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梟佇立在一片慘白的空間斷層裏。
    半空中浮動著殘缺的石板, 像是一座座破碎的孤島，就那樣安靜地懸在虛空中。
    四周都是空茫的蒼白，無論向上還是向下看, 都隻有望不見盡頭的白色虛空。
    十秒鍾前，他發動能力將魔人帶走。
    在瞬移途中, 魔人好像突然從怔愣中醒來, 反過來將他帶到了這裏。
    倒不是說他無力反抗，而是他下意識想看看對方要將自己帶去什麽地方。
    也可能是出自對自身實力的自信，他並不覺得自己會遭遇意外。
    或者即使發生某些糟糕的事, 他也可以從容應對。
    或者離開。
    ——蘇璿或許會將那糾正為逃跑。
    秦梟收回了發散的念頭，將隊友翻白眼的樣子從腦海中抹去。
    他側過頭，看向不遠處站在一旁的魔人。
    除了外形像個初步魔化的人類, 隻是發色和鱗片的顏色比較罕見之外，這個魔人的狀態也比較平靜。
    不像是他曾經見過的那些，看到異能者就發瘋, 活像快要餓死的人看到豪華套餐。
    “這是什麽地方？”
    他能感覺到這裏有著熟悉的能量流動, 而且在時空概念這方麵, 也有著和原先宇宙裏迥然的規則。
    “這裏是遺失之域的入口之一，在這個宇宙裏，有許多個這樣的空間。”
    “隻有元能的使用者才有資格進入，否則會立刻被這個位麵吞噬。”
    “遺失之域是一個碎片, 來源於我們最初存在的、如今已經毀滅的宇宙。”
    魔人望著這個蒼白又死寂的世界, 一字一句地說道。
    它依然在使用人類的語言。
    在格瑞姆星時，秦梟已經大致能確定, 魔人確實來自於另一個宇宙, 因此他聽到這話並不覺得奇怪。
    秦梟：“你的宇宙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
    魔人有些恍惚地說, “我們在混沌星體中誕生, 汲取它的能量，得到不死之身，還有穿越位麵的力量。”
    忽然有一天，魔人們發現，混沌星體被毀掉了。
    整個宇宙都充斥了元能，那些能量消耗著宇宙裏的各種物質，撕裂了整個宇宙空間，從粒子到原子，再到每個星球和星係。
    當然，這樣的毀滅也不是幾分鍾內完成的，它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崩壞狀態。
    彼時那個宇宙裏，隻剩下魔人這一種生物，魔人們瘋狂爭搶著混沌星體的碎片，因為裏麵飽含元能。
    在宇宙毀滅的期間，魔人強者之間也開始了一場相當瘋狂的戰爭。
    秦梟默默地聽著這段往事，“所以，元能這種力量，來自於魔人出生的那個星球。”
    它孕育了魔人這個種族，卻因為某種原因崩潰了。
    那個魔人微微點了下頭，“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絕大多數魔人都不知道。
    就像是它們降臨神聖星域時，隻有聯邦政府的高層意識到是自己招來了災難，而被殃及無辜的普通居民們，到死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秦梟很理解這個。
    他懷疑自己是魔人的原因不止一個，但和這些倒是沒什麽關係。
    秦梟：“你說我有熟悉的氣息，為什麽？因為我有元能？”
    “因為你的元能、還有你對元能的使用方式，很像我的同類。”
    魔人平靜地說。
    它停了幾秒，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我們每次從其他種族身上得到力量，都會無法避免地受到影響。得到一些那個種族的特質。”
    所以魔人們個個奇形怪狀，看著像是縫合產物。
    “當我們從髓石中吸收能量，或是直接啃噬異能者的血肉，我們就可以讓元能模仿異能。”
    這兩者當然有些區別。
    如果是後者，基本上那個“食物”生前有什麽特殊能力，魔人就能得到相似的能力。
    如果是前者，那會讓元能可以模擬更多的、更無法預料的異能，就像每個異能者開發出不同的能力一樣。
    魔人就這樣淡定地丟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隻是，當我們和這裏的人戰鬥時，我們不需要去模擬異能，因為沒有意義。”
    畢竟大多數時候，魔人要殺異能者很簡單，隻需要憑著自己原有的力量，無效對方的異能，戰鬥就會很快結束。
    秦梟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很快也想通了另一件事，“所以，魔人中的強者留在神聖星域，吸收髓石裏的力量，弱者隻能出來尋找零星的髓石，或者獵殺異能者？”
    魔人對這個問題給予了肯定。
    “你可以自己看。”
    魔人輕飄飄地說道，“這些記憶。我自己的。還有我從那些人類腦海裏獲得的。”
    他們對視了一眼。
    魔人有意展現自己的記憶，秦梟對於那些畫麵的提取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很快，大量的信息順著精神鏈接流入腦海。
    在神聖星域外圍，有一片由塵埃、冰晶、隕石群組成的星環帶，有人起名為升天之環，髓石就是漂浮其中的一種礦物質。
    整個環帶圍繞著一個星域，半徑要以光年計量，髓石的數量也可想而知。
    據說在聯邦成立之前的曆史裏，各個智慧種族的探索者們，駕馭著飛船，穿過升天之環，因而得到了異能。
    他看到遙遠無垠的藍紫色星空，看到漩渦狀散布的雲團，以及那些晶石狀的漂流物，氣體和電解物質匯聚成閃光的河流。
    那是某個人對於升天之環的記憶。
    緊接著，是一段在博物館裏播放的全息影像。
    許多孩子圍在一個殘破的引擎旁邊，觀看著全息影像解說，解說裏提到，這個設備曾經屬於一艘飛船。
    那艘飛船的船員們，是最早穿過升天之環的開拓者隊伍之一。
    影像投出一艘造型古舊、設計有些繁瑣的探索船，一群穿著宇航服的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們摘掉頭盔互相擁抱。
    這些人在穿越途中沐浴了輻射，後來他們都變成了異能者。
    這就是最初的異能者們誕生的過程。
    在此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升天之環，除了人類還有其他的許多種族，他們毫無例外全都成了異能者。
    然後就是聯邦建立前的第一次星際戰爭，在無數的死亡之後，那些高級智慧種族開始了和談。
    然後聯邦初具規模，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裏，聯邦不斷擴張，越來越多的星域被並入，人們對異能的掌控也漸漸達到頂峰。
    極化都不再是個例現象。
    彼時，異能者的數量和占比也極高。
    畢竟哪怕你不是神聖星域的公民，你也隻需要買一張船票，坐在飛船上穿過升天之環，就可以沐浴髓石的射線成為異能者。
    任何一個聯邦公民，隻要能買得起船票，就擁有得到異能的機會。
    當然，變成異能者隻是開端。
    他們依然需要長久的鍛煉和特殊的開發環境條件，才能得到特殊能力，才能將能力強化到一定程度。
    但即使如此，彼時聯邦公民裏異能者基數很大，高手也更多
    隻是，神聖星域的生活條件最好，所以那些能憑著異能得到更高社會地位的人，大多數都搬去了那邊。
    久而久之，神聖星域，尤其是首都星，聚攏了大批的頂尖異能者。
    其餘的星域雖然也不乏人才，但也遜了不止一籌。
    直至魔人的降臨。
    當首都星被摧毀之後，漫長的戰爭又開始了，那些躲過劫難的異能者高手們，也成了魔人們狩獵的對象。
    等到戰爭結束，又是一大批異能者死亡。
    因為升天之環被魔人掌控，其他星域裏的髓石也被魔人大肆劫掠，所以在戰爭期間，異能者的數量銳減。
    等等。
    即使如此，異能可以遺傳給下一代，無論異能開發到什麽程度，按照這個說法，魔人隻是削減了強大異能者的數量。
    其餘的那些沒被戰爭波及的普通人裏，應該也有許多異能者。
    至少數量也不該像現在這樣。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秦梟下意識在對方記憶裏搜索相關信息。
    “有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異能。”
    魔人說道，“那些弱小的異能者的身體發生了逆轉，他們的變異被修複，回歸了他們本來應有的樣子。”
    “為什麽？”
    “因為——”
    魔人想了想，“有人認為這樣可以結束戰爭。”
    確實。
    當外麵的異能者數量變得很少，髓石也不再隨處可見時，魔人們撤回了神聖星域，開始閉關。
    當然，其實就是它們在汲取髓石裏的能量，這個過程可能要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
    但對於魔人來說也隻是彈指一瞬，和睡了一覺沒什麽區別。
    秦梟：“你說‘有人’？所以是某個人造成了這種後果嗎。”
    某個人的力量導致許多人失去異能？
    這是怎麽做到的？
    “是的。”
    魔人平靜地說道，“一個強大的異能者，有著修改現實的能力。”
    秦梟：“？”
    有這本事為什麽不讓魔人滾蛋。
    當然也可能沒那麽容易，畢竟它們的元能本就可以抵抗異能的影響。
    秦梟一直保持著精神鏈接，知道這個魔人並沒有說假話。
    或者說，魔人向他透露的一切，在它自己的認知裏都是真的。
    “你說這個位麵是魔人宇宙的碎片。”
    秦梟環顧著滿目蒼白的世界，四處一片死寂，懸浮在空中的石板緩慢地漂流者，組成了一條條破碎崎嶇的、通往未知方向的道路。
    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的虛空。
    但他能感覺到那是某種類似邊界的存在。
    這個位麵對於他來說很陌生。
    但如果自己曾經出生在魔人的宇宙，就一定會對這裏感到熟悉嗎？
    他沉默地凝望著遠方。
    旁邊的魔人似乎誤解了他的意圖，見狀開口說道：“從這裏可以通向別的宇宙，前提是你足夠強，不會迷失在夾縫亂流之中。”
    秦梟：“……你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我也不覺得你能做到。”
    秦梟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做到。
    不過他也從未想過跑到別的宇宙裏去，至少是現在。
    “當然，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魔人繼續說，“我們隻是跟隨我們的主人應召而來，進入這個宇宙，以獲得新的力量——”
    “這個宇宙的人主動召喚了你們？”
    “是的。”
    它回答，“但我不清楚原因。”
    它既然有個追隨的“主人”，那麽它知道的有限也很正常。
    秦梟這麽想著，“你的主人？”
    魔人沒有回答。
    秦梟再次主動上手翻找了。
    這一次，他在魔人的記憶世界裏翻到了許多破碎的畫麵，也包括一張一張以人類審美來說扭曲而畸形的麵孔。
    它們的骨骼形狀、器官分布、還有整體對視覺的衝擊感，全都是非常讓人不適的組合。
    “有趣，你不是人類，但你有很多像人類一樣的想法。”
    魔人輕聲說道，“你也不是異能者。”
    秦梟沒說話。
    “如果你還有更多的問題，或許你可以與我一起回到聖域，我會將你引薦給我的主人，它一定會為你解惑。”
    秦梟：“…………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
    “很好。”
    魔人滿意地說，“因為某些規則，我必須先那樣詢問你，但在你拒絕之後，你就沒有選擇了。”
    什麽東西？
    秦梟有些諷刺地看著它，“你覺得你能讓我沒有選擇？”
    “是的。”
    魔人歪過腦袋，原先平靜的情緒漸漸消失，像是被風吹起波瀾的水麵，金色眼眸中浮現出貪婪和垂涎之色。
    “你一直在用元能模仿異能，所以你無所不能，你可以模擬你見過的任何能力——”
    “但那不是異能，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魔人微微張開嘴，露出一個興奮的猙獰的笑容，口中尖牙如同鯊齒。
    “但你也絕對不是我的同類，如果能得到你的元能，或許我就可以成為新的主君。”