
畫舫門前,春娘見李成來了,忙迎了上來:“喲,是李爺來了,趕緊裏邊請。”
春娘是這地的鴇母。眼下看見出手大方的熟客,春娘自也十分熱絡。
她瞧見了李成身旁的謝紓,見他身姿修長,儀表堂堂,舉手投足皆透著精貴清雅,眼睛亮了亮。
“喲,好俊的郎君。”春娘朝前一步笑問,“這位是?”
脂粉味撲麵而來,謝紓抬手微微掩鼻。
李成經商多年,應酬慣了,忙攔在前麵:“哦,他啊。是我生意上的弟兄。這不,瞧他家裏那母老虎看得緊,沒見過什麽世麵,特地帶來這開開眼。你今日可得好好招待一番。”
“得了。”春娘意會,“包在我身上。”
家花哪有野花香。這天下男人,隻要來了她這,沒有哪個能把持得住,她這可不是吟詩弄畫彈琴奏樂之所,是真正的享樂之地。
春娘將二人迎了進去。
謝紓的目光自畫舫兩旁的雕花木欄移開,落在門前的迎客鸚鵡上。
那鸚鵡毛色豔麗,腳爪掛在鳥籠之上,衝著進來人直喊:“發財,發財。”
哄得來客,紛紛朝它砸銅板,越砸它喊得越起勁。
李成有些日子未來了,原先這可沒這能說會道的夥計。養鳥可比養人省錢,這春娘倒也聰明,弄個有趣的“門童”在畫舫門前,費不了多少事,還能日進鬥金。
春娘將李成和謝紓引到畫舫二層的雅間內。未過多久,喚了五位花枝招展、紅裙酥腰的姑娘上前招呼。
李成看了眼前來伺候的姑娘,對春娘道:“這些未免太普通了些。”
春娘嬌嗔道:“爺,我可挑著最好的給你了。”
“你可不老實。”李成往四周望了圈,“怎麽不見你家那花魁,柔兒?”
聽見“柔兒”這一名字,在場眾人皆是一怔。
好半晌,春娘賠笑著說了句:“柔兒……她死了。”
李成脫口而出:“怎麽死的?”
“別提這晦氣事了。”春娘嘴角一扯:“病死的。”
謝紓神色微凝。
春娘道:“爺不如瞧瞧我這別的姑娘?”
謝紓朝站在一旁的五人掃了眼,瞥見角落那,在聽見柔兒名字後,抱著琵琶瑟瑟發抖的女子,沉聲道了句:“就她吧。”
那女子紅著臉朝謝紓望去,小步走上前。
李成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春娘,意思是讓其餘人都出去。
春娘得了賞錢,帶著另外四個姑娘離了雅間。
留下的那姑娘低頭溫順道:“二位爺喚奴家媚兒便是,是聽曲還是……”
謝紓單刀直入:“我可以給你銀兩贖身,放你和你情郎離開金陵。”
媚兒聞言一驚。
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此事,眼前這人怎會知曉。
謝紓:“平安符,還有口脂。”
媚兒這才察覺身上還掛著情郎臨走前送她的平安符,透過一側的雕花銅鏡瞧見自己唇畔口脂暈了一點在衣袖上。
僅憑這便猜出一切?
謝紓斂眸。
他的夫人也曾送過一個類似的平安符給他,每回明儀和他吻得激動些,口脂總免不了會占到別處。
方才那幾個女子之中,隻有媚兒一直站在角落,用琵琶遮著麵,作出避客之狀。好端端的何以如此?
謝紓的確猜得不錯。
媚兒一早便想贖身,隻春娘不是個好相與的,非從她身上榨幹所有才肯放她離去,贖身要兩千兩白銀,就她平日攢的那點賞銀,沒個十幾年贖不了身。
她等的了,可她那情郎卻等不了。
“我可以幫你。”謝紓對媚兒道,“但有條件。”
贖身乃是媚兒多年的心願,謝紓的話讓媚兒心念一動。
“郎君且說。”
謝紓抬眼:“我要知道柔兒是怎麽死的。”
媚兒聽了這話一臉驚懼,咬唇支吾著不說話。
李成遞了張麵值千兩的銀票給她,在看到銀票的那一刻,媚兒終是開了口。
“我知道的也不多。”她道,“隻知道那日有幾個官兵來這抓人,不僅把她住的地方搜得亂七八糟,還把柔兒抓去關了好幾日,等柔兒被放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腿也折了,人也半死不活的。”
“春娘不許我們隨便議論此事,我猜想她定是得罪了什麽人。”
“柔兒回來的那天夜裏,我依著春娘的吩咐給她送傷藥,可我剛走到門口,卻聽見半死不活的柔兒在屋裏笑,也不知在笑什麽,那笑聲如同鬼魅鎖魂一般,怪滲人的。”
“我嚇了一跳,藥也沒送便跑了。誰知第二天一早,柔兒便死了。”
說到這,媚兒臉色煞白,頓了好久才又接著說。
“柔兒是自個兒服毒死的。這本也沒什麽,隻她那死狀著實太嚇人了。七竅流血,眼珠子翻白,身上還爬了好些蟲子,最可怕的是,她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尋死便尋死,做什麽臨死前要這樣笑?”
“後來春娘做主,在山頭找了個地給她埋了。”媚兒道,“二位爺若是想去瞧瞧,我可以帶你們前去。”
謝紓道:“不必。”
媚兒歎了一聲:“二位爺目光如炬,奴家未敢有一絲欺瞞。柔兒性子孤僻,我們這沒幾個跟她熟的,我就隻知道這些。”
謝紓道:“你說的已經夠多了。”
媚兒鬆了口氣,歡歡喜喜地從李成手裏接過銀票。
李成對媚兒道:“你出去沏壺茶進來。”
這是想支開人的意思,媚兒自然懂,忙應了是,推門出了雅間。
待人走後,李成看向謝紓:“貴人可尋得線索?”
謝紓笑了聲,未答他,隻道:“走吧。”
他找的東西就在眼前。
謝紓自畫舫出來已是深夜。
秦淮河畔,樂聲依舊。
李成走在前頭給謝紓引路,走下畫舫。
漆黑的前路忽傳來一陣馬蹄聲,霎時,上來一群手拿火把的官兵將二人層層圍堵。
李成驚得直往後退。
火光在漆黑夜色下,尤為晃眼。
謝紓抬眸朝前方為首的銀白轎輦望去。
輦轎上之人,自上頭下來,眸光桀驁,緩緩朝謝紓走去。
李成見到來人的臉,神色陡然一僵,驚懼異常。
隻見來人走到謝紓跟前,行了一禮:“臣,蘇晉遠,參見攝政王。王爺遠道而來,臣接駕來遲有失遠迎,還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