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字數:6650   加入書籤

A+A-




    這位“貴客”頗能折騰人, 等明儀見完“貴客”,換下壓縐弄髒的衣裳,回到前廳時, 已接近黃昏。
    幸好她事前已將今日要說的事都同李成過了一遍,她離開的這段時辰, 李成已將慈善會的事和眾人交代得七七八八。
    明儀接著李成的話,又交代了一些事項,瞧著天色不早, 便讓眾人先散了。
    眾人三三兩兩離去, 蘇涔照著麵紗遮擋住傷處,混在離去的人群中, 回頭望了眼明儀。瞥見明儀肩胛處若隱若現的紅梅, 眯眼暗笑了一聲。
    明儀送走眾人, 快步回了廂房。
    廂房裏,謝紓已穿好了衣衫,披上大氅。
    明儀站在門前盯著他:“這就要走了?”
    “嗯。”謝紓幾步上前圈她入懷, “蘇晉遠之事越快解決越好,久了恐多生枝節,得趕夜路去金陵。”
    明儀從他懷裏出來, 鬆開手仰頭看著他,體恤道:“那你快些去吧。”反正該送的種也都送進去了。
    謝紓本以為走之前還能和明儀不舍纏綿一番, 結果卻聽她急著趕人, 嘴角一僵, 酸溜溜地來了一句:“你就沒有一點舍不得我?”
    報平安的信上還給他寫“勿念”。
    “傻瓜。”明儀微紅著臉,念了一句, “早去才能早回, 這樣下回我才能早些見到你。”
    最近明儀的“馴狼術”愈發精進, 三兩句話就把狼毛捋得平平順順。
    謝紓笑著應她:“我一定早些回來見夫人。”
    “要平安。”明儀鄭重囑咐。
    “一定。”謝紓晃了晃手中她送的大紅平安符,“一定早日平安回來……以身相許。”
    明儀:“……”已經許過很多次了。
    臨走前,謝紓又深深吮了明儀一口,親夠才罷休離去,留明儀在廂房大口透著氣。
    謝紓離開鷺圓,騎著馬消失在夜幕中。
    遠處巷口,蘇涔坐在馬車上邊敷藥邊留意著鷺圓的動靜。夜色之下,她隱約見著一男子的黑影自鷺圓角門悄然而出,騎馬離去。
    這個鬼裏鬼祟的男人,應該就是與那位長公主私會的情郎。
    蘇涔忍不住想笑,可她一扯唇角,滿嘴火辣辣的疼。
    這五十掌之恩,以及今日讓她出的醜,她早晚會還,加倍奉還。蘇涔狠狠地想。
    可惜蘇涔還沒有等到報仇雪恨那一日,蘇家就出事了。
    謝紓在當夜趕回金陵後,立刻便出兵捉拿蘇晉遠。
    蘇晉遠早有防備,聯合與其狼狽為奸的江南道其他官員,率領十萬精兵在金陵渡口,打算將其圍堵一網打盡。
    所有精兵的箭矢和兵刃上都塗了見血封喉的猛毒,隻要見了血,不出幾步便會斃命。
    蘇晉遠沒打算留活口。
    倘若如今的朝廷容不了他,他唯一剩下的路,便隻有占江南道,自立為王。
    眼下小皇帝還不成氣候,所謂的掌權人又年輕氣盛。
    他本就紮根江南道已久,兵權皆在其手,謝紓想從各地掉集兵馬最快也要一月,眼下他手上隻有五萬兵馬,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為成大業,殺一個不是自己血脈的“兒子”又能如何?
    殺了謝紓才好振軍威。
    深夜,渡口水霧茫茫,濃霧之中星點火光逐漸朝渡口而來。
    是謝紓的戰船。
    看著數量還不少。
    蘇晉遠看著逐漸朝渡口而來的戰船,朝身後士兵下令:“放箭!”
    聞得軍令,淬了毒的箭一朝齊發向湖麵上的戰船而去。
    蘇晉遠的副將謹慎道:“濃霧之下看不清目標,使君不若再等等看。”
    “無論船上的是誰,一個都別放過。”蘇晉遠目光狠戾。
    不久後,湖麵上傳來一聲接著一聲人掉進水裏的“撲通”聲,還伴著聲聲淒厲的“哭喊”聲,鮮血順著水流流向岸邊。
    蘇晉遠聽見這些聲音,看著血水,興奮地紅了眼,命人死命地朝戰船上射去毒箭。
    有好些戰船翻進了湖裏。
    謝紓出師不利,蘇晉遠略顯得意,副將臉上卻不樂觀,雖知蘇晉遠剛愎自用,聽不進去勸,還是道:“使君,切莫將箭矢都耗在這上頭,謹防有詐,還是留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卻在這時,不知是哪個兵喊道:“使君,他們主船掛降旗了!”
    副將鬆了口氣,正想著既掛了降旗,也就不用再攻了,正好省箭了。
    卻不想蘇晉遠在聽到這話後,反道:“放箭,給我殺,一個不留。”
    副將不寒而栗不敢再多說什麽,蘇晉遠本就是這樣狠毒殘忍之人。
    大把的毒箭似漫天飛星般流向湖麵上的戰船,蘇晉遠望著湖麵上逐漸消失的星點火光,笑了幾聲。
    直到湖麵上的火光完全消失在濃霧中,他才喊停,吩咐人前去收拾湖上殘局。
    本以為能等來謝紓的殘屍,卻不想去湖上收拾殘局的人,剛去沒多久就回來了,大驚失色道:“報!使君那些戰船是假的,是商船偽裝的,船上一個人也沒有!”
    蘇晉遠眼一沉:“怎麽可能?”
    那他剛才聽見的聲音,還有看見的血水又是怎麽回事?
    “我們聽見的那些人掉水裏的‘撲通’聲是假的,掉進水裏的隻是事先安排好的沙包。他們用繩子把沙包吊在船上,我們箭射斷繩子,沙包就會掉進水裏發出撲通聲。”
    “還有我們聽見的那些哭喊聲也是假的。根本不是哭喊聲!他們在船帆上裝了好多竹哨,風一吹就會發出細細的聲音,咱們離得遠,誤把那聲音當成了哭喊聲。”
    “那血水也是假的,全是染料。”
    蘇晉遠緊握著拳冷笑。
    就在這時,後方有人大喊:“後邊有隊人馬攻過來了!”
    “有多少人?”
    “不多,隻三萬精兵。”
    “可是咱們手上沒多少箭了……”
    中計了。
    湖上那些船最開始就是“騙箭”的障眼法。還有那個說對方掛降旗的兵!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湖上那麽大的霧,那人怎麽就這麽眼尖一眼就看見了降旗。
    分明有詐。是內鬼。
    攝政王從最開始就摸透了蘇使君的狠辣,一早就料定了蘇使君會趕盡殺絕,故意這麽說的。
    ……
    金陵渡口一戰,謝紓用三萬兵馬以少勝多,大破蘇晉遠十萬大軍,蘇晉遠一敗塗地失去先機,在退兵途中又遭謝紓留守在後方的兩萬將士堵截,被一舉捉獲。
    不過一月,江南道超半數的蘇黨繳械投誠。
    蘇晉遠自一方霸主淪落為階下囚,不堪受辱在獄中自裁。
    自裁前,他見了謝紓一麵。
    他告訴謝紓他可以供出所有黨羽,但謝紓必須答應他:“不要為難你母親。”
    謝紓應了。盡管他的母親默許了蘇晉遠殺他立威。
    蘇晉遠一死,江南道徹底大洗牌。
    蘇氏不複舊日輝煌。蘇涔一家作為蘇氏旁支亦受牽連。
    在蘇晉遠死後,蘇涔之父被查出與一年前的礦山貪墨致百人死一案有關,被處以極刑。
    蘇父行刑當日,當年受害的百姓舉街歡呼。
    除蘇父被處以極刑外,其家眷被盡數充為官妓,蘇涔亦在其中。
    坍塌的新堤也開始重新修建。
    謝紓按照先前的約定,將朝廷的建材生意給了李成。
    李成為了這筆大生意,自姑蘇回了金陵。
    慈善會之事進展比想象中順利。明儀還在姑蘇辦了間慈幼局,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入冬之時,慈幼局落成。
    明儀在姑蘇的日子平淡且充實。每日打理完慈善會的事,會去慈幼局走一趟,瞧瞧裏頭的孩子們。
    謝紓離開姑蘇已近三月。
    姑蘇的第一場雪在冬至。
    南方濕寒不易積雪,大雪過後,地上鋪了薄薄一層雪,孩子們卻異常興奮,追著跑著到院子裏打雪仗玩。
    明儀看著孩子們臉上難得的笑容,心裏暖暖的,對雲鶯道:“天冷,玩得出汗易著涼,吩咐膳房,今日午膳為孩子們多備些薑湯。”
    “是。”雲鶯笑著應了聲,轉身去了膳房。
    院子裏,三歲大的小黃毛屁顛屁顛地跑到明儀跟前,扯著明儀往院子裏走:“殿下娘娘,泥和窩們一起來玩呀。”
    小黃毛進慈幼局前,瘦得皮包骨頭,如今臉上開始長肉了。
    小黃毛年紀尚小,還不怎麽能理解尊卑之分。
    他聽慈幼局的嬤嬤們說,他和這裏的孩子們能有飯吃,有暖和的被子蓋,都是因為殿下娘娘。殿下娘娘常常來看他們,還笑得很溫柔,所以他們都最喜歡殿下娘娘。
    明儀被小黃毛拉去了院裏打雪仗,吃飽了飯的小孩子,身子特別靈活,明儀根本不是對手,被砸了好幾個來回,連連往後退。
    她邊躲邊往後退著步子,退到了一旁角落,忽地撞上了一堵人牆。
    那堵人牆高大、挺拔,身上的淡香很是熟悉。
    明儀驀地眼睛一酸。
    是他回來了。
    謝紓從身後擁住了明儀:“夫人,我回來了。”
    “回來以身相許了。”
    明儀剛在眼眶裏打轉的水珠,被他這話給憋了回去,轉過身伸手捶了他幾拳,輕哼了聲:“誰要你以身相許了?”
    “自然是夫人。”謝紓捉住她的拳頭,低頭封上了她的唇。
    天上飄著點點細雪,落在明儀臉頰、鼻尖。
    雪是涼的,他的唇卻異常溫熱。
    離別太久,明儀沉浸在謝紓的溫熱裏,彼此相融,她好想時間能在此刻靜止。
    可謝紓卻忽然放開了她。
    明儀一愣,上前圈住他的脖頸,微紅著臉抿唇:“還要!”
    “不成……”謝紓目光閃爍。
    為什麽?明儀不滿地瞪他:“你今天真要齋戒?”
    謝紓也不想,隻是……
    “殿下娘娘。”
    明儀聽見聲音腳底一麻,緩緩轉過頭,看見了站成一排呆呆朝她看來的孩子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